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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实界限-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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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不回家了好不好?”送走其他人后,苏尧问裴印萧。
裴印萧愣了一愣,朝各种不同的方向去理解了一下这句话,“你怎么跟家里说?你平常不在李千航家过夜吧。”
“我赖到梁一衡头上了。说我跟老李,还有你,我们四个都去他家玩。我爸妈老说我成年了,懒得管我太多。”
“行。那我睡我奶奶那屋,你睡我的屋。”裴印萧假装听不懂,却把坏笑挂在了嘴边,苏尧模仿着赵诗云的动作比了个假中指。
“睡就睡,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别后悔,到时候可别来我房间里。”苏尧道。
“那是‘我房间’,还是‘你房间’?这么快就不拿自己当外人啦?”裴印萧牵起苏尧的手,“那我后悔了,还是睡一个屋吧。”
“晚了。我也后悔了,我回家去。”苏尧嘴上说着,但是并没有动。
“行,那你的事儿完了,换我的。我邀请您去我家过个夜,答应吗?”
苏尧想了想,在兜里摸了半天,摸出一个一元硬币来。裴印萧知道他丢这些小玩意儿手奇准,也不知道准来干什么,就听见苏尧说道:“丢到数字我就答应你。”
☆、医院
一辆小型面包车正要驶上盘山公路。
这面包车乍一看擦得油光锃亮,轮胎也冲洗得挺干净,可细节处却透露着诸多隐患。比如车牌号有一角似乎遭到过剧烈撞击,已经看不清部分文字,只能分辨出后五位是367AJ,这么严重的事故后,司机竟然没有去更换车牌。再比如,那副驾座的门,其实老早就有些松动了,司机一直没有送去维修,而是记住了要时刻提醒副驾上的人系好安全带。
这条路,是从奕市市区去往郊区万灵镇的必经之路,在盘山路里算是难得的宽敞平缓。
在山路一边是海拔1000多米的镇灵山,一边是面积不大水却很深的九千湖,不得不说,这两个景点光听名字就让人有些发怵。这一山一湖,不仅有无数个荒诞的传言,还有数起盖棺定论后还时常被翻出来讨论的命案,连这条路为何修缮成这样,也有人说是多亏了这一左一右。不过在万灵镇莫名走红,成为热门景点后,这些传言被当地人自发地“遗忘”了。
开车的应该是个老司机,车速虽然有些处于危险边缘,但车一路都是稳稳当当地前进着。当车开上了盘山路,第二次绕到临湖一面时,一个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小塑料袋“啪”地一下贴在了前挡风玻璃上。司机自诩经验丰富,觉得以这个塑料袋遮挡是面积,根本不会影响到他正常开车,所以没有停下来拿掉它的打算。
副驾上坐的年轻人看到后排坐的几个人已经睡倒一片,也没个人可以附和自己,几度欲言又止,但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提醒道:“师傅,要不要靠边停一下,把那个拿掉吧?”
“嘿,不用。”司机的语气带着些不屑,但被年轻人理解成了自信。
年轻人性子比较温和,眼看司机是这样的态度,不太好意思坚持。毕竟荒郊野岭的,能握方向盘只有司机一个人,要是本来能安安稳稳地到达目的地,却因为自己惹怒了司机,给这趟旅途平添了危险,实在太不划算。
年轻人有些后悔坐攻略里提到的这家公司的车了。
天灾并不全是人力不可挽回的,却常会遇上诸多怕麻烦的侥幸心理而酿成大祸。盘山公路上不见第二辆车,常年跑市区的司机,今天难得享受了一回畅通无阻。他当然不会把贴在玻璃下方,仅仅一个半巴掌大的半透明塑料袋当一回事。
然而一叶障目,虽然遮不住这山色湖景,却遮住了路上一些不太显眼的小碎石。小碎石之上的山崖,还有几块大碎石正摇摇欲坠。它们将要不受控制地下落,或是彻底撞碎在路上,或是拖着残躯跌进湖底,又或是,遇上最糟糕的情况。
“不——”苏尧尖叫着从梦中醒来,不知所措地滚落到地上,好像还未摆脱噩梦纠缠一般挥舞着双手,然而仅仅是手背擦碰到的冰冷金属,也让他一惊一乍起来。
刚才他做了一个真实的噩梦,梦到自己坐在一辆面包车上。明明在熟睡中,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外加剧烈的撞击和翻腾,那是车子坠入水中的情形。入水后,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安全带的锁扣上,整个人在强烈的恐惧之中几近窒息。
“不。”苏尧抹掉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液,“不是梦,那不是梦……是真的?我真的死了?我死了吗?”
他慌张地看向四周,发现自己正处于医院的病房里,刚才那个金属物是床头柜。病房没有开灯,走廊上的应急指示牌是唯一的光源,绿色的光线营造出了一种老恐怖电影的氛围。
苏尧坐回床上,一低头就看到自己脚上绑着一跟红色皮筋,皮筋上穿着一块号码牌。这是什么东西不言而喻,苏尧愤怒地附下身子,动手去扯那根皮筋。
“啊!”可那皮筋就像从他的皮肉里长出来的一样,一扯,钻心的疼痛就窜上大脑,随后蔓延至全身。苏尧抬起脚踝,看了看刚才被他硬生生扯开的一小段伤口,放手后皮筋已经回归原位,但它嵌得很深,伤口正透过皮筋往外冒血珠。
苏尧穿好鞋,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出门右手边是楼梯,左手边大概是靠近楼层中心的方向,苏尧摸索着走到楼梯旁,发现窗外月明星稀,是这些天来难得一见的“真实”美景,便鬼使神差地推开了窗户,想要没有遮挡地看一眼这月色。
窗户一开,就有微风拂面而来,苏尧觉得自己仿佛嗅到了月光恬静温柔的香气。而在医院的走廊深处,有什么东西,仿佛也嗅到了这阵风带去的气味,正蠢蠢欲动。
苏尧关上窗户,转过头去,他感觉自己听见了什么声音,又好像只是幻听。他死死盯着走廊远处的应急灯,许久不见什么东西经过的痕迹,于是扶着扶手开始下楼。他现在在医院的五楼。
一步,一顿,一步,一顿。伤口已经不怎么疼了,但是苏尧盼着伤口快点愈合,走动的幅度很小,很有规律。行至四五楼中间的平台时,苏尧偷懒迈了个大步子,结果一时没控制好落点,扑腾了几下险些摔倒。就在他走错这步路,打乱了自己的节奏时,一直隐藏在他脚步声里的另一种声音露出了狐狸尾巴。苏尧听见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他背后的地面上,但仅此一滴,在他停住脚步后再没动静。
苏尧不动声色地弯腰,假装在检查被拉扯到的伤口,确认伤口无事后,他再度恢复刚才的节奏,开始下楼。他没有刻意减轻落地的动作,但把所有的听觉神经都调动了起来。他确信,那个声音一直藏在自己的脚步声里,那个东西也一直尾随着自己。
怎么办?
角落里的楼梯间比较狭窄,苏尧下到四楼后,拐进了走廊里,一边走一边找可以防身的东西。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找间病房拐进去的时候,肩膀上突然一沉,伴随着双肩脖颈与后脑勺被浸湿。苏尧没有动,他能从锁骨和耳廓的触感猜到肩膀上是什么。
那是一个小婴儿。
苏尧用鼻子轻轻地吸了一下,血腥味告诉他已经渗透到衣服前胸的绝对不是雨水。他不敢赌这种东西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是好的,双手同时使力,要把缠在脖子上的两条腿给移开。就在他刚刚抬手的一刹那,那小婴儿一直举在半空中,时不时剐蹭到他耳朵的手突然前伸,盖在了苏尧的眼皮上,就要去挖他的眼睛。
苏尧一边闭眼,一边埋下头,拎住那两条腿狠狠地朝前方甩出去,最后一刻他没敢放手,那婴儿就倒挂在他手上,没有直接落地。苏尧胳膊擦眼睛的时候,那婴儿奋力挣脱了,他只能一只睁一只闭地去查看。
婴儿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爬到墙角,便直接忽视地心引力上了墙,随后又上到了天花板。苏尧回头望去,隐约可见来时的路面上规律地排列着血滴,配合走廊另一头的黑暗,他产生了有什么东西从这里被带去那头,留下这一路赤红的幻觉。
上方的婴儿突然笑了起来,苏尧看到他或她浑身是血,滴了那么多也没露出一块白肉来。又因为尚未睁眼,笑起来的时候就像一团红色的怪物,正中心被人凭空挖了个黑洞一样。苏尧也分不出那笑声是“哈哈哈”还是“嘿嘿嘿”,只觉得在这空空荡荡的医院里听着这种笑声,他都要哭出来了。
那东西虽然看着吓人,但是刚才确实也只有初生婴儿一般大的手劲儿。苏尧看那东西在天花板上停住不动,便倒退着往另一边走,但他动一步,那东西就跟着爬几步,爬动中血继续往地上滴着。苏尧索性回身跑起来,跑到拐角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婴儿也像开了加速一样在天花板上飞奔,轻易地追上了他。苏尧拿起一旁垃圾桶的桶盖朝着那婴儿砸过去,桶盖扣到婴儿脸上,边沿劈开了婴儿的脸。但那婴儿好像没有骨头,桶盖就像扣上了一块橡皮泥一样,粘黏在了血肉上。
“妈的,什么东西!”苏尧趁机溜走,一路小跑到了不远处的护士站,回过头去看,那东西好像没有再跟来了。护士站旁有个小储物间,苏尧在里边找到了酒精,咬着牙倒到了伤口上,疼痛顺着酒精的入侵蔓延,却让他有点当机的大脑重新运作起来,想起赶紧找到其他人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苏尧在储物间找到了应急手电筒,为了保险起见,他拿了两个,一个把光线开到最强,放在护士台上,朝着他要移动的主楼梯,作为诱饵。另一个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人则是躲在主楼梯侧面观察。
数羊数到两百只,主楼梯那边都没什么异动。苏尧又朝着来时的路和护士站另一边的走廊照了照,确认安全后,尽可能无声无息地下了楼。
☆、黄泉
“一,二,三,四,五……”
医院的配电房里,一个人影正在踱步。那人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都是数到“五”就数不下去了。很快的,人影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嘴里咒骂着什么难听的话,抬起腿想要踹门。一想到踹门的动静,人影又只得放弃了。
那人双手撑在栏杆上,一遍又一遍地做着深呼吸,继续等待着那个时刻。而当第六个人终于苏醒,人影“呵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动手拉上了之前关闭的总闸。
医院里突然灯火通明,苏尧就好像溜出房门的贼,被正好回来的房主逮了个正着,吓得心脏漏拍。之前的十几分钟里,他已经习惯了摸黑走路,也适应了那种好像被无数双眼睛盯梢的感觉。现在医院突然变得这么亮堂,这么像正常的医院,可周围却还是空无一人,他一点也感觉不到安心,倒是觉得自己彻底暴露在明处,更加危险了。
灯亮时苏尧正处于医院二楼。虽然他对“从医院离开”这件事不抱有一丁点儿希望,还是礼节性地来到了一楼大门边。
一楼大门当然紧闭着,该锁的都锁了。大门这一侧玻璃多,虽然块块都厚得像城墙,苏尧还是找了根板凳朝玻璃狠狠地丢过去。他原本以为板凳会像遇到弹簧床一样被弹回来,或者是像撞到铁板一般自己四分五裂,没想到它是直接穿过了玻璃,落到了外边的地面上。
苏尧再次不抱希望的走到玻璃前踹了一脚,确认自己还不如一张板凳争气后,无奈地坐到了旁边的另外一张板凳上。
这时,楼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苏尧单机了这么久,还绕了个怪,第一反应就是以为其他人来找他汇合了,便先一步回到了楼梯前接应。
脚步声由远及近,苏尧还没来得高兴,就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一般来讲,正常人在奔跑的时候,因为步子迈得特别大,脚步声不会显得频繁,只是落地声音比较重。而这个脚步声,实在太过于密集了,与其说来人是在着急地大步走,更像是挪着小碎步。可挪着小碎步走路那么累,除了黄金周挤在景点的游客,还有谁会没事这么做呢?
何况仔细想想,这分明是高跟鞋的细鞋跟触地时才会发出的声音,他们之中,有人穿这种高跟鞋吗?
苏尧意识到危险,赶忙闪身躲到大堂一根柱子的背后,挑了个朝旁边跑没有阻挡,又能猫着腰偷看楼梯的位置。
不久后,一个女人出现在一、二楼之间的平台上。那女人披头散发,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正以苏尧所质疑的诡异频率一巅一巅地往前走。
她头埋得太低,头发又长,从侧面看过去根本看不清脸。不过苏尧也不敢看清她的脸,毕竟出现在这里的不会是什么正常人,不,根本不会是人。
苏尧不想立刻离开,他想看看这个女人是不是下来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可是当女人转过平台,开始面朝他下楼时,苏尧发现她之所以走得如此怪异,是因为在她面前,那个浑身是血的婴儿正在地上缓慢的爬动。
婴儿爬,女人跟,黑发白衣之下,一双红色的高跟鞋格外惹眼。苏尧忍不住后退了一点,以便随时跑路。
就在他移动的过程中,那个女人抬起了头,朝着这边,似乎跟他对视了片刻。当然,这只是苏尧天真的错觉。毕竟那个女人惨白的脸颊上,只有两个圆滚滚的对称黑洞,黑洞边沿的血肉已经腐烂结痂,却不知为何还往外淌着血,形成了血泪一般的东西。
不能再看了,苏尧忍着干呕想。他转身惦着脚后退,先绕到一排板凳后边,然后借着板凳和楼梯扶手的双重遮挡跑到了走廊。
这家医院路线不算绕,但苏尧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又要时刻提防那个女人有没有跟来,在走廊上晃悠了一阵后,因为实在没看到其他人,只得先挑了间办公室躲进去。
苏尧反锁了门,把椅子搬到门边抵住,然后站到办公室的小洗手台旁洗了把脸。冷水让他短暂的冷静下来,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洗完脸,苏尧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照镜子,那个方向真有一张镜子不说,他还在镜子里看到一张泛着死气,青红发紫的脸。
“这是……”苏尧颤抖的手抚上镜面,哈了一口气,然后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先是用手,然后掀起衣服,用的力度越来越大,直擦得那块仅靠一颗钉子挂在墙上的镜子摇摇欲坠,才终于肯放下手。
苏尧摸上自己的脸,对着镜子又掐又揉,想要弄出一点活人的血色和生气来,却只是看到镜子里那个“人”无声地流泪了,懦弱又卑微。
“好吧。”苏尧坐到床上,献祭般地躺倒,两眼一闭,“我知道了,我知道我死了。赶紧的,快送我去投胎吧。我不活了,我不想活了。”
“这黄泉路可真冷啊。”苏尧双手抱着胳膊,忍不住直打哆嗦。
意识到自己的死亡后,他在这条路上走了好久。他不敢回头,甚至不想抬头,既然这是每个人必经之路,那他继续挣扎也没什么意义。
“彼岸花呢?怎么连狗尾巴草都不长一根?”
黄泉路太窄,苏尧估算了一下,要是一对情侣一起上路了,甚至都不能手挽着手平行前进。
“我就是挺想知道,我到底怎么死的,不然死不瞑目了。”苏尧嘟囔着继续往前,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座桥。
桥边站着一位老妇人,一手杵着拐杖,一手端着一个黑漆木碗。她旁边有口架在柴火上的大锅,锅下的火已经熄了,锅也没有再冒热气。
“你是孟婆吗?”苏尧走到她面前,看到她手里的碗装得满满当当。明明是一碗黑色的浓稠液体,散发出的却是有些吸引人的异香,这种香味既勾起了苏尧的食欲,也让他微微地放松下来。
苏尧看了看那个碗,心想,这倒也是,颜色已经没得救了,闻起来再不香点,谁喝下去不得吐出来呢。
“来。”孟婆的声音不似苏尧想象中的巫婆怪笑。那是一种异常平静的声音,你无法从其中判断出男女老少来,那种声音,只能从一个看惯生死,参透喜悲,绝对中立的旁观者嘴里说出。
苏尧接过碗,又仔细闻了一下,觉得香味多半是自己脑补来安慰自己的。“喝半碗行不行?”
孟婆还是那副调调,不过明显有些不耐烦,“快。”
苏佑楠工作忙,为了不耽误上班,芝麻大点的小病都要往死里灌消炎药。为这事儿,两口子不知道闹过多少回。直到近几年,苏佑楠发现往常吃两三天就能痊愈的剂量,甚至不足以控制住病情的加重,他才逐渐收敛,开始讲究对症用药。
苏尧记得小时候,自己身体底子太差,三天两头得病。父母经常为他该吃什么药,该怎么吃药吵架。因为苏佑楠的毛病,孙喻对西药有些偏执的厌恶,宁肯让苏尧去输液,也绝对不让他碰消炎药。苏佑楠则是觉得什么病都不能拖,一拖准会加重病情,导致无法预料的后果。
所以最后,虽然消炎药和输液都不多,这中药苏尧可是没少吃。眼前这碗东西,闻着再香,都只能让他想起以前吃中药的经历。
那时候他妈都会提前备着奶糖,喝完了就塞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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