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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发回过头头，隔着幽深的海水，他仿佛看到少年苍白的面孔对自己绽放出一个单薄的笑意。
　　他已失去了再一眼看清楚的机会。
　　“啊！！！！！！”
　　人鱼痛苦的尖叫声响彻整个海底，但只是短短一两秒，红发和绿发的叫声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截然而至。
　　——紫黑的闪电如藤蔓般缠绕在他们健壮的躯体上，势要榨干人鱼最后一滴冰冷的血液。
　　红发感觉自己的身体竟然在水中泛起了硝烟，他无助地抬起手臂，却看见自己的手掌像方才那个钢叉般，化成了一缕血沫。
　　灼烧还在继续。
　　这就是球状闪电真实的威力吗。红发绝望地想着，他再也没有机会去印证了。
　　林曜用力地喘息着，呕吐物在脸上飘荡的感觉十分不好，可他已经把胃液都呕了出来，接下来就只有胆汁了。
　　他伸手去抓人鱼的尸体，却扑了个空。
　　这一次，没有输吧。少年的嘴角流下一抹血丝，像毒蛇口中不停吞吐的信子。
　　他终于疲惫地阖上了眼睛。
　　暴雨如注，电闪雷鸣，一缕淡红不易察觉地消散在海面上。
　　年轻人只身狂奔在沙滩上，他已经浑身湿透，雨水将他健美颀长的体魄诚实地勾勒出来。
　　“林曜——”年轻人对着海平面放声大喊道。
　　他的声音很快被怒涛和雷鸣吞没了。
　　雨水从他的眉骨上落下，楚舆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海深处走去。
　　4。3
　　“怎么还不醒啊，急死了，你这药有没有用啊？再不醒我剥了你的壳去喂鲨鱼！”
　　“哎，殿下，您别急啊，这药才吃下去十分钟，从喉管到胃里还得走一会儿呢！为了您这朋友，老臣我这压箱底的传家宝都拿出来了！您再等等，过一会儿，他再不好，我把脑袋压给您！”
　　林曜先是隐隐听到说话声，他想睁开眼睛，连颤动一下睫毛都觉得累，浑身像是被拆装又重新拼好的变形金刚一样，没有一块地方不疼的。
　　他想叫那两人闭嘴，想说自己最恨就是睡觉的时候有人瞎逼逼。偶像包袱又将他的怒气压抑下来，万一这俩是粉丝呢？被他吼了，脱粉、粉转黑了怎么办？
　　毕竟他们组合的影响力已经传播到了月球上，说不准呢！
　　接着他闻到一阵幽冷的香味，这味道着实好闻，也着实弄得林曜想打喷嚏。
　　打喷嚏是连偶像包袱都控制不了的事情，林曜使劲浑身的力气，用手捂住脸，艰难地、委婉地打了一个属于偶像的喷嚏。
　　“哎哎，醒了，终于醒了！”有人在他耳边聒噪地欢呼道。
　　他呆滞地眨了眨眼，感觉自己的目力缓缓聚焦，视野从模糊到清晰……
　　一个衣着HIPHOP风格；水色长发绑成脏辫、面孔雌雄莫辩的鲛人正趴在自己胸前，一脸热切地看着他。
　　他再转过头，鲛人旁边是须发皆白、慈眉善目，背上背着龟壳的龟丞相。
　　“嗨。”林曜咳嗽了两声，试图打招呼道。
　　打扮很嘻哈的鲛人愣了两秒，眼中啪嗒啪嗒流下一大串眼泪，咬着嘴唇道：“老公你醒了！”
　　说完又转头对龟丞相道：“你下去吧，我要同我老公二人世界啦。”
　　老公？林曜被太多少男少女叫过老公，倒也不太吃惊，把鲛人当成了自己的脑残粉。
　　只是这鲛人的脸实在生的太过耀眼，令他几乎移不开视线，那是一种人类语言、审美极限才能刻画出来的典雅和美丽，他的五官无懈可击，风姿若神，每一寸一毫都恰到好处，再纯熟的手术刀也整不出这样的容貌。
　　“只可惜……”他不禁喃喃自语道。
　　只可惜太完美了，这张脸找不出一丝破绽。极致的完美是缺乏个性的，这张脸让人除了给人视觉的冲击，再也找不出其他可以留下记忆的东西。
　　做他们这一行的，最怕就是看上去十全十美、没有特质的美人儿，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美则美矣，毫无灵魂”——不仅不真实，观众还过目即忘。
　　哦，人鱼这一头脏辫加上松垮的街头垮裤倒是……蛮有记忆点的。
　　“老公你醒了啊，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人鱼殷切地递上一只贝壳形状的盘子，上面按照日式料理的风格，精致地摆了一盘生鱼片，还贴心地附上了芥末和酱油碟。
　　林曜的确饿了，也真的看到鱼就想呕吐。他别开头，道：“咳，您怎么称呼？”
　　“嘤嘤嘤老公你竟然把我忘了。”人鱼又流下几滴滚圆的泪来，“不过没关系你很快就会把我记起来的，我是李小寻，你的小宝贝儿啊！”
　　生了一张这样的脸，却起了个这么接地气的名字，林曜不禁哑然。
　　李小寻眨巴着水色的睫羽，痴痴道：“老公笑起来真好看。”
　　“我怎么会在这儿？”
　　林曜左右打量了一圈，发现自己处于一间牡蛎色的房间中，床也是贝壳做的，房内摆设金碧辉煌，硕大的夜明珠像路边没人要八毛前一斤的西瓜一样堆在一角，还有许多他不曾见识过的奇珍异宝，这个屋子极尽奢华之能事。


第32章　人鱼先生7
　　李小寻把他扶起来，一脸天真烂漫道：“我找部下招你来的啊，找你来同我结婚的！”
　　“……”林曜一惊，想到楚舆，想到岛上的小伙伴，理智告诉他不宜激怒这些人鱼疯子，他不动声色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要与你结婚了？”
　　“上辈子吧，或者是上上辈子，你们人寿命太短，我记不清了。”鲛人满不在乎地答道，把生鱼片往林曜手里一塞，道：“快吃点吧，嘻，一会到了晚上，有你累的。”
　　李小寻的语气出现一丝狎昵，像是想到了什么淫‘糜的事儿，绝美的脸孔浮上了一丝红晕，将水色发辫在指间绞来绞去。
　　林曜接过鱼片木然地咬了一口，嘴里、肺里都是血腥味，满盘珍馐亦食不知味。
　　“好吃吧？这是你刚才杀的那两条人鱼的大腿肉，新鲜着呢！”
　　噗。林曜差点一口喷出来，旋即剧烈地咳嗽起来。
　　李小寻心疼地泪眼汪汪，手足无措地递过一瓶矿泉水，道：“我这儿没有淡水，将就喝吧。我跟你开玩笑的，那两条人鱼早就被你烤成焦炭了，渣都不剩。那可是我们族中最英勇的武士，就这么被你宰了，老公真棒！相信你在床上更厉害！”
　　“朋友，不管怎么说，”林曜用矿泉水漱了漱口，只觉得满嘴都是挥之不去的鱼腥味，“我不能留在这儿，我……我已经有中意的对象了！”
　　话一出口，他自个都吓了一跳，才决定要放弃喜欢那个人，可一旦向旁人宣告心底的这个秘密，又是那么顺理成章。
　　李小寻微怔了一秒，眨了眨眼，道：“我知道哦，我们人鱼很会探听人类的心事的。”
　　他走到薄纱窗帘后，猛地一掀，语气中透着悍狞，道：“老公你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今天跟你岸上吵架的吧！叫什么来着……哦，楚舆！”
　　凭空传来一声轻响，随着他的动作，薄纱后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人影。
　　楚舆扶着墙，微微低着头，脊背的线条绷的很紧，流水从他的白皙的皮肤倾泻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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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曜感觉自己的血都一股脑往头上窜去，“这是幻觉，这不是他，楚舆不会这么亵弄自己……”他在心中默念着，索性闭上了眼。
　　“林曜，你喜欢楚舆，总想着他，想着他自渎的样子，是么？”李小寻的声音渐渐微不可查，每个字都充满了撩人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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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曜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的目光不经意扫到李小寻的鱼尾巴，突然发现，李小寻非雄非雌。
　　他记得楚舆讲过，人鱼在未成年之前是不分雌雄的，他眼前的是一条还没有通过裂尾选择性别的人鱼。
　　“你……你还没有裂尾么？”他迟疑道。
　　李小寻眨了眨眼睛，坦然道：“因为我一直在等你啊。”
　　又来了，他甚至不知道这鲛人嘴里说的话有几句是真的。
　　见林曜扭头不答，李小寻妖艳的面孔上闪过一丝烦躁，他猛地将手放在林曜的额头上，道：“楚舆想杀你，你知道吗？就这样你还喜欢他？”
　　林曜想拂开他的手，脑中骤然蹿起一阵电流，记忆中不存在的一幕如同幻灯片般闪现。
　　那是在月城，他看见自己倒在舞台上，双目紧闭，眉头紧蹙，满面痛苦之色。
　　楚舆骑在他身上，目光如三尺寒冰，额头上青筋暴起，手中握着雪亮的长剑已然出鞘，仿佛下一秒，它的方向就直指少年脆弱的脖颈。
　　两人的表情都太过真实了，楚舆的浑身暴涨的杀伐之气几乎是有形的，哪怕只是一闪而过的画面，也令他不寒而栗。
　　这个人，那时候是真的想杀我吗？为什么全然没有关于这些事的记忆呢？
　　少年甩甩头，倔强瞪视着居高临下的鲛人，道：“李小寻，我不相信你，我也不认为你给我看的这些是真实发生过的。”
　　顽固不化的人类！李小寻气的一跺脚，咬牙切齿道：“我刚才用的能力只是唤醒你被隐藏那部分记忆而已，我压根不知道你看到什么了，你的记忆，只有你自己能看到！”
　　“那又如何，我同楚舆虽然认识不久，但是我信任他的为人，他对我绝无歹意，更不可能不分青红皂白杀人！”
　　人鱼挑了挑纤细优美的眉毛，道：“老公，其实我还有一个能力，可以看到未来发生的事情，如果我说，将来你会亲手杀了楚舆呢？你还要跟他在一起吗？”
　　说着，不容林曜拒绝，将手臂覆在了他的眼睛上。
　　又是一阵微妙的电流击过，零星的画面从林曜的脑海中闪过。
　　深夜，林曜看到自己坐在主驾驶座上，一踩油门疯狂地冲上前去。
　　砰！一声巨响，随着一阵剧烈的颠簸，林曜起身，车灯照亮了车轮下的人，浑身是血，面如金纸，奄奄一息——那人正是楚舆。
　　少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艰难地呼吸着，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浑身都跟着颤抖起来。
　　李小寻暗哑的声音继续在他耳边循循善诱：“你看，你们八字相克，老天都不赞成你们在一起，如果硬要逆天改命，是没有好结果的。”
　　有那么一瞬间，林曜几乎都要被这鲛人蛊惑了。
　　“不可能，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他，就算他这辈子都看不上我。”他倒退一大步，吐出舌尖的血沫，道：“哪怕我和他真的没有好结果，我也希望是楚舆亲自跟我说这话，而不是你。”
　　人鱼水色的眼睛闪过一丝残酷的光：“林曜，你真是个木头呢。”


第33章　人鱼先生8
　　终于按捺不住本性了吗。
　　经过于红发绿发一战，林曜对人鱼凶残乖戾的性格已有了十足的认识，他谨慎地直起身，背过手去，随时防备李小寻翻脸。
　　室内的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就在这时，龟丞相在门外叫了一声，“陛下。”
　　“什么事？！没看见老子正在进行终生大事吗？！你脑袋不想要啦？！”
　　“那个，陛下啊……”龟丞相的声音听上去支支吾吾的，“你表妹来了。”
　　李小寻的脸色骤然变沉，他低声骂了句娘，转头对林曜挤了挤媚眼，道：“老公你现在这儿等着，我去处理些闲事，一会儿来看你。”
　　说完便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不知李小寻触动了哪个机关，“哒”的一声轻响，门口竟然凭空消失了，只剩下贝壳花纹装点的墙面。
　　林曜起身四处拍了拍墙壁，又将耳朵贴在上头，密封性很好，连海水回流的声响都没有。
　　窗户也是假的，四处没有一丝可供逃生的缝隙。这儿虽堆满了无价的奇珍异宝，却是个天然的牢笼。
　　他试着凝聚球状闪电，不知是过于疲惫，还是这房间就是专门克他的，用了半天力，手指间才冒出一两个小火星，别说杀出去了，点根烟都不够。
　　房间里除了李小寻带进来的半盘生鱼片，就只有一小瓶矿泉水，若是没有补给，最多坚持七天。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恢复体力，想办法逃出去。
　　想到这儿，林曜二话不说就将剩下的生鱼片吃了大半，又强打精神反复查看了一番机关暗道，仍是一无所获。
　　受伤的身体无法坚持太久，林曜只得躺回了贝壳床，期间他咳嗽了几次，指缝间鲜血点点，将身下鲛人华贵的鲛绡都染红了。
　　他看着鲛绡有点儿心疼，转念一想，依李小寻这喜怒无常的性子，看到鲛绡被搞脏了，说不准一个不高兴就把他赶回陆地上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少年在阴冷的贝壳床上蜷缩起身体，阖上眼睛进入了沉沉的梦境。
　　“林曜，林曜。”
　　迷蒙间好像听到有人在轻声唤着自己的名字，林曜感觉更冷了，抱着肩膀躲了躲。
　　那人不依不饶，又伸手过来推他，“你发烧了，快醒醒。”只听那个声音低低道。
　　他只感觉这声音无比耳熟，像楚舆。
　　怎么会是楚舆呢，他还在跟自己置气吧。
　　林曜苦涩地笑了笑，慢慢睁开眼，只见楚舆端端正正地站在贝壳床边，正皱着眉头注视着自己。
　　完了，烧糊涂了，开始做梦了。
　　楚舆见林曜目光呆呆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道：“大明星，是我，就是我，我来找你的。”
　　年轻人的声音温和又带着一丝惯有的距离感，林曜如同骤然惊醒，瞪大眼睛，这才看清楚身边这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个。
　　“我日，你是楚老板？你不是李小寻变的吧？这不是密室吗？你怎么进来的？”
　　楚舆狡黠一笑，抹了一把额上的海水道：“这个房间是由人鱼族的法宝变幻而成的。这里不同于我们平时理解的三维空间，只要细心点，不被人发现就能进来，只是出去就难了，需要琢磨琢磨鲛人的法术和机关。”
　　说着他便走到贝壳床边坐下，将鞋袜脱到一旁，伸手扯了李小寻那价值不菲的鲛绡，揩了揩沾满泥沙的脚背。
　　男人的脚白的晃眼，脚踝的形状圆润优美，连指甲也干干净净，像一块上好的寒玉。
　　林曜装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又像被铁烙了似的转开视线，道：“那你进来干吗来了？这下好了，两个人都出不去了。”
　　“我通过镜术找你，看到你要死不活的，怕你出事，只好先过来看看。”楚舆打量着林曜嘴角的血迹，他的神情很严肃，却把林曜的耳根都给瞧红了。
　　“那群鲛人，他们为难你了？”
　　林曜先是下意识点头，又摇摇头，争辩道：“我揍回去了，都把他们炸成鱼干了。”
　　年轻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抚掌而笑道：“干得漂亮。”
　　林曜第一次被楚舆夸赞，顿时脸更红了，好在房间里光线暗淡。
　　“你这是内伤，要赶快回去，好好调理。”楚舆翻着兜儿给林曜找药，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药丸也水淋淋的，估计效果大打折扣。
　　林曜抱怨道：“我也想出去啊，谁让我的粉丝太热情，不放我走。”
　　楚舆笑道：“想不到你出门参加个别人的婚礼，还能逮着个人鱼媳妇儿。”
　　“你听到李小寻和我讲话了？”林曜霎时紧张起来，天晓得那些内容他多不想让楚舆知道。
　　楚舆摇头，“没，我进来的时候听到守卫在议论，说他们殿下带了个人类男子回来，估计殿下终于要裂尾了。”
　　“哦。”林曜应了一声，语气不晓得是放心还是失望，抱着头道：“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有个人鱼媳妇还不好啊？长得这般美，旁人带回家供着都来不及。”楚舆像是没看出他的脸色般，继续打趣道。
　　“你别开我玩笑了！”少年的声音突然拔高了，“你若是喜欢，你自己娶，我把李小寻介绍给你就是！”
　　他那一点恼怒都明明白白盛在眸子里，楚舆的笑意尴尬地凝结在脸上，“我随口一说，您不要往心里去。”
　　“我没有。”
　　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氛围。
　　林曜心里的那只怪手又冒出来了，翻来覆去地搅和，令他或站或坐，都一刻不得安宁。
　　他率先打破沉默，道：“楚老板我有个事想问你。”
　　“你说。”
　　“在月城，就是给城主表演那次，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在台上突然失控了，我估计是龙大的封印松动了，他想乘机反噬、控制你。”
　　“那，”终于说到正题了，林曜反而心平气静，“你当时想杀我，对么？”
　　“是。”楚舆一口便承认了，“如果你继续失控下去，我只能杀你。不只是你，无论任何人，我都会赌上一切阻止，哪怕是我自己的命。”
　　他答的那样干脆，林曜感觉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也跟着折断了，发出一声锐响。
　　楚舆顿了顿，像是向他征求理解般地补充道：“被龙大反噬的后果不堪设想，在场所有人都会有危险，更何况那是在月城。我不是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