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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持云门信物的人，拿的居然是少主的信物。
他是少主的影卫，自然认为家族名义的指令，就是少主的指令。但少主的信物不在自己手里，老家主尚在闭关，那自己收到的指令是谁传的？
他倒是有心从火场里揪出一个御火修士问个清楚，但奈何他就是个刺客，没有以一当百的本事。且雨水于他而言操纵起来很不顺手，太细小太密集，杂乱无章。刚才那脱身的招数虽然看着潇洒，但着实过于消耗精力了。

凌云正想的投入，忽然听见溪流中似是有动静。未等他出手，一只赤色河物突然腾空而起，长约七尺、人面鱼身、双眼通红，鱼尾尖锐倒刺只朝他脖颈刺来。
凌云立刻矮身闪避，身后的河石竟被击的稀碎。
人面河物转过头，就见一排银针向面门射来。却也不慌不忙，张开嘴发出婴儿般尖细的叫声，银针尽数撞碎在它尖锐的牙齿上。
凌云暗道不好，这是碰见会御水的灵兽，自己的御水术打在这鱼身上效果甚微。而且看这滴血赤目，恐怕还是吃人修炼的。
而人面河物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又是一声咆哮，从水里腾空而起，飞身向凌云扑来，竟是要将他一口吞下。
凌云盯着那飞身而来的赤鱬，不知从哪掏出一只木珠，紧紧攥在掌心。

此时，忽而一道裹挟着玄青色的金光从天而降，仿若天雷，将那赤色河物死死钉在岸上，任凭它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
紧接着，一个人影便飞身落下在那人面河物身侧，手握剑柄，缓缓将剑抽出，每抽出一寸，人面河物就小上一分，待到剑完全抽出，那河物已经变成手掌大小的普通河鱼。
那人从岸上捡起恢复原型的河鱼，随手丢回水里。“回去重新修炼吧，别再伤人了。”
凌云方才一时被天雷澎湃的气浪晃的睁不开眼，只是觉得这道光有些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那个人…那个人的剑？
如此想着，凌云立刻起身，向那人望去。
此时恰逢那人也处理完了眼前的事，也回过头看着凌云。
回想起不久前两人反复的立场，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只有雨声还在敲打着河畔。
“你没事吧？”片刻后，那人先出声打破了寂静。
“你是谁？”凌云反问。
“悬明。”那人收剑，向凌云走过几步“怎么称呼？”
凌云没接没接悬明的话茬，反问“你怎么有少主的信物？”
悬明叹息一声，心下有些无奈，“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要是再来几只赤鱬，我也未必能护你周全。”
“不必。我自己能解决。”凌云拍了拍衣角，又抬头直视着对方“你既然不打算让我死，也是有话要问我吧。”
“那先回答我，你怎么有少主的信物？”
悬明看到对面的少年神色凛凛，夜色般沉静的目光直视着自己。
“一年前，我在妖界探寻御水术，遇到了你们少主。”悬明如实回答“他让我今日来花语楼帮他一件事，事情结束后，他会给我相应的回报。”
今夜还未过半便经历了多次反反复复，此时他还有心和这少年好好沟通，其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凌云听了，垂下眼睛思索起来。如果这人说的是真的，少主是要这人做什么？
又是什么人把自己安排到这里来的？
“轮到我问了。”悬明的声音把凌云凌乱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你是为什么要杀我？”
这倒问的巧。
“几天前，家族有令，让我今日到花语楼刺杀携带家族信物的人。”凌云回答。
“原来是这样。”悬明点头“所以你们少主让我来替他挨刀子？”
凌云下意识的回嘴“这些杂鱼伤不了少主分毫！”
然而心里略一考量，他们少主还真干得出来让人来替他顶包这种事。
总是，就是有人要对少主不利。自己要尽快赶回去才行。
只是…自己也有段时间没见过少主了，希望还来得及。
“既然问完了，我还有事，不奉陪了。”凌云想到这里转身就欲走，谁想又被一道碗口粗的水绳拦腰捆了回来。
“你就不打算问问赤鱬的来历？说不定和要杀你的人有关？”悬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凌云很是用力的握了握拳，深深呼了口气。
是，自己确实不应该这么急躁，赶回去不在一时，探听好情报也很重要。
“你说，和要杀我的人有关？”凌云问。
“火烧花语楼是针对你，赤鱬是针对你家少主，这么想怎么样？”悬明随手把水绳抽回来，这次的准头明显好了很多。“如果今天来的真是你家少主，你肯定不会把人扔在楼里不管自己逃走。”
凌云啧了一声。
“火烧木生土，你这个修御水术的会被困死在楼里。你家少主又主修御火，就算跑出来，遇到大批的赤鱬不也是死路一条。”悬明接着说“想把你们两个一起做掉的，有没有想法？”
凌云低头不语。不得不承认，这人的分析的没错。而自己在这里因为一点意料之外的事就如此慌乱，实在是不应该。而少主一向深谋远虑的很，真是一年前就布好了局，安排个人在此处，也未必不可能。
自己作为少主直属的下属，却什么也不知道……
纵使心头有些不甘，凌云也无暇去顾及。此刻尽快回去少主身边才是最重要的。
“若你说的是真的，便替少主谢过你了。”凌云抬头，对悬明回话“我要尽快赶回去确认少主的情况。便不奉陪。”
然而凌云这次依旧没有走成，在他转身的一瞬，同样的碗口粗的水流精准的将他拦腰卷了一圈。
“你够了吧！”凌云终于是忍不住吼了一句。
“我也有话想问你们少主。”悬明说着，这次手上的水绳完全没有要松开的意思。“能否一同前去？”
凌云抬头看了看天，乌云层层叠叠，一轮圆月比刚才更是阴沉。
“能告诉我你叫什么了吗？”悬明说道“要是不便透露，就还叫你小云如何？”
悬明话音未落，河畔忽然又是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啸，接着便有什么腾水而起。

作者有话要说：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千头万绪，举步维艰那。”那人放下白扇，端起茶碗灌了一口，“真累得慌。”
“这刚哪到哪啊。”另一人回话，“别喝我茶水。”





第4章　夜过西山
听这嘶吼声便知，又是只赤鱬袭来。

悬明转身抽剑凌空一挥，澎湃的剑气将那赤鱬逼得栽回河中，正要上前追击，忽又顿住脚步。
只见那赤鱬朝着河流下游吼了数声，雾气里似有声音与它遥遥呼应。

凌云也是脸色一沉，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木珠。听着声音大约一分辨，至少有四五只这玩意就要赶过来，估计对付起来很是麻烦。
不知道那人怎么打算？

悬明显然也是这么想的，顺手撤了水绳。这次显然收的急了，水流撤回的力道直接扯着凌云向河流的方向栽倒，没等凌云稳住身体，就又被悬明拉着手腕就往山腰跑去。

凌云挣着要甩开手，却没造成任何影响，依旧被对方攥的死死的。
“再挣就把你扔下去喂鱼。”悬明头也没回的扔了一句，却显得颇为游刃有余。
“你要干什么？”凌云喊。
“上山。他们从东海来，不好往水源地走。”悬明随口回答。
“你很懂啊？那我们为什么要跑？”
“打起来我就顾不上你了。”悬明轻叹一声。“还是说你还有什么逃命的绝学没来得及用？”
凌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不说话了。

两人沿着被雨水冲刷的泥泞山路上蹿下跳了一阵，最后停在一座残破的木亭前，悬明才总算放开了手，径自走进了木亭。
凌云揉了揉手腕，趁着片刻的空隙调节气息，同时抬头看这木亭。说是个亭子，不过是一座木碑顶上支了个草棚，棚底下勉强能并排站两个人。如今草棚淅淅沥沥漏雨，亭柱霉青斑斑驳驳。想来大概是什么当地人以前祭拜的土神，时间长了就没人修缮了。悬明倒是挺有兴趣的盯着碑看，虽然碑上的字都有些模糊不清。

雨点打在草棚上响起沉闷的嘈杂声，潮湿的泥土味裹挟着草粉四下弥漫，眼前尽是蒙蒙山雾和如织的雨帘。
凌云深深吐了口气，正欲转身，亭前就传来一个声音。

“你不进来？”悬明似是结束了对木碑的研究“知道这是什么吗？”

“龙王祠。”凌云不以为然。

悬明挑眉，这倒是出乎他意料。“你知道龙王祠？”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凌云随手拨了下湿透的刘海，“你是想说龙王祠塌了，附近的妖怪灵物无人看管，所以那些河妖可以肆意作恶？这样的话，河路怕是都不好走……”

“倒也没错。”悬明表示点头“我是想说，站雨里不难受吗？你气息很乱。”

凌云一愣，略一犹豫，还是钻进了草棚。
草棚确实不宽，稍微活动就会撞到悬明的手臂。

雨水其实不是纯净的“水”。传言金生水，降雨来自云仙赐予龙族的金质法器，故雨里含有稀碎的“金”元素。对于修炼御水术的凌云来说，不但不好控制，也确实会干扰经脉里的灵气运行。
御水御水，“金”当然是控制不了的。

草棚虽残破，还是多少能遮挡些夜雨。凌云慢慢闭上眼睛，轻叹一声，开始整理自己体内凌乱的灵气。片刻后，又睁开了眼睛。
“看什么？”
“观摩学习。”悬明见自己偷窥的行为被发现了，也就干脆大大方方的起来。“你能御水——控制水变成你想的样子？”
“你不也会？”凌云话才出口，就忽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你…连银丝都不知道吗？是看到我用，看到就学会了？”
“银丝？”悬明重复了一次，手里渐渐凝聚出一条手指粗的水流，水流晃动了一阵，忽的散开成了一滩水，顺着手指的缝隙流了下去。
悬明摇头道，“不愧仙传世家。我就做不了那么精细。”
凌云在旁边眨了眨眼睛，心说这算哪门子仙传。银丝这词说的好听，其实就是控制水滴排列成线，算是最基本的术，修士入门第一课。其他术入门修炼也是一样的操纵元素排列成线。

只是这人…情况似乎与普通的修士不太一样。别的修士初修御水，都是先研习术的原理，然后奋力半天捞不到一滴水。这人则是弹指间挥呼风唤雨，聚集了大量的水流，然后完全不懂控制。
难道这人和家里某位长老一样，是那种不用修习术，天生就会御水的人？

“好浪费。”这是凌云最后的感想。
“什么意思？”
见这人还是没明白问题的关键，凌云叹息一声，伸出手指，一根细细的丝缠在手指上。
权当是替祖师爷传道受业了。

悬明皱了皱眉，也学着凌云伸出手指，盘在手指上的水流明显比刚才细了许多。虽然看起来依旧杂乱不稳，和凌云以假乱真的丝线有些差距，但也勉强能脱离“绳”的阶段，称作是“线”了。

“你也是个河妖变的吧。”凌云收了丝线，表情却像是要掏出把刀来“这么多水哪来的？”
“原来如此。”悬明却忽然点了点头“你们能控制的水量很有限，所以操作很精致。”

凌云收回视线，看了看天。觉得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

“你要回云门对吧。”悬明也收了水绳，问道“打算怎么走？”
“我本没有带外人回云门的道理，但你既然有少主的信物……”凌云话语停顿，想到了先前的种种，心中的不安又加剧了几分“少主大概用得上你。且跟我来吧。”
“有用得上的地方，我自当鼎力相助。你少主的为人我还是了解的。”悬明回道“就算你不想带我去，我跟着你就是了。”
这话说的凌云又是一阵心火腾起，有心现在就使出点秘技把人甩下脱身。但又想到这人看了几次就把“银丝”学的有模有样，接下来真是要再小心些，银丝这些寻常手段便罢了，可不能让人把绝学都学走。就算是少主和他谈回报，那也不能从自己这里预支。

“等…过了丑时。”凌云想了想，挥手笔画了几下，手上的水在空中排成了几道蜿蜒的图线。“沿西山东麓走，从夕照谷进云山。”
这几个地名对悬明来说毫无概念，但他大概理解这个思路了“听你的吧。”
见悬明没意见，凌云也就继续安心调息。

前半夜折腾了许久，丑时很快到来。凌云准时睁开眼睛，见这次悬明直接不遮不掩在旁边大大方方看他，有心直接泼这人一脸水。
为了防止再和这人对话下去会让刚平复的灵气再次紊乱，凌云一言不发的走出了草棚。

日出时分，下了一夜的雨才慢慢停歇。微光透过云层洒下，整个西山在雾气中蒙蒙亮起。雨后的山路着实不好走，凌云一路踩踏着树木土石疾行，悬明则不急不缓的跟在他后面。看着眼前这人一身短打，一起一落宛若行云流水，池鱼不动群鸟不惊，倒真像驾云而过。

一行数日，偶尔歇息时悬明倒是试着和凌云搭话，凌云一概不理他，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时间长了，悬明也明白了这人的习性——凡事全神贯注，所以动作快消耗快，相对恢复也快。而眼下人家急着赶时间，事态又复杂，自己就算有什么想探听，也得循序渐进。

直至周围植被渐丰、随处都是细小的溪流，山下遥遥可见腾起的炊烟，悬明觉得是时候了。
“小云？”悬明试着开口唤道，“这的水源有点奇怪，水底有很多红土。”
“我看到了。”凌云回头，眼神凶的恨不得就把这人当场勒死，但还是先说了正事“夕照谷是山口平原，有很多红土很正常。但是上游水流很快，不应该有这么多红土沉积。除非…”
悬明听着，态度也逐渐严肃起来“这河的出海口在哪里？”
凌云一愣，身体陡然紧绷“东海。”

话音未落，震耳欲聋的尖啸与破水声在周遭炸裂而起，数十只河物从附近杂乱的溪流中腾起，每只虽只有小臂长，但无一例外都是鱼身人面。
赤鱬群？
悬明也不禁面色一凛，想抽剑来挡，却见数只赤鱬竟从他身侧急急略过，只朝他身后的凌云袭去。
凌云一时不好应对，抽身想退，却发觉身遭皆是溪流。自己竟不觉间被困在一张溪水构建的网中！

作者有话要说：
“你先等会儿。”一人放下瓜子，“有个地方我好像没绕明白，就那个……”
“咳！”另一人慌忙用扇子在空中挥了挥“这个，容我细细道来……”





第5章　缘溪歧路
危机之际，凌云也顾不得许多，急急抛出手中捏着的木珠。随后便是提手操纵水丝在空中蜿蜒，似是要画什么神奇的图样。

此时，已有两只赤鱬冲到凌云面前，尖牙利齿似乎下一秒就要刺破他的手臂。

千钧一发，凌云手中的水纹画完了最后一笔。方才扔向空中木珠中骤然迸溅出灿灿光芒，蜂拥而至的赤鱬纷纷坠地，动弹不得。

待光芒褪去，凌云将那木珠接回手中，便呼出口气，支撑不住的靠在身后的山崖上。
而那木珠顶端轻微裂开一个小口，钻出一只细小的嫩芽——竟是个果核。

悬明刚才也一时间被乍现的光芒晃得睁不开眼，这时光芒褪去，见到一地狼藉，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御火的本质是催木生火。而水生木，御水也能催动草木生长——甚至精妙啊。”悬明收了剑，由衷的赞叹着，“那是桃核？寻常的草木可没有这种驱邪的能力。”

结果凌云一听这话，立刻起身站直，一脸警惕的看着悬明。
桃木，能辟邪消灾，震慑妖邪，确实不是寻常物件。准确的说，和桃树相关的都不是寻常物件——因为桃树就少见的很。院里有棵桃树都能称起一个宗门百年不衰了。云门这种号称仙传世家的地方，院里也没有桃树。虽然他们有别的东西镇宅就是了。

悬明这一思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这弄得好像自己觊觎人家保命的法宝一样。

“这些赤鱬直接是冲你来，周遭一概不管，像是被控制了，背后大概有什么在指使他们做这种事。”悬明试着退后了两步表示友好，赶紧换了个话题“这一批失去控制，恐怕还会派别的来。”

凌云见他这个架势，也没敢放松，桃核紧紧攥在手里“河源在山，也多有河神镇守。这些鱼从东海沿河一路游到发源地附近。不会是为了拦截我回云门这点小事吧？”

“东海近年乱的很，什么也不好说。”悬明摇头，目色深沉“而且鱼不会逆流游上山，有灵识的灵物才有意识主动去做违反常规的事。有人控制赤鱬在山里大肆兴风作浪，可能要出大事。”

想到这里，悬明也有些烦躁。
“此地不宜久留了。你是休息会儿还是我背你？”
“我现在就可以自己走。”凌云不甘示弱的回嘴“你要去哪？”
“去河源地看看。”悬明说道，转身欲走。

见凌云也没跟上，猜着凌云大约是不想耽误回云门的时间，又回头补充“东海别的没有，赤鱬多的很。不把这事平了，你准备好每天被一群赤鱬追着跑吧。”

语毕，又随手抽剑把一只弹起的赤鱬击回水里。“考虑一下？”

悬明猜的没错，凌云确实不想管这种节外生枝的事。但悬明说的也没错，对付家族里来追杀的御火修士，就算人多势众，他也多少有些办法。但这赤鱬有几分天克他的意思，他最擅长的御水术效果甚微。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