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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耽误一会儿，天都要黑了。”
　　姜巽离看着导航地图上一片通红的路线，烦躁地把手机丢到一边：“燕市果然不适合人类居住，等我家老爷子气消了，我也不在这儿待着了。”说着，他转向蒋芃，好奇地问：“你一个玩艺术的，为什么非要住在燕市不可？”
　　蒋芃道：“我出生在这里。”
　　“哦，看不出来，你竟然是燕市人！”姜巽离笑道，“你父母也住这儿？”
　　“他们都在国外。”
　　姜巽离“啧啧”两声，摇了摇头，又忽然想起什么，歪着头问道：“你现在倒是愿意和我说话了，刚见面的时候问你几句话都不带说一个字的。怎么？知道小爷我是高人，想套套近乎啦？”
　　蒋芃这下又不答话了。
　　姜巽离撇了撇嘴，低头按着手机和张川聊微信。
　　张川已经处理好华友斌家里的画作，开始往警局支队赶了。他手下的小警察们找到了诸薇薇的身份信息，发现她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死亡。据说死因是饮酒过量并服用了阿司匹林，导致慢性胃病剧烈恶化，消化道大量出血，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失去所有的生命体征了。
　　姜巽离问：“她的骨灰在哪？”
　　过了一会儿，张川的消息回来：“我们查到的消息，诸薇薇是孤女，在她死亡之前一周，主动签署了遗体捐赠书。现在我的人正在找她的遗体接收单位，不过可能还需要点时间。”
　　姜巽离听到诸薇薇的遗体竟然没有被火化，忽然就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她在死亡前一周签的捐赠书？为什么她会在那个时候签这东西？”姜巽离问。
　　张川回复：“不知道，目前没什么线索。她在燕市独居，人际关系也十分简单。等回头有空了我帮你问问，你先把那厉鬼镇压了要紧。”
　　“知道了。”
　　姜巽离握着手机，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虽说鬼怪的形成不一定依靠原主的尸身，火化后的骨灰也可以成为鬼体的暂居地，甚至还有地缚灵这种，寄身在自己死亡地点，而与尸身位置毫无关联的鬼……但成鬼者的尸体仍旧是极为凶煞的存在。
　　正常情况下，尸体或骨灰都会被亲人收殓，而鬼怪在亲人面前，其实还是会受到因果和血缘的制约，一般鬼怪也不会加害亲人。
　　但如果诸薇薇的尸体被捐赠到医学院校，麻烦可能还会继续扩大。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姜巽离将脑袋靠在车窗玻璃上，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挨挨挤挤、慢慢挪动的车流，心里的急躁情绪一叠一叠地往上涌。
　　蒋芃瞥了姜巽离一眼，伸手打开车载播放器，柔和的音乐缓缓流淌而出。
　　等到两人终于从拥挤的车流中拐出来，驶进燕大校园，天色已经开始转暗了。蒋芃直接将车开到了燕大美术馆门前，随意停靠在校园路边，带着姜巽离下了车。
　　暑假就快到了，有些院系的考试已经完全结束，剩下的学生也大都在复习备考，校园中学生不多，往美术馆这边走的就更少了。眼下这里只有姜巽离与蒋芃两人，外加美术馆值班室内一个正在埋头看书的老大爷。
　　美术馆门外的大树上，卧着一只狸花猫，见有人走过来，慵懒地回头看了一眼，继续老神在在地闭目养神。
　　姜巽离从进入燕大校门不久后，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这时站在美术馆门外，更是神色凝重。他拉住蒋芃的手腕：“等一下再进去。”
　　说完，他从书包里翻出之前制好的符箓，抬脚往美术馆小楼的侧面绕过去。
　　那只厉鬼的本体在这里，姜巽离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对方正在地下一层的收藏室里转悠。幸好，这只厉鬼比他想象得虚弱许多，他猜测可能是因为这只鬼出现在人气密集的地方太多次，虽然依靠害人积累了一部分力量，却也消耗了不少。
　　姜巽离摸出从蒋芃家小客厅顺手拿来的水果刀，将自己的血滴在几只符箓折成的“异兽”头上，用这几张符箓在美术馆小楼周围设了简单的锁魂阵，这才松了口气。
　　“好了，进去吧。”姜巽离道。
　　两人一起走进美术馆的大门，蒋芃上前敲了敲值班室的窗户，道：“王老师。”
　　那老爷子慢悠悠地抬起头，看到蒋芃，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哟！小鹏怎么来这儿了？你外公前两天还跟我们提起你呢！”说着打开值班室的门出来，拽着蒋芃上下打量。
　　蒋芃礼貌道：“王老师，不知是否方便让我们去一趟藏品室，看看我的那幅画？”
　　王老爷子嘴巴一抿，佯装生气道：“你小子，已经送给我们学校的画，不会是想要回去吧？”
　　“不是。”蒋芃道。
　　姜巽离对蒋芃的情商已经不抱任何期待了，他暗地里摇了摇头，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上前道：“王老师您好，我是蒋芃的朋友，特别喜欢他的画！听说他有一幅作品被学校收藏了，就说来看看，结果，前两天来的时候才知道还没展出呢！”
　　“我过两天要出国了，怕赶不上这边换展品……这不就……就拖着他来帮我走走关系嘛。嘿嘿，王老师，您就让我进去看看那幅画吧？”说着无比自然地楼上王老爷子的胳膊，撒起娇来。
　　老爷子的眼神狐疑地在姜巽离身上转了一圈，又看向蒋芃，试图从他这里求证姜巽离的说法。
　　蒋芃道：“给他看看吧。”说完似乎也发现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便加了一句：“他缠得我没办法。”大概是有感而发，他这句话说出来，语气明明很平淡，却莫名其妙带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可奈何。
　　姜巽离没忍住笑出了声。
　　王老爷子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圈。他对老友家的这个小外孙还算了解，知道这孩子的性格十分淡漠疏离，又见姜巽离眉梢眼角尽是古灵精怪，脑中霎时间就冒出了蒋芃被缠磨得身心俱疲的样子。
　　想到那个画面，王老爷子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没问性格如此相反的两个人是怎么成了朋友的，反正蒋芃亲自带着人来，已经足以说明两人关系亲近了。
　　“成，那我就放你们进去看看，刚巧，也到闭馆的时间了。”
　　王老爷子转身从值班室的抽屉里找出一串钥匙，先将美术馆大门锁了，这才带着两人往美术馆地下走。一边走还一边叮嘱：“看画可以，可不要用手机拍啊！这幅画在网上还没有影像流出呢……”
　　姜巽离运足灵力，手里掐着一个并不熟练的法诀，抬眼看向王老爷子，道：“王老师，让蒋芃带我下去就行，您在值班室里休息吧。”
　　他不太擅长法术，一个简单的暗示法诀就让他的灵力激荡得有些难受，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
　　好在王老爷子是个普通人，对这类法术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闻言双眼立刻有些失神，点头道：“也好也好，我这老胳膊老腿了……”说着就将手里的钥匙串递向蒋芃。
　　姜巽离松了口气，替蒋芃接过钥匙，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身上有护身符，待在这里护着点老爷子，我下去会会那家伙。”
　　蒋芃眉头微动，目送姜巽离往楼下的收藏室走去。
　　地下一层的楼道里鬼气森森，姜巽离可以看到浓黑的雾状物正在从收藏室的门缝里往外泄漏。
　　这个画面虽然看起来很恐怖，但事实上它反倒预示了那只厉鬼的力量其实极为薄弱——越厉害的鬼怪，越会收束自己的气息，最高等级的厉鬼甚至能够凝成实体，并完全遮掩住自己的鬼气，道行不深的天师见了，可能都辨别不出它与人的区别来。
　　姜巽离捏着一道明光符，伸手打开藏画室的门。
　　原本立在一幅油画旁边的黑影骤然扭动，却并没有试图逃跑，而是向着姜巽离的方向慢悠悠地挪了过来。
　　姜巽离一愣：这是什么操作，还有鬼怪见了天师不知道跑，反而往上凑的？
　　这鬼怕不是傻的吧？！
　　这个场景有点奇怪，姜巽离捏紧了手里的明光符，并没有放出来，而是反手将一张镇魂符贴上了门框。他打算看看这只鬼想做什么，暂时不用下杀手，只要阻止它跑出这间收藏室就行。
　　那团黑乎乎的鬼影绕着姜巽离转了一圈，似乎在试图辨别他身上的气息。
　　忽然，它好像感知到了什么，倏然向着收藏室的门口撞去。门框上被姜巽离贴了镇魂符，那只本就力量薄弱的厉鬼被符箓挡住，巨大的冲击力差点将它好不容易凝聚出的一丁点人身形状击散。
　　姜巽离回过头，见到蒋芃不知何时出现在收藏室门外。
　　“你来干什么？！”姜巽离急道。
　　他将手里一直捏着的明光符甩向门口的鬼影，那只由符纸折成的小鸟倏然穿过鬼影的正中心，将它搅得更稀薄了几分。
　　但那鬼影似乎认准了蒋芃，即使明知道自己越不过那道镇魂符，却还在不停地撞向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小鹏”是蒋芃的小名哦，之前章节里也提到过，不是错别字啦
　　将来会提到他为什么改了这个名字哒
　　大家可以猜一下他改名的原因hhhhhhhhhh


第14章　鬼妃醉酒（十）
　　蒋芃看不到周围的任何异常，但他能感觉到这里的气温低得有些过分。他下意识看向收藏室门框顶部的监测屏幕，见上面显示的温度是最适宜藏画的二十二度。
　　然而，这条走廊里的温度绝对不足二十度，蒋芃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把那颗据说是护身符的吊坠留在了王老爷子那里，眼下没有符箓护身，对这种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阴冷感觉更加明显。
　　忽然，他想起自己好像曾经做过这样一个噩梦，梦里有着同样渗入骨缝的阴冷。
　　那时他似乎梦见自己在一座雪山上跋涉，还遇到了雪崩，被埋在雪层下面浑身都无法动弹。那些冰冷的雪还在往他的口鼻中钻，令他完全无法呼吸。
　　不过，那场噩梦醒得也很快，如果不是这回遇到了同样的阴冷感，他可能早就忘了自己曾经做过那样一场梦。
　　“它想触碰你。”姜巽离站在厉鬼身后，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只正在作死的厉鬼。
　　那团鬼影不知疲倦地冲撞着镇魂符，每撞一次，身上的鬼气就会松散一分，眼看着就快烟消云散了。
　　蒋芃看着空无一物的收藏室大门：……
　　“诸薇薇恐怕还真的是因为爱你爱得很深，才会在死后化鬼的。”姜巽离道，“她有慢性胃病，本来就不该喝酒，那天却死于饮酒过量。一个月前……是她向你示爱又被拒绝的那天吗？”
　　蒋芃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姜巽离叹了口气，道：“可惜了一个有情人，害过人命的厉鬼，我是不能超度它的，它的命运只能是魂飞魄散。”
　　那团鬼影在不停的撞击中已经残破不堪，痛苦地骤聚骤散，但仍然执着地想要穿过镇魂符去触碰蒋芃的身体。
　　姜巽离有点看不下去了，轻叹一声，扬起手。
　　明光符小鸟飞到空中，激发出一片金色的华丽光辉，照射在收藏室的每一个角落，将这里所有的黑色雾气尽数湮灭。那一团本就无比脆弱的鬼影在这刺眼的光芒中只挣扎了不到一秒，就被完完全全地净化了。
　　在它消失的瞬间，姜巽离看到一个极其稀薄的女子虚影，嘴角带笑，眼中含泪，却只存在了须臾便烟消云散。
　　符纸完成了使命，骤然粉碎，细小的纸片从空中飘落下来，洒在姜巽离脚前的地板上。
　　蒋芃看不到鬼气，也看不到明光符发出的光辉。但是在这个时刻，他感觉到姜巽离的气质变了。
　　这个年轻的大男孩，明明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却忽然带上了一种几近无情的、俯视众生的睥睨之感。他五官中的锋锐之气在此刻尽情肆虐，仿佛携带了某种神格，早已超脱于这个平凡世俗的人间界。
　　蒋芃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身侧，这才惊觉自己并没有带着速写本出来。
　　他心下懊恼：这人如此完美的神态，他竟然没法在第一时间画下来！
　　“好啦，搞定了！”
　　高高在上的神情骤然消散，姜巽离咧开嘴，眯着眼睛笑道：“这只厉鬼打起架来也太弱了嘛！而且它明知这幅画还没展出，竟然会选择待在这里，而不是回到尸身去，怕不是个智障……”
　　说着，他走上前一把勾住蒋芃的脖子：“走了走了！小爷我要饿死了，工作完成该庆祝一下的！走，咱撸串儿去！”
　　蒋芃被姜巽离一路勾着脖子回到美术馆一层，将收藏室的钥匙还给王老爷子，并在对方带着奇异笑意的眼神中，被姜巽离拽出了美术馆的大门。
　　王老爷子摇了摇手里的蒲扇，欣慰道：“小鹏可总算交了个活泼点的朋友呐……”
　　坐进车里，姜巽离指路自己出租屋附近的一处夜市，竟然真的打算和蒋芃一起去撸串。蒋芃也没多问，用手机导了航，开车扎进燕市尚未结束的、恐怖的晚高峰车流中去。
　　姜巽离给张川发去一条微信：“厉鬼已经搞定了，但诸薇薇的尸体去向一定要找到！拜托了！”
　　那边很快回复：“那家伙竟然直接撞你手里了？你还挺幸运。放心吧，尸体捐赠都是有记录的，明儿就能给你查到。”
　　“多谢！”
　　姜巽离回完消息，调整了一下坐姿，没骨头似的靠在座椅里，歪着脑袋看蒋芃。
　　外面的天色早已暗了下去，路边橘色的灯光缓缓亮了起来，从车窗照进昏暗的驾驶室，却只照亮了蒋芃线条硬朗的下巴，将他的眉眼隐没在阴影中。
　　车流挪动，灯光轮转，前方的路灯光线渐渐变亮，蒋芃的整张脸被照亮，而后再次被阴影遮住，如此轮回往复。
　　姜巽离想起蒋芃总说，他的脸和身体是多么完美，但其实蒋芃的脸和身材也并不差，这种棱角分明的面部线条和高挑挺拔的身材，正是姜巽离最喜欢的类型。
　　蒋芃的手也很好看，手型修长却不娘气，骨节分明却不突兀，不管是握着方向盘的时候，还是握着画笔的时候，都极为优雅从容。
　　蒋芃驱车并线，扭头瞥了一眼右边的反光镜，余光看到姜巽离正望向他的眼神，不由地一怔。
　　姜巽离笑道：“怎么感觉你还是这么淡定，刚才你眼看着我镇了一只厉鬼哎！你就一点都不激动吗？不觉得特别兴奋吗？”
　　“我看不见。”蒋芃回答。
　　“就算看不见，你也感觉得到吧，那种阴冷的鬼气。”姜巽离一挑眉，转头凑近蒋芃，“但是你之前就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现在也看不出激动兴奋……你该不会是……面瘫吧？”
　　蒋芃一言不发地把车停入路边车位：“到了。”
　　姜巽离没有动，侧身倚着座椅靠背，嘴角带着一抹有些轻佻的笑容，饶有兴致地盯着蒋芃看。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他有些好奇，这个大帅哥画家到底是真淡定还是情感缺失症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被他揍了，也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今天遇到灵异事件，还是这样……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
　　蒋芃瞥了兀自神游的姜巽离一眼，解开安全带，倾身往副驾的位置，左手伸向姜巽离的腰侧。
　　姜巽离下意识以为蒋芃是要过来抱他……或者逗他，心里还在疑惑：这是什么神转折？他这样想着，却故意没躲。他倒要看看，比脸皮厚，谁能比得过他姜小爷！他就不信这世界上还有能让他窘迫羞涩的人！
　　两人的身体骤然接近，蒋芃的肩膀几乎靠上了姜巽离的胸口。
　　姜巽离在考虑，是不是要先下手为强，主动调戏调戏这个面瘫帅哥。
　　蒋芃伸手将副驾驶位置前的储物盒打开，从里面摸出一本巴掌大的速写本，上面还夹了一支圆珠笔。取出想要的的东西，他关上储物盒，回到驾驶座，开门下车。一串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任何迟滞和停顿。
　　“到了。”他重复一遍，“下车，吃饭。”
　　姜巽离：……
　　两分钟后，姜巽离与蒋芃一起坐在了路边烤串店门外的小桌子边。
　　蒋芃一米八出头的个子，蜷在小餐桌低矮的塑料凳上，显得有些委屈。他身上过于清冷的气质也与烤串摊子有些格格不入，更不用说，他还正抱着一个巴掌大的速写本，刷刷地画着画。
　　姜巽离敲了敲小桌子的边缘，笑道：“哎，大画家，你这也太敬业了吧？！”
　　蒋芃抬起眼镜扫了姜巽离一眼，手下毫无停顿，在速写本上加了几笔，画中人物的眼角微挑，瞬间带上了一丝凌厉。
　　姜巽离忽地站起身，凑过去看蒋芃的速写本。蒋芃也不躲，大大方方地让他看。
　　“哎！你这画的是我啊？”姜巽离眨巴眨巴眼睛，笑出声道，“我就这么让你满意吗？昨儿在你家你还没画够，今儿来撸串还带着本子继续画……你说实话，是不是看上小爷了？”
　　蒋芃还是一句话都不答，埋头画画。
　　姜巽离撇了撇嘴：“你这人真没意思，一点都不好玩……哎我说，既然出来撸串儿，就别画了，回头我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