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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缚此身-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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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说,她想让我娶她?” 云珀的脑子似乎终于转了一下,“可是,这糕点只有她家有,我就是想问一下她给谁做过这个糕点,说不定就可以知道她是否见过凶手。”
  “那也不能一脸凶相质问人家小姑娘凶案发生那天她在哪里,是否给凶手做过糕点这种话啊!更加不可以告诉她最开始你去找她也只是因为你想查案好吗?不喜欢人家,那就别对人家笑,别收人家东西啊!” 弗老大欲哭无泪,“今年你都要十七了,是不是头顶的软骨还没长好?啊?要不要去看看医师?我可以把薛医师介绍给你,保准针到病除!你。。。害得衙门的兄弟们以后都没有暖玉阁的金银糕吃了。”
  其他捕快不约而同朝这个方向投来了幽怨的眼神。
  衙门里的已婚捕快,家里自有如花美眷管得严,根本不可能去花井吃乌云城有名的烟花糕点,什么玲珑醍醐酥,暖玉金银糕,流云茶团,总听着旁人提起,想着都流口水。
  一干老吃货就指着那些未婚捕快想办法弄点来尝尝。
  弗老大是指望不上了,天煞孤星一个,非常自觉地从来不去花井。
  这年轻的小捕快里就数云珀长得好,一众人上次把花井巡视的任务交给云珀之后,感谢上天垂怜,暖玉阁的流瑾姑娘真的就看上了云珀,还十分懂事地连续送了半月的暖玉金银糕到衙门来。
  这下好了,这不懂风情的云傻子彻底毁了捕快们的愉快生活。
  “好麻烦,”云珀习惯性摩挲着手里的蔷薇玉佩,“怪不得大家说女人是一种难以捉摸的动物,也怪不得老大一直不成亲,果然麻烦。”
  弗老大看着云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努力咽下那口并不存在的老血,学着薛半夏的样子,拇指顶在了眉心,他觉得头疼。
  清俊的年少捕快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他惹了众怒,一把拉走了孤单的弗老大,留下被家属掐到五官扭曲的兄弟们。
  “老大,你注意过一个大冷天披着绣花薄衫的人么。”
  云珀把弗老大扯到一边。
  “没有,本捕头才不像你,从来不去烟花之地。”弗老大被逮住之后丝毫不露怯,义正言辞答道,连眼角眉梢都透着凛然正气。
  “我不是说妓坊的女子,我问的是男人。”
  云珀回想了一下那个人,比女子要高挑,那长袍和靴子像是男款。
  “好啊,去了这么久北什,云木头你学会旁敲侧击了,”弗老大突然就理直气壮起来,“我告诉你,你老大我虽然不受女人待见,但不至于没事去注意男人啊。”
  这声音很大,让刚刚吃上饭的其他捕快们集体给了个不屑的眼神,也不知道是谁天天缠着人家薛医师。
  注意到周围人的眼神,弗老大有些不自然,道:“我常去药铺,只是因为正事,绝对不是看上谁了懂么。”
  这不打自招的言论,连送饭完毕路过大门的亲眷们都开始摇头。
  幸运的是,云珀根本没听懂。
  “我是想问你,是否见过他。”云珀说,“昨晚我上街查案见到一个很可疑的人,半夜在路上闲逛。穿着一双上等的的黑羔软皮靴,穿着绣花纹的薄衫。”
  “薄衫?你什么眼神哪!那明明是鲛绡!遇水不湿的鲛绡!”
  “你怎么知道是鲛绡?你认识他?他是谁?”
  弗老大闭嘴,眼睛斜视,可还是被盯出一身毛毛汗。
  一炷香时间之后,弗老大终于在云珀正义而执着的眼神中吐出四个字,逃之夭夭。
  “沉香药铺。”
  ***
  乌云河南岸,沉香药铺开张半年依然是看病免诊金只收药材费。乌云城包括近百里村镇的病人都愿意到这一家药铺抓药,时常人满为患。
  云珀回城之后第一次到沉香药铺来,这是一间小铺面。
  不高的屋檐上挂了个黑木牌子,草草刻出沉香药铺四字。这四字气韵流畅,风神洒荡,洒脱肆意的心境令人心驰,细看却又笔力劲险,令人不自觉生出一丝畏惧。
  如果这是那个薛医师的笔迹,这个医师应该是不错的医师,云珀如是想。
  门梁下吊了一个贝壳做的鱼形风铃,风铃下坠了青布香囊。门槛上原本的水色清漆磨损挺严重,泛白的原木色已经透了出来。铺子的对面撑了几把油纸大伞,伞下摆了几张长条凳子供人歇息。
  十几个女人坐在河边长凳上叽叽喳喳,美艳是美艳,可她们身上的香粉交杂在一起传来简直可以作为一味让嗅觉失灵的□□。
  云珀红着脸在一群女人“哎哟,小云捕快回来啦”的声音中踏进了沉香药铺的大门。
  刚跨过门槛,所有杂七杂八的味道像是被突然吸走,嗅觉回来了,屋子里只有淡然而干燥的沉香味。
  云珀略有些惊讶。
  他知道很多厉害的医师不仅会治病配药,还有制香去味的本事,只是没想到这小药铺里的医师也会。
  清淡的空气,似乎洗去了一身的疲惫和焦躁,头脑前所未有的空明。这让他对沉香药铺好感倍增,早听说老大爱往这儿跑,果然有其不同之处。
  这药铺真的很小,两面顶到天花板的药柜,一个柜台,一张桌子,两张椅子放置完毕,留下的过道只能一人通过。好在窗户透光良好,阳关可以从窗户照进去,药铺也不算太灰暗。
  进去第一眼,云珀就瞧见了那个在木桌前皱着眉毛给病人把脉的男人,或者说,少年。
  少年跟云珀年龄相仿,一身黑灰,像是白衫染了一层薄墨色,浓淡相宜,可就是这暗灰的颜色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成很多。
  他坐得笔直,那样子看起来不像是把脉,反倒是在进行一场战斗。
  只见他两指一搭,一眨眼功夫就撤开了指头,挥笔写下一张单子。
  “情思激荡,血气上涌,静心散三副。下一个。”
  不是他,云捕快想,这字挺拔健秀,笔锋坚毅,却中规中矩,少了那股子风流倜傥的随性,这不是自己要找的薛医师。
  薛素衣抬眼,硬邦邦看着面前的女病人。
  云珀很想从那张死板的脸上看出白眼,不耐烦之类的情绪,然而并没有,这个医师似乎真的只在意病症,对美人视而不见,对美人没病找病看的原因不管不顾。
  或许云珀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个医师的毛病跟他自己“视鲜花如粪土”的德行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他俩不是捕快和医师,完全是可以在和尚庙里争取到两个蒲团的。
  那女子别别扭扭地站起拿着,一步一回头,明明有一堆话想说,但碍着小薛医师平素不喜吵闹又憋了回去。
  “扬歌妹子过来这边抓药。”
  药柜旁边站了个的二十来岁的红发女人,色泽鲜艳的长发绾在脑后,高鼻深目,身姿婀娜。她轻轻朝着那叫做扬歌的女子招手,墨绿金边的袖口滑到手肘,蜜色的手腕上露出一个有怪兽花纹的精致铜质铃铛。
  “你要注意一下平时饮食…”
  扬歌一展笑容跑过去拉着红发女人的手,撒娇道:“七娘啊,今天小薛医师的语气简直温柔得不行,今晚我肯定睡不着了。”
  云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女人果然真是麻烦。
  他走到薛素衣面前金刀大马地坐下。
  “排队。”薛素衣头也没抬,左手两指捏住墨条匀速磨墨,右手朝着云珀挥了一下。
  “我找薛半夏医师。”云珀眼尖,发现朝他挥来的手指沾上了些许墨迹,手背关节处还有极其违和的老茧。
  “还是要排队。” 薛素衣抬起眼睛看着云珀,云珀回瞪。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木头相逢老木头胜。
  两人对视很久,最终还是未曾经历风雨的云木头败退,乖乖回到女人堆里坐着头昏脑胀。
  终于,天快黑的时候,病人们才差不多走光了。
  云珀再次进到了屋里,淡淡的沉香,明亮的琉璃灯,鼻子和耳朵都得到了解脱。
  “七七啊,为什么这些姑娘明明知道老薛是心狠手辣的薛半夏,薛毒医,还是天天想到药铺或者城里碰一碰他呢?你看我们素衣,清风明月踏实坐诊的薛医师,为什么她们就没那么垂涎呢?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一个长相坚毅,眼角里藏着一股子风霜的男人握着一支琉璃笔坐在柜台前严肃算账,嘴里却蹦出了和外貌极为不匹配的问题。
  七娘正拿着一个小抽屉给最后一个高大的病人抓药,闻言回答道:“越是在天边无法触碰的,就越想要去追逐,这世上,无关男女均是如此。且不说素衣年纪还小,就算再大一点,小姑娘也更喜欢浪荡一点的,笑起来无法抵抗的坏男人。像我这种脑子不好想找个老实男人嫁了的女人哪,少!”
  云珀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这两口子还真是有点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个人超爱的柏舒也上线啦~


第7章 沉香药铺
  云珀一下午坐在女人堆里已经打听了够多。
  面前这个男人是药铺的掌柜柏叔,跟药师七娘是夫妇。平日里柏叔负责收账管家,七娘负责采药抓药,夫唱妇随,很令人羡慕。
  柏叔,姓柏名舒,据说从很多年前就跟薛半夏认识了,他与薛半夏关系也不像雇佣关系。柏舒常常被薛半夏气得跳脚,说其行为轻佻,头发披散太没有收拾,常去酒楼喝酒不够检点之类的,比起薛素衣,他跟薛半夏更像是哥俩。
  弗老大曾见识过柏叔当着病人的面对薛半夏劈头盖脸地进行声讨,而薛半夏笑着接受暴风洗礼,但眼神中明明就是“你等着,过一阵我再收拾你”的神情。看了如此美好和谐的场景之后,弗老大评价其是条难得的不畏强权不惧武力威慑的好汉子。
  其实所谓柏叔,比薛半夏也大不了几岁,只因为薛半夏说正常人到这个年龄孩子都满地跑了,叫他柏叔可以督促其早日生子,于是大家也都这么跟着叫,甚至老大娘都跟风叫他叔,刚刚三十一岁的柏舒实在是欲哭无泪。
  七娘,莲七叶,西海哈卡人。听闻是继承父母衣钵而成为的西海游医,精通西海药理。当年薛半夏救起了濒死的七娘,柏叔和七娘两人在游历途中互生好感,几经波折终究结成了夫妇。
  七娘像很多三十来岁的女人,很有母性,心中温柔泛滥。虽然常常指责柏叔管得太多,转过头来还是会苦口婆心念叨薛半夏,那场面简直就像是老爹老娘在关心孩子一样温馨。
  除了药理知识过硬,七娘的绣工也是一绝,薛半夏的衣服都是从中原带来的,本身也就是些素净衣衫,但七娘总把薛半夏当成自家小孩看待,认为他那张脸还是穿鲜艳些好看,于是一空闲就开始给那些衣服绣上华丽繁复的花纹,造就了薛半夏花花公子的形象。
  云珀的笑声让柏叔和七娘两人同时停住,扭头看着他。
  他霎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两双眼睛在云珀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仿佛确定此人无害之后,两人才又继续自己手中的事情。
  云珀摸摸鼻子,自己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薛素衣正在收拾桌上的东西,眉毛也皱了起来。
  “还没走?”
  “是啊,我找你哥哥。”
  他厚着脸皮坐在薛素衣对面。
  “我哥不在。”
  云珀不可置信地看着薛素衣淡然无波的眼睛,仿佛看到什么妖怪。“我等了这么久,你居然跟我说他不在?”
  薛素衣颔首,但那毫无情绪的眼神在云珀看来就是嘲笑。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云珀完全就是块来自温暖国度的木头,跟薛素衣这种长于极寒之地的硬木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家堪比铁块,而他一点就着。
  于是中原的云木头愤然站起,正想拍着桌子炸毛,一只手从旁边伸了出来,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捉住了他的手腕,一时间竟动弹不得。
  “别拍我桌子,一整块黑檀的,不好找呢。”声音从旁边传来,柔和得像是在跟小孩讲睡前故事。
  云珀扭头,只见一个人站在面前,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样子,不过二十来岁,乌黑的头发高高束起,浓淡恰好的眉毛微微挑着,眉下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像是染了水色的琥珀,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一眼看过去竟让人有些荡漾。这是一种介于英气和魅惑之间的感觉,不辨男女的惊艳。
  顿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嘴里,然后“咕咚”咽了下去。
  “薛半夏?”云珀有些失神。
  薛半夏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放开云珀的手,优雅地回了个礼。
  “云捕快,失敬。”
  他把身上的斗篷脱下放在了椅背上,露出了印着暗花的霜色长衣,衣襟袖口下摆都是手工绣的重华花纹,脚上赫然就是当晚云珀见到的那双黑羔软皮靴。
  薛素衣恰到好处地让开位置,用标准的防御姿态站在桌旁护着薛半夏。
  “你知道我?”云珀呆了。
  “路上碰到弗捕头,他说你可能会来药铺找我。”薛半夏手掌按在薛素衣肩上,似乎是一种安抚。
  随后就在薛素衣之前坐的地方坐下,背靠着椅子,姿势慵懒,像只猫咪,但是又感觉随时能变成一只豹子,那种深藏在北什雪山中的霜刃豹,一身融入环境的外表,却随时能暴起伤人。
  “抱歉,小店狭窄,劳烦云捕快屈就一下。”薛半夏抬手示意云珀坐下。
  这一句话明明在说抱歉,却没有任何歉意,后面的解释也十分正常。他一抬手,更是让人有种不坐不行的压力。
  云珀默默坐下,盯着对面这个人,半晌不知怎么开口。
  对面这人左边额头上一道疤痕从划过眉毛直到鬓角,疤痕和他的肤色比起来有些浅淡,看着形状来还是有些狰狞,但这条疤痕,配上他常年旅行西海被晒成的麦色却依然细腻的皮肤,显露出一种成熟不羁的魅力。
  处于一个捕快的直觉,云珀觉得这痕迹像是薛半夏自己拿钝器划伤的,但他立马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没有人会主动在这么一张好看的脸上留下这么狰狞的惨状吧。
  薛半夏也看着云珀,虽然昨夜已经见过一次了,还是得感慨一下,这小子长得不错。
  头发黑得有些发蓝,眉毛浓黑似剑,眼睛不大却明亮清澈,抿着的嘴唇微薄却不显无情,是个聪明的好孩子,可惜在某些方面感觉稍微呆了点。
  “不知云捕快专程来找薛某有何贵干?”
  “啊,对,我想问下昨晚…”云珀卡住,居然忘记应该怎么说了。总不能直接质问他昨晚是不是去了鸢飞塔和女妖幽会吧。
  “昨晚是不是去和女妖幽会了。”薛半夏接嘴。
  “对。”云珀点头,然后猛然抬头看着这个说出他心里话的人。
  这种所有想法都写在脸上小孩和昨晚能违背城中法规私自闯进鸢飞塔查案,遇见自己淡定走人的捕快真的是一个人么?
  有意思。
  薛半夏手指扣在桌面,再一次用自己的思维曲解了单纯的云捕快。
  没等云珀好好解释,变故突发!
  那个正在等待抓药的高大汉子刚刚端正站着,听见女妖二字之后就直接拿起了柏叔的秤杆,一个箭步跨到云珀旁边,对着云珀大吼:“你敢胡说!”
  一尺来长的玄铁秤杆瞬间被蛮力扳弯,那隆起的肌肉和鼓胀的青筋看得柏叔一抖,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气的。
  “薛医师怎么是你这种人可以诽谤的!”
  这汉子正好是前日下午逮住散步的薛医师的勇士,经过薛医师春风化雨的一番治疗,已然成为了薛医师的铁杆崇拜者,谁说薛医师不好就是说他不好,一个不注意是可以拼命的。
  可惜这铁杆如今弯到薛医师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整个药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薛半夏站起,轻轻拍了拍大汉的肩膀,顺便接过那几乎折成两段的秤杆,在云珀的目瞪口呆中轻轻扳直了。
  “安心,我们只是在闲聊,就跟探讨病情一样。”
  随后他将秤杆放回柏舒面前,接过七娘手里的药,朝着大汉勾勾手指。
  “单良,来,我给你说说这药怎么吃。”
  不知道薛医师是施了什么咒,大汉就这样安静下来,乖乖被薛半夏领着出门,顺便还牵着薛半夏的衣角,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如果临走时他没戳自己的肌肉,并狠狠瞪云珀一眼就更像了。
  云珀呆滞地看着微笑送客的薛医师,全身抖了抖,感觉自己今夜见证了一个乌云城的传奇。
  和蔼可亲的薛毒医真的是力大如牛,够毒!
  完全不敢想象这手劲去给病人扎针,该多么痛?真的只是去半条命么?!
  “云捕快受惊了,”薛半夏拱手以示歉意,“这小哥最近情绪不稳定,每天都要找我聊会儿才敢回家。”
  “薛。。。薛医师,我不是那个意思。”云珀有些窘迫道。
  “嗯?”薛半夏再次坐下。
  “我是说,薛医师想必也知道万绮楼女妖的事情吧。”
  “略有耳闻。”
  理清思维后,云珀先瞄了了一眼薛素衣,对方依然是皱着眉。再瞄了一眼薛半夏,见薛半夏微微勾起嘴角,眼神肯定,慌忙移开眼睛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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