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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魔物要上天-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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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犹如一池清水中,猛地滴落了几滴黑墨,正缓缓洇开。
  新入的东西与自己的魂魄相斥相生。
  师父说过,噬妖之术一旦开了个头,就会堕入妖魔道,再不可回头。
  这难道就是妖化的征兆?
  心中失笑:妖物修炼几百年都未必能修成人,而从人变成妖,原来这么容易!
  他从来没想过会用上这个法术,可是他现在已经没有选择。
  老怪物明明可以灭了他,却迟迟没有动手。
  他可绝不会认为是老怪物对他心软……老怪物一定是在打其它算盘。
  这副皮囊终究不是他的,以他现在的能力和人魂之质,又无法移魂到他处,只能通过噬妖之术生造妖骨,才有可能逃脱出封印之苦。
  喉间浮上一阵苦涩。
  明明他只想好好做个人,为什么却要受到这样的层层阻挠,历尽种种艰辛。
  现在人是做不成了,只能沦为妖孽!
  都怪那个老妖物……!
  明明只要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就可以换副心仪的皮囊,两不相干。他却非要多管闲事!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跟他作对?
  老天跟他作对,仇家跟他作对,陌生人跟他作对,就连老怪物也要跟他作对。
  他确实不是个好人,但,这都是被他们逼的。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当了那么多的驴子,人间丑态早收入眼底。让他又怎能若无其事地当个好人呢?
  手指握得格格作响,青筋跳起。
  好啊,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
  镇东头的夜市。
  温暖而热闹。
  已经过了三更天,这里仍然人头攒动。
  各式食物的香气在空气里流动,酸的,辣的,甜的……混杂交汇成了浓郁的让人愉悦安心的气味。
  食客们三五围作一簇,或坐或立,谈笑风生。
  何记馄饨的老板娘疲倦又熟练地将一份新的馄饨撒上葱花,放上煎蛋,打包。
  这兴许是今晚第一百多份。
  一手将馄饨递过去,一手伸出去等着收钱。
  不经意地抬眼一看,老板娘瞬间睁大的眸子不由自主地凝住。
  刚刚接过馄饨的客人长身玉立,穿着一袭深灰色的长衫,俊美得有如刀削斧刻般的脸颊在灯光下透着苍白清冷。
  长得真好看啊。老板娘脑海里只剩这一句话。
  客人把两枚铜元放在她的手心,没有多逗留一秒,转身径直离去。
  “老板娘,来一份三十个的,加青菜!”
  顾不上多看他两眼,后面排队的客人催得她爽利地应了一声,重新弯下腰,将一笼数好的馄饨下了锅。
  何记馄饨摊坐得满满当当,一个空板凳都得等上老半天。
  好不容易有个人抹着嘴懒洋洋地站起来,立马有人捧着碗乐呵呵地坐了过去。
  那人眼角漫不经心地斜飞一眼,扶着细边眼镜笑笑,跟老板娘道了声别,飨足地汇入了人流之中。
  沿着街边的青石板路缓行,左拐一段,人流渐渐稀疏。再前行数百米,远离了夜市,便只剩他一人在昏暗的路灯下踽踽独行,刚才满耳的喧嚣也都没有了。
  真冷清啊。
  他淡淡地想。
  前方路面横过一道长长的影子,像是墙内有棵树伸出了斜逸的长枝落下的。
  不知是桃树,杏树,抑或是李树?若是一枝开满了桃花的桃枝,那该多好啊。正好折下一朵,送给她。
  他缓缓抬起头,怔了一下。
  他看到的不是树枝,而是一个人。
  那人支起修长的左腿,侧坐在前方的墙头,搭在膝盖的左手里拎着一袋馄饨。
  他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扶了下眼镜,轻启薄唇,对墙头上的人说道:
  “哟。许久未见啊,鬼君大人。”
  月下,墙头上的人微垂下俊美无俦眉眼,冷冷地看下来。
  他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喉间低沉的嗓音比眼神更冷,一字一顿地从唇间吐出:“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每一个字,都犹如从地底的深处传出。


第89章 人心
  “哈; ”那个人仰着脸,摊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口气颇有些从容不迫; “你应该可以感觉得到; 你的东西并不在我身上。我只是曾经受人之托,做了一个小小的手术罢了。你要找的; 不该是我。”
  墙头之人淡淡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他眼镜片底下的眼眸浮起笑意:“在下吴清越; 是一名手艺人。”
  “吴清越……”墙头之人似乎在细细咀嚼这个名字,半晌,才继续问道; “那个委托你的; 是什么人,现在哪里?”
  吴清越轻轻地叹气。
  “若是我知道; 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话锋一转,“但我除了知道他是一个道士以外,对他一无所知,甚至连他姓什么; 法号是什么,通通都不晓得。他是个厉害的道士; 曾经救过我一命,所以他让我取走你的心的时候,我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能力去回绝。他总是云游四方; 神龙见首不见尾,就连我,也不是想见他,就能见到的。”
  墙头上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吴清越,那两道目光像是要把他的脸盯穿、盯出两个洞来;更像两枚长钉要将他纸片似地钉在地上。
  吴清越有些不自在地挠挠头:“虽说我在你尚未完全复苏之时擅自取走你的东西对你大不敬,可我万万没有要加害你之意。作为交换,我还专程给你安了另一颗心呢——玲珑剔透,品质卓越,万里挑一,独一无二!那可是我手头上藏品中的最好的一颗啦。话说起来……鬼君大人用得可还习惯?”
  可笑,怎么可能会习惯?
  墙头上的人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按在自己的左|胸|上,感受得到胸腔里那枚心在轻轻跳动。
  他冷冷地道:“我即使没有心,也不会死。”当然,有胜于无。
  顿了顿,“那是什么的心?”胸腔里这颗心,比起他原先的心来,简直是无用极了。
  吴清越微笑:“那是一颗人心。”
  墙头上的人发出冷哼,腔调里颇为鄙夷:“人心。”
  怪不得如此不经用。
  “那颗心是我从一个坚韧不拔的人身上取来的,他死于战|场之上,因为不愿投降,最后连个全尸都没有,难得这颗心质地优良又保存完好,让它留在一具即将腐败的尸体里,实在是太可惜了。”吴清越摇摇头,像是看到了一枚明珠掉入了粪坑里忍不住徒手捞起一样。
  他见墙头之人未再说话,便道:“既然已经被你发现,那么,我也不必再躲躲藏藏啦。鬼君大人,我现住在金陵镇外河岸边的春秋戏苑货船上,如若还有事要问,大可以来找我。”说着,他想起什么,轻笑起来,“若你不方便亲自出面,让你的乌鸦过来知会一声也是可以的,下次,我绝不会再把它抓起来卖啦。”
  墙头上的人眉毛微微一挑,正要再说点什么,眼角不经意瞥到手里的那袋馄饨。
  已经过了这么久,再耽搁下去,估计要糊在一块儿了吧。
  反正刚刚在这人身上种下了引路钉,今后任其插翅也难逃。
  他敛起眼帘,慵懒地挥了挥手,任由墙下的人快步离开。
  等脚步再也听不到的时候,他才缓缓站起来,朝西北方向的宅子掠去。
  …
  陆少爷的房里,煤油灯仍然在玻璃罩里跳动。
  映得他半埋在臂弯里的脸焕发出一种漂亮的淡金色。
  金叵罗笑起来,右手朝趴在桌上的人的脑后抚去,在头发和领子之间,露出一截光洁的后颈。
  手指刚触到那片细滑的肌|肤,就被一把抓住。
  陆少爷微带着些愠意从臂弯里抬起头来,眼上白布下方的脸颊泛着初醒的红晕。
  他丢开金叵罗卡在自己衣领里的手,声音因为刚刚醒来还带着些沙哑:“混帐东西。”
  刚刚明明只是撑着头在发呆,一不小心竟然又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听到窗户被推开的声响,他就知道有人进来了,只是还固执地不愿醒来。
  直到那只手又开始不老实地……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鼻子忽然嗅到了熟悉的食物香气。
  陆一鸣愠色顿减,眉梢一动:“馄饨?”
  一只碗被推到了他的手里,瓷碗带着暖手的温热。
  一股热气夹杂着馄饨和葱花的气味从碗里飘散而出,直扑面门。
  正好有些饿了。
  陆一鸣伸出另一只手,一枚勺子便递了过来。
  舀起一个,送到嘴里,温度正好,喜欢的味道充盈口|腔。
  他禁不住面露喜色:何记的?
  这筋道的肉丸,和清甜的汤料,他再熟悉不过了。
  以前他常常带着金叵罗去那里吃馄饨,难得这畜牲还记得。
  愉快地吃了半碗,他才想起什么似的,把碗推出去:“你也吃。”
  金叵罗淡淡地应道:“不吃。”除非是你嘴里那颗。
  但他家陆少爷肯定不会同意。
  难得现在气氛还不错,他并不想破坏这个氛围。否则等会儿这碗馄饨估计要泼到自己头上了。
  陆一鸣怔了下,想起来,他确实不爱吃这些东西。
  若不是为了应付陈姐,他是一口饭菜都不吃的。反正也饿不死。
  对了,他爱吃的是金子。真是挑食得要命,而且还专挑这么贵的。
  “这些东西,难道不比硬梆梆的金子好吃多了?”顿了下,“除了金子,你还有没有什么爱吃的?”
  毕竟再吃金子,自己可养不起了。
  有。
  金叵罗斜瞥他一眼。
  你。
  但这句话还是不说为妙。
  “没有。”
  看着陆少爷笑盈盈地把碗收回面前,吃得满心欢喜,他左侧胸腔那颗心也莫名地有些说不出的欢喜。
  啧。他眉心微蹙,却不见愠色,唯有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怅惆。
  他不喜欢胸口里那颗人心。
  若是自己的心还在,绝不会这样久久都无法堪破剩余的那些封印。
  人心在众生心魄中一向位于劣等。
  上不及妖鬼之淡漠无情,下不及虫蛇之麻木不仁。
  ——易嗔怒,易多愁,易悲悯,易烦忧,易碎裂,……易欢喜。
  心性难定,百无一用。


第90章 不睡
  金叵罗枕着头躺在屋顶上; 百无聊赖地数天上的繁星。
  每当无事可干,他便默默地数星星。
  数了几百年; 从来没有数清过。
  漫天星辰; 那是比他的生命更悠久的存在; 其中璀璨夺目者有之,清静幽柔者有之; 却没有一颗能像那个人眼里的清辉那样让人沉静安然、心驰神往。
  只可惜那个人现在不仅瞎了眼; 还要把他赶出来,嫌他碍眼。
  喉间冒出一声带着嘲意的冷哼。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非要自找苦吃; 就随便你吧。
  吴清越。
  想起此人; 他将右手指尖在自己左胸口轻轻划过。
  原来是颗人心啊。
  嘴角颇有些嫌弃地抿起。
  怪不得。
  怪不得自己的心性变得越来越像个人了,才会这样轻易就受一个丧气满满的废材摆布。
  明明这废材只是自己在人间的一个小小消遣罢了。
  他神色缓缓沉下; 眼中光华冷冽。
  得快些把自己的心找回来。
  出神间,耳垂冷不丁传来一阵蚊咬般的微痒。
  金叵罗不由好笑地挑起了右边的眉毛。
  数不清有多久没有被蚊子叮过了。
  但这阵微痒显然不是蚊子咬出来的。
  他也懒得动,任由那大胆的东西在耳垂咬了又咬。
  半晌,他嫌烦了,才悠然开腔问道:“好吃吗?”
  耳朵的微痒停了。
  一个六七岁的孩童的声音在卫边响起:“不好吃; 咬不动。”
  金叵罗咧开嘴,说道:“你叫什么?小乌龟?”
  “……不告诉你。我才不叫小乌龟。”
  “哦; 化形都不会,天天躲在盒子里,不是乌龟是什么?”
  那个声音陡然拔高:“我,我有形!只是我的躯壳被一个臭道士毁掉了; 只能暂时住在盒子里,等我再吃饱一点儿,自然可以再化一次……!”
  金叵罗低低呢喃:“无形无相,以进食增益……你是饕餮的魄?”
  那个声音没有再回应。
  金叵罗以右指食指在空气里划了一个白色雾圈,圈子中心像困住了什么似的挣动不休,发出吱吱的声响。
  他冷笑一声:“看在你对他还有点用,我就留你一命。滚回你的盒子,继续做你的乌龟吧,敢多嘴,我让你变成万片碎魄。”
  话音落下,那只雾圈立马消散在空气中。
  天地间恢复一片宁谧。
  窗户紧闭。
  陆一鸣坐在屋里,不敢卧躺,生怕一躺下来就又睡着了。
  刚刚不过撑着头打了个盹,就睡了一觉。
  醒来时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人也呆在原位,但他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身体里面有什么东西在乱窜,像皮肉里进了只苍蝇,隐隐地难受。
  他宽慰自己,兴许只是想多了。
  吃完馄饨,伸手去摸手边的手杖,发现手杖还在手边,只是跟原来的位置相比挪了一寸。
  ——之前他刻意把手杖放在那个位置上,还细细摸过,它卡在桌面裂缝旁的一个凹陷里,没有外力是不可能挪动的。
  顿时背后一寒,冷汗一层。
  他刚刚把金叵罗赶出去,还摸索着关紧了门窗,低低地呼唤着花莫言,却毫无动静。
  不知什么时候起,花莫言就如同死了一般,不再像以前那样冒出来和他聊天。
  陆一鸣曾一度幻想花莫言自己找到别的皮囊自行离去,但照近来的种种迹象,这死驴妖不单还在,而且明显还别有所谋。
  “死驴!”
  他锤了下桌子,咬着牙狠狠骂了一句。
  墙角忽然响起两个细小的声音,如同两个孩童。
  “陆少爷在跟谁说话?”
  “屋里就他一个人,别是傻了吧。”
  “嘻嘻嘻!”
  谁?
  陆一鸣狐疑地竖起耳朵,先前好像也听到这两个声音在说话。
  照理……这屋里根本没别人。
  哪怕是进了贼,也不至于胆子这么大吧。
  那两个声音还在小声地继续。
  “陈姐房里的花生真好吃,我还想要。”
  “笨蛋,一天偷吃几颗得啦,吃太多被发现,以后她换了地方,我们连吃都没得吃。”
  “陆少爷怎么不吭声了?别是睡着了吧。”
  “睡就睡呗,他刚刚拿东西打咱们,好凶。”
  “为什么人一看到我们就要打?”
  “不知道啊,我们只是两个老鼠而已。”
  听到最后一句话,陆一鸣惊得咳了一声。
  那两个声音应声消失了。
  他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摸到茶壶和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
  自己怕是困得太厉害……幻听都有了。
  没喝两口,那两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吱,吓我一跳。”
  “没事,他看不到我们,我们慢慢往窗口爬就是啦。”
  “哦。”
  陆一鸣皱眉,又咳了一声。
  那两个声音又消失了。
  但窗边果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极其细碎的脚步声,沿着墙根往上。
  “哎呀,窗怎么关上啦。”
  “吱,没事,挤一挤,出得去……”
  “咚!”
  一根长棍打在窗户上,两个小老鼠吱吱地惨叫着带着被夹了几缕毛的身子钻出了窗户,逃窜而去。
  陆一鸣收回手里的手杖,有些难以置信。
  这似乎……出了些什么问题?
  耳朵坏掉了?怎么会听得懂老鼠讲话?
  之前成了只鸟,能听懂鸟说话这事已经够奇了。
  现在变回了人,居然连老鼠的话都能听懂。
  下次该不会要变成老鼠吧?
  他一阵恶寒,把手杖扔到一边,更不敢睡了。
  犹豫了半天,他垂下头,捏了捏手里的茶杯,抿一口,清清嗓子,叫了声:
  “阿金?”
  这畜牲一般不在隔壁就在树上,明明长得人模人样,却老爱上树,也不知道是不是豹子精。
  兴许是猫精也说不定。
  屋外静悄悄。
  陆一鸣叹口气,加大了音量:“阿金!”
  “金叵罗!”
  “金叵罗?!”
  任他怎么叫唤,屋外依旧静悄悄。
  “畜牲!”陆一鸣有些窝火,也顾不上会不会把陈姐吵醒,吼了一声,“你给我进来!”
  装什么装,他就不信那畜牲听不到。
  屋顶上的人嘴角有些鄙夷的抿起。
  啧,又来了。
  真是,真把他当狗了吗?招之即来呼之即去。
  他要当狗的时候人家拒绝得何其高贵冷艳。
  直到屋里的人的怒气要从窗户里冲出来,屋顶上的人才懒洋洋地坐起来。
  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一道黑影徐徐落到院子里。
  径直走向陆少爷的窗前,拉开窗子。
  “吱呀——”


第91章 赌约
  听到窗户被从外面打开的那一瞬; 刚刚有了放弃念头的陆一鸣吓了一跳。
  他习惯性把脸循声转过去,下一秒才意识到自己暂时还看不到。
  “嗯?”嘲意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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