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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书-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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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铃央怯怯地绞着衣角,咬着嘴唇:“王兄,我不知晓那是你栽的伴月花。我确然是想拿来与你赔不是的,先前的事,我也不是有意,我不知帝后会罚你……”
  长辞缓缓地接过了绿衣女子手中捧着的花。花骨朵已经全然耷拉下去了,本可映照月色的花苞也泛了黄,还未绽开就是枯残破败的样子,花骨朵外围的一小片花瓣随着他拿过去的动作,悠悠地坠下来,轻缓地落了地。
  绿衣女子跺了跺脚,恨恨盯着铃央,又看一眼长辞,到底未说出什么来。
  “我将它栽错了地方,”长辞终于开了口,轻慢地笑了声,好似并不在意。又抬眼看铃央,语气平平,“帝姬缘何与我赔罪,之前的事与帝姬有何干系,也拿出来提,倒是叫我不解了。”
  铃央唰地眼泪流了下来,又不知何故地看向我,随即走到我身边来,抽泣着语气软糯道:“我早知王兄不喜我,此时说非我有意王兄自然也是不信了……”
  这哭泣声听得我耳朵嗡嗡,脑中不知哪处冒上来的想法,这铃央帝姬竟未哭得打个喷嚏,如成德星君的妹妹那般。
  我揉了把眉心,没顾得上此时在长辞眼里我算是什么角色,拱了拱手道:“今日原是……罄竹来得不巧,叨扰二殿下了,改日殿下得空我再来拜访。”
  长辞听我言语,只淡淡地点一点头,没说出什么。
  我却大大地松了口气,总算是不用听这铃央帝姬凄凄惨惨戚戚地哭了。女孩子一哭我便脑子疼,实在是要听得灵台混沌,仙性错乱,还是早早离了得好。
  

  ☆、青萍末(五)

  “好端端的,做什么要将这些花花草草的除了去呢?”思齐宫中一个叫做宴宁的掌笔仙君蹲在我身边,用手颇为小心地拨弄了拨弄那些花花绿绿缠做一处的东西。
  我用了把铲子刨出几根黄泉花来,随手丢到了一旁,没顾上抬头地与他搭话:“瞧着不大好看。你看这些花花草草,若是单独地一种栽这么一院子倒还尚可,但如此杂乱混在一起,便有些不伦不类了。”
  宴宁摸着下巴,一手还揽着一卷书,若有所思地道:“也是这么个理。”
  我拍了拍手上沾染的泥土,也觉着自己说的很是有理。我整饬了半日了,瞧着不怎么大的一片黄泉花还未除完,我站起身来将袖子卷上去,又蹲身接着倒弄。看来没个三五日,我是不能将这院子清理干净了。总归我还未寻着栽何物件合适,先如此收拾着,也不着急。
  “但司薄有未想过,这些花草虽不大顺眼,却极是好养活。扔几棵在那,它自己便长大活了。若是其他的,瞧着好看,养起来极是耗费心力的。”宴宁一手捞了把我扔出去的黄泉花,似乎只随口那么一提。
  我一铲子扎进土里,还未剜出一块花根,就停住了动作。他说得何其有理,叫我想起了那瞥了一面便凄惨凋了的伴月花,千百年的开一朵,何苦呢。
  宴宁凑到跟前来,又捋了把地上的绿叶藤子,语气提了点道:“司薄叹气可是觉着我说对了?”
  我摇头,手上铲子用了力扎进去又挑出来,一块黄泉花茎便又抖着泥土落在地上。我拿起它搁在一旁,又去刨下一棵:“我叹气非是因你的话。那些不好养活的花,养活好了是极为好看的,那便也值得费心力去养了。一种叫伴月的花,你可听说过吗?”
  宴宁愣了一愣,有些疑惑地看我:“伴月花我自然是知晓的。只是……”
  “只是什么?”我停下手中动作,转头看他。
  “伴月花极为难活,但却听闻有不为人知的奇效。且那花在清庙神君去了之后便再未见得了。”宴宁皱眉看我,仍带着疑惑,“司薄以往在天界也曾见过么?”
  我放下了铲子,擦了擦手,停一停又道:“在天界不曾见过。但不久前见得一朵,可惜叫人弄坏了。你说的清庙神君,是个甚了不起的神仙么,不久前我也曾听过他的名字一次。”
  宴宁神情惊讶起来:“司薄在何处见得的?那花虽是好看,但清庙神君去了之后便再未有谁肯花心思去养活它了。啊,忘记了,司薄不知晓。清庙神君是上一任的司薄,原本这院子里栽的也是那伴月花,后来……清庙神君仙逝后,这院子里的花没了打理,便荒废了。”
  “喔,原是如此。”我点了点头,又将袖子往胳膊上捋了捋,没在意道,“那既是清庙神君去了,那这院子的这些又是谁栽的。我瞧着虽难看了些,又不像自己长出来的,当是哪个仙人栽的罢?”
  宴宁此时倒没立刻回我,他又抓了把地上被我丢出来的花藤,像是能将它看回泥土里去。我以为他不会回我了,也未在意,只专心地刨着花茎。又扔出去一大根藤子后,宴宁仙君以一种羞赧的语气开了口:“这些花草……正是我栽的。”
  “哦,”我应了声,随手又打算将一根藤蔓扔出去。脑子在此时转了一转,我抓紧手中那棵新鲜出土的藤子,上面黄泉花还艳丽,滚了些泥。我瞧那花藤一会儿,缓慢地缩回了手,亡羊补牢诚恳道:“宴宁,我……不是有意的。”
  “不妨事不妨事,”宴宁忙摆手,“我只是见它们好养活,院中光秃秃的也不好看。就随手寻来些,扔在这里了。不想它们倒是长得极为茂盛。”
  宴宁仙君真乃是善解人意。
  我感激地看着他,缩回去的手便又理直气壮地伸出去扔掉了那花藤。
  “……司薄,”宴宁沉默了一瞬,大度地未计较我在他面前糟蹋他栽的花草,“司薄在何处见得那伴月花?”
  毁人东西嘴软,我觉着自己语气很是轻和,“在二殿下那里。”
  听我语气轻和地说罢,宴宁竟没开口什么,倒叫我觉着有些意外。我不由得看他,却见他眉头皱了皱,又松开了。
  我想着他当有什么话与我说,不想等我足足刨了三棵花藤出来,他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话头说到此,离那日见着那残败遭殃的伴月花也过了三四日了,倒不知道那日长辞怎么摆脱铃央帝姬的。他拿着那花的眼神在我脑中一闪而过,分明该是心疼愤怒的,却好似全压在那片雾气里了,甚么也看不清楚。
  我又捣了捣泥土,问宴宁道:“铃央帝姬是帝后所出吗?我那天瞧着她喊二殿下王兄,却又并不喊帝后母亲。”
  宴宁又复了带着些热心的语气,生怕我不明白:“铃央帝姬乃是瑟阿夫人所出,非是朔令帝后的女儿。喊两个殿下王兄也是长幼礼数辈分罢了。只不过冥帝倒是极为宠爱这个小女儿的,两位小殿下加起来都比不上铃央帝姬。”
  我笑了声:“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怪不得铃央行事毫无忌惮了,无事找事的本领也是极好,原是后头有个冥帝撑着。
  “照你所说,冥帝极为宠爱铃央帝姬,那定然也是与她母亲极为和慕的,为何……那夫人未立为帝后呢?”我说到后头有些含糊,不为别的,因我又将那什么夫人的名头忘记了。
  “这个倒也不知,”宴宁仙君热心肠得过了头,便勤快地又替我捡起花藤来,全然忘了那是他亲手栽下又被我刨出来的,“或者是朔令帝后的孩子比较多罢。”
  “咳,宴宁想法甚好,”我一铲子扎下去有些歪,险些叫那木柄戳到我脸上,好歹偏了一下,不然戳破了面皮又要遭罪。
  “哎呀,我倒是想起来,那书阁门忘记关了,”宴宁手里还攥着把花藤,说到此猛地起身,竟未顾得上扔,转身便走了。
  我对他背影无声致意,又接着料理我这掀起了约莫一少半的地皮。
  眼瞅着黄泉花那红彤彤的一片此时只剩下几根了,我很是欣慰。想来不用三四日了,照着这个度比下去,再有一两日,这院子应当就被我清理得干干净净了。
  这么一想,干劲儿不禁又足了些,我将铲子往翻得松软的土里一扎,随手握了一大把揪扯的藤蔓向后扔了出去。
  “嘭”地一声极轻的声响,好似我将那花藤扔到了什么物什上。我倒是记得宴宁在时,这被我丢出去的花草并未撞到什么,且我后面应当是空阔的一片空地才是。
  我下意识地扭了头,地上委着我方才丢出去的那堆黄泉花,花后面垂着一幅衣摆,暗纹细致衣料紧密,我心缓跳了下,一下子抬起了头。那张阴柔含笑的脸正瞧着我,身子往后退了退,黄泉花便小小地坍塌了下,扑散在了地上。
  “殿下怎有兴致来我这里了……”我讪讪地笑,只当方才我砸他的事未发生。
  “得空了,便来看看司薄在做些什么。”扶霖移开一步,转过了那堆无序的红花,背着手弯腰瞧了瞧那一片狼藉的花圃,慢悠悠道,“倒正好被你拿东西扔了。难不成司薄不欢喜我来此,是送客之意?”
  我手中铲子又是一歪,堪堪擦着脸颊而过,幸而未觉着疼,当是没戳破脸。我提着那铲子起了身,也未整一整衣服,就那么大咧着道:“怎会,殿下要来,只管来便是。总归我此处也冷清。”
  他挑眉,嘴边又攒出笑意:“我瞧着院中这花花草草得甚是热闹,司薄却要将它们除去,冷清也是无可避免的了。长得倒是盛得很,除了岂不可惜。”
  “我此时已经刨出来了,再栽回去也不大可能。况且,我确然还想栽些翠竹试一试的。”我直觉着此时再接着刨泥有些不妥当,便将铲子移了只手,未再打算继续倒弄我的活计。我瞅一眼那些花藤,又琢磨着道:“殿下可知那伴月花,果真再无一棵了么?我听那宴宁仙君说,原本我这宫里是栽着好些伴月花的,后来又被糊弄成了这幅模样。”
  “伴月花还有一棵,当是在长辞那里。”扶霖俯身,似乎极为感兴趣地瞧了瞧那片还幸存的四瓣绿叶子草。
  “没有旁的了?那真是惋惜得紧,”我也瞧了瞧那草叶子,觉着有些遗憾,“倒不知道是否有法子,能叫枯死的花再回生。”
  扶霖起了身,脸上带着意外地看我:“长辞养的那棵,应当还是好的罢。前些时候他还同我说,那花快要开了。”
  前些时候是前些时候,我可还曾眼瞧着它眨眼前还在枝头含苞,眨眼后就叫人择下来攥在手里了。我自然也只是如此想想,未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我沉吟了会儿,道:“也算不上好罢,那花骨朵叫铃央帝姬摘去了。能再开出来一朵不?”
  扶霖看我许久,嘴角的笑意又缓缓地扩大开来,才道:“不能了。伴月花一生只开一朵,长了一朵出来,自然不会再长第二朵了。你方才说那花叫铃央摘去了,她倒是还懂得赏花么。”
  铃央懂不懂赏花我不知晓,我只知晓那花未开便败的模样,想来也非懂赏花之人所作所为。
  “那倒是有几分惋惜。”我吐出一句,没留神心里的话溜了出去,“殿下来我处应当不是与我谈天罢,到底因何事?”
  “谈天不可么,”扶霖慢悠悠道。
  “可,”我将一只落下来的衣袖捋上去,打算接着摆弄我的活计。
  身后扶霖开了口:“看来司薄不愿谈天,那我便带你去个地方如何?”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我内心冷笑一声,却讶然回头道:“去何处?”
  

  ☆、青萍末(六)

  “去寻翠竹,”扶霖迎着我惊讶的眼神点了点头。
  “殿下也觉着这竹子是好的么,也欲要往院子里栽几棵?”我仔细想了想,不记得上次见得他院子里栽何物件了。
  “我记着,你曾说这是你心愿,想知晓那些翠竹能不能在冥界存活。”扶霖蹲身捞了把一旁堆积的花草,又瞧着我手中的铲子,盯了半晌。
  这原是我心愿么,那我这心愿也忒童真了些。
  我面皮上的恍然露出三分又落下去作了七分的欣喜:“正是,我此时想那翠竹想的欲罢不能,在这院落中倒腾,好以此聊想那些有翠竹的模样来慰藉下。殿下聪慧非常,一针见血。”
  扶霖瞧着我又笑:“那倒是好。只不过我听你提起那伴月花,也想起来,有一处地方还当开着许多。你说长辞养的那株毁了,我便想着再给他寻些来,你瞧着,我们是先去给他找那伴月花,还是先去为你寻那翠竹?”
  “自然先去为二殿下找花朵要紧,我这院子收拾好也得花上些时日,”我没耽误手上挖刨,一边说一边又将最后一把黄泉花藤剜了出来。
  “司薄谦逊,荒的这些功夫我来日再帮着你翻腾院落罢。”扶霖眼睛弯着,扔下了那把乱作一团的草叶子。
  我只好扔下手中铲子,口里回应,转身去找盆水来涮了涮沾着泥的手。
  我洗干净沾着的泥,将那灰黄的泥水倒了,又拿布巾擦了擦手,放好盆子时,扶霖还站在原地。见着我朝他走去,道:“过会儿还要刨土,此时洗白忙活一趟。”
  是叫我给做苦力的么。
  我瞧着他看着和蔼的笑意,超然道:“我从不觉着因噎废食是何聪明做法。过会儿沾了,过会儿再洗就是。”
  扶霖果然为我这超然感佩几分,未再说出什么。
  出了幽都,转头往北去了。
  弯月叫云朵挡了半张脸,是以本有些昏暗的冥界又暗了几分。悠悠凉凉的风往脸上一吹,我脑中无声排出一行字来: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你知晓回生谷吗?”扶霖云头掐地极是稳妥,倒难为他在这四处皆暗的半空里没失了准头,一头栽下去。
  “不知,”我估摸着自己对这冥界所知有些少,他说起,我闻所未闻,只好直愣愣地如此回一句。
  扶霖又问:“后土阵?”
  看来我果然是荒废良久了,扯了许多变故出来,见识又愈发荒废了。我有些小小地惭愧,嘴上又风轻云淡道:“不知。”
  “我们将去那处,”听得我两个不知,扶霖未笑话我,语气无甚改变地添了一句。
  “难走么?”我用袖子拂开一旁掠过的一道乌云,随口提了句。
  “不难走,”扶霖瞧我动作,又极是善解人意地将云头朝左挪了挪,避让了一大片乌云彩,又道:“倒是有些费力。”
  不难走却又费力,是怎的讲?
  我转头瞧他,确信疑问已写在了眼里。
  “去得倒是容易,只是取那花有些不大容易。”扶霖又移了移云头,方不紧不慢道。
  “喔,有何神兽看守吗,还是生在何难以及近的地方?”我瞬时反应过来,既是有奇效且难得的奇花异草,都有些甚厉害神兽看着的。便是没有神兽守着,也要生在九死一生也难达到的地方,方能显出那奇花异草的不同寻常之处。
  扶霖脸上的笑意收了,看起来有几分认真与正经:“既无神兽守着,也非是在何难以及近的地方。只是那回生谷,不是何平坦地方,后土阵也非是一处地名,而是一道大阵名字。”
  一口凉风灌在嗓子里,我咳了咳,赶忙闭上了嘴,只用眼神表示着我的惊异并疑惑。
  扶霖未吞吞吐吐,也甚爽快地说了下去:“回生谷是后土神陨落的地方,后土阵以她名姓来称,实则……是一处杀戮阵法。往时有烛九阴龙作凶,为几大灵族合力围于后土阵中,经数千年炼化,才除了这条恶龙。”
  我吸取了教训,未再张开嘴,心里惊骇了个十成十。
  我知晓后土神,却未注意她陨落之地。
  烛九阴作恶之事,天界史书里亦有记载,烛九阴睁眼为日,闭眼为夜,吸气为冬,呼气为夏。是以它作息生生影响了所居之处的生灵。然烛九阴未顾忌为它所影响的不计其数的生灵,只任意妄为,呼吸恣意,休憩不分时候。它所居之处的生灵寒暑不定,日夜颠倒,深受其苦。几大灵族苦劝疏导无果,只得合力一处,除了这烛九阴,方解救了万千生灵。
  那后土阵既是烛九阴葬身之处,凶险也不言而喻。牵动一方气候的烛龙都生生被炼化,遑论我不过三四千年修为的一个神仙。即便扶霖过了一道天劫,我两个加起来也不会比烛龙更凶残些。
  “那后土阵是炼化烛九阴之处,殿下确信我们真的要去那处寻伴月花?”我瞧着脚下未停的云头,有些不解。
  “司薄是害怕了吗?”扶霖一边嘴角又提起,收敛了下眉眼,又挑了挑眉。
  纵然他两个兄弟情深,可要深到为着一朵花搭上性命的地步,我觉着也不大可能。且这个害怕听得我耳朵有些梗,我虽是阅历浅了些,也不至于见着甚么就丢了胆子罢。
  “司薄若是后悔,那我们便不去了。”扶霖口里歉意道,脚下云头也停住了。
  我忙摆手:“未后悔。只是记起从前看过的一些记载罢了,说那烛九阴极为有本事的,想必后土阵也非摆着看样子的。殿下觉着以我们两个的本事,可能取得那伴月花,再全身而退吗?”
  扶霖微笑:“我总不会叫你有事的,全身而退自可一诺。”
  他看上去极为自信,我又不好再说什么,只转个弯道:“先瞧瞧是何阵势。”
  脚下云头于是又稳妥地行去,擦过朵朵乌云并薄雾。
  头发尽数被风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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