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嗔怨-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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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放心。”司无正不卑不亢地笑笑。
  大理寺丞装模作样地在屋里坐了会儿,离开前不甘心地用阴毒的目光在清未的脸上狠狠地刮了一圈。
  可清未已顾不上这些,等下人离去,猛地攥住司无正的衣领:“荒唐!我是你嫂嫂,怎么又成了你的内人?”
  “嫂嫂莫急。”司无正敛眉握住他的手指,“听我慢慢解释。”
  “……半年前你离世,我曾告假还乡,整个大理寺的人都知晓,你若要我说实话,那岂不是告诉所有人你起死回生了吗?”司无正越说,语气越是冷然,“只有说你是我的内人,他们才不会怀疑,就算派人去沛县暗查,乡里人又懂些什么?只会告诉他们司家家大业大,纳几房妻妾实属正常。”
  一番话下来堵得清未哑口无言,直接倒退几步跌坐在了椅子里。他不是不明白道理,可司无正毕竟是相公的亲弟弟,与他隔着辈分,插着伦理天罡,就这般不明不白地苟且,实在不该。
  司无正倒没他的顾虑,反而背着手在屋内踱步:“嫂嫂,你说凶手伏法,房子勤的冤魂会消散吗?”
  清未无心思考这些,只敷衍道:“没有执念,自然会去投胎。”
  “哦?”司无正眯起眼睛,站在门前思索半晌,忽而起身,“那我们回家吧。”
  “回家?”
  “凶手既已认罪,伏法只是时间问题。”司无正点了点头,“我们在大理寺等多久都没有用,倒不如等凶手被斩首后再去酒楼,若是那可怜的房子勤还在,再另作他说。”
  清未除了同意别无他法,随司无正从大理寺的后门走到了长街上。他早上曾经透过酒楼的窗户看见了繁华的长安城,可如今置身其中才知道那不过是管中窥豹,惊鸿一瞥。满街都是叫卖的商贩,各国杂耍看得人目不暇接,偶尔还有被驯服的猛禽发出震耳的嘶吼。
  司无正对这些司空见惯,寸步不离地守在清未身旁,等人少些时,偏头解释:“我一人独居,为了离大理寺近些,便租个宅院,不算太大,还望嫂嫂不要嫌弃。”言罢抬手一指,“看见那棵夹竹桃树了吗?”
  司无正望着他温和地笑起来:“那便是我的住处。”
  当真是处别致的宅院,正如司无正所言,与沛县的司家老宅不可比,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应有尽有,还靠近长街,出行不用骑马,很是方便。
  “白日有些吵。”司无正推开门,无声地叹息,“我时常待在大理寺,或是在外办案,所以倒不觉得,只是如今嫂嫂住在这里,怕是要头疼了。”
  清未刚欲摇头,身子忽然一软,天旋地转过后整个人倒在了司无正怀里。而司无正像是提前知晓清未会失去意识似的,竟伸手准确地接住了他。
  “嫂嫂?”
  清未蹙眉呻吟,扶额痛苦地喘息,怪异的空虚感自下腹升腾而起,他在昏暗的日光里仰起头,望着司无正的目光很是陌生。
  是痛楚,又是压抑的渴望。
  像是被冷落多年的寂寞在一瞬间疯长,又像是沉寂许久的欲望破土而出。
  “嫂嫂。”司无正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让我来帮你。”
  清未攀在司无正肩头的手若有若无地勾了勾,薄唇上沾着潋滟的水光,他知道自己该拒绝,可等他踮起脚尖靠近司无正时,脱口而出地却是陌生的喘息。


第三章 倒吊鬼(3)
  于是红烛帐暖,沉醉得不知今夕何夕,再一惊醒,已是第二日清晨,司无正竟不在卧房内,官服也不见踪影,想来已经去了大理寺。
  清未白着脸掀开被褥,扶着酸涩的腰艰难地洗漱,偶然回头,见满床狼藉不觉脸红,又恍惚记得夜里酐畅淋漓的缠绵,浑身都泛起淡淡的酥麻。
  一错再错。
  他叹了口气,拾起床边散落的衣衫披在肩头,虽不觉得冷,还是好生把腰带都系好,也蹙着眉把床铺收拾妥当,至于斑斑点点的被褥,都被清未拆了洗净,挂在院中的夹竹桃树下。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树熟悉,或许是沛县家中也有的缘故。清未并未多想,回到屋里刚欲找些书册来看,却见书桌上摊着张宣纸,上面的字墨迹未干,一看就是司无正走前写的。
  “嫂嫂叫声婉转,姿态轻盈,可攀附于我,又可跪趴承欢,连驾腿于肩亦可勉强承受,当真是神人也……”
  满纸荒唐言,看得清未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将宣纸团成一团狠狠丢在院中。可到头来这纸又被司无正捡回来,揣在袖笼里笑吟吟地唤他嫂嫂。
  清未不想搭理司无正,坐在铜镜前绾发,司无正就站在门前静静地侯着,偶尔拿手攥成拳挡在嘴边咳嗽。他捏着木梳的手松了又紧,到底还是没说什么,等司无正再去大理寺,就自己出门买了些姜回来,趁天黑以前熬了汤。
  然而这晚司无正回来得迟,清未点亮了家中烛火,亦把门前的灯笼点亮,等到半夜才听见急促的马蹄声。
  “嫂嫂?”司无正把缰绳拴在门前,风尘仆仆地回来了,“我去了趟酒楼,耽搁了时间。”
  他不置可否,举着烛台默不作声地回屋,片刻端了温好的姜汤出来,一言不发地搁在司无正面前,抿唇不说话。
  司无正端着汤碗欲言又止,指腹摸索着温热的碗沿似乎在想心事,但最后还是把汤喝得一干二净:“多谢嫂嫂。”
  清未低低地说了声:“无妨。”继而将碗洗了,兀自回了卧房。只是卧房也是司无正的,他脱了外衣才反应过来,黑着脸欲往外走,门却被人堵住了。
  “天冷。”司无正把火盆点燃,面不改色地拦住他,“嫂嫂别去客房。”
  “我感觉不到冷。”清未拍开司无正的手,“在哪儿都一样。”
  “嫂嫂,我去了酒楼,房子勤的冤魂未散,可如今凶手已经伏法了,说明案子还有隐情。”
  清未的脚步微顿:“与我何干?”
  “嫂嫂若今日不走,我便把发现讲与你听。”
  他好笑地转身,望着司无正摇头:“我又不是三岁的孩童,你若不说,我自不会问,反正无非是官场上的是非,不听也罢。”
  “再者,活与不活于我而言有何区别?”清未寻到烛台端在手里,用火信点燃,然后抬步走到司无正面前,冷声道,“你无需用这件事威胁于我。”
  司无正缓缓低头,深邃的眼眸里有烛火在跳动:“那嫂嫂就不想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清未如同被掐住七寸的蛇,瞬间僵住,某处隐隐作痛,难言的情潮如同蛰伏的猛兽张开了血盆大口,他甚至能感受到腥甜的喘息。
  司无正说完并未继续发难,反而坐在了整理好的床榻边,自顾自地说起案情:“今日下午凶手伏法以后,我立刻前去酒楼查看,谁知那房子勤的冤魂还倒吊在门梁上。”
  “若说冤情得雪,幽魂就能消散……”清未闻言,也忍不住蹙眉思索,“那就是说房子勤的怨气并不在这儿?”
  昏暗的烛火忽而爆出一朵灯花,院里夹竹桃树摇曳的树影投射在轩窗上,仿佛无数张牙舞爪的鬼魂,前赴后继地扑向他们。
  清未把烛台放在桌上,见司无正敛眸沉思,不由劝对方早些歇息:“你昨日受了风寒,睡吧。”言罢坐在了桌边,从袖笼里拿出一卷白日读的书细看,既然不能换房,就干脆不睡了。
  “嫂嫂?”司无正无奈地脱下官靴,掀开被子咳嗽了几声,“可还有姜汤?”
  他怔了怔:“冷?”
  清未觉查不出寒意,但听窗外的寒风如野兽哭嚎,便知天冷,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身去了厨房,把白日熬的姜汤又热了一碗,端来给司无正时,却发现这人已经蜷缩在床上睡着了。
  明明是二十有二的人了,睡觉时依旧像个孩子似的把半张脸藏在被褥里。清未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把汤碗轻轻搁在桌上,俯身轻手轻脚地掖被角,他虽然不比司无正大几岁,但在司家时什么活都干过,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指尖拂过司无正的面颊时,竟觉察出了暖意。
  说来也怪,他碰旁的事物皆感受不到冷暖,唯独碰司无正时感知得一清二楚。清未尤其贪恋那一丝丝的暖意,忍不住把手贴过去,却又觉得司无正的脸颊比他记忆中的人类要冷,不由疑惑起来,觉得大概是风寒未愈的缘故,就转身去找更厚的被子。
  “嫂嫂……”却不料手腕被人攥住了。
  他回头,见司无正定定地望向自己,不觉好笑:“唤我做什么?”
  “你不喜欢我。”
  清未咬了咬唇:“我是你的长辈,自然是喜欢你的。”
  司无正不理会这些借口:“你知我说得不是这个意思。”
  “就算知道又如何?”他硬是甩开司无正的手,“你我之间本不该发生这些事情,如今错已铸成,不可一错再错。”
  “一错再错?”
  “是了。”清未狠下心点头,“我是你的嫂嫂,就算死了……也是不可能与你在一起的。”
  司无正听完这番话神情有些莫名,歪着头打量了会儿他的神情,继而起身端着烛台往屋外去。
  “你做什么?”清未只是不想再把这段混乱的关系继续下去,并不是真的厌恶司无正。
  “去隔壁睡。”司无正头也不回地答,“我怕自己在这儿扰了嫂嫂的清净。”言罢,当真推门往外去了,那盏烛火早在门开的刹那被深夜的寒风吞噬,窗上的树影也如扑来的猛兽,瞬间吞噬了月光。
  罪恶感忽然从清未心底涌上来,他知道司无正受了风寒,亦知道隔壁的房间没有厚被褥,但他的阻拦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别人或许不知道清未的担忧,但他却心知肚明,他怕自己再像昨夜那样不受控制地投入司无正的怀抱。
  夜深人静,狂风的呜咽在檐下徘徊,清未躺在司无正曾经躺过的床榻之上,隐隐听见隔壁传来压低的咳嗽声,是司无正刻意忍耐下来的。于是他更加内疚,等咳嗽声愈加痛苦时,终是起身拿了烛台往隔壁去。
  院里的夹竹桃被风吹断了不少枝叶,清未用烛台的火点燃灯笼,然后拎着它随着飘摇的树影走到了客房,那里的窗户映着昏暗的烛火,还有司无正伏案的身影。他皱了皱眉,走过去敲门。
  “嫂嫂?”司无正开门时极为诧异。
  “怎么不歇息?”清未吹熄了灯笼,板着脸走进屋,草草扫了一眼屋内陈设,见床上的被褥很是单薄,面色立时变了,“受了风寒还如此不知保重,难道要像我这般变成死物才乐意?”
  他话音刚落,腰就被司无正从身后抱住。
  “嫂嫂,你不是死物。”
  “放手。”清未蹙眉看腰间缠上的手,“回屋歇息。”
  “嫂嫂可愿意陪我?”司无正有意无意地把唇贴在他的耳垂边,“若是嫂嫂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你……”
  “我什么都听嫂嫂的。”司无正垂下眼帘,一板一眼地回答,“全凭嫂嫂吩咐。”
  “你怎会如此不讲道理?”清未气得笑出了声。
  可他又不能把司无正独自留下,于是硬是强忍怒火举起灯笼往屋外走,这回司无正好整以暇地跟着清未回去了。卧房果然比客房暖和,司无正一进屋就把双手搁在火盆上取暖,也不再和清未兜圈子,慢慢把晚间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原来凶手一伏法司无正就赶去了酒楼,见到房子勤的冤魂时登时明白案情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因为这倒吊鬼还可怜兮兮地挂在房梁上晃悠,且屋内墙面脱落了一层墙灰,露出里面干涸的血迹。
  竟是用血写就的诗句:“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你写的?”司无正蹲在墙边细看,手指轻轻拂过血迹斑斑的字迹,“还记得什么时候写的吗?”
  房子勤摇了摇头,枯槁的手缓缓抬起,指着墙又指指自己。
  司无正的眼里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转身定定地注视着房子勤:“你当真是被杀害的?”
  “自然当真,要不然我怎会冤魂不散?”
  “也是。”司无正勾起唇笑了笑,又去看墙上的血书,自言自语道,“竟是前朝杜子美的诗。”
  房子勤在房梁上晃了晃,颇为无辜地附和:“诗里说得不是很像我吗?”
  “像,也不像。”司无正不置可否,起身穿过倒吊鬼,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清未听完时,窗边已经爬上清冷的晨曦,他托着下巴皱眉不语,思绪在诗和房子勤身上转来转去。司无正却是累极,轻咳着倒在床上,哑着嗓子唤“嫂嫂”,然后伸手去抱他的腰。
  清未只顾思索,没立刻抚开腰间的手:“你是觉得官员被杀一案另有隐情?”
  “嗯。”司无正的嗓音沙哑低沉,“嫂嫂或许不知,这官员被杀的案子比寻常案件严重很多,大理寺和吏部已经追查了许久,若是另有隐情,那必定牵扯更多的人。”
  “……或许是前朝,有又或许是后宫,当今陛下可在意得很呢。”
  司无正的语气轻挑又不屑,听得清未连连皱眉。
  “你这又是何意?”他不满地回头,“你既然担了大理寺少卿的差使,就该……”后半句话硬生生噎在喉咙里,原是司无正睡着了,呼吸平稳,根本没把清未的话听进心里去。


第四章 倒吊鬼(4)
  他捏着被角的手松松紧紧,最后颓然垂在了身侧。或许是死而复生的缘故,清未并不觉得困倦,只是看着司无正眼下的乌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说起来他还活着的时候,司无正还没考取功名,成日在家里不是温书就是习字,与旁人都无甚交集,清未一直以为司无正是性子平和的人,如今看来却不然,这人明明乖张得很,当了大理寺少卿还这么桀骜,也不知道在官场上得罪了多少人,他是越想越头疼。
  可司无正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会招惹来非议,清未想起白日里看见的情形,无奈地叹了口气。
  正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他在床边愁眉苦脸地思索了大半晚,换来的只是司无正的一句调侃:“嫂嫂可是看着我睡了一夜?”
  “你准备怎么办?”
  “房子勤?”司无正披散着头发坐起身,赖在清未背上不肯起床,“嫂嫂也觉得他是冤魂?”
  “冤魂不散,这还能出错?”他觉得理所当然,“再说,若真的没有冤情,他怎么不去投胎?”
  司无正听得直发笑,用指尖绕住清未的发梢绕了绕:“嫂嫂说得跟去过阴曹地府似的。”
  “我这样死而复生的人,哪里去不得?”他不以为意,“迟早还是要回去的。”
  清未说这话时并不觉得怪异,或许是他死过一回,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缘故,所以对生死鬼怪之说毫无感觉,这也是他看见房子勤的冤魂时反应平平的根本原因。自己的事还处理不好,哪有心情管旁人?
  再说这世间可怕的从来都不是鬼怪。
  司无正趴在清未背上轻轻咳嗽了几声,他闻声起身去厨房熬粥,顺便把剩下的姜汤一并热了,还轻声嘱咐站在一旁等候的司无正去看郎中。
  “我没生病。”司无正边说,边把拳头挡在嘴前咳嗽,“老毛病而已。”
  清未盛粥的手微顿:“何时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嫂嫂以前……”司无正垂下眼帘,“并不像现在这般关心我。”
  铁勺咣当一声掉在锅里,清未面色不虞,质问司无正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司无正歪了歪头,接过他手里的粥,平静地反问:“我说错了吗?”
  “嫂嫂如今和我亲近并不是因为与我有了肌肤之亲的缘故……”司无正轻轻吹了吹粥,“怕是因为在世间已无任何亲人的缘故。”
  清未闻言猛地怔住。
  “除了我……嫂嫂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不把你当妖魔鬼怪的人了吧?”
  “我……”他一时语塞,目光躲闪。
  司无正说得没错,清未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只是他自欺欺人地将这种想法藏在了心底,毕竟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被曾经的至亲当做怪物,司无正不怕他这个死而复生的嫂嫂,不代表他曾经的夫君不会,亦不代表他的爹娘,更不用说乡里乡亲,清未比谁都清楚自己将会面临怎样的境遇。那些没有读过诗书的乡里人定会将他当做妖邪的鬼怪,欲杀之而后快。
  “果然。”司无正自嘲地勾起唇角,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喝粥,似乎也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和清未深究,只有一搭没一搭地撩起眼皮观察他的神情。
  清未自觉内疚,他把司无正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却还对对方要求颇多,现在想来每次缠绵都是自己主动,而司无正只是不得不为之,于是愈发愧疚,坐在桌边不知如何是好。
  “能被嫂嫂利用也是我的荣幸。”司无正喝完粥,拿帕子擦了嘴,由衷道,“嫂嫂是不会懂的。”
  他哪里是不懂,只是不懂装懂罢了。
  好在司无正并不打算让清未一直内疚下去,用完早膳又提起了酒楼里的冤魂:“嫂嫂可愿与我再去一回?”
  “那房子勤难道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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