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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澈子一听，桃花眼睁得大大的。
　　“若是与大家说了这些事儿，他们也断然不会相信的。”
　　先莫说大家到底信不信有没有青、白蛇这一事。单就洪水这件事情，不得不提的是，盘龙的冬日都是清晨薄雾蒙蒙，阴阴冷冷，正午阳光耀眼，暖和舒服，晚上急骤变冷，寒风呼呼。
　　现在的时节根本不可能有暴雨降临。
　　“不如再去那竹林一趟？山邪也一起去吗？”
　　既然青蛇知道洪水将至，说不定它知道如何化解。
　　虚灼说完，其余二人抬头，才发现山邪已经在旁边的朱红栏杆上靠着听了好一会儿了。


第12章　挖道
　　山邪似乎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又出现。
　　他双手交叠环抱着，听着虚灼提到自己，才走上前去。他的个子极高，与虚灼相差无几，直把陆闪的小身子给挡住了。
　　陆闪期望地看着他，山邪是住在大山里头的，说不定他会知道那片竹林，听过那些风声，知道不少东西。
　　“如果真的见到了那两条蛇，是你的气运。再上去找反而可能找不到它们了。”山邪说完，看着陆闪明显的失落。
　　“它们盼着这场雨、这场洪水已经许久，便是让我们找到了，它们也绝无可能帮忙改变。”
　　“也对……”陆闪一想到可能没有办法阻挡大洪水，心里就乱糟糟的。
　　总不能让大家都搬走吧？况且，谁会相信这会儿天朗气清，过几日狂风暴雨呢？
　　“堵不如疏，其实可以挖水道试一试的。”山邪粗略一想，与众人说了。
　　容澈子第一个跳出来喊道：“莫说是大洪水了，挖水道岂是一两日能修得完的？再者，这儿附近似乎也无可以引流的空地儿呢。”
　　陆闪心中所想也是如此。
　　“我自有办法，只要照着我给的路线挖道，洪水就不会淹没盘龙……”山邪说得镇定，虚灼多看了他一眼，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件事情不小，陆闪与三人说了一声，决定去与爹爹说一说。
　　“爹爹他在盘龙名声也大，如果让他出面提挖水道一事，可能会更好一些。”
　　“那我们也先去周遭看看。”容澈子说完，就与陆闪分别，身后是自觉地跟上了的虚灼。
　　陆闪他爹正在书房里边看着各地收来的账本，一边核算，一边抄写。听着有人敲门了，让进来之后发现是神色严肃的陆闪，便吃惊道：“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不管多大事儿他都是眉头舒展，不苦不笑的。
　　“爹，我今日又在别的地儿醒来。”陆闪在他爹身旁坐下。
　　“可又遇见了什么？”陆老爷眉头一蹙，很是担忧。
　　“我在竹林里看见了两条巨蛇……它们会讲人话，我听见它们在说，盘龙不日就会有暴雨，而后会被大水淹没……”
　　陆闪长话短说，将事情告诉了爹爹。
　　……
　　“山邪可真是这么说？”陆老爷发觉山邪不是个普普通通的山民，又说不出他哪里神奇了。
　　“是。爹爹如果能出面说我们要修水道，有偿招募大家来挖道，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
　　“唉，现在快要过年了，即便是给钱给吃喝，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来。”
　　陆闪也担心，可是这也没办法。
　　他们还不能对众人透露任何一个关于青、白蛇的事情，不说众人信或不信，这一说出去，定然会造成恐慌混乱。而且正如山邪所说，这已经属于天机，他们知道便可，是绝不能再广而传之了。泄露天机是会遭雷劈的。
　　陆老爷放下手里的账本，叫来人研墨写招募公文。
　　“待会儿拿给你舅舅，请他加个红章。”
　　陆闪的舅舅裴知清是知县，加盖一个他的印章才好贴在人多的地方。
　　那招募公文上只说是挖水道，只字未提洪水一事。
　　因着事情严重而紧急，公文很快就贴了出去。
　　陆闪也未向舅舅裴知清说起背后的实情，只简单告诉他这道非挖不可，而且事关人命。
　　裴知清还让自己县衙里的壮丁们去参加招募，有工钱拿，还管早午饭呢！
　　这消息走得飞快，到了日落黄昏，盘龙的大部分百姓都知道了陆家要修水道的事儿。
　　到了晚饭时，众人围坐在大桌前，边吃边说起这事。
　　“明早来的人应该不多。”
　　陆闪心不在焉地扒口饭。
　　因为明天就是腊月三十了。
　　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迎新辞旧，谁会来应这招募呢？
　　“先试试再说，精神点儿。”陆老爷对陆闪说。
　　山邪正好坐在他身旁，也轻声与他说：“莫担心，总能解决的。”他的语气淡淡的，却散露着镇定和自信，陆闪点点头，觉得山邪无比的可靠啊。
　　“好。”
　　大年三十。
　　许多人在大清早就起来在自家设好香案，摆好东西，拜神。
　　香烛的轻盈白烟悠悠上扬，家家户户都是轻烟袅袅。
　　走在街上都能闻到扑鼻的香烛味儿，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息。
　　在公文写定的地点，城郊的山脚下，陆闪与好几十个家丁在那儿等着老百姓们来应招。
　　日上三竿才来了十来个人。其中有一半是裴知清府衙里边的人。
　　陆闪叹气，这么点人儿，怎么挖呢。
　　但他还是笑笑，让家丁为前来的人发放了一大碗温着的大米肉粥和两个大白馒头。
　　他们吃过之后，就跟着家丁一起去开干了。
　　山邪早早就用红线圈画了地儿，是由一个干涸的宽口浅底湖开始，而后一直延伸到西边的一座山脚下。山邪说，挖的水道只需宽七尺、深三尺。别人是不知道，知道实情的陆闪、容澈子一众是不解的。
　　暴雨冲过来，这点儿深浅的水道根本就不能及时将水排走啊。
　　不过陆闪还是相信着山邪，他既然提了建议也这么说了，说明他是有把握的。
　　陆老爷期间过来了一次，看着寥寥可数的人也没有改变神色。陆闪是急，但也没有郁闷焦躁的情绪。
　　他一直待在那儿，山邪后面是亲自加入进去一起钩挖泥土，随着日光渐暖挥汗如雨。
　　陆闪间或能够闻到山邪身上散发的青草木香，他觉得奇了，这几日他都住在他家里，大家用的皂角都是一样的，没理由他就能散发清香啊。陆闪刚开始还以为那是他的错觉。等山邪从他身边擦肩而过，那股香味就在他鼻尖萦绕徘徊，经久不散。
　　“你歇一会儿吧。”陆闪递给他汗巾，别人都已经停下来开始吃午饭了，就只山邪一个还在挖。
　　山邪接过汗巾，擦了擦眼睛和额头，摇摇头：“没事，多干一会儿，你先吃饭，不用一直在这里看着，我会在这里帮忙。”
　　山邪拿起腰间的小壶，仰头喝了一大口水，喉结咕噜咕噜地上下滚动，陆闪别开眼睛。
　　大家都在树荫下吃起了午饭。
　　陆家有钱，这次也是下足了本钱开挖水道。付给他们的工钱多，饭菜上面也没有亏待他们。今天中午的菜式就有烧得鲜滑细嫩、入口即化的红烧肉、黄澄澄的酿鸡蛋、干炒小白菜、山药小豆骨头炖汤，色香味俱全、分量也足。
　　虽然干活儿的百姓们依旧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这大过年的才修水道，也不知水道的用途，但陆家的阔绰和体贴还是让很多人都记在了心里。回去之后，也是口口相传。下午也稀稀疏疏地来了一些人。
　　“这水道得在这几日打通，辛苦各位大哥大叔了！如果各位大年初一到初四能够到这儿帮忙挖，我们愿意付双倍的工钱。”
　　今天结束的时候，陆闪对着大家说，还给每个人倒上了一大碗的米酒。
　　米酒是他们家的家丁酿的，又醇又香，一口干下去，香甜可口，回味无穷。
　　“谢谢陆大少爷！”
　　“明儿一定带着我大侄子过来帮忙！”
　　山里人都直来直去，性子也爽快。
　　陆闪笑笑，看向前边靠在树下坐着的山邪，他在默不作声地擦汗喝酒，不像上次那样一口猛干完，而是小口小口慢慢地抿着。


第13章　新年
　　“今天辛苦山邪大哥了。”陆闪走近了，打算与他一道回去。
　　“不会。”山邪又喝下一口酒，站起身来。
　　“一起回去罢。酒好喝吗？”陆闪心想他可能是个少喝酒的。
　　“好喝，甜。”
　　山邪回味了一下。
　　陆闪与山邪一同回了家，山邪干了一天的活儿，冲洗整理之后来吃晚饭，比平日里又多吃了一碗饭。
　　大年三十的饭菜可丰盛了，全家团团圆圆坐在一块儿，今年多了山邪、容澈子等人，更是热闹了几分。
　　大家吃饱喝足便回了大厅里面坐着谈天说地，陆闪和山邪也在一旁听着他们唠嗑。容澈子在一旁逗陆真玩儿。虚灼倒是不在场。
　　陆老爷今晚喝了不少酒，脸色红红，与家人说着陈年旧事。
　　“会不会太无趣了？”陆闪悄声对身边的山邪说。这些事儿他从小到大听了许多遍了，即便是有意思，他也听得太多而无了兴致。
　　山邪却是摇头：“不会。”这样热闹的场景他很少经历。
　　陆闪看山邪只听不说，看神色倒也不是会厌倦的。
　　他给山邪拿去油炸得酥脆的香芋丝丸，他拿什么山邪就吃什么。
　　说起来，山邪真是可怜。
　　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山里长大，好似山城里常见的普通菜式、特产他都是没有吃过的。
　　这几日过年，各式各样的过年小吃也多，陆闪是样样都给他拿一点让他尝尝。
　　好几次陆闪都忍住了想要问问山邪，他在山里面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长得那么高壮，对这些食物却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的样子。
　　陆闪他们家是没有守岁的传统的。众人吃喝唠嗑得差不多了，就各自回了房间睡觉。
　　走之前，陆闪他爹给小孩儿们散发压岁钱。
　　连山邪都拿了一份压岁钱。
　　他是又惊又喜的，虽然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露出来。
　　“人还是太少了，这样下去，不知几时能挖得完。”刚刚在饭桌上当着爹爹娘亲还有弟弟等人的面，陆闪都尽挑着好的事儿给说了，隐下那些不好的没说。
　　现在只有他和山邪二人走在长廊上，他忍不住向山邪倾诉。
　　“你不要太担心。”山邪走在他身边，他原本走路是极快的，他跨一小步陆闪需要跨两大步才能跟得上。为了照顾陆闪，他特地放慢了脚步。
　　“只希望这洪水来得慢一点……”他们也挖得快一点。
　　“好好休息，会没事的。盘龙是块福地……”山邪明明是用淡淡的语气说完的，陆闪听了却觉得鼓舞无比。
　　他先到房间门口，停下，与山邪道别：“山邪大哥，早点休息。”今天他干得活儿一点都不少。
　　“好。”山邪等他进去之后才转身离开，却是在缓缓走回自己房间之后，没有进入内室，床上的被子还依旧是整整齐齐的。
　　陆闪进了屋，又睡不着，只好起了身穿上大绒袄子，抱着暖炉出了房门。
　　他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游荡，这会儿陆真应该睡下了，不好去找他逗他玩儿。
　　走着走着，陆闪瞧见院子里花藤下坐着一个瘦削的人，看身影，似乎是容澈子。
　　等他走近了，见果然是他。
　　这么安安静静坐着没说话的容澈子让他有些不习惯。
　　“容澈子？”
　　陆闪轻声唤他。
　　正坐着发呆出神的容澈子被吓得不轻，差点儿从藤椅上滑下来。
　　“哎呀陆闪，吓死我了。”他看见来的是陆闪，才拍拍胸口松口气。
　　“你这是怎么了，也是睡不着吗？”他问。
　　“呃是啊，吃太饱了，出来走走坐坐消食呢。”容澈子拍拍他身边的位子，示意陆闪坐他身边。陆闪坐过去。
　　“怎么不见虚灼大师呢？”陆闪知道他们俩是熟识的，只不过容澈子老是嫌弃虚灼，单方面地对他各种恶言恶语。
　　今天晚上吃饭，虚灼没有出现。
　　“啊，他啊，进山了呗。”容澈子无所谓地耸耸肩。
　　陆闪想了想，容澈子忽然凑过来，低声说：“上次在那鬼宅你应该看到了罢？”
　　“那妖僧会吃鬼的！”他的声音不觉提高了，似乎很是厌恶这人。
　　“……是，虚灼大师是将那恶鬼吃了。”陆闪不明白为什么容澈子对他总是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
　　“是吧！”容澈子像是终于找到知音了一般，拉着陆闪就说，“这妖僧！”
　　“啊，为何？虚灼大师他吃的都是恶鬼罢，这是为民除害，容澈子为何如此气愤？”虚灼大师虽然冷冷淡淡，但总归救过他。
　　“谁知道他会不会吃哪些妖魔鬼怪呢……这妖僧绝对不是人类了！唉，你可知，我自小就见过他。都十多年了，他的样子就是没有变化过。”容澈子回忆起来，一脸惆怅，“我师父都说，那妖僧是因为吃鬼吃妖才会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胡说，虚灼大师现在就是个高高冷冷的和尚而已。
　　“不过，吃鬼之后他真的十多年容貌未变吗？”
　　“是啊！我可是从奶娃娃就见他这幅模样到现在，我都已经十五了！他还一点儿都未变老。”
　　那确实是有点儿不对劲了，或许真如容澈子所说也不一定。
　　“虚灼今夜上了山，你可知道是为何事吗？”虚灼走之前肯定和容澈子打过招呼了。
　　“哎，还能干什么？那妖僧找吃的去了。”容澈子面露不虞，“他现在吃常人的饭菜已经不能饱肚，只能上山去吃鬼了……”说得陆闪一阵背寒。
　　脑子里一晃而过那丑陋的恶鬼的脸，又想到自己曾经见过的山里的白骨，陆闪叹气。
　　容澈子声音小了点说：“也不知道哪一天，那妖僧就反被恶鬼吞去了……”
　　夜路走多了也会遇上鬼，鬼吃多了难保有一天会被更强大的恶鬼吃掉。
　　陆闪心里头认同，他也听出了容澈子话里头的担忧。
　　说不定，他在这儿恐怕不是消食，而是在悄悄地等着虚灼回来。
　　心惊胆战地等着，看是吃鬼回来，还是被鬼吃了不能回来。
　　陆闪悄无声息地瞥了一眼容澈子，小小的脸蛋在夜里被扫了一层层阴影，却还是能一眼就看到眉眼里的愁苦和担忧，这和白天大大咧咧、生龙活虎的小道士截然不同了。
　　他听着容澈子说了一阵，陪着他说说话，又与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夜深天凉，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歇息。”陆闪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心里头也知道容澈子是要等着虚灼回到这儿才能安心去休息。
　　他把手里暖烘烘的手炉递给容澈子，让他抱着。
　　“多谢你。”容澈子道谢，看着陆闪离开，依旧直着腰坐在藤椅上面。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有一声响亮过一声的鸡鸣，偶尔从遥远地方传来的狗吠。容澈子昏昏沉沉的，努力睁开眼睛。
　　迷糊之中，看着一个黑影在自己跟前落下，完全遮盖了月亮的光，他也看不清来人的脸。只是在瞥见那光亮平滑的脑袋后，就笑了。
　　那黑影轻轻地抱起他，动作很温柔，怀抱里的人很轻也很凉，他只能叹气着将人抱回了房间。
　　第二日，陆闪昨晚大半夜跑出来和容澈子坐了好久，夜深了才回了房间睡觉。这一觉睡得特别好，醒来时，已经是日光都透进纱窗照被子了。
　　他还想着在床上多躺一会儿，忽然记起还要去看看挖水道的事儿，立马坐起身，快速穿了衣衫袍子。
　　这样清朗的日子不知道还有几天呢。
　　想到这儿，他就忍不住加快了动作。
　　陆闪一出门，就听得隔壁也传来开门的声音。
　　“……不用等我的。”
　　“哼谁是特地去等你的啊？妖僧不要想太美，我是不小心在外面睡着了而已！”
　　容澈子和虚灼一前一后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陆闪：“……”他在想，自己是否需要退回房间里面假装没看见？
　　“还有！以后不要偷偷摸进我的房间！呃……陆闪。”一看见陆闪，炸得飞起的容澈子就瞬间焉了。
　　“早啊。容澈子，虚灼大师。新春愉快。”陆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想深看实情的样子，风轻云淡地开口打招呼。
　　“新春愉快！新的一年，祝你平安喜乐，万事无忧。”容澈子笑笑，他的嘴角边露出两个浅浅地梨涡。
　　“新春好。”虚灼点点头，算是应了。
　　陆闪与容澈子、虚灼一同去了吃早饭。
　　厨房里给备好了金黄的夹肉蒸饼、黄澄澄的小米粥、鲜红的甜糕，新年第一日，红红火火、蒸蒸日上。
　　陆闪一面喝着粥，一面咬一口蒸饼，吃得很是愉快。
　　他念着还要去看水道挖得怎么样了，就吃得飞快。然后用湿巾擦了手就和二人道别走了。
　　家丁说，山邪一大早就起了去那边。
　　陆闪问他吃过了没有，家丁说喝了三碗小米粥，那会儿饼还没有蒸好呢。
　　陆闪让家丁用油纸包了三个金黄香酥的肉饼，揣在袖里，去了修挖水道的地儿。
　　今天来的人果然不多，比昨日上午还少了。
　　“陆大少爷，新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