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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魔_除零-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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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音刚落,整座墓室便天摇地动起来。震动太剧烈了,所有人都东倒西歪,根本站不稳。与此同时,地面向右倾斜塌陷,司空骞腿一软,整个人都摔倒了沈寄傲身上。他这一撞正好把顾流和沈寄傲撞分开了,封春衣爬了过来,沈占为了稳住自己,情急之下一刀嵌入了地面。这一刀让那一块地面裂出无数纹路,伴随着又一阵剧烈的震动,轰然倒塌。
他们又落进了一座符阵里。光芒笼罩了他们。浑身刮了层皮似的痛苦。然后大约是跌在了一道斜坡上,骨碌碌一路滚了下去。等完全静止下来,司空骞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身上大概没一处是好的。他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他摸索着,让眼睛适应着黑暗。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木头香气,他在墙壁上摸到了一个凸出的半圆状物体。他思索了一下这会不会是机关,最终尝试拨动了它。是夜明珠。眼前终于有了光亮。过了一会儿,司空骞就看清楚了这间墓室,很小,墙边放着一具简单的棺木,那香气就是从那棺木上散发出来的。他心中一动。之前在上面,封春衣证实了那柄剑是假的,而这里又有一具棺材,那么很有可能,这才是真的。
司空骞呼出一口气,忍着疼痛,用力推开了棺盖。棺材底铺着红色的丝绸,上面放着一柄光亮如新的剑,剑边有一本册子。册子封面没有题字,司空骞轻轻拿到手里,小心翻开。第一页上的字体圆润幼稚、憨态可掬,右侧第一行记着年月日,以小女孩的口吻写,今天梦哥哥和小秀说了一下午的话,讨厌死了,明明昨天还说长大要娶我哩。男人都是骗子!
是一本日记。
司空骞凑到夜明珠旁边,把这本薄薄的本子翻了一遍。起初小姑娘年纪小,记得勤快,中途断了许久,后来再重新回来记,字迹都可见成熟了许多。里面记了青梅竹马幼时的一些趣事,年纪稍大些,又有对情爱的向往。他们约定,十八岁后便成婚。然而天不遂人愿。最后一篇里,那姑娘写了很多,与少年时的梦哥哥告别,絮絮叨叨讲了这些年自己经历的一些事。
最惹司空骞关注的是,这本册子的主人修习的也是天魔残卷。葬剑时她也练到了第七层,也找到了天魔卷完整版,但是,她笔锋一转,所谓完整版与残卷根本没有太大的区别。天魔卷的顶层也只到第七层为止,并不像世人所想,后面还有进阶之法。上古修炼时,生劫境是一大门槛,很多天资不够的人都会一生卡在这里,无法“破劫”。而能修炼天魔残卷的人,天资未必多么出众,只是恰好合适,但天魔残卷的上限是随着天地之气浮动的,据说上古神魔时期,修天魔卷者,一旦入门,可顺风顺水直至飞升到九天仙境,而不用渡劫。也正是因为如此,有很多人趋之若鹜。但是自神魔陨落,四方境被封,之后即便破封,飞升早已成了回不去的传说,天魔残卷的威力也被大大削弱了。
在最后一篇里,那姑娘还说,如今避免彻底疯狂的唯一方法就是剖心,取掉心脏旁那块凝聚着她所有修为、邪念与疯狂的血肉。剥开它以后,她就可以做一个平凡的人。少年时想到自己以后要做平凡者是不可思议的,但如今想到,竟有一丝温暖的安慰。比之不确定的疯狂的明天,能与爱人过安稳的日子,才是她的所求。也因此,这座为梦哥哥化身的剑所打造的墓穴,进了墓外大门后,所有阵法皆不针对毫无修为的普通人。末尾,她说,等她好了,会来看他。
六千年前,修天魔残卷,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司空骞这样。
他靠在墙边,合上书册,心中默然喟叹。那柄剑还在棺材里静静躺着。司空骞走上前,正犹豫要不要拿。这是别人的记忆,他现在只是个凡人,即便是神兵,于他而言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神兵与修行者之间的沟通依靠的是天地之气,灵气也好,混沌之气也罢。若没有修为,神兵在他手上也只如同废铁。当然,这样的说法只是司空骞看来听来的,真正的上古神兵早在神魔大战后就消失殆尽,这些年来到处有人说能打造堪比神兵的兵器,可现在哪还有人知道真正的神兵是什么样子的。
突然,整个墓室又震动了一下。司空骞听到不远处有一声小女孩的惨叫。是沈占。他被那本日记带来的怅惘瞬息一扫而空,当务之急,是要报仇。司空骞弯腰从棺木中捞出那柄剑。出乎意料的是,这柄剑虽沉,但到他手中,如当日的庭梧凤刀一般,发出一声低低的嗡鸣后,安静地被他握在了手里,重量合适,并不吃力。司空骞心中有些疑惑,但这总算是好事。他借着那颗夜明珠的一点光亮,找到自己落进来的那处门洞。门洞狭窄,头顶很低,他得弯着腰走。那柄剑偶尔撞到壁上,发出清越响声。
走了一段,眼前霍然开朗。
司空骞仰头,头顶上就是他掉下来时穿过的那个阵法,光芒耀眼,其中人影绰绰。他又听到沈占惊叫了一声。这阵法效果是否同那第二间屋子一样,他不得而知。他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哪些人。司空骞拿剑试探地碰了碰那阵光芒,出乎意料的是,那光芒竟如有实质,与剑相碰,发出短促的“当”声。
紧接着,那阵法缓缓降落了。司空骞连忙退出阵法覆盖的范围,然而这房间庞大,阵法的光芒几乎侵占了整个空间,司空骞躲闪不及,半个身子还是被罩了进去。他本以为又要经历一阵痛苦——他现下的身躯也着实脆弱,没想到,那光芒温和地在他身上流转,什么也没有发生。司空骞愣了愣,干脆一闪身,进去了。
阵法中如同白昼,他眯眼望去,第一眼就看到沈寄傲。他正躺着,一动不动。司空骞心想,绝佳的好机会——如果这不是他的伪装的话。但阵法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阻拦他们进入那个墓穴,虽然司空骞感受不到,但定然对沈寄傲他们有极大的伤害。司空骞握紧了手中的剑,缓缓走到沈寄傲跟前。
沈寄傲神色痛苦,眼皮剧烈颤动着,但始终没有睁开。
司空骞看着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很多事。从他决心此生为报仇而活开始,沈寄傲的身影就一直在他身侧。自衣上香相遇,他就一直以为沈寄傲称得上是他的朋友。沈寄傲在折枝教的创建上给过他很多建议,教他如何管理一个庞大的组织,赏罚分明,威逼利诱,只要是行之有效的方式,都可以用。只要办事得力,品行好坏无关紧要。甚至有时候坏一些才更好掌控。司空骞从小接受的是正派君子的教育,起初听到这样的话,只觉得匪夷所思。但依言尝试后,竟发现真的管用。如今回想起来,折枝教在江湖上全是恶名,除了露浮山一战、屠灭金缕殿以外,更重要的就是手下的这些人。也因此,到了后来,折枝教分化成两派,一是裘霜质他们,早年便跟随在他身边,心存善念,留在折枝教不过是为了寻个庇佑,二则是野心勃勃之辈,他们忠诚倒也忠诚,但有时候司空骞觉得,那忠诚未免廉价。折枝教后来多次暴露行踪,有极大的可能就是因为他们站到了折枝教的对立面。
他举起剑,猛然刺下!
司空骞对准的是心脏,然而在一瞬间,沈寄傲衣服无风自动,身上有什么鼓动着,司空骞直觉已刺进皮肉,却被什么东西强行撞开,那一剑最终落在了沈寄傲的小腹上。耳边似有龙吟凤啸,庞然凶兽的幻影冲到他眼前,即便只是幻影,司空骞也没有抵抗之力,他往后退了两步,耳朵生疼。幻影很快消失,那柄剑还插在沈寄傲小腹上。远处传来一声少女尖锐的喊声:“义父——”
司空骞摇了摇脑袋,上前用力拔出剑,对准了沈寄傲的脖颈。他还未使劲,便见少女奔来,长刀直指着他。
司空骞只犹豫了须臾。他当然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杀了沈寄傲,如果是以前的他,一定会毫不犹豫这么做。可是就在那须臾之间,他想到了温灵隽,想到了自己在温行舟面前的承诺。于是他抬起手,格挡沈占近在咫尺的刀锋。
刀剑相撞的刹那,巨大的响动炸开。刀与剑身都绽开光华,像是因为棋逢对手而兴奋,兵器嗡嗡作响,微微颤着。虽然没有修为傍身,但司空骞从小练习的剑招还很熟练,他艰难变换着剑招——技巧再出色,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看起来也只是勉力挣扎。他被沈占打得连退数步,刀剑相击的巨大力量震得他胸口发疼,喉咙涌上腥甜,被他狠狠咽下。忽然间,司空骞感受到剑柄传到指尖的一线冰冷锐意。他看到沈占的脸色也变了。
此前与沈占相对,因没有修为,司空骞掌控着剑,却落于下风。而此刻事态突变,剑开始掌控他。
与沈占之间的修为差异也被这样的方式弥补了。但即便如此,他们也至多打了个平手罢了。来往过了数十招,在沈占旋身的片刻,司空骞发现了她腰间的猩红血迹。是他人抑或她自己所伤?几乎是在他心念一动的瞬间,手中的剑仿佛与他心有灵犀,直朝她的伤口刺去,沈占看出司空骞的意图,神色一变,侧开身子,长刀举过头顶,蓄力往下砍在剑上。
“铮——”一声,刀剑齐齐断裂。
两人同时一愣。身旁有人笑着鼓掌。沈寄傲捂着伤口,笑声里带着嘶哑呼吸,他说:“精彩。”
司空骞握紧了断刃。
沈占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司空骞,她跑到沈寄傲身边,关切道:“义父,你没事吧?”
沈寄傲摆了摆手,说无妨。他在沈占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司空骞发现他的脖颈有些奇怪的紫黑色线条攀了上来,皮肤微微肿胀,那线条还在不断地往上爬,紫黑色几乎很快就在皮肤上晕染开了,这情景让司空骞想到了裘霜质。他将已经断掉的剑指向沈寄傲,神色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他想,他大概要死在这里了。
他当然能看出来温行舟那夜答应得到底勉强,他的身份见不得光,温灵隽与他在外几个月,带了一身伤回来,怎么看他司空骞也不是良人。如若他死了,小隽大约会伤心一阵子。依他的性格,恐怕会难过很久。但也说不准,万一再遇上个别的什么哥哥,动了心,他也能快快乐乐地活着。就像那本册子所记,青梅竹马也好,死生不渝也罢,终究是会变的。
但临到头,他才知道自己多舍不得。
沈寄傲苍白狼狈的脸上仍挂着从容的微笑,他说:“我知道你想杀我,可你瞧瞧你如今这副样子,司空骞,如若不是运气好,这阵法不知何故正好对你无用,你根本碰不到我一片衣角。”
“如果我能运气一直好下去呢?”
沈寄傲几乎笑出了声,“我可不记得你从前这么嘴硬。”
司空骞握着那柄剑,断口处也是锋利无比的,若是找准机会,未必不能插进沈寄傲的心脏,置他于死地。他想再试一次。
猝然间,符阵光芒熄灭,灵力溃散掀起了一阵风,所有人眼前一片黑暗。司空骞呆了一下,上天真如此眷顾他?
正在此时,他又听到沈占叫了一声,“谁?!”
他回忆着之前的站位,猛地扑向沈寄傲。同时抬起那柄已断掉的剑刺向他。断剑刺进血肉,“噗嗤”一声,司空骞听到沈寄傲痛苦的喘息着,令他惊诧的是,沈寄傲比他还没有力气。
“司空骞,我一直很欣赏你……”沈寄傲低哑地笑着,“我是个怕死的人。我从小活下来就不太容易,你这样极有天赋的人大概无法想象。但我也想过很多我死的方式。当然——”
司空骞并没有打算听他废话,他确认沈寄傲在他手上已无挣扎之力,便抽出了那柄断剑,又反手扎进沈寄傲的胸膛。
沈寄傲咳了两声,不笑了,嗓音因疼而微颤着,“当然,我也想过,我可能会死在你手上。但不是在这样的情景,这样的方式。你成了个废人,全靠着一点运气……”
“不是运气。”
司空骞的眼睛已经差不多适应了黑暗,朝着声音方向看过去,模模糊糊能看到一个身影。虽然看不出面貌,但他认得这声音,是封春衣。
沈占倒在地上,封春衣握着刺到身体里的断刀的刀柄,跌跌撞撞走到了他们两个人面前。她笑了笑,“是宿命。”
沈寄傲讥讽一笑,并不说话。
封春衣看着他说:“我今天来就是帮司空骞杀你的。从十三年前见到你那一眼开始,所有的开端与结局我就都看见了。只是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最后杀你的这个人,是司空骞。”
沈寄傲讽刺了她一句,“那你看到你自己也死在这里了吗?”
“我十五岁时就知道我会死在这里,只是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但一路走到今天,我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注定的。我是皮影戏里的纸人,被上天操纵着唱一出戏,戏结束了,我就可以被丢弃了。就是这样。”
封春衣缓缓退回沈占身边,脸上带着笑容,用微弱缥缈的嗓音一字字说:“一切都结束了。”
天摇地动后,整座墓轰然坍塌。
那一天黄昏时刻,摇碧林在一瞬间有五处阵法结界同时崩塌,但震动控制在了摇碧林范围内,所以城里感觉不到,但最早被发现的那座墓却因为这剧烈的震动而全面坍塌。留守在外面的人眼睁睁看着整个地面忽然陷了下去,林间飞禽走兽全都受了惊,发出狂躁的叫声,甚至攻击人类。渡星门很快派了大量人手去维持秩序,同时查看那些塌掉的阵法结界究竟是怎么回事。
夜色渐浓,明月初升。
修为甚高、没怎么受伤的人几乎都从那座墓里出来了,期间因为石块腾挪,还造成了二次坍塌。大家都灰头土脸的,被同门子弟拉起来,询问情况。涂轲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发现师父叮嘱的那人并没有出来。放假剑的那座墓室地面裂开后,很快墓顶也塌了,正好把那窟窿填上了。震了一阵后,平静了片刻,整座地下宫殿已经毁得不像样子,大家在商议如何出去,是否再下去救人时,与沈公子那边的两个人起了冲突。那两人坚持要下去救人,而其他几大门派都认为此地不宜久留。温行舟只吩咐涂轲见机行事,暗中帮忙,可没吩咐他为那人拼命。在他眼里,渡星门子弟比那来历不明的人重要多了,自然不愿意再帮着冒险。倒是夜家,竟似乎还想继续深入。涂轲在心里嗤笑他们,真是魔怔了。
后来整个墓室彻底塌掉了,几千年的墓穴,脆弱得跟纸扎的一样,那石块却是实打实的沉重,他们虽说修行,但比不得古人上天入地,这种时刻,别说救人,能自己逃出来就不错了。
“大师兄!”
涂轲回头一看,是渡星门的弟子,原先留在城里的那一批,他问:“现在是什么情况?”那几个人回答道:“摇碧林里又有五个结界塌了,全是剑冢。”
“你们进去了?”
“没有,但是外面都立了碑。”
夜家几位对视了一眼。
天空传来一声鸢唳,众人见一只棕红色的天鸢缓缓降落,温灵隽从天鸢身上跳下来,冲到涂轲面前,问道:“人呢?”
涂轲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谁?”
温灵隽红着眼睛拽住了涂轲的衣服,压低嗓音,咬牙迸字,“我爹让你保护的那个人。”
涂轲的眼微微一眯,拂开温灵隽的手,“在底下。”
“为什么不救他上来?!”
涂轲道:“渡星门这么多弟子我等着我救,哪顾得上一个外人……”
温灵隽愤怒地推了他一把。涂轲冷冷地看着他,“少爷,想救人自己去啊。你是温家的少爷,又不是我们渡星门的少爷,我凭什么听你差遣?”
在渡星门弟子中,温灵妙颇有威望,而他温灵隽什么都不是。“你说得对。”他说着,头也不回地冲进陵墓中。稍迟一步赶来的温灵妙没拦住,气得一时间不知道该骂谁。见温灵妙也一副要往里冲的架势,涂轲挡住她,道:“师妹,你可是渡星门的少门主,做事怎么能跟他一样冲动?况且里面的路根本不通,他很快就会出来了。”
司空骞在朦胧中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喊义父义父,聒噪的学舌鸟似的。司空骞睁开了眼,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他眨了眨眼,抹掉眼睫上的血迹。沈占与他隔了错综复杂堆叠起来的石块,沈寄傲倒是在他这边,只是那柄断剑已经被他拔了出来,沈寄傲闭着眼,捂着伤口,他的身体不断鼓动着,血已经慢慢不再流了。沈占小声叫着他,沈寄傲笑了一声,说:“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司空骞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手脚并用地爬到沈寄傲身边,捡起那柄断剑,插进了沈寄傲的喉咙里,再拔出来。他神色狠厉,又一剑捅进沈寄傲的心脏,握紧剑柄,用力搅动着。沈寄傲口中溢出鲜血,发出垂死挣扎的声音。他身上的东西也在不断挣扎,把沈寄傲整个人都撑得不似人形。司空骞几乎把他的整个上身都捣烂了,那扭曲的挣扎才缓缓停止。
沈占与他们一墙之隔,透过一个小口看清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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