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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名法师站在他的面前，周围是高得快要触及天花板的书籍，那以不可能的姿态一直叠起摇摇欲坠的样子，什么时候坍塌下来也不奇怪。
　　只是那么一眼，凯撒莱恩就无法把目光从法师的身上移开了。
　　凯撒莱恩最先看到的，便是法师赤、裸着的双脚。
　　法师的脚踝被铺在地面上看着就柔软舒适的毛毯所淹没，露出了纤细的脚踝。
　　法师光洁的皮肤在一边燃烧着火光的壁炉的映照下，泛上一层淡淡的可口橘红。
　　贴着法师颀长身躯，勾勒出清瘦线条的法师袍上，偶尔会滑过闪烁的光芒。
　　凯撒莱恩知道，那是绣在布料上的魔法符咒。
　　不光是魔咒，按照凯撒莱恩的眼光来看，就连织就这身法师袍的原料，恐怕也是千金难求的好物。
　　黑发的法师并未戴着法师帽，那头丰润而漆黑的发丝轻轻垂在他的额前，柔软的嘴唇微抿。
　　而最让凯撒莱恩出神看得发怔的，是法师那双平静而深邃的黑色双瞳。
　　就像是铺洒着星子的辽阔苍穹，仅仅只是抬头仰望着，就会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夜空的高不可及。
　　——这样的人物，会是甘愿委身皇帝的人吗？
　　“你就是要成为我学徒的，那个金发小子？”法师的声音平淡地响起，凯撒莱恩这才从莫名的看呆中回过神。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后，那张淌满雨水的面容涨上了朝霞一般的绯红。凯撒莱恩咬紧牙关，指挥着自己疲软的四肢，从趴着的地毯上吃力地站起身体。
　　尽管因为寒冷、疲惫和饥饿，他的身躯摇摇晃晃，但是凯撒莱恩的背脊却挺得笔直。
　　凯撒莱恩微扬下巴，苍冰色剔透的眼瞳直视着眼前这位名号克制无数小儿夜啼的法师，嗓音清亮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号：“在下就是凯撒莱恩·利塞尔，正是要成为您学徒的人！”
　　“知道了，不用喊得那么大声，我听得清楚。”这个让凯撒莱恩乍一见到，就忍不住目眩神迷的法师淡淡道：“把你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收好，然后把你刚刚弄脏的地毯清理干净。”
　　“我需要一个为我打理法师塔的学徒，只要干好你分内的事情，你想要做什么我都懒得管。”
　　法师仗着年长者的身高，瞥了一眼露出狼狈表情的金发小子，嘴角含着一丝让凯撒莱恩怎么看怎么不爽的笑。
　　“所以……在羽翼尚未丰满之前，把你的獠牙收一收，别给我添麻烦。”


　　☆、第3章　咸鱼的第三天

　　文森特最终还是踏上了去往王都罗兰的路途。
　　使魔丹尼尔自然是随行的。
　　如果让文森特独自一人上路的话，不到中途他就能把自己给折腾得瘦下好几斤。
　　丹尼尔准备好了文森特的衣物以及其他的必需用品，看着文森特画出魔法阵，将行驶工具从异空间召唤出来。
　　“阁下，其实你用瞬移魔法的话，是可以立刻赶到王都的？”丹尼尔问道。
　　“可以是可以啦，但是长距离的瞬移魔法需要有魔法阵定位，更重要的是，长距离瞬移魔法还需要有魔法晶石啊。”文森特窝在装满了棉花的沙发上，慢吞吞地说道。
　　“魔法阵也就算了，与其把魔法晶石花在这个上面，倒不如节省下来让我做别的研究呢。”文森特辛辣地说道：“为什么我要把未来供我挥霍的退休金，花在去和新一任皇帝卑躬屈膝上？”
　　“您这是狡辩，阁下。”丹尼尔回道，“您所谓的退休金——暂且不说您还没有到退休的年龄——这部分的金钱也是由帝国给您发的？”
　　说着，丹尼尔为躺在软榻上瘫得没个正型的文森特倒了一杯热茶。
　　“更何况，阁下在法师塔可是一直在睡觉？”丹尼尔笑着补充道。
　　“我是晚上工作的类型！白天阳光那么好难道不该睡觉吗？”文森特反驳道，他从贴合着身体的懒人沙发上坐起身，接过了那杯热茶。
　　“对了，阁下，除了皇家的信函外，法师协会似乎也给您寄来了信件。”丹尼尔从黑色的燕尾服外套中，拿出了一封信。
　　“您过目下。”
　　文森特空出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这个时候给我？”他撇了撇嘴露出了一脸麻烦的表情。
　　“感觉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文森特嘟囔着，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拆开信封，让里面泛着黄的羊皮纸上印着的字迹呈现在自己的眼中。
　　“怎么了吗，阁下？”丹尼尔眉梢微挑，有些意外平常一目十行的文森特竟然还在看那封信。
　　“没什么。就是邀请我去法师协会举办的讨论会而已。”文森特看完后，将那封信丢在了一边，丝毫不管那是无数法师梦寐以求的东西。
　　丹尼尔了然：“但是我记得阁下不是曾经进入过法师协会的黑名单吗？”拥有亚麻色头发的使魔不解地问道：“法师协会又将您放出来了？”
　　“我想……大概还是这位新皇帝陛下的功劳。”嘴上这么说着，文森特的脸上却毫无喜色。
　　法师协会是一个，所有成为了法师或者目标是成为法师的人，削尖了头都想进入的组织。就和冒険者协会或者佣兵协会的性质差不多，只不过里面的成员都是顶尖又有名的法师。
　　在法师协会中，可以观看那些只有入会者才能看到的藏书，也有机会和那些知识渊博的法师们交流。
　　所以法师协会是每个法师们梦寐以求加入的组织。
　　曾经的文森特也是这个协会中的一员，不过后来他被逐出了法师协会，名字也上了黑名单。
　　文森特倒不是很在意这一点，毕竟他在刚进去法师协会时，就首先泡在里面把所有的藏书都翻了一遍，记在了脑子里。
　　至于和那些深居简出说话方式古老又深奥的**师们交流……
　　文森特曾经这么做过，那场讨论会的结果就是，他把对方的世界观整个颠覆，导致那个法师的境界掉下了三层。
　　年事已高的那位法师差点就此一命呜呼，那位法师的学徒听闻此事，甚至发誓要替老师报仇，让文森特身败名裂。
　　但不用那位学徒动手，文森特就直接被法师协会除名了。
　　结果文森特可没想到，现在自己还有又被邀请去讨论会的一天啊。
　　但文森特其实一点都不想去。
　　他不想去王都也不想去法师协会，只想待在塞维尔平原上的法师塔里，静静地看着日出日落。
　　他放下喝光了热茶的杯子，再一次将身体埋在了懒人沙发中。
　　毕竟在协会有一席之地的法师，哪个不是德高望重众星拱月，说得太离经叛道，会被批评轻狂不知事或者是莫名其妙不知所云。
　　文森特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会知道那些力学公式或者是光学公式，因为这也要牵扯到更深层次的物理知识。
　　但在这个魔法可以解释一切的世界里，他所说的那些公式和知识就是邪教。
　　——而更重要的是，文森特说的那些知识都是对的。
　　正是因为是正确的，可以证实的，所以那位法师才会心境动摇陷入病危。
　　并不是文森特的错，但确实是因为文森特而起。
　　新任的皇帝陛下大概是知晓了文森特被除名的经过，所以才会为了给文森特找面子，朝法师协会施压。
　　“又是一大波麻烦……”文森特喃喃道。
　　“明明放着我不管也可以的。不如说请放着我不管……”文森特自言自语道。
　　文森特好歹是教导过凯撒莱恩的人，那个金发的王者在想什么他大概也知道。
　　除了为文森特挣回面子外，也有想为他正名的想法。
　　也有可能是不愿意让好歹算是他老师的文森特太过难堪，不然可能会让凯撒莱恩的名号受辱。
　　就如同当初凯撒莱恩误以为文森特是帝国皇帝陛下路德维希三世的情人，当他知道那不过是谣传后，还发了很大的一通火，质问为何文森特要任由那些谣言四起。
　　“我讨厌麻烦，更讨厌拒绝不了的麻烦。”文森特看着窗外不断向后退的景色，口中叹息道。
　　文森特内心计算着自己制造出来的炼金轿车，比不比得过前世出租车的一百二十码速度。
　　在根据加速度公式计算出来结果后，文森特暗自满意地在心里点点头，夸赞起自己真不愧是天才。
　　感谢这个有魔法的世界，让文森特在没有引起爆炸的情况下，平安地把内燃机制造出来了。
　　而在曾经的地球，那些科幻小说中描述过的水陆空三栖车辆，也在文森特刻下的那些魔法符咒中实现了。
　　感谢魔法。感谢科技。
　　文森特头往后一躺，打了个响指，几本厚重的大头书从空中展开的魔法阵中漂浮而出，一一排列开来。
　　书本们自动地展开书页，为文森特呈现出纸页上印着的文字。
　　文森特窝在车厢中，专门负责驾驶的使魔则兢兢业业地驾驭着炼金轿车。
　　而丹尼尔则负责过一段时间提醒自己的主人，记得喝水吃东西，免得文森特沉浸在书籍中忘记了最基本的人体需求。
　　文森特看书的方法并不是一部接着一部。
　　而是从左往右直接几本书一起看，看完后书本同时翻页，他再继续看。
　　这种一心多用的能力曾经让凯撒莱恩目露崇敬，心想着不愧是被赐下法师塔的人。结果当凯撒莱恩发现文森特看的不是他想象中的深奥魔法书，而是市间流行的三流冒险小说和爱情小说时，内心中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文森特高深莫测的形象顿时坍塌。
　　诸如某位佣兵忽然进入了一个上古遗迹得到了旷世宝藏，然后顺利地迎娶了一位美丽的妻子，从此不必冒着生命危险去搏命了。
　　再诸如某位贵族的女性被青梅竹马的温柔骑士和偶尔遇到自由不羁的冒险者追求，在两人之间犹豫不定，后续还有优雅神秘的精灵、风流神秘的暗夜生物，甚至就连神殿的神官都对这位女□□慕有加。
　　这种小说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但凯撒莱恩看到文森特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拉着他做评价时，凯撒莱恩那张漂亮的脸蛋气得发红，看上去倒是很可口，像是一颗粉扑扑的蜜桃，看得文森特都有些饿了。
　　苍天可鉴，文森特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就是这个性子，这可是他的法师塔啊！那他想看什么都可以的？
　　而且暂且不提那些你爱我我爱他他爱你的剧情，里面的那位女主角所展现出来独立而自由的面貌，以及作者在书本中展现出来对其他种族习性的熟悉，才是文森特所感兴趣的。
　　但是面对着进了法师塔后迅速以自身超强的学习能力，掌握了厨房主权的金发少年，文森特理智地选择了向自己的胃低头。
　　他是真的不想去碰自己做的食物了！虽然勉强可以入口，但是有更好吃的食物文森特干嘛要折腾自己呢？
　　不过在文森特闭上嘴安静地吃完凯撒莱恩做的晚饭后，那个金发的少年犹豫了下，在文森特解答了他遇到的疑问最后，问了一句：“你刚才看的那几本小说……是哪里有意思？”
　　文森特那个时候有些吃惊，但他转念一想也对，再伟大、再野心勃勃的征服者，也是有天真无邪、好奇心旺盛的时候。
　　而且他也的确需要一个吐槽的对象，于是文森特难得没有在黑夜降临后就把自己关进房间，而是在大厅里和凯撒莱恩探讨起书本的剧情来。


　　☆、第4章　咸鱼的第四天

　　就算是现在，文森特也一定要说，这个世界的娱乐实在是太少了！
　　或许是每个人都梦想着成为法神、武圣，然后得到名誉、权利、力量以及长生不老，但也不至于那些三流小说也是这个调调？所有的相关书籍要么是龙傲天种马流，要么是针对女性们的后宫小说，文森特都快要看腻了。
　　但是就算是这些小说，也是这个世界难得的精神娱乐了。
　　最重要的是，不想出门的文森特，大概也只有看书这么一个娱乐方式了。
　　但是曾经在地球经历过堪称躺着选书的幸福生活，文森特对这些小说中的一些槽点忍了很久了。
　　现在有送上门的美少年做自己的倾听者，文森特当然是选择大吐苦水，痛诉了其中的不合理以及对作者为了媚俗所进行的低头行为。
　　“明明对精灵还有兽人们的习性了解得这么清楚，结果却写这种无趣的小说，真是暴殄天物。”凯撒莱恩那张美艳的面庞一肃，这么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在得到文森特一怔的表情后，他脸微红，接着道：“从那栩栩如生的描述来看，恐怕作者是经常和那些异种打交道的人。”
　　文森特微微挑眉，有了点兴趣：“你也看出来了呀，那么你觉得如何？”
　　“什么如何？”凯撒莱恩不解地回问道。
　　“就是你觉得，这个作者所写的这些精灵和兽人们啊。你觉得他们真的会如同这本小说里一样，拥有和人类一样的喜悦、哀愁、愤怒和仇恨吗？”文森特凝视着在灯火下被光芒笼罩上一层温暖橘色的美少年，只有他知道，自己的语气里到底怀着怎样莫名的情绪。
　　不过暂且年幼的未来皇帝陛下，自然无法分辨出文森特内心中瞬息万变又复杂多端的情绪。
　　凯撒莱恩只按照自己的观念说出了最真实的看法：“我不觉得那些异类们会有。不过是拥有一些特殊能力的外来种族罢了，有用的就利用拉拢，没有用的就奴役控制——先生，莫非您认为利巴森石人也会拥有你方才所说的东西吗？”
　　文森特沉默了，他看着少年一本正经的面庞，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从他的嘴边滑过：“利巴森石人是石精人种，他们不会流泪、没有嘴巴可以进食，也没有繁殖能力。”
　　“但是它们力大无穷，只要稍加训练，便可以成为攻城筑地的工具！”凯撒莱恩在这座法师塔里也不是单纯地为文森特做饭打扫，他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练习剑术和浏览文森特那堆到天花板的藏书上。
　　自然他的收获颇多，在看到曾经的贵族学院和家庭教师无法交给他的知识时，凯撒莱恩彻底沉迷在书本的海洋中了。
　　而拥有这些书籍的那个黑发法师，也在凯撒莱恩的心目中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凯撒莱恩曾经试探性地问过文森特：“您莫非将这些藏书都看过了吗？”
　　得到的是文森特疑惑的反问：“如果我不看，我为什么要带回来？”
　　拥有知识的人是指的尊敬的，不过如果这个黑发法师打算对凯撒莱恩做什么的话，骄傲的金发小狮子也是不会束手就擒的。
　　关于精灵、兽族、石人们的话题还在继续。
　　文森特一手拖着下巴，另一只手握住了茶杯中的汤勺，然后开始搅动起茶杯中红色的液体：“但是利巴森石人也是有喜怒哀乐的，凯撒莱恩。他们会因为有新的族人们诞生而欢欣雀跃，也会因为有族人们离开逝去而悲伤难过，虽然没有眼泪可以流出，虽然没有嘴巴可以表达，但他们依然拥有这些情感。”
　　“即便如此——你也要说利巴森石人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工具吗？”文森特抬眸，他在法师塔内穿着的永远都是最舒适的丝绸长袍，这也让凯撒莱恩刚接触他的几天时，暗暗腹诽文森特的奢华浪费、以及文森特完全没有法师的正经模样。
　　“……”凯撒莱恩沉默了，他并不打算用沉默逃避疑问，在进行了认真的思考后，让人移不开眼的金发美少年挺起胸膛，直面着心性淡然的法师道：“关于利巴森石人的一切，我都是从书本和家庭教师的讲述中得知的。不管是书本还是家庭教师告诉我的，都是这样。”
　　凯撒莱恩的这句话，并非是要为自己方才的无知开脱：“书本上的知识，或者是别人告诉我的知识并非全然正确，这一点我已经深刻体会到了。”
　　文森特直起腰，直到这位骄傲的未来帝王话语中最关键的戏肉部分要来了：“所以，我恳切地希望文森特阁下您可以教导我，让我拥有能够用自己的双眼去确认证实确误的能力。”
　　被将了一军啊。文森特想。
　　凯撒莱恩来到他的法师塔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文森特有在解答凯撒莱恩在书本中遇到的疑问，但毕竟不是系统性的教学，凯撒莱恩会不得其门也是理所当然的。
　　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文森特的放养行为和消极怠工。
　　而现在，确认文森特对自己并无恶意后，深知机会必须要自己主动抓住的凯撒莱恩，首先发起了自己试探的一步棋：“我来到您的法师塔，是为了成为您的学徒，我想我也有足够的天赋和毅力成为您的弟子。不仅仅是方才所说的利巴森石人，精灵、兽族、吸血鬼、恶魔……书本上曾经看到过的知识，我都想用这双眼睛去见识下！”
　　凯撒莱恩的眼睛像是一双闪闪发光的宝石一样璀璨动人，那光芒却像是要刺痛文森特的眼睛一样，让他低下头看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沉默了。
　　这就是为什么你最后得到了帝国然后发起战争的原因吗？文森特心想着，他放开手中握着的汤匙，背往后靠在了椅子上。
　　旺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