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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魔界-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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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我认出了我脸上那些熟悉的雀斑，我简直不敢相信镜子里面那个睡眼惺忪的英俊青年是我。我从来没意识到一件衣服居然可以让一个人的外貌和气质发生如此大的变化，这回我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像波德莱尔先生的男仆了。
外套的腰身按照当下的流行收紧，符合我二十六岁的年纪，我的领口被用银线绣成繁复的花纹，图案似乎参照了波德莱尔先生袖口的“恶之花”，穿着这样的一套衣服站在波德莱尔先生身边，在我看来，已经非常相称了。
但波德莱尔先生还是皱着眉打量我，自从他决定要给我买衣服的时候起，他的眉头似乎就没有松开过，即使在我看来，这已经是一套堪称完美的服装，可是他好像还是不怎么满意。
“还是太朴素了。”他说，“站在我身边的人，怎么能用这种普通的银纽扣，按照这套衣服的风格，最好还是换成红宝石的……也怪我没有说清楚要求，不过今天已经来不及让他拿回去换了，只好以后再说。”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拿出他的小首饰箱，在里面翻翻捡捡。
“如果让塞希利安看见你穿得这么寒酸，他会说什么呢？”波德莱尔先生一边找，一边咕哝着，“我可不想被他嘲笑。”
我有理由确信，我身上的这一套衣服，与“寒酸”这个词一点也搭不上边，毕竟我可是亲眼看见波德莱尔先生连眼睛也没眨一下就为这套衣服付出了三千金币。但是我对于“寒酸”的定义和波德莱尔先生的显然不一样。
“波德莱尔先生……与塞希利安大人相熟吗？”我问。
“并不。”波德莱尔先生这样回答我，“我从来没见过他，不过在一千年前，塞希利安法师可是以富可敌国和喜爱奢华著称的，等会我们进入塞希利安塔之后你就会明白，塞希利安之塔是你一生中可能见到的最华美的建筑，即使魔王的宫殿也不会比它更华丽了。”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从首饰盒里拿出来了七八个戒指、两三条项链，四五条手链，还有挂满了小饰品的怀表。
“来试试这些。”他说，“这些玩意几乎都是别人送我的，我随便挑了一些工艺比较漂亮的放在随身的首饰盒里，没想到现在居然还能用得上——我得把你打扮得像个样子。”
他这架势把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不戴？”为了逃避掉在身上挂满首饰的厄运，我拼命地叫嚷着，“这不公平！”
“手指上带戒指是会降低施法效率的。”他简短地回答，“况且，我并不需要这些东西来证明我的身份。”
当然，他说得对。哪怕他什么也不戴，什么也不穿，只披着浴袍，任何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是个天生的贵族，至于我……只有在换上这么一身的时候，看起来才勉强不像是个小市民。
我知道我是反抗不了他的，他只要用他那凌厉的眼神瞪我一眼，我就要腿软，好像调皮捣蛋的小学生看见了老师，再不敢放肆。所以我只能乖乖伸出手指，任由他把戒指一个个地套上去撸下来，手链与项链也一条条试过去。
我带着点恳求地看着他，他终于没有给我戴项链，只是给我挑了两个嵌着宝石的指环，一条说不清是什么材质的手链。在我的注视之下，他带着惋惜的表情卸下了怀表表链上挂着的小装饰，然后把它塞进了我的背心口袋里。
“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在怀表上挂点装饰品。”他说，“毕竟是年轻人，年轻人就应该打扮得奢华一点。”
我假装没听见他这段话。
至于他本人，他什么首饰也没有戴，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不需要这些东西。他只要站在这儿，哪怕连一句话也不说，看起来就是贵族的范本。
当波德莱尔先生打点好我的衣装，稍稍放松下皱着的眉头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不少，我们匆匆地吃过早饭，就乘上车子，赶往塞希利安之塔。
塞希利安之塔是塞希利安城最高的建筑，这座建筑在阳光之下简直耀眼得惊人，让任何人都无法直视，只有在晚上才能看到它发出温柔的光辉。在夜晚，这座建筑所发出的光芒甚至胜过了月光。
只从这座塔上，就可以看得出这里的主人是怎样的一位人物，他喜欢被崇拜，他认为自己的伟大甚至超过了魔族们崇拜着的月神。
从他为魔族做出的贡献来看，也许他的这种想法并不算太夸张。
我们抵达塞希利安之塔的时候正是十点，时间一点也没有差。两个青衣法师站在门口等着我们，看我们来了，他们很恭敬地行礼，然后把我们引入了塔中。
“塞希利安大人在塔中的第五层等着两位，”接引的法师这样对我们说，“请和我们一起上去。”
我们随着接引的法师走进去，正如波德莱尔先生所言，塞希利安之塔的华丽超出我的想象。它不像是一座法师塔，更像是一座宫殿，其中的装饰和布置使用了大量的宝石，设计和建造无不显得充满了艺术家般的奇异狂想。文字无法描述这样的建筑，它带给眼睛的震撼直达大脑，让你甚至无法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它。
看到塞希利安塔中的景致，我为我即将见到塞希利安本人这件事感到恐惧。在我的脑海中，我已经把他神化得太厉害，我无法想象他会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
波德莱尔先生注意到了我的恐惧，他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你没必要如此。”他说，“一千年前的塞希利安也许可以呼风唤雨。但是如今，他只是一个老法师，因为借助了魔王的力量才得以复生，他已经不值得畏惧了。”
为我们领路的法师们显然无法赞同波德莱尔先生的态度，不过他们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一句话也没说。
可以看得出来，法师塔的第五层本来是一间会议室，这里似乎为了迎接我们的到来，而做了一些特别的布置，让这里能显得更加舒适一些，更适合招待客人。
塞希利安大法师就坐在房间正中高高的宝座上，他的服饰就如同波德莱尔先生说的那么华丽，装饰着各种金属和宝石。他的斗篷甚至还带着长长的拖尾，在地上拖了很长，并且每一寸都绣了花纹。这件衣服华丽得有点过分，而且肯定很重，非常不适合日常穿着，我怀疑塞希利安大法师也只是为了见波德莱尔先生而特意准备了这么一套衣服，就像波德莱尔先生今天早晨拼命地打扮我一样。
我可以打赌，这样一套衣服，花一宿的工夫肯定做不出来。
就在我想入非非的时候，靠在宝座上的塞希利安大法师稍微直起了身子，向我们露出一个笑容：
“欢迎。”
第 57 章
塞希利安大法师的笑容僵硬； 好像石膏面具的笑容。他面色惨白，没有血色，貌似血族。不过换种角度来说； 他的容貌确实非常婉丽； 凝固似的笑容让他看上去好像是一尊美丽的雕塑。
塞希利安大法师的身体是炼金术的产物，无论这法术有多么神奇； 这具由炼金术所制造的躯体多么精巧，它到底是无法像一般的魔族身躯那么自然； 他的动作似乎总显得有一点迟滞。
此时他向我们伸出手； 邀请我们坐在旁边的客座上。当我们落座； 塞希利安大法师轻启双唇，向波德莱尔先生问好：
“如果不是内人偶然遇见殿下，将此事告知于我； 我还真不知道波德莱尔殿下竟然已经到了此处。有失远迎，祈请恕罪。昨日内人偶然见到殿下有些慌张，失了礼数，还望殿下不要责备。”
波德莱尔先生摇了摇头：
“阁下无需如此小心谨慎； 请帮我转告夫人，她虽然曾经是恶之花的一员，不过据我所知； 她既然已经重获新生，恶之花也就对她没有了任何约束。即使见到我也不需要过于紧张。”
听到波德莱尔先生这样说，塞希利安大法师显然放松了一些，他用手臂倚着宝座的扶手； 转头看向我：
“与波德莱尔殿下的这位先生不知是哪位？您看起来好像是……人类。”
我见这位伟大的法师问起我，连忙站起身向他行礼：
“在下克里斯，如您所见，我确实是个人类。我是一个旅行美食作家，此次跟随波德莱尔先生，是为了要周游魔界，写出一本旅行美食笔记。昨日在下有幸曾在玛丽安夫人开设的餐厅品尝过一餐极为精致的佳肴，真是终身难忘。”
塞希利安大法师向我微笑点头，表达感谢，尽管他的状态与普通魔族和人类仍有不少差距，我能够感觉到他表情和动作的涩滞。不过他态度温文，非常和蔼，我紧张的心情也渐渐消去，变得放松起来。
此时我却忽然听见坐在我旁边的波德莱尔先生这么说了一句：
“我曾经偶然听到魔王陛下谈起塞希利安大法师，说您是一位洒脱的人物。今日一见，倒是与印象里不大相同。看来您的炼金身躯……确实给您造成了一些影响？”
当着塞希利安大法师的面直接询问有关他炼金身躯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合适，显得很不礼貌。我骇然地转过头去看波德莱尔先生，波德莱尔先生却面色如常，好像只是提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问题。
不过塞希利安大法师并没有生气，他的眼睛凝望着面前的魔力水晶窗，过了半晌才开口回答：
“换了这具身躯，确实有不少变化。殿下应该知道，之前我的灵魂附在塞希利安塔上作为塔灵生活了很长时间，那段时间甚至比我作为魔族所生活的时间还要长许多倍。以至于我几乎要忘记了作为魔族究竟要怎样生活。如今我转移到这具炼金身体上已经有十几年，一开始使用的时候倒还好些，这几年却越发沉重，让我觉得难以忍受。据我猜测，可能是因为这具人形的寿命将尽，因此我也在做这方面的研究，希望能够在现有的基础上，对炼金人形稍作改进，减少使用者的痛苦。”
波德莱尔先生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他把身体向前探了探：
“那么您研究的成果怎样呢？”
我看见塞希利安大法师的神情变得忧愁起来，他摇着头：
“进度很慢，主要是经费不足。当年我与魔王艾略特陛下做下了约定，我辅助他稳定魔界的局势，而他要把我从塔中解放出来，并为我寻找一具身躯。如今两方面的承诺都已经完成，我没有理由说服魔王陛下增加对塞希利安之塔的拨款。因此许多想法只能是停留在我的脑中，无法进入试验阶段。”
波德莱尔先生皱起眉来：
“虽然您个人的资产在这一千多年里已经消耗殆尽，不过据我所知，魔王陛下在巡游过程中已经增加了对塞希利安之塔的拨款，如今塞希利安也很繁荣，为什么研究炼金人形的资金会缺少这么多？”
“魔王陛下增加拨款，也只是最近几十年的事情。”塞希利安大法师这样回答，“塞希利安之塔中早已经积累下大大小小数百项没有资金进行试验的项目，每一个项目都很需要这笔钱。”
“但是您是主人，不是吗？”波德莱尔先生意味深长地问，“您是有资格把这笔钱扣下，并且要求塔中的法师们先研究炼金人形的。当初建造这座法师塔的时候，已经耗尽了您的私人财产，现在，塞希利安塔回报您的时候到了。”
塞希利安大法师看着波德莱尔先生，他的眼神显得非常认真：
“您的这种说法无可厚非，殿下。我也并不是没有这么想过。毕竟，魔王陛下的拨款是完全由塔主支配的……但是我做不到。我当塔灵的时间太久了，一千年里我看着这座塔中的法师们为了自己的理想和愿望，耗尽了他们所有可支配的金钱和时光，尽管在我看来，他们的愿望是如此渺小，他们的聪明才智也少得可怜。但是我却不忍剥夺他们唯一的这么一点点希望。”
“您的仁慈是没有必要的。”波德莱尔先生冷冷地说，“如果仅仅出于同情，而不把资源分配到最有才华、最需要资源的法师手中，塞希利安之塔必然会再度没落——正如您不在的那一千年里那样。”
“您说得对。”塞希利安大法师坦率地承认，“但是他们都希望魔界变得更好，他们是在为了这个目的而不断努力……而我却只在意自己的生死，我必须承认，除了生死以外，我已经不在意别的。这样一比较，我想，还是把魔王陛下的拨款分给他们更好一些。”
“没想到您居然还这么高尚。”波德莱尔先生这样评价着，“不过您已经活了一千多年，却还是贪恋生命吗？”
“我‘存在’了一千多年。”塞希利安大法师纠正他，“我只活了几百年，而在这几百年里，研究以外的生活少得可怜。这样算来，那几百年也是要打折扣的。因此……虽然我现在只能操纵着这炼金法术构成的身躯，但我也要稍微享受一点儿真正的人生。”
听到塞希利安大法师的话，波德莱尔先生垂下了眼帘，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两个人都没出声，房间里是一片寂静。
“如果我来为您的研究付钱呢？”
波德莱尔先生突然出声打破了寂静，他的这句话如此令人惊异，一时间让我和塞希利安大法师都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塞希利安大法师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他露出疑惑的表情，波德莱尔先生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
“我是说，我愿意为您的研究付款。虽然我并没有魔王陛下那样的财力，不过……每年多支出几十万金币，应当还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
这句话说得清清楚楚，再无令人疑惑之处。就在我为“几十万”这个数字而惊叹，努力想换算一下这到底值多少银币或是多少铜币的时候，塞希利安大法师已经开始询问波德莱尔先生这样做的目的了。
“波德莱尔殿下愿意付款，我感激不尽。但是波德莱尔殿下一下子支出这么多钱，显然并不出于慈善目的……您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波德莱尔先生微笑起来。
“当然是想要从您的研究当中获得好处。”波德莱尔先生这样回答，“谁会不希望自己活得长一点呢？”
塞希利安大法师露出了然的表情，波德莱尔先生站起了身：
“考虑到您的计划可能还没有启动，我将先期支付一百万金币，给您购置一些必要的材料，这里是五十万，余下的部分我会派专人分三批交付给您。”
塞希利安大法师显然还没有从这一百万的巨款之中缓过神来，波德莱尔先生已经从钱夹里抽出了不定额的金币兑换劵开始填写数字和签名了。他填完兑换券，把这张贵重的纸条交到塞希利安大法师手里，以一种充满同情地语气对着目光仍显呆滞的法师说道：
“我多填了五万，给您购置一套好一点的衣服。如果我没认错……您身上现在穿的这套，还是从前挂在塔里展览用的那套吧？”
虽然塞希利安大法师的身体并非人类，而是炼金造物，此刻我却看见他的面颊似乎有点发红。
不过身为存在了一千多年的老油条，塞希利安大法师的脸上丝毫没有窘态，他只是轻咳了两声掩饰尴尬，随即向波德莱尔先生说道：
“虽然殿下同意为我出资这件事让我很高兴，不过，我今天找您来并不是为了这件事。实际上，我最近听说了一点传闻，觉得您可能会感兴趣。”
这句话成功地吸引了波德莱尔先生的注意，他转向塞希利安大法师，扬起了眉毛，似乎在等着他把他所知的消息说出来。
塞希利安大法师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最近听人说，似乎有人在这附近看到了特征明显的古代恶魔……根据他们描述的外貌，那个魔族好像是……萨弗莉娅。”
这回轮到波德莱尔先生脸红了，虽然他很快就把窘迫的神情掩饰过去，可是他的表情却是逃不过我的眼睛的。
“我不知道原来您也会相信这种毫无凭据的传闻。”波德莱尔先生非常严肃地说，“萨弗莉娅已经失踪了将近一百年了，近八十年内从来没有人听说过她的消息。”
“当然是这样，当然是这样。”塞希利安大法师安抚似的说，“我只不过觉得您会对这样的传闻感兴趣。更何况……提供给我消息的人一向很可靠，您还是要小心一点。”
波德莱尔先生非常生硬地向塞希利安大法师道了谢，又随便寒暄了几句，就拉着我离开了塞希利安之塔。
他的表情显露出肉眼可见的紧张，自从塞希利安大法师提到那个名字，他就显得心烦意乱。这让我也觉得烦乱——从塞希利安大法师口中吐露出的那个名字让我疑惑。那是个女人的名字，那女人是谁？
这个名字让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波德莱尔先生家中的储藏室里挂着的那副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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