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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这时，他们突然意识到，这些人有个共同点——全都是年纪轻轻就逝世了的。
　　这四人互觑了一眼，沐星杨的奶奶说道：“我们都是被联盟政府派驻到黑洞附近的基地来进行科学研究的。”
　　沐星杨闻言，猛然想起他奶奶确实是一位物理科学家。
　　沈意问：“你们的基地也在附近吗？”
　　沐星杨奶奶点了点头。
　　所有人恍然——怪不得这帮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了！
　　“基地建立很久了吗？你们都是这么久以前的人物了……”有人实在好奇，顿了顿，忍不住问，“还、还有比你们更早的人在基地里吗？”
　　听到这个问题，其他人激动地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对了，这里是黑洞附近，时间流速和外界是不一样的，这也就能解释这几人明明是很久以前的人物为什么如今还保持着年轻的面貌了，可最早的人是什么时候到达这里的？
　　而沐星杨奶奶动了动唇，无奈地对这帮好奇心飙升的人说道：“太多的我不能说，不过确实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从那时候开始基地就在陆陆续续招募人员。”
　　顿时，所有人都偷偷交换起了眼神，从彼此的眼神中能看出大家都正在进行各种夸张的浮想。
　　沐星杨则想到，外界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人的面貌却都还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化，也就是说这些人身上的时间流速跟外界的时间流速有着非常大的差距——那个基地得多靠近黑洞啊……
　　他想起来爸爸曾告诉他，奶奶是出航行事故去世的，便嗫嚅开口道：“奶奶，你们当初之所以对外宣称自己死亡，就是因为——”
　　女人低头看他，摸了摸他的脑袋，神情复杂道：“因为我们这边一转眼，你们的世界就已经有许多年过去了，我们跟你们已经不在同一个时间维度里，你们的子辈、孙辈，甚至更下一代或许都见不到我们，于外界而言，我们和已经死了没有什么不同。”
　　听到她这么说，车厢里一时哑然无言。
　　这些人，明明是极其伟大的人物，有的人头像被印在了每一个版本的物理课课本上，有的人即使百年后也被编剧导演们放进剧本中演绎着，经历过义务教育的人，有谁没听说这几个人的名字呢？
　　他们拥有着极高的社会地位，享受着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财富，对现下车厢里这些人而言，俨然已经是人生赢家了吧，却为了研究一个黑洞……
　　进入到了无限接近黑洞的领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完全抛弃了在外面的世界所拥有的一切。
　　即使离开那个基地后，能够到达外面世界的未来又如何？他们的家、他们原本熟悉的亲人全都不在了……
　　沐星杨不知怎么的，鼻子有点酸。
　　“爸爸知道奶奶你是来这里了吗？”
　　奶奶神色黯然，摇了摇头：“不仅你爸爸不知道，你爷爷也不知道。”
　　当初政府给了他们选择，让他们自己决定是否告知亲人真相，是她选择了不告知，因为她觉得，与其让他意识到他将来漫长的人生于她而言只是一瞬，还不如让他以为她已经死了，好少点折磨。事实上，若是能早点知道这个基地的存在，早点被选中，她根本不会跟任何人结婚。
　　沐星杨微张着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对了，你爷爷……”沐星杨奶奶开口，注意到沐星杨躲闪的眼神，又闭了闭眼道，“算了，没什么。”
　　沐星杨垂眸，他的爷爷，在他小时候就病逝了。
　　女人叹了口气，望着沐星杨，眼眶酸涩。
　　虽然自私了点，但即使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也会作出这样的选择……因为她相信她所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
　　沈意揽住了沐星杨的肩膀。
　　沐星杨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或许一辈子都理解不了这些人的精神世界吧。
　　“不说这个了，”一旁看的也有点心情复杂的凯恩叹了口气，作为联盟成立初期的著名大元帅，他一说话，其他人就下意识地坐正了身体，屏息看了过去，“话说回来，你们这帮人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两年前还有五架飞行器冲进了黑洞里，我都没来得及拦住，你们不会也是来自杀的吧？叫什么来着——”
　　他转头看向沐星杨的奶奶，因为沐星杨的奶奶显然是这几人里最“年轻”的，对外界懂的也最多。
　　沐星杨的奶奶那双漂亮的绿眸微微一眯，说道：“是黑洞教吧。”
　　一行人听到凯恩嘴里的“两年前”，嘴角抽搐了下，那五架飞行器对他们而言已经是八、九百年前的事情了。
　　“对，黑洞教，就是你们这帮穿着黑衣服的家伙吧，”凯恩直接点了点那些人，黑洞教老大老二都抖了下，“你们什么情况？不想活了整天往黑洞这里跑？其他这几个是被你们挟持来的吧？想死还要拉着人一起呢？”
　　“我们、我们只是想去新世界……”黑洞教老大弱弱道。
　　“——新世界个鬼啊！”凯恩刚才没收了黑洞教老大手中的手、枪，卸了子弹，这会儿怒吼一声，跟投手扔棒球似的一记投掷，手、枪直接砸中了老大的脑袋，后者惨叫一声！
　　“哪里来的新世界，啊？我们研究了这么久都没见到新世界，你们倒是知道了？我看是你们脑子里的水太多了吧！”凯恩直接走过去，揪起黑洞教老大的衣领就把他拎了起来，“是不是要我帮你晃荡一下啊？”
　　凯恩人高马大的，戾气十足，把黑洞教老大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对对对对对不起！我我我们就是想去新——”
　　“你再说‘新世界’几个字看看！”凯恩青筋一突，一脚把人踹飞了！
　　踹完人，他还回头跟三个伙伴不可思议道：“我一直纳闷着这都是帮什么人，刚才警报器响了还特地拽着你们离开基地，想说大家一起来见识见识，没想到就是这种傻逼玩意儿！”
　　“我早跟你说过了，”沐星杨奶奶摇头，“这帮人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以为搞得声势这么浩大的总该来点有意思的吧！”
　　显然，凯恩高估了这帮黑洞教了。
　　“话说回来，”物理学家恩贝里指着沐星杨和沈意，对沐星杨奶奶说道，“我刚看到你孙子和这男的接吻了。”
　　沐星杨和沈意：“……”
　　奶奶的凌厉目光一过来，沈意语气恭敬道：“您好，刚才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沈意，和杨杨已经交往……”
　　“六年、六年了！”见沈意难得卡壳，沐星杨立刻补上，直接把他们中间那四年给忽略了。
　　“屁！杨杨奶奶，他们分手四年了你知道吗？！”变态老三不安分了，叫嚷道，“他们沈家看不起杨杨！”
　　沐星杨怒而起身：“你这变态刚才还对着我打手、枪！”
　　说着，他对他奶奶告状：“奶奶，这帮人刚才还想杀了我！”
　　“胆子倒是挺大的，”沐星杨奶奶冷笑一声，转头对凯恩道，“元帅，你看这几个人怎么处置？”
　　黑洞教的人均是一僵。
　　凯恩摸了摸下巴，哼笑出声。
　　“黑洞，新世界？有意思，挺有意思的。”
　　听着凯恩的话，黑洞教的人都瑟瑟发抖。
　　其中一小弟左右看了看，干笑着道：“元、元帅，其实我一直都挺犹豫的……现在想想，可能是被一时蛊惑……”
　　见有人开口了，立马有人附和：“对啊，新世界什么的其实我也不是很相信，不知道怎么的就被洗脑了……”
　　几个黑洞教小弟纷纷响应。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这会儿临到头来，又怂了。
　　“你们……”他们的老大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们。
　　“噢，被蛊惑被洗脑了啊？”凯恩笑眯眯的。
　　几位小弟立刻点头。
　　“这么容易被蛊惑被洗脑，那还是太蠢了，我得让你们记忆深刻一点，也好让你们长长记性。”凯恩说着点开右侧手腕电子仪器的一个全息屏，翻出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满是繁星，除了繁星，就是五条长长的跟虫一样的东西。
　　“知道这是什么吗？”凯恩点了点那五条“虫”。
　　黑洞教的人飞快摇头。
　　凯恩又把照片放大了，于是这些人看到了其中的一些疑似飞行器零件、人眼、内脏、四肢的东西，只是全都扭曲成了一团，白花花地混合在了一起，有点分不清楚了。
　　他们全都瞪大了眼睛。
　　“你们以为你们在课本上看到的那五架飞行器的照片是真相吗？”沐星杨的奶奶冷笑道，“只是真相太血腥了，政府不敢放给你们看而已，你们看到的那张照片，是政府P出来的！”
　　所有人：“……”
　　“你们还想着完好无损地进黑洞呐？”凯恩笑眯眯道，“几千年前就有科学家说过了，人进黑洞前，早被引力差拉成意大利面了，同时构成你身体的物质也已经发生彻底的改变，所以你们看看，你们的前辈就是以这幅姿态进黑洞的，至于进去后怎么样，那我就不晓得了。”
　　黑洞教的人脸都绿了。
　　刚还叫嚣着“新世界”的老大顿时转头就一阵呕吐，这张图片真的已经超出他的承受能力了！
　　“现在明白了吗？还想去黑洞吗？”凯恩挑眉。
　　黑洞教的人飞快摇头，瑟瑟缩缩道：“不想去了！”
　　凯恩吐出一口气：“那就好。”
　　正当黑洞教的人松了口气，凯恩拍了下手，说道：“行了，把他们送去黑洞吧！”
　　黑洞教全体成员：“？？？”
　　教学时间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他们不都说不要去了吗？为什么还要去？？？
　　凯恩注意到他们的目光，温柔笑道：“有什么好惊讶的？理论教学完了之后不都是实践教学嘛。科学就是要提出假设再去验证假设啊，虽然我是没见过新世界，但你们既然这么坚信，那还是要亲眼去看一看的！”
　　黑洞教的人：“……”
　　神他么实践教学！！！元帅求放过！！！


第28章　时间终止之处（五）
　　最后；　那十一个黑洞教成员在地上留下了十一滩尿迹，就这么鬼哭狼嚎着被拖走了。
　　整个车厢里顿时弥漫起了一股淡淡的尿骚味。
　　沐星杨捂住了鼻子就往沈意那边凑，沈意身上有好闻的香水味；　还有他自己的味道，拯救了沐星杨的嗅觉。
　　沈意扶着沐星杨的腰，见半兽人趴在了他的怀里哼哼唧唧的，忍不住笑着低头亲了亲。
　　亲完就感受到了一道十分冰凉的视线。
　　那位年轻的奶奶正凉凉地看着他。
　　沈意轻咳一声。
　　沐星杨跟沈意亲密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问他奶奶道：“奶奶；　凯恩元帅真的要把他们送去黑洞啊？”
　　“送是不会送的；　不过必须得吓吓他们；　让他们吃点苦头；　”沐星杨奶奶瞥了窗外一眼说道；　“不然他们来一次；　我们这边的士兵就要出动一次；　简直是浪费我们的时间和精力。你不用管他们了，之后我们这边会用空间通道开启器送他们回去的。”
　　说着，凯恩那边塞完人过来了，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见到车厢里剩下几个乘客，他说道：“你们也好准备一下回去了！”
　　闻言；　有人忐忑地问：“元帅，我们现在在这边呆了这些时间；　回去后会不会那边已经过去好久了啊？”
　　其他乘客也有点不安。
　　他们面前站着的可是三位几百年前的人一位几十年前的人啊，该不会他们回去后；　外面的世界也已经几十年几百年后了吧？
　　虽然之前开了各种各样的玩笑，说什么来黑洞附近转一圈就当美容了，可如果回去后真要面对几百年后的世界，他们光是想象就觉得很恐怖了。
　　站在一旁的恩贝里开口说道：“你们在这里才呆了没多久，影响不会这么大，而且你们这个位置不像我们的基地一样离黑洞那么近，以你们现在这个距离的话……”
　　他顿了顿，说道：“外面的世界应该过了半年差不多。”
　　半年。
　　听到这个数字，大家都松了口气，半年的话，那还好啊！
　　沐星杨也舒了口气，舒完气又看向了站在前头的这几人。
　　“奶奶，”他迟疑道，“你们……永远都不回来了吗？”
　　沐星杨奶奶抿了抿唇，不知道怎么回答。
　　凯恩瞥来一眼，说道：“理论上我们每个人的任务期限都是十年，只是小朋友，你想想，十年任务期限过后，外面都过去多久了？你奶奶现在可才做了一个月啊！”
　　沐星杨奶奶的一个月，沐星杨的爸爸长大了，结婚生子了，随后沐星杨的爷爷和妈妈前后离世，他爸爸一个人把他抚养长大。
　　等到十年任务期结束……
　　真的还有回来的必要吗？
　　一时间，沐星杨和他奶奶相对无言。
　　“或许我会回来吧，”最终，他奶奶叹息道，“但那一定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了。”
　　沐星杨眼眶酸涩。
　　“我会好奇这个宇宙的文明已经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也许那个时候已经没有银河系联盟了也不一定，”她笑着，耸了耸肩，然后伸出手来，摸了摸沐星杨的脑袋，“一切都是未知数，所以我会心怀期待地做下去。”
　　即使知道自己身上每一分每一秒时间的流逝，都代表着亲人在不断老去，外面那个世界与她有关的一切痕迹都在飞快地消失，可她依旧会心怀期待地，在那个基地里做出自己应当做出的所有奉献，然后在未来某一天，从时间终止之处，重新回到属于她的河流当中。
　　沐星杨点了点头，缓和好情绪之后，也露出了一个笑容，开玩笑道：“说不定那个时候你还能碰到爷爷的转世！”
　　沐星杨奶奶的眼中有流光转瞬即逝。
　　恩贝里在后面点点头，说道：“科学暂时解释不了的现象并不代表一定不存在，只是有待我们破解，灵魂转世这种事情，我们可以暂且假定它存在。”
　　沐星杨奶奶笑着，没说话。
　　凯恩让士兵很快就准备好一切，送沐星杨他们回家了。
　　虽然大家本来的目的地不同，但因为他们这趟旅行的性质特殊，凯恩元帅按照最初政府给他们定下的规矩，必须把这一行人直接送到银河系联盟政府那里。凯恩元帅还派了名士兵与他们同行，因此接到沐星杨他们之后，相关人员自然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做好相关的手续之后，他们一行人才能回家。
　　离开时，所有乘客都深深看了眼列车中最后的画面，那一排排的士兵，和那四个人。
　　这对他们而言，绝对会是人生当中记忆最深刻的一幕。
　　沐星杨望着自己那年轻的奶奶，心情止不住地复杂。
　　他的心中其实还有着无数疑问。
　　如果当初奶奶告诉爷爷真相，爷爷会放奶奶离开吗？
　　如果爷爷求奶奶不要走，奶奶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
　　然而他又觉得，这些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
　　黑洞能使他们跨越到未来，却不能让他们穿梭回过去，因此纠结于已经过去的问题，没有丝毫意义。
　　基地所用的空间通道开启器是政府发放的，比外面市面上所销售的更加精密，因此能在不影响周围事物的情况下直接把人送走。
　　看着列车中的几人消失，女人吐出一口气，在座位上坐了下来，望着窗外的星辰出神。
　　凯恩挑眉问：“后悔了？”
　　女人沉默许久，摇了摇头：“只是刚才杨杨说起灵魂转世的时候，想象了下。”
　　又半晌，她自嘲着喃喃道：“也许就算真的见到他的转世了，我也没脸再去找他了吧。”
　　凯恩听着，也看向了窗外，没再说话，眸中映着的，是属于他的遥远星辰。
　　沐星杨他们一行人只觉得空间扭曲了下，眼前的画面再次清晰时，他们已经出现在了一个空无一物的房间里，下一秒，房间里的警报就“呜哇呜哇”响了起来，把他们吓了跳。
　　很快，门被打开，几名士兵走了进来，看到他们之后没有露出丝毫惊讶之色，其中一人拍了下伙伴的肩膀道：“快点去报告，凯恩元帅送人回来了！”
　　三个小时后，沐星杨和沈意被园内车送到了临近大门口的会客楼，坐在了一楼的大厅里。
　　“真的是半年后啊……”沐星杨感叹着，靠在了沈意的肩上。
　　其实真的挺不可思议的，他和沈意原本只是想去一趟初遇星球，没想到回来就是半年后了。
　　那个录像女孩的视频当然是被删除了，负责这次事件的政府人员严肃提醒他们，在那边遇到那些人的事情不准告诉外人。虽然他们允许被派去黑洞那边进行科研的人员告知亲人事实真相，但这种事情肯定是不能为外界广泛所知的。
　　对于他们这几个人，那人说道：“政府当然不会派人盯着你们，但也别小看政府对事件的反应速度，一旦有人泄露秘密了，你们应该知道后果。”
　　于是本来还叽叽呱呱激动地讨论着回去要怎么跟认识的人吹牛逼，说遇见了传说中人物的几人都蔫了。
　　那之后，他们还了解到，半年前那晚，那列特快列车失踪之后，政府很快就追查到了它的失踪地点，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