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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船去中国-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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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潮湿水泥的路面上躲来躲去,他告诉简妮。
  “太脏了,美国人都说,这地方根本不是城市,而是工地。”简妮小心翼翼地跟在许宏后面,“在美国,我的皮鞋几星期都不用擦,现在一天擦好几遍也不行。”简妮的本意是有点抱怨的,但许宏却根本没听出来她的抱怨,他说:“这说明上海真的在爆炸式的发展呀!上海要是真有机会发展,会马上高速发展起来,它的底子都还在,不象苏联,革命的时间太长了。”简妮看着许宏,他兴高采烈地躲着地上的脏东西,她能感到他为这城市高兴的活泼的心情。她的心情也明朗了一点。上海好,不是对她也好吗?更多的经济发展,更多的外国公司进来,她的机会也就更多一点,难道不是吗。简妮对自己说。CNN也报道过上海的经济起飞,将上海和曼谷,东京,汉城以及香港放在一起,那时候,自己心里不也是高兴的吗?要是它能给你机会,你干什么恨它!婶婆的高跟鞋是细跟的,在被载重卡车破坏了的街道上,常常陷进缝隙里,将鞋跟上的皮擦破,简妮走得特别小心。
  第十一章 你的袜子都抽丝了(14)
  “我请你吃饭吧,我们这也是机会难得。”当他们终于走过工地,来到淮海路上,许宏对简妮说,他想要领她去一家上海很出名的私人餐馆吃饭。
  简妮说好。她本来计划好,去防空洞的酒吧吃点东西的。她公寓里的朋友虽然没回家,但她却不想让她们看出来自己有什么事不妥。她得熬,熬到那张名片上的人回到中国,从她那里找到新工作。简妮计划自己独自过这个晚上。但她心里渐渐不喜欢那开在防空洞里的酒
吧了,那里总是徘徊着飘零他乡的惆怅,她不想纵容自己。那种怀乡,是能安慰人的,也许还能在那里遇见迈克,但那过后,会象根刺一样扎在心里。
  “我也乘机请教点事,”许宏说,“真要当个商人,我想,我有很多观念需要调整。在挪顿吵的那些架,已经让我意识到了,我们还不是真正看得懂别人的商业计谋。我们得练习怎么把人家不看成是白求恩,也不看成敌人,而仅仅看成一个在市场上竞争的对手。我和王建卫不同的地方在于,我不认为这是美国人的经济侵略,是阶级斗争,这其实就是商场上的竞争。”
  “这当然是商场上的竞争,而且用的都最基本明了的商业手段。”简妮说,“经济系的本科生都知道这种手法,管理学的第一课就学到了。只有中国人,才会将脑子转到阶级斗争上去。我还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拒绝去美国读商学院?我真为你可惜。美国的商业理论和理念,是世界上最先进的,而且是全世界都遵循的模式。你想当个商人,却拒绝最好的机会。我真恨不得代替你去上学。”
  “那不是一个真正的机会,是个糖衣炮弹。”许宏说,“我得让美国人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吃他们的重磅糖衣炮弹的。”
  “啊,你到底还是一个南京路上好八连。”简妮瞪大眼睛笑。
  “我就是那种不肯轻易就范的人。”许宏说,“不肯做那笔交易。我也想犟一犟,为什么一定要去读美国的商学院?为什么全世界都要按照美国人的模式做生意?”
  简妮垂下头,许宏语气里的中国腔震动了她,她醒悟到,许宏到底还是与自己不同。
  “我敢说,你想有一天与挪顿一决雌雄的。”简妮说。
  许宏居然并不否认,他说:“要是政策允许的话,我总有一天会成为挪顿在上海真正的对手。你知道从前在上海,有些中国企业就是打败了洋行。”
  “我知道。”简妮说。她心里有什么东西阻止她提到曾祖父的事,阻止她提到曾祖父的船队怎样用宁波人坐宁波人自己的船回乡的口号,瓜分了原来这条航线上英商航运公司的客源,又用祖上做买办时积累的社会关系,利用法利洋行已的码头和货栈,将节省下来的钱贴补到班轮的船票上,在票价上再次与英商竞争,最后将英商挤出局,并收购了英商的班船。王家的船队就是在挤跨英商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用的策略,一是民族大义,二是利益驱动。在例会上,简妮听着中方与美方计较,心里就想到过,要真的救花露水的话,曾祖父的经历是现成的教材,在例会上搞大批判有什么用处!
  简妮在许宏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踌躇满志。那是她在自己祖先的照片上看到过的神情。只是,他的踌躇满志马上就被狡诘的浅笑掩盖起来,而自己祖先的踌躇满志却在宁波人宽大的脸上汪洋恣肆。简妮想,这就是1949年以前的人与1949年以后的人的区别吧。
  “你就不怕?”简妮问。
  “我爸爸开过一个肥皂厂,算是民族资本家。”许宏说,“我也算是屋檐下的洋葱吧。”
  他们一起笑了起来。笑声朗朗,但里面有种古怪的被掩饰着的紧张。
  许宏领简妮来到一栋旧房子的底层,餐馆很小,只有一个开间。它门前暗淡的街灯下,三三两两站着些人,里面还有几个外国人,他们都是在等座位的食客。简妮见到好几个穿长羽绒衣的女人和穿短羽绒衣的男人,因为办公室里有暖气,很热,女人常常需要穿裙子,但外面有很冷,所以他们拿羽绒衣当外套。简妮想,他们也应该是在合资或者独资企业里工作的人。许宏告诉简妮,这家餐馆很有名,将街对面宾馆里的客人都抢过来了。人多,店面小,客人宁可在外面等座,也要在这里吃饭。
  女老板开门出来招呼客人,那是细长利落的一个人,穿着一件米色的对襟毛衣,一条粗呢长裤。女老板又客气又热络,很是得体。她对大家打招呼:“今天大概店堂里会有点吵,我们将楼上的房间也盘下来了,正在装修。”
  正在等座的那些人好象都认识她,都夸奖她的餐馆生意好,她喜盈盈地说:“都是大家帮衬的。”对外国人,她也用简单的英文寒暄两句。
  看到许宏,她笑着走过来,就叫“嘟嘟哥哥。”简妮立刻想到,大概许宏在小时候是个白净规矩的小男骇,象爸爸小时候的照片那样,柔软的头发,和着水,梳了一个三七开的小分头。
  许宏向简妮介绍女老板:“我小时候的邻居,一起长大的。现在我是乡下人,她是上海最好的餐馆老板,有家传的。”
  “我们不过做点小生意,经不起你这种大话的。”女老板笑着说。
  许宏笑着打趣女老板,“我不问你借钱,你不要紧张。”
  正说着,楼上的冲击钻突然大吼起来,突突突的,简直象是机关枪在开火。女老板笑着皱眉头,说:“真没办法,房子老了,本来想只装修一下,但墙皮也酥了,地板也烂了,又是日本人来的时候造的房子,不比三十年代初的房子,它本身质量不灵。”
  第十一章 你的袜子都抽丝了(15)
  他们一起看着楼上,灯光里能看到工人们在批墙壁。许宏说:“你索性做大它,将一栋楼都吃下来。现在是个机会,等将来大家都醒过来了,生意就不会这么好做。”
  “我也是这么想。后面马路上那家兄弟俩,在汽车间里开餐馆的,他们也做得好,现在也将邻居家都吃下来了,准备自己翻造房子。”女老板说。
  简妮忍不住说:“等共产党醒来了,连日子也过不下去了呐。”
  许宏和女老板都没有接她的话茬。
  一时,他们三个人都不说话了,静听那冲击钻兴致勃勃的尖利叫声。
  简妮晓得自己点到了他们的痛处,她不满他们对此视而不见的逃避态度。也许他们能这样做,而她不能,她也不敢。也许,她这句话,也点到了自己的痛处。她自己也冷不丁地在沉默中劈头盖脸地难过起来。
  不一会,他们被招呼到餐馆里。一开间的小馆子只有六对火车座,紧紧挤着。茶色玻璃的吊灯,照亮了桌子上红白朝阳格的桌布,简妮侧着身体,坐进椅子里,脚却被桌子脚和椅子脚绊住。店面虽然局促,但这小馆子里的菜果然好吃,茄子煲,白蟹豆腐,红烧划水,浦东咸鸡,样样都很清爽新鲜,马上就比出国营大馆子菜式的马虎与粗鲁。小店的空气里暖洋洋的食物气味和殷勤的笑脸,让人十分舒服。简妮和许宏的心情渐渐舒展起来。
  “为什么你刚刚说她有家传?”简妮问。
  “她家从前在静安寺那里开广东餐馆,老上海的人都知道。现在这个馆子,是她家自己开出来的。她弟弟和她丈夫做大厨,她爹爹管柜台。到这个馆子吃饭,有点到她家吃饭的意思。”许宏说,“这里公道,又殷勤,又有质量,是规规矩矩,巴巴结结做生意的样子。”
  正说着,女老板亲自为他们送脚爪黄豆汤的沙锅来,然后,她拿出一本黑色封面的小书,递给许宏看:“你看,我们的店上了那个犹太人编的上海指南,听说都是发给外国人的。那犹太人将我们店算是,在上海的外国人认为可以吃到上海家常菜的地方。”
  简妮要过那本小册子来看,里面都是在上海可以去什么地方吃,可以找到怎样的酒吧,可以到哪里去买中国古董,每个地方,都附送两张折扣券,可以打到至少八折。看上去,那本书十分体贴,也有权威性。“真没想到,上海也有了这样的书,我在纽约见到过。”简妮说。
  “他是真正发了,我听说他已经在虹桥买别墅了,就靠每年做这样一本书。”女老板说,“他刚到上海来的时候,连工作也没有的,住在浦江饭店青年会大统间里。他才叫聪明。”
  “就是那个上次我在这里碰见的犹太人?”许宏问,“连上海下流话都会说的那个人?”
  “就是他。”女老板遮着嘴唇笑,她的样子让简妮突然想起了范妮,她也喜欢遮着嘴唇笑的。“你晓得他姓什么,居然他也姓沙逊。我猜他是骗人的,沙逊家根本没后代。他想做大亨呢。”
  又一桌客人要结帐,女老板起身去照顾他们,然后,去招呼新的客人进门。
  许宏摇着头笑:“这店里的生意,真算是做出来了。”
  简妮说:“你将来也一定会这样的。”她说这话的初衷,是为了挽回自己刚刚的唐突。但说出来以后,她心里就难过起来,简妮想,这种沉闷的难过,大概是自己的嫉妒。她知道自己断断做不到象他们这样。他们的潮头已起,而她还搁浅在远远的沙滩上。这时,楼上突然响起了冲击钻的声音,强烈的声浪盖住了所有的说话声,好象连这沿街面的老房子都在这声音里震动了,墙皮也在簌簌发抖。简妮觉得,那简直就是上海在长啸。她闭上嘴,等待冲击钻声音过去。但她看到,别的桌子上的人,都提高了声音,大声喊着将话说完,并没有停下来。冲击钻突然停了,简妮听到一声吼叫从后面的桌子上冲出:“我不会同意这样低的折扣的!No!”
  许宏也正对她喊:“你说什么?”
  简妮说:“我说,你也会这样的。”
  “苟富贵,勿相忘。”许宏笑着拿起自己的杯子与简妮的杯子碰了碰。简妮在大学语文里学到过这句话,那是陈胜吴广起义时,一班草莽英雄的约定。
  “你要是想做自己的事业,不是只为人打工,也许上海的机会更好。上海人到底吃外国文凭。”许宏说,“你可以到我这里来,你会大有作为的。”
  “我吗?”简妮吓了一跳,连连摇头。
  这时,女老板将客人领到他们桌边,那是个胖胖的美国女人,她也跟着女老板,叫许宏“嘟嘟哥哥。”
  许宏将简妮也介绍给了她:“我在公司的同事,简妮。”
  然后将那美国女人介绍给简妮:“福特汽车的首席代表,凯西。她是这家饭店的老客人。”
  “你已经下海了?”凯西笑着做了个游泳的姿势,“去那个新的化妆品厂了?”
  “是的。”许宏说。
  “希望你成功。”凯西说。
  “你的中文真不错。”简妮说。
  “哪里哪里,我是自学的,还不够好。”凯西说,她连中国式的谦虚都懂得。她脸上的得意之色表示,她知道中国人认为外国人根本不会懂,中国人会为她的谦虚吓一跳。简妮笑了,“你在上海一定很久了。”简妮说。
  第十一章 你的袜子都抽丝了(16)
  “在上海的老外里面,我就算是元老。”凯西说,“上海很有意思,不舍得走。前几天,我回美国出差,看电视里播上海的记录片,叫《慢船去中国》,那是一首老爵士乐曲的名字,因为他们拍了和平饭店的老年爵士乐队的演奏,还有一个叫吉米彭的老先生,跳老式摇摆舞。听说他是从前一个买办的后代,那个买办叫盛宣怀。上海的历史很有意思。美国没有这么有意思的地方。”
  “吉米彭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简妮说。
  “真的?”凯西惊叫一声,“他跳舞跳得太好了,简直不可思议。”
  “是的,我也听说过。”简妮说,“但我自己从来没看到他跳过。”
  “那个记录片真的拍得不错,他们采访了好几个老人。按照他们的看法,上海才是条正在苏醒的巨龙。”
  “你认为他们说得对吗?”许宏问。
  “我希望是对的。我希望上海好。它好,我也好。”凯西直率地说。
  这时,楼上的冲击钻又排山倒海地响了起来。它简直太响了,店堂里的人不得不停止说话。玻璃在震动里咯咯地响着,狭长的店堂,一时如同失控的,飞奔的火车一样抖动着。
  等再次安静下来,许宏不甘心地问简妮:“刚刚你为什么摇头?你就这么肯定?凯西他们不是也在上海工作?那犹太人还发了财。”他不相信简妮为了满足虚荣心,才只在外国人手下工作。
  简妮只是笑着摇头,毕卡迪先生在静安宾馆的餐桌前摇着头笑的样子浮现在她的眼前。
  新年一过,简妮便按照毕卡迪先生给的那张名片上的电话号码,顺利找到Nancy Collins,约定了去送简历的时间。简妮提前到了,于是,在锦江饭店的花园里闲逛。
  小礼堂门上的玻璃里遮着白色窗纱,象上海人喜欢在汽车和门玻璃上做的那样,在玻璃两端安了固定的窗纱,遮挡外来的视线。美国人的礼堂,从来不会在玻璃里遮这样的东西,简妮想,这就是地道的中国。但是,这地方却是周恩来与基辛格当年签署中美联合公报的地方,爸爸在报纸上看到这条消息,激动得脸都变了。简妮能记得他那巨大的,扩张的鼻孔。他那时以为,只要中美一解冻,他们全家都会马上被妈妈接到美国去。妈妈为此特意炸了猪排。那时唯一的一次,家里为报纸上公布的事情庆祝。简妮慢慢经过小礼堂,无论如何,它还是让她感到亲切的。就象对周恩来的感情那样。她看到玻璃上映照出的自己的脸,为了怕别人看出自己的紧张局促,自己脸上竟是一副气呼呼的倒霉样子。简妮赶快揉了揉自己的脸,让肌肉活动起来。她知道,没人要看这样哭丧的脸,她也没资格将这张脸带到Collins的办公室里去。现在,她是自己留在上海最后的希望。
  简妮路过一间草地边上的平房,那里是外国航空公司的机票售票处。有些外国人在那里进出,柜台里的小姐都长得不错,满脸都是上海小姐温柔的傲慢。在售票处的玻璃门上,贴着西北航空公司的广告。她回美国的返程Open票,也是西北航空公司的。挪顿给简妮办了一年的工作签证,一年之内,她必须要回到美国本土,去延长工作签证。签证是简妮最头痛的事,要是不能找到工作,她就得马上考虑在签证有效期内回美国去,她听说,美国移民局已经停止办理将工作签证转为学生签证,这就意味着,要是她不能找到工作,找到为她申请新的工作签证的公司,她就没有美国的合法身份了。简妮紧握着放在透明文件袋里的简历和推荐信,经过西北航空公司的宣传画,她想起自己当时离开美国飞机时,手里紧握的加有有效签证的护照。
  售票处的斜对面,就是一家卖进口食物的超市。一个高挑的金发女人领着她的孩子在买东西,要不是她拖着个嘴里塞了奶嘴的孩子,简妮几乎以为自己遇到Tim的太太了,她家喝的所有的水,都是从这里买的。简妮本能地往边上一闪,她不想让Tim的太太看见自己,她觉得羞愧。发现那人并不是Tim的太太,简妮松了口气。她走进去,深深吸着那些外国日用品散发出来的气味。在那气息里,她想到了“自由”这个词。简妮一向喜欢在超市的货架间流连,喜欢看到世界各地五颜六色的东西整齐地排列在一起,日本的方便面,韩国的泡菜,英国的红茶,瑞士的巧克力,德国的水果茶,美国的麦片和薯片,美国的Tang,美国的Kit…Kat,新西兰的黄油,法国的尿布,法国的肥皂,它们在中国奇货可居,贵得离谱。虽然它们的价钱让简妮不舒服,但她还是喜欢它们在昂贵里传达出来的优越。简妮用外汇券买了一小袋哥伦比亚咖啡。付钱买东西,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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