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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颔首同行。
　　寝室内，时间的流逝让道人渐渐焦躁，虽然面上霜冷依旧，谁也看不出来。孟思危与叶上殊几次跑到走廊上看望，不见忘清明身影，便又灰溜溜地回来坐好。君行歌见四人神色丰富，劝道：“诸君莫急，他们快——”
　　接着走廊上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及君行歌言尽，两个小少年又冲了出去。这一回倒是忘清明与齐月笙无误。欣喜地喊了几声。却尘寰几步上前，虽无触碰，却是用目光极其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三人不经意间将忘清明围了个实在。
　　“你？”却尘寰发声。
　　忘清明笑道：“无事。”
　　孟思危按着脉息，希望落空，叹了口气道：“结果还是没逃过功体散尽。”
　　叶上殊拍拍单薄的小胸脯，道：“师兄别怕，以后有我们保护你。”
　　“哈，多谢。”忘清明摸了摸两人头发，很软。不过蹭得有些乱了。
　　君行歌与齐月笙目光交触，起身笑道：“既然好友凯旋而归，君某也是时候功成身退了。来日若有急事，请千万绕道。君某最怕麻烦。”自然是玩笑话。
　　齐月笙轻笑不答，抖出一件黑斗篷套在身上，道：“我送你。”
　　忘清明发觉君行歌将要离去，抬眼看他，道别。
　　君行歌笑了一声，拱手还礼，随齐月笙朝楼外而去。得志潇洒之声，如是念道：
　　“白马照青衣，鸿鹄踏歌行。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事了拂尘去，深藏身与名。恃文盗千载，无惭世上英。”
　　孟思危眼见他离去的快意背影，突然道：“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幸无所爱，不畏山海。真好。”
　　叶上殊听他莫来的感叹，疑惑道：“思危你在说什么呀？”
　　“嗯？没有。”孟思危看向他，笑得格外粲然。
　　全程被晾在一旁的烈於赮：“。。。。。”
　　你们谁理我一下？
　　直至天色昏黄，齐月笙从楼外归来。向小二吩咐了饭菜，转入寝室中与五人再回。室内五人围在桌子边，似乎很专注地看着什么东西。听得开门声响，几人才一一抬头来看。齐月笙觉得他们整整齐齐。
　　“楼主，你回来了。”忘清明神色有几分欣喜。
　　“嗯？忘兄看来十分欢喜。有何喜事与齐某分享？”齐月笙问。
　　忘清明道：“小生想，金杏能以功体喂养，或许修者真气也能成之养料。就请好友渡真气一试。于是便得此果实。”
　　齐月笙看了看圆润鲜嫩的金杏，有看了看忘清明，发觉后者面色又失了些血色。有些紧张道：“忘兄，金杏扎根在你的真元上，其长成无时无刻不在汲取你的真气。如今你面色不佳，已然是受金杏影响。若强行使之生长，恐怕对你的损害更大。”一棵树的成长，营养来源便是土壤。长得越是茂盛，土壤牺牲的就越多。现在金杏是树，忘清明就是那土壤。
　　忘清明道：“小生只是一试，既不会阻碍金杏生长，便也无妨。以炼化之术、风行无殇、循仙金杏治疗蛮王，是一次破除鬼念的实验。需留出时间以备意外，或是接受失败。由此金杏在手，方能实万全之策。”
　　齐月笙道：“若真紧急，齐某可即刻与几位前往沙堡。只是忘兄，希望日后莫要柴尽灯枯。”
　　忘清明礼道：“有劳楼主。”
　　枯都沙堡内，蛮王接见一行人等。见他鬓渐染霜却依旧雄心壮志的模样，忘清明不禁松了口气。齐月笙查看了一番，提出解开琴咒，将鬼念释放出来。原该由忘清明实施的事，如今只能让孟思危代劳。
　　琴封解开，鬼念如虎狼脱困，顿时张扬跋扈、凶邪异常。眼见蛮王控制不住，浑身爆散出黑气时，齐月笙终于有了动作。
　　“天悲三时，哭葬山阳。生有命兮，死无何矣。冥冥九野，策鬼为谒。阴阳交算，炼华净世。敕。”
　　风行无殇之刀气，顿时虚无化形，所现幻象虽极其模糊，却大抵生出手足的模样。那双虚幻鬼怪的手随着齐月笙声咒号令，捻出欺世刀诀，登时，隆隆黑气受到庞然吸引，尽数被吞入绝刀之中。
　　场面骇然，所有人都将在乎的人护在身后。安后紧张地抓着烈於赮的手臂，大有“蛮王若出意外，立马就冲上去”的样式。忘清明已无琴法护身，倒是安静地站在却尘寰身后，屏气凝神地看着眼前一幕。通玄的两位少年互相拉着小手，彼此才知握得多紧。只是孟思危，盯着那把绝刀，若有所思的模样。
　　“思危。”叶上殊小声喊他。
　　孟思危转头看他。“怎么了？”
　　叶上殊道：“你知道，‘风晓晓’吗？”
　　孟思危听得这个名字，不由咯噔了一下，蓦然沉重。千思百转，纵然心中大石被吊得极高，面上仍是一副疑惑不解的纯真神情。
　　“没听说过。这是谁吗？”
　　叶上殊摸了摸鼻尖，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看着那把刀，脑海里莫名其妙地蹦出这个名字。”
　　孟思危忽然有些高兴。叶上殊什么都与他讲，这一点足够让他偷乐许久了。因此笑意也更加自然起来。道：“这绝刀是阴阳家大司命的佩刀，许是哪本人物列传里有提起。你看书向来不仔细，或许是将其他什么内容混淆了。哎，再过两个月就该考试了，你可得好好复习。小心先生有罚你去书楼抄《道德经》。三百遍起步，我可不帮你。”
　　叶上殊闻言，一副憋屈的模样。抱怨道：“先生真狠。”
　　过了三刻钟，黑气终于尽数吸纳。鬼念不愿轻易赴死，蛮王神识也连着受了不少折磨。齐月笙旋刀入鞘，请蛮王服下金杏之后，燃起黑火。看似熊熊炽热的炼化之火，瞬息包揽蛮王全身。安后神经绷得更紧，抓着烈於赮的手也众了几分力道。烈於赮觉得有些疼。但能让母后安心，也算不上什么。其实他自己也无法定心。
　　直至酉时，齐月笙才结束了炼化之术。三十五年后的第一道鬼念终是解开。蛮王呼出一口浊气，感到神识中的杂秽也被烧了个干净，心境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多谢楼主援手。”蛮王郑重道，转而又对忘清明等人道谢。
　　齐月笙将绝刀交还忘清明，“蛮王客气。楼中事务还待齐某处理，就此告辞。”言罢，便施礼离开。
　　蛮王道：“微山清弦，你不计前嫌襄助蛮荒，本王感恩于你。本王可允你三个要求，在蛮王能力之内的，你尽可提出。”
　　忘清明笑道：“蛮荒若能与中州化解矛盾，从此永世和平，倒确实是小生如今的心愿之一。”
　　蛮王瞪着他道：“未来之事，本王不可轻易保证于你。先前在神识中，你向本王问起蛮荒皇陵之事，料你对此很感兴趣。这等禁忌威严之地，本王答应你，在七天后的祭祖之日，带你一同前往。”
　　作者有话要说：
　　兰庭君：今天心情贼好！小生决定二更！晚上还有一波！
　　君行歌：君某这就退隐了？这就，退隐了？
　　齐月笙：哈，好友，恭喜你的反flag生效，平安退隐不好吗？
　　君行歌：所以君某到底出来干嘛的！
　　兰庭君：诶呀你的主场也没到呢，回去吧回去吧。下档再出（你的诗号我可是百度了的，不能随便放弃）


第69章　封川为宿（三）
　　蛮王心神初愈，免不了疲惫。但鬼念侵扰期间，他对诸多政事所作的决策都偏离了他原本奉行的轨道。烈於赮作为唯一的皇子、未来王位继承人，蛮王于是趁此机会将他带去，听听他对于当下而做的决策。夫君与儿子离开，安后理所当然招待起中州四人。
　　忘清明也正好将先前猜测说出。安后听罢，微微摇头，言答：“妾身确实不是蛮荒子民，或是来自中州的什么地方。妾身的故土受战火席卷、早已覆灭，行途漂泊中受到蛮王割肉救命之恩。因此追随蛮王，幸得蛮王不嫌，才有今日安稳。妾身故国不过是再平凡不过的在战争中牺牲的小国，妾身也没什么用以抵御鬼念的血脉。”
　　“嗯。。。那安后在生育皇子之前，可有任何奇遇？”忘清明问。
　　“奇遇嘛。。。”安后青葱玉指沿着杯口缓缓滑动，细想许久，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当初蛮王年少即位，其兄长皇叔不服者甚多。在妾身怀胎八月时，曾发动一场政变。蛮王叔父联合沙堡内部分士兵，里应外合将妾身劫走，要挟蛮王退位。妾身小气，受到惊吓，在奔逃途中胎相不稳，将要临盆。逆贼嫌恶，暴躁之下本要将妾身连同赮儿杀死。而在此时，妾身看到了一片金菩提叶。人说女人分娩之痛刻骨铭心，可妾身却记不得赮儿是如何出世的。苏醒之时，便是一名禅师将赮儿送来妾身怀里。”
　　金菩提叶，禅师。。。十分熟悉的配合。佛光净世，若说改变了安后与赮皇子的体质也不无可能。总归是条线索。忘清明如是想到。便问：“安后可知那名禅师姓名？”
　　安后回答：“他自称是，佛迹。。”但佛迹明明是圆寂在传说中的人物。
　　“佛迹。。。或许这是一个传承性的称号。”禅师的名称，忘清明听小二说起，心知他与消失的‘泉海’关联深厚。带着这个称号的人来到这里，挽救安后母子性命，会是巧合吗。。。
　　『适才见朋友费了不少碎银打赏小二，作为补偿，君某便再告诉你一件事务』
　　『还请阁下不厌其详』
　　『君某要告知朋友的，便是——‘佛本千面，亦苇亦舟，无色无相，地狱不空’』
　　究竟楼与叩灵山有一段佛缘，而君行歌作为交换告诉他的十六字。。。难道叩灵山就是佛迹？既然佛光可抵触鬼念，无论叩灵山与佛迹是否关联，他都该往“圣华同源”借取佛气。
　　此时，忘清明听得有人唤他的名号。
　　“微山清弦，世上怎样的事，会引得你如此出神？”飒爽大气的医仙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花茵舞依旧是一道娇俏脱尘的惊鸿艳姿，看来在枯都生活，并不忤逆她的心意。
　　忘清明笑道：“许久不见前辈。前辈的豁达乐观，熏染得清明也解了几分郁结。”
　　花茵舞闻言，调笑道：“你是笑我□□之花、盲目绮艳咯。”
　　忘清明道：“诶~前辈之豁达，是‘长风破浪会有时’；前辈之乐观，是‘自缘身在最高层’。若称前辈为‘盲目’，那忘清明岂非无智孩童。”
　　“哈，听过你微山清弦赞美的人，总能有一天的好心情。你说你有郁结，可否说来一听？如与医药关联，香烛丹雪或能提供帮助。”
　　忘清明道：“只是清明愚钝，困于一些小事。现今得前辈灵气染衣，头脑便灵活了些。郁结已不算郁结了。多谢前辈关怀。”话锋一转，忘清明突然提起：“前辈近日可受钺帝侵扰？”
　　花茵舞摇摇头，道：“蛮王自收留香烛丹雪后，加派重兵巡视，并不见蛮荒内有任何金陵势力的样子。不过我等倒是听说，钺帝不久前攻打了通玄。不知兰陵君与兰芷有烟如今可还安好？”
　　忘清明回答：“两位宗主皆平安无事。但钺帝以极致纯粹的金解之力闻名，日前通玄一战，有人目睹他同时运行金、土两种真气。此事，前辈可有耳闻？”
　　花茵舞道：“钺帝所列位的‘鏖锋五王’，纵横家主与我说过。除此之外，还有纵横、阴阳、通玄、蜃楼的往事，以及玄海仙门之变故。联系段家主描述来看，钺帝已然并融峙君土元。若他有‘争天’的野心，他接下来的目标应该在绿蕤葳皇、风雪沧氏、铁血赫王。”
　　“前辈见解，与清明相同。”忘清明一面说着，一面将花茵舞提及内容与《昔比》比较，发现两者几乎契合。段非渊将它们一并交托于花茵舞知晓的原因，值得细想。奸腻如他，应当早已发现了体内鬼念存在，所以在意识彻底被毁前，将这些交代给她。而后自毁记忆，放置森域借此为恶。也就是说，如今中州，除了江池月、洛神、花茵舞与他，无人晓得那段“被丢失的历史”了。
　　森域选择段非渊作为必需对象，而非兰陵君、兰芷有烟等人，除了“玄海硫帖”与他在中州的影响力，还有别的原因吗？还是说，段非渊的记忆，也是他们挑选的因素之一。
　　另外，钺帝潜入蛮荒皇陵所谓何事？他一心“争天”，皇陵中必有与五王相关的线索。那会是怎样的遗迹。。。蛮王事后入内检查，并未发现不妥，是故意隐瞒，还是真的无恙。又或者是根本看不见——
　　看不见。。。若蛮王看到的是陵墓的镜像，那确实对实质的变化无法察觉。那些东西是被藏到了陵墓的另一个空间吗。。。
　　副空间——水月无间？
　　洛神的无极之术？
　　玄水神龛？
　　忘清明一阵心悸。或许是他想多了。再瞧瞧面目活泼的香烛丹雪，他实在觉得花茵舞这话，倒有几分故意起来。
　　相安无事，七日之后，蛮荒祭祖大典，再现盛况。过了祭天之礼后，便是打开皇陵祭奠先皇。尘封的大门缓缓打开，抖下堆积的尘埃。忘清明、却尘寰、烈於赮、安后，四人跟随蛮王，走过吸饱了牲畜血的血路，终于走进了沉沉皇陵之中。
　　忘清明此时终于知晓，蛮荒的皇陵为何被文人质疑是否存在。
　　不仅是因为它建造在地下，更关键的是此等盛礼，唯有他五人参与。
　　陵内布置，金石为川，水银为海，鲛泪为石，脂玉为人。穹顶有日月星辰，足下有人域版图，四壁雕栏玉砌，白烛脂燃千年。
　　蛮王照旧拜会祖先神龛。而后便道：“此地便是当年钺帝潜入偷袭之处。”
　　忘清明借着烛光看得清楚。四方总角，的确有大大小小的破损。明显的，都被蛮王用各种金银珠饰修补了，细微之处却无可奈何。
　　却尘寰得忘清明示意，祭出名剑，以浩正剑气探查八荒。随着时间流逝，赫赫白光渐趋收敛。
　　“如何？”忘清明见他收剑入鞘。
　　“无异。”却尘寰摇摇头。
　　如此结果，他的猜想又该如何证实。陵墓隐秘，又有蛮荒王室保护，确实是个贮藏事务的绝佳场所。当初阙主夺得神龛之后，段非渊、洛神与当时的通玄宗主将它封锁某处。南北宗主易主，段非渊又不可能说出实情，若问洛神，她会告知吗——
　　忘清明感到神经猛然一跳。段非渊拒绝“风行无殇”时，已受鬼念掌控；而封锁神龛就在此事之后，也就是说他很清楚神龛所在的位置。而森域却迟迟没有做出夺回神识的动作，他可大胆猜测，神龛之内并非逆水帝君之神识；亦或者鬼念早已掌控在第三方势力手中。
　　而神龛之内神识所蕴的玄水气息，与帝君又极其相似。联系钺帝对皇陵的举措，莫非神龛中的神识根本是属于沧氏的，而逆水帝君与沧氏又有莫大关联？
　　这般猜测，只要洛神愿意道出当年封锁神龛的位置，便可全数证实。
　　次日晨曦，孟思危依照各个口味，做了甜淡不一的吃食。他将一块轻软的小米糕夹到叶上殊碗里，看后者吃得十分香甜。
　　忘清明大早起来，见到这满汉全席，不由笑道：“思危当真思虑周全，竟将中州五谷香料都带来了。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我等是来游历的呢。”
　　叶上殊迅速吃完了小米糕，又拿个两个热腾腾的包子，分给孟思危一个，继续认真地吃早饭。孟思危咬了一口，道：“师兄起得也早。原以为还是老时间的。白粥还没煮糯，师兄与却前辈先吃些米糕垫腹吧。”
　　忘清明应下，与却尘寰入座。舀了碗青葱蛋羹给好友，对两位小少年交代起事务来。“森域之人已经渐渐浮出台面，中州面对金陵谷、逆水森域两大势力，已容不得疏忽。段轻骑如今尚在洛川道，由宦海泉客照料。此人对纵横尚有影响力，也是你二人的朋友，就劳思危上殊，与究竟楼主前往医治。但必须切忌，在纵横家的暗潮未清之前，莫让他离开洛川道。”
　　七日前，他好说歹说地劝好友再以道剑之气助他加快金杏生长，然而却尘寰根本不同意。幸好他的好友脾性，他拿捏得最准，才逐渐让却尘寰松了口，将一份剑气分化为七天，减小对他本体的损伤。
　　却尘寰果然在此时，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忘清明突然觉得背后发凉。
　　孟思危接过金杏收好，有些痛心道：“师兄，请你务必保重。”
　　叶上殊咽下口中食粮，带着哭腔附和：“师兄，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忘清明笑着宽慰道：“我只是去阴阳寻洛神印证一个疑惑，再去“圣华同源”借取佛光。另有好友在侧，师兄并不觉得有什么危险。就算遇到钺帝、凤南星之属，师兄也能将他们劝退，毕竟两者的首要目标皆不在我。所以，不必挂念。”
　　又过了半个时辰，四人向沙堡众人告辞，分散离开。烈於赮有心相助，只因蛮荒事务，终究脱不开身。考虑到忘清明功体已失，虽然此事只有他几人知晓，但哪日对上仇家，难免吃亏。于是赠了把小刀给他，名曰“沾枯”。
　　作者有话要说：
　　兰庭君：二更来啦！对不起各位道友，没想到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