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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有座废弃的宅院，师兄你没感受到左侧没有风吗？”何雨泽拉着李宝的手，让他触摸到粗糙的墙壁。
　　“这里是我在树梢上的时候看到的。我们这次又偏离了大路，但总算找到了可以休息的地方。”何雨泽拉着李宝朝前走几步，到了门边，推开未锁上的破旧木门。
　　李宝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少有人烟的地方，居然还会有废弃的宅院。谁会这么想不开，把屋子建在这种地方？
　　“小心门槛。”何雨泽提醒道。
　　李宝抬脚跨进了门里，听见何雨泽把门关上，仔细感受周围。他的确是在一个四面遮风的地方，头顶上还是空的，有雪花落了下来。
　　这是院子吗？居然有院子，还真是座宅院。
　　“这里之前住的人一定很有钱。房子虽然破败了，但是比我小时候见过的大多数屋子，都要修建的好。”何雨泽看着院子里破败的池潭、假山和花园，半是感叹半是给李宝介绍道。
　　李宝用盲杖探路，听着何雨泽的脚步声走在他旁边。
　　“现在你左手边是一颗老树，树下还有石桌石凳，上面长了青苔。桌子朝前五六步，就是一个池潭，池潭水已经干了，里面都是杂草。你右手边是一片杂草地，之前应该种过花草什么的，但现在就是一片杂草丛生的地方。
　　前方再走就是一个大厅。外面有台阶，上去的时候要小心，有苔藓。”
　　虽然说了小心，但何雨泽还是伸手虚扶着，担心李宝一个不小心滑倒。
　　二人走出了大厅，何雨泽看着眼前一片破烂不堪的残骸，顿时没了介绍的心情，只道：“我看见了一片足够破的屋子，我们找一间不是那么破的住一晚。”
　　明明进大厅之前，这座院子虽破，却多少还能看出以前的华贵，但过了大厅之后，这里却像是被人打砸抢杀过一样，甚至还有焚烧的痕迹，有那么两处地方，被烧得只剩一片长满杂草的空旷。
　　这个地方，看来是发生过什么惨事……
　　如今本就已经是在和鬼怪打交道，如果有得选，何雨泽一分钟都不想在这不详的地方多呆，但偏偏没得选。既然没得选，何雨泽也不算给李宝添堵，就干脆当这座院子是自然荒废的好了。反正就算有死人，如今也早就化成一堆白骨。
　　“这里和你以前住的地方比起来怎么样？”李宝侧头问。
　　“好太多了，我家只是富有而已。”何雨泽说的是实话。看这宅院的规格，只有身居高位的官员有资格住，而他家只是一介商贾。
　　“是吗？真想看看，可惜了。”李宝惋惜地说。
　　“……”
　　他带着李宝，在院子里逛了一圈，打算仔细找出一间，毁坏地不是那么严重的屋子。
　　“师兄你后悔了吗？关于你的好奇心。”冷不丁地，何雨泽突然开口问。若不是他好奇开棺，如今也不会被鬼遮了眼。
　　李宝想了想，点点头说：“有点。看不见多少还是有些可惜的，但是见鬼这种事情，还是很有趣的。”
　　何雨泽点点头，又沉默了下去。
　　“师弟，你呢？你后悔陪着我去找高僧了吗？”李宝转头，就像真的能够看见何雨泽一样，盯着他笑着问。
　　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许久之后，何雨泽才垂着眼，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费了一些时间，何雨泽找到了一间四面墙都在，屋顶和房门基本完好的屋子。不过那间屋子里面已经搬空了，除了摔碎的瓷片蒙上厚重的灰尘，就像石头一样散落在地上之外，再没有除了灰尘杂草之外的东西……连两扇窗都缺了一扇半，只剩下半个窗户掉在脱落的窗檐上，看样子最多不过三五天，这半个窗子也就看不见了。
　　何雨泽跟李宝走进了屋子，何雨泽想办法勉强合上根本关不上的两扇门，想要稍微挡一挡肆虐的冷风。李宝则摸着墙走到窗边，拆下那最后的半扇窗子，再暴力掰下窗沿，然后找了个稍微避风的角落，开始生火。
　　何雨泽回头看见这些，也不再和门较劲。他出去了一趟，抱回来一堆木头，多数是门窗什么的。而在何雨泽出去又回来的这会儿，李宝已经把火生起来了。
　　他坐在了篝火旁，看着李宝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几息的功夫，那双眼睛就抬起来了，就像看得见一样的看着他。
　　“看我做什么？”李宝问。
　　“你知道我在看你？”何雨泽反问。
　　李宝点头，道：“知道。被盯着看的感觉很清晰。”李宝说着，对于这个话题似乎没了兴趣。他翻出包袱里的干粮，伸手翻找柴火中有没有适合穿着干粮烧烤的木头。
　　何雨泽捡出一根树枝递给李宝，“师兄，你真的不在乎我是不是会抛弃你吗？”
　　李宝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他抬头反问：“你哪来那么大自信认为我们各自行动，是你抛弃我，而不是我抛弃你？”
　　“我可不是娇滴滴的女子，更不是离了人就活不成的普通瞎子。”
　　“……师兄，我现在后悔了。”李宝的话，让何雨泽仿佛挨了当头一棒，他几乎恼羞成怒地开口。
　　李宝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后，才靠着墙仰起头来，直视眼中参杂着黑的血红，说道：“后悔了就走吧，你要对我有信心。等他日江湖之上，我们二人一定还有再见的机会。
　　而且，说真的，现在我们被一个组织的人盯上了。因为我们被暂时毁了容，所以他们知道的关于我们的消息不会太多。如果我们分开活动的话，说不定接下来就能由明转暗了。”
　　何雨泽听了李宝这番话，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捡起被李宝随手抛开的干粮，拍去上面的灰尘，穿上树枝放在火上烤着。
　　“不。我刚才只是说说，我陪你一起去看眼睛。”何雨泽看着火焰上的干粮，坚持道。
　　李宝听见这话，愣了愣，不解的同时还多少有一点感动。
　　“师弟，难不成，被鬼上身的那个人，是你不是我？”
　　何雨泽死死瞪着李宝。
　　感受到何雨泽的视线，李宝嘿嘿笑两声，从包袱中重新摸出一个干粮来烤。
　　屋外不时传来，大块积雪落在地上的声音。不停下着的雪花压弯了树枝，然后在突破某个零界点后，滑落到雪地上。
　　冻了一天，也累了一天，二人都没有什么心思多说。吃过东西，他们裹着包袱里的毯子，靠在一起，在篝火微弱的光亮中睡去了。


第11章　十一
　　莺歌燕语，婉旎幽香。
　　李宝缓缓睁眼，只见天光大亮，透过了床前纱帐。
　　他已经看得见了？李宝抬手碰了碰眼睛。
　　这是哪里？
　　李宝起身，就见自己睡得是锦席玉枕，身上穿的是华丽细软的锦袍。而床下还有一双样式精美的鞋子，鞋面上绣的翠竹青翠欲滴。
　　穿了鞋，下了床，李宝撩开帐走出去。
　　屋里的摆设无一不精美华贵，全是李宝从所未见之物。木窗外隐约可见花红叶绿，李宝走过去推开窗，只见清流穿石而过，小桥跃然其上，树头绿叶如筛，点点金光流泻而下。
　　遥望东南西北，亭台水榭，或居山石，或建临水。从未听过的叮咚玲珑乐声，充盈于耳内，偶然可见身穿罗绮锦缎，身姿曼妙的女子，穿梭于如画疏林之间……一切的一切，好如仙境。
　　李宝不知自己何时从屋内走了出来，立于曲折游廊之内。脚下自顾自移步走着，左右两边，忽而青山如翠嶂，白石峥嵘各异，忽而梨树杏树，花开如那漫天彩霞，忽而竟到了水上，游鱼彩莲十分有趣。
　　突然一阵沁人心扉的清香，让李宝抬头望去。竟是一位仙人般好看的女子，站在他身前。女子向他微微福身，李宝一时无措地憋红了脸，向后退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别扭地抱拳还了一礼。
　　女子笑吟吟地，“公子万福。公子今日宿于陋舍，睡得可好。”
　　李宝突然愧疚，他狼狈地点头，脱口而出道：“抱歉，擅闯了贵地。”
　　“无需介怀。”女子小幅度地摇了摇头，道：“说来难堪，小女子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请说。”李宝忙道。
　　“公子此行，可是要去茯苓山锦泉寺，寻一位名为慧仁的僧人？”女子问道。
　　“是。”李宝点头。
　　“那僧人，曾救下一只后腿受伤的小狐，正是家妹。如今她伤势已经痊愈，却碍于寺内佛光闭锁，出入不得。小女子烦请公子此去，能将家妹领回来。”女子再次向李宝福身。
　　“好。我记住了。”李宝一口应下。
　　“多谢公子。”女子谢道，身形慢慢淡去，即将消失时，她似记起了什么，忙开口道：“公子，你眼睛里的那位幽魂妹妹，并无害你之心。如果可以，还请公子原谅她之前冒犯，帮她一帮。她也是个苦命之人……”
　　她话音未落，周遭美景，尽数隐入白雾之中。而李宝的身形，也在飞快地向后退去——
　　李宝慢慢地睁眼，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浓雾，隐约可见其后黑影轮廓，却看不出是何物。手指所触之地，除了灰尘便是粗糙冰冷的石头表面。李宝伸手推醒身边唯一的热源，说道：“师弟，我见到狐仙了。”
　　“……”
　　何雨泽迷迷糊糊地一睁眼，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只得沉默以对。
　　李宝把梦里见到的种种，都跟他讲了一遍。何雨泽越听越皱眉，偶尔打断李宝，向他询问一些细节，李宝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番夹杂着询问的讲诉之后，何雨泽相信李宝是真的见到了狐仙。因为李宝所说的，全都是这宅院未废弃前应有的景物。而这些东西，别说他根本没有和李宝说过那些废墟、造景，就算让李宝亲眼看到废墟，以他的阅历来说，他也根本没办法想象出，权钱富贵之家是会何等的雍容华贵。
　　“那你以后，还要带着一只狐狸精，再回到这里吗？”何雨泽问。
　　“我答应她了。”李宝简短的回答道。
　　“……”何雨泽现在是真的有些后悔，非要和李宝一起去治疗眼睛了。报仇这件事，还真是困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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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中刺眼的红变成了白茫的雾，李宝又开始睁着眼睛充当睁眼瞎。
　　何雨泽从破败的宅院出来后，很快带着李宝转回了大路。昨天那种糗境，他不愿再经历一次，大路再绕，他也不会轻易走荒无人迹的捷径了。而上路之后，短短两个多时辰，他们就到了一个可称作是热闹的小镇。
　　虽然这两个时辰，这师兄弟二人都是用轻功赶路，这个小镇实际是离昨夜所宿的破陋宅院，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但是到了小镇牌坊下，何雨泽仍是懊悔昨夜没有再朝前赶一段路。他们带的路费不少，如果昨夜到了这个小镇，那他们就不用在那么冷得天，宿在漏风又冰冷的宅院了。
　　而且还让师兄遇上了狐狸精，又摊上了一桩麻烦事。
　　师兄弟二人，走在小镇的街道上，忙碌的行人，叫卖的小贩，食物扑鼻的香气，如此种种，几乎让二人眼睛鼻子耳朵都不够用了。李宝虽然看不见，但是鼻子闻到，耳朵听到，人挤人是被人撞到之类的，也让他感受到了小镇的热闹。
　　他们俩人在山谷里待了八年，现在甚至连做梦，都梦不到这种极具烟火气息的街道。如今走在街上，真的好比做梦一样。
　　但很快，二人就都清醒了。李宝是不间断地感觉到注视在他身上的视线，还有那些人自以为他们俩人听不见的嘀咕。而何雨泽是真切地看到，路人在对他们指指点点，偶尔擦肩而过的妇女甚至都会掩鼻……
　　二人的形容实在狼狈。
　　原本他们出谷没几天，又正是冬天，就算几天没洗澡，也脏不到哪去。但奈何一路走来事故太多，加上又露宿了几次——头上身上的灰尘泥土，干了又被弄脏，看不出原样来的血迹；脸上虽然消肿，色彩也淡了些，但是却还像胎记似得留着些青紫的痕迹……
　　看上去的确很糟糕——何雨泽审视他们俩人，得出了这个结论。很让人丧气。
　　“先去成衣店买衣服，然后再去找个住宿的客栈。我们洗个澡，换件衣服。”李宝拉住何雨泽，给了他一个行动的建议。
　　何雨泽看了看街上很想买，但店老板在他看过去时却露出防备，一点都不想卖的各种摊子，不得不承认他最好按照李宝说得做。
　　何雨泽带着李宝左转右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成衣店，在老板不信任的眼神下选了两件衣服，并付了钱。然后拎着衣服，就近找到一间客栈，同样顶着店小二和帐房的不信任的眼神，要了一间双人房叫了两桶热水，然后给了押金。
　　不得不说，付了钱之后，大家的脸色都好看多了，但是眼神却更异样了。何雨泽想，大概看见一个乞丐居然腰缠万贯，就会是这样的眼神。
　　他们虽然也并没有腰缠万贯，但金钱上并不短缺。
　　“呼——”由店小二带路，进了订下的房间，来到桌边坐下，何雨泽紧绷着的头皮这才放松了些。他长出一口气，给在他对面坐下的李宝，倒了杯桌上茶壶里的白水，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李宝支着头，对着何雨泽乐，“师弟，八年来头一次看见这么多人，是不是很慌张很恐怖？”
　　“很刺激。”何雨泽点点头说。以后如果没有必要，他希望自己再也不用被这么多人盯着看。太让人紧张了，他现在手心里都是冷汗。
　　忽然，李宝听见刚刚才下楼的脚步声，正在上楼。水这么快就好了？他满怀疑惑地等了稍许，就听到了敲门声。
　　“客官，茶水来了。”小二的声音在敲门声后响起。
　　原来是茶水。
　　李宝站起来准备去开门，却被突然站起来的何雨泽抢先一步，于是李宝站了片刻，复又重新坐下。何雨泽端了茶水过来，给李宝换了杯子里的水。
　　“师兄，你在人群中不紧张吗？”何雨泽问。
　　“不紧张。”李宝偏了下头，回答。
　　“那以后再到人多的地方，师兄你顶上！”何雨泽顿时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快速说道。
　　李宝不由失笑，“行啊。”


第12章　十二
　　何雨泽在斟茶独饮，看上去心绪还没彻底稳下来。李宝从桌边站起来，慢慢地在房间里转悠。他一一探清屋子里的摆设，把屋子的构造，家具的摆设，都在脑子里形成一副画面。这样一来，之后他在屋子里活动的时候，就会和看得见时一样了。
　　等李宝已经能够“看见”房间的全貌，何雨泽喝下去半壶茶水，店里的伙计终于抬来了第一桶热水。他们把热水放在屏风后，告诉二人用完这桶水后招呼一声，他们上来把水抬下去，再换上干净的。
　　温度恰好的一大桶热水，在屏风后冒着腾腾热气，何雨泽抢在李宝前开口道：“师兄你先洗。”
　　李宝刚张嘴就被何雨泽抢了台词，莞尔笑了笑也没推辞，“那我不客气了。”
　　何雨泽看见李宝朝桌边走过来，知道他要把新买的衣服拿过去，便拿了衣服过去说：“衣服我帮你放。”何雨泽拿着衣服转到屏风后，绕了会儿没发现合适放衣服的地方，一抬头灵光一闪，把衣服担在了屏风上头。
　　“衣服放在屏风上头了。”
　　“啧，师弟，我说你冷静点好不好？不就是人多吗？从今天起，人多的时候，你尽管跟在我后面好了。就算我暂时看不见，也还是可以和他人交涉的。”李宝听何雨泽这么殷勤，终于忍不住无奈地开口。
　　何雨泽不好意思地僵了片刻，再没说什么，转身从屏风后面走了出去，坐回了桌边。
　　李宝心中暗笑着，扶着浴桶转了一个圈，确认一下水深，又伸手摸了摸屏风，找了找衣物的位置。做完这些后，他才脱下身上的衣物，跨进浴桶。泡进热水的一瞬间，身上像过电似得一阵舒爽，似乎这几天受得冷，全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冬天水冷得很快，虽然泡在热水里很舒服，但是李宝也就洗了半柱香的时间。出来的时候，水已经不如一开始时烫了，但还是比外面的温度高很多。李宝能感受得到，自己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冒着热气，整个人都热气腾腾的。
　　拿了干毛巾，边擦头发上的水边往外走，李宝心情颇好地说。
　　“师弟，我洗好了，你快叫人换水。大冬天的洗个热水澡，实在太舒服了。”
　　少年将及膝的长发揽于身前，一双白皙的手抓着一张白毛巾正在擦干头发上的水，白的手与黑的发，过于黑白分明……何雨泽看得眼皮一跳，移开视线又看见一双秀气的脚光着踩在地板上，带出一串湿乎乎的脚印。
　　何雨泽顿时有点头疼，“师兄你不冷吗？”
　　“嗯？刚刚洗完澡怎么会冷？”李宝没听懂何雨泽什么意思。
　　何雨泽拖着李宝来到床边，伸手一推让他坐在床上，然后再把他的腿也抬上去，“我去给你拎鞋。”
　　李宝懂何雨泽的意思了，他把有点凉的脚伸被子里暖着，边擦头发边探出身喊了一句，“鞋子脏了，我不穿那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