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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依指指外面，“看着就是了。”

　　　　航船形态变换，上方的盖子慢慢变得透明，似乎消去了实体，只剩了透明的罩子，罩子内则是一片空阔的“甲板”。程峰和依鲁斯来到外面，正一眼能够看清外面一切景象。

　　　　航船升到空中，巨大的船体的阴影笼罩了这一片的景物。而属于外来官员手下的飞船正朝这里靠近。

　　　　航船慢慢转了个方向，那边莫约十数只飞船和机甲眨眼间便靠近了。

　　　　这时整个航船周身亮起一阵隐隐约约的光，从尾部前行到头部，明明灭灭，仿佛根本不稳定。然而却能一下子爆出来，化成横向的波纹，在空中一下子震荡开去。而那边尚未来得及对航船发出攻击的飞船和机甲，在下一刻被波纹波及到了，周边空气仿佛凝滞一瞬，所有的骤然解体崩溃，化成闪亮亮的金属尘末，飘散开来。

　　　　原处仿佛从来没有过那些飞船和机甲。

章节目录　第一五九章　权力（上）

　　　　依鲁斯站在甲板上；　几乎要被这个场景惊呆了。

　　　　航船一击完毕，慵懒地收了力，变得平平无奇起来；　仿佛只是一艘用来载人飞行的普通航船。

　　　　航船继续升空；　接着在空中明灭闪现一下，竟然消失了。

　　　　甲板上的程峰和依鲁斯两人再次睁眼；　周遭景象已经变幻，头顶不再是蓝色澄澈的天空，而变成了一片缓缓浮现的水幕。

　　　　航船慢慢进入水幕；　周边的景象被隔离开了。仿佛被分割成了两个世界。一方是现世的明亮灿烂，微风轻拂；另一边是深黑的夜色；　空气寂静且凝滞，仿若是一潭死沉的湖水。

　　　　他们从这个世界来到另一个。

　　　　隐没了形体的航船静静浮在空中；　下面看不清面目的人行色匆忙，在黑暗中是一个热闹却静谧的集市。程峰和依鲁斯在上面看不清下面买卖的是什么；　但另一边由一个巨大的笼子围起来的、被周围的眼里猩红的人们热切注视着包围起来的角斗场地；　他们大概能够看见。

　　　　无声的杀戮、四溅的鲜血。

　　　　被这个夜色包裹住，同化。

　　　　没有多余的颜色；　只是幽深的黑。

　　　　依鲁斯纵使当了几十年星际海盗；　按道理各种稀奇的地方都应该见识过，但却是没有见过像这里这么诡异的地方。仿佛行走在这里的不是活生生的人；　而只是一群行尸走肉。

　　　　仿佛连欲望都是麻木的，只是按照设定好的程序一样追求，趋之若鹜。

　　　　程峰心里的震惊则更加剧烈；　甚至久久脑里放空，不能思考。

　　　　——这个就叫做“混乱”吗？

　　　　他记得许久之前，唐初在他提议要建立一个所有幸存者一同生活、协同管理的基地的时候，便语气漫不经心地说：

　　　　［你以为就这么简单？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不要说秩序，就连最基本的道德都没有，若是轻而易举建成了基地，那么不是一个统一有序的生活方式，而是理不清的混乱。］

　　　　［虽然我不认为是，但也不妨碍想象得更加严重一些：连‘人性’都没了。——当然，我只是随便说一下，毕竟我对于我们将要建立的基地，还是很有信心呐。］

　　　　老鹰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两人中间，和他们一起攀着栏杆，探头往下看。

　　　　“人区别于无智慧的生物，就是能够克制欲望。但压抑久了，连智慧都释放不出，谁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依鲁斯被吓了一跳，摸着胸口压压惊，问道：

　　　　“……什么意思？”

　　　　老鹰头翻了个白眼，很是不屑于朝这个听不懂话的人重复说什么。

　　　　“我说，这就是理想中的‘乌托邦’，信不信？没什么比这个地方更加符合人生存了。”

　　　　依鲁斯一脸“你开玩笑吧”的神情，“……这里？适合人生活？”

　　　　“是‘生存’。”老鹰头强调道。“法外的自由，管控之外的自然生长，就是这样子，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程峰则听了他的话后想得多一些：

　　　　“所以帝国不能够一夕之间没了管理层。”

　　　　老鹰头耸耸肩。他个子矮小，攀着栏杆往下看要使劲踮着脚，这会儿已经站累了，离开了栏杆。

　　　　下面的场景还在继续，西边一轮血色晦暗的月亮挂在高空。程峰看着下面的忙碌景象，一直沉默着，神情似有所思。

　　　　依鲁斯看着个地方颇为新奇，在甲板上换着方向探头往下看。不远处视线能够触及的地方，有一整条街道都是静默而疯狂的角斗，人群像是濒死的兽一样，血肉迸发的力量潮水一样淹没这个地方。

　　　　这个城市甚至看起来阴森诡异。

　　　　门口老鹰头正和出来透风的小花说话：

　　　　“风市看起来果然是闭城了，再等等才能走。”

　　　　“不用担心，肯定能走得了，之前它们不是给你送过来了钥匙吗。”

　　　　“用了就是我服软。”

　　　　依鲁斯凑过来：“风市？怎么听起来挺耳熟的？”

　　　　他回想一下，想起来了，瞪大眼，“对啊，这里是B…7星球，是不是就是将军和唐初去过的那个——您是不是见过连亭将军和唐初？”

　　　　老鹰头得意道：“是这样没错，他们的机甲就是出自老头儿我的手。”

　　　　这下子依鲁斯看着下面的场景，甚至都想要跳下去逛一逛、看看当初连亭和唐初来过的这个地方是个怎样的地方。

　　　　只是可惜这艘航船的主人和驾驶员都不会满足他这个愿望、打开护罩让他下去，而且不消一会儿，航船顶上渐渐出现了一面雾蒙蒙的波纹，是“门”出现在了这里。

　　　　小依仰头看见了，摸着耳后说道：

　　　　“门出现了，抓紧穿过去。”

　　　　他是在和驾驶航船的小依通话，下一刻航船便再次动了起来，向上升起，一点点没入到肉眼不易察觉的水雾当中。

　　　　航船背离了这个暗沉的血色城市，这里还是原样，暴力和麻木没有变动。

　　　　站在栏杆前的程峰望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想法纷杂在他脑中而过。

　　　　只是下一刻，他隐隐有了一个念头，一个以后的决心。

　　　　*

　　　　所有的娱乐项目脱离了人，都沉寂下来。连网络也是。

　　　　最晚被封印起来、也是最多次被反复翻出来的，是网络上一个很长时间都没有人再回复过了的帖子。里面的信息是连亭所任军团长的荣光军团，在成为了远征军团、离开帝都星后不满于军团地位下降，联合了有反意的B…11星球居民以及异族，试图推翻帝国政府的统治，挑起战争，打破和平。

　　　　是政府宣传部门的手笔，根据里面的内容似乎可以想见荣光军团是何等的野心勃勃、罪大恶极，因为地位的落差而不顾无数帝国公民的安全。甚至还有B…11星球外的录像，里面带有荣光军团标志的武器、军舰和异生物出现在B…11星球外的太空中。

　　　　但是似乎出乎宣传部门的预料，也违背了发布这则消息的初心，下面所有人都不相信。

　　　　帖子回复了上万页，而曾有的言论实际上要比这还多，因为清洗，被删减了大半。

　　　　仅仅是尚且存在的，也没有任何一条顺着政府的预想猜忌荣光军团。

　　　　［是不是弄错了？荣光军团联合异族谋害帝国人民？……这个笑话有点冷，我需要酝酿酝酿。］

　　　　［当然不可能啊，不止荣光军团不可能，就只是连亭上将也不可能。——之前连亭上将成为奴隶的时候，说风凉话的确实是我，想看他和唐初大少爷热闹的也确实是我，但对于他会谋害帝国？连猜疑都不需要，这根本不可能。］

　　　　［连亭上将啊，我们也算是把他……从小看到大的？他被袁越元帅救回来的时候还那么小一只，随在救援飞船后面——他随着元帅征战、打下第一场战争、拿下第一阶军衔，成为上士少尉中小大校少将上将……我都在新闻里见证过。他是什么人，我或许不清楚，但他对于帝国怎样，我认为我是十分清楚的。］

　　　　［政府不应该仔细调查一下吗？不可能是连上将联合异族、也不可能是想要统治帝国的权力而想要挑起战争。上一次何济远的事，不就是因为调查不明么？］

　　　　［别的都不说，我现在还是无法对连亭上将重新喜欢起来，因为他曾经当过奴隶，但我正在努力纠正这个思想……但即使我讨厌他，我也相信他、相信他们。纵然现在荣光军团内除了连亭就只有一群原星际海盗，但是既然顶着荣光军团的名字，我也愿意给他们一份信任。］

　　　　［希望政府能够仔细调查，给连亭上将和荣光军团一个清白啊。］

　　　　［……］

　　　　这些都是过去的被尘封言论。而它们被频繁地翻出来，是在政府逮捕公民之后、作为其有反和平思想的证据来指认罪名、判刑定罚。

　　　　在这个帖子里回话的公民，不知道还剩下几人呢。

　　　　没有人，也便没有热闹。

　　　　而现在，帝都星的领导阶级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整个星球都比先前要沉寂，但是这时候属于皇室居住区的地方，还有周边一等贵族的住处、内阁府、政务大楼，彻夜亮起了光。

　　　　网络上，安静了许久的娱乐板块、时政板块也再次活跃开来。

　　　　皇室和贵族们一意孤行新颁布的法令便铺天盖地出现在上面：

　　　　［……规定，重新修订公民的权利，重新规定帝国的性质。］

　　　　［帝国性质为皇室专政、贵族协政的管理模式。在各个城市及区域设置管辖分政府，分派官员在各个城市管辖，管辖者必须在首都府归属档案。　］

　　　　［规定参与帝国政事、进入帝国政府部门者需拥有贵族身份，各行业者依从帝国统一管理，帝国政府拥有所有公民所办事业的第一统辖权。回光星域所有星球归属皇室及贵族所有，收回私人置办、买卖土地权限，收回公民已购买的土地及星球。］

　　　　［规定所有公民都受皇室统治，皇帝命令超脱法律规定，具有强力的执行权限。］

　　　　［……］

章节目录　第一六零章　权力（下）

　　　　本该引起轩然大波的消息却像是投入了一片死水；　没能引起任何波澜。

　　　　同一时刻还有了变动的，是一整个帝国的政府部门。内阁府在几天内不断进进出出，政务大楼也人流更换。从麒麟军团调离了一队士兵围聚到皇宫周围驻扎开；　俨然已经成为了皇室的私兵。带领这一队军人的是一位贵族长官；　也开始频繁出入皇宫。各个贵族家族的家主和管事聚集到皇宫周围，这些天在皇宫东面的花园迅速立起来一栋高楼建筑；　直直插入云天，与军事基地的防护塔几乎齐高。

　　　　这座大楼所代表的是一个新建立的部门。

　　　　仿佛一把剑，直指最高空。

　　　　［政府成立首都府；　负责管辖分派往各个星球、各个城市的管辖者的反馈消息。管辖者拥有其辖地除军备及立法以外一切权利。］

　　　　这条法令表明，贵族相当于有了辖地。在自己所管理范围内的极大的自主权；　这就是他们依从于皇室所能够拥有的。

　　　　被清洗的、被控制的、被利用的、被作为权力的象征来彰显的，从来只有平民。皇室站在最远端；　掌控提线木偶一样隔着山海操控着，贵族也高高在上；　玩弄着蝼蚁一样的众人。

　　　　现在；　所有人都清楚了。

　　　　没有怨天哉道，仍然是恐慌。

　　　　但是最终由此体现出来的是；　整一个帝国统治阶级的秩序已经变动。

　　　　帝国彻底剥开了它虚假的自由民主的外衣；　不屑地扯下这一层遮羞，把深藏于里的野心明晃晃展露出来。此前的和平只是流于表面；　民主和自由也是假象，因为所有人的信仰，皇室和贵族才愿意放给公民一些有限的自由；而自由和民主的国度却从来不是他们想要的；　他们的野心已经揭露出来——他们要绝对的统治权力，他们要的是专治。

　　　　这一次，借由这一场铺天盖地的大清洗带给他们的威严，正可以推翻表层的假象，免去伪装，赋予他们真正想要的国度。

　　　　*

　　　　第一条方案是首选，并不与外界士兵交火起冲突，先以和谈为主。

　　　　而这又是极其有风险的一条方案。

　　　　外面的一队士兵不知道是帝都星抽调了哪里的兵力填过来，但可以肯定的是其长官手里一定有直接汇报往帝都星的权限。万一和谈还未开始，对方先一步知会了帝都星的高层，恐怕等待整个阿努那奇星球的就是像B…11星球那样的缴杀。

　　　　但不经历和谈，又总是不甘心。

　　　　外面人马估计有三万人——帝国的军队是最不愁的，每个居住星球都会有星球上的至少一支军团，而每个军团帝都星方面都有命令的权限——废土城的人加上阿努那奇星球的幸存者，人数是能够比这要多的，但是武器和支援却比不了，直接开火，说实话胜算并不大，而放任对方围守在星球外，又不能放心自己开始任何动作。

　　　　实力这只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连亭又自己的私心在——他能够大刀阔斧直冲进管辖长住处，杀尽了那些外来官员，不管其是否无辜也好真的丑恶也罢，能够没有犹豫没有负担，是因为他知道，流血是必须的，他现在已然和帝国的政府站在了对立面，想要推翻他们的政权，就只能是你死我活。

　　　　但对待外面那些军人则不能坦然。他还是无法放任就这么与那些军人直接对上，用极端的武力方法。

　　　　最终连亭叹了口气，“准备谈判的资料准备好了吗？”

　　　　“放心吧。”唐万里道。“只是资料再怎么直白有说服力，终究还是……”

　　　　“我明白。”连亭目光坚定，“后续的战斗人员和武器也要抓紧准备，一点都不能松懈，谈判没有什么用处，但还是要试一试。在谈判尚未开始时，就要准备好武力。”

　　　　“那么就——开始吧。”

　　　　几个人眼中全都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唐万里对一直在旁边显得没什么存在感的侍长说道：“你就去把我们商议的事知会一声外面的人。城内的事我会吩咐下去。”

　　　　侍长连忙道：“是的，唐大人。”

　　　　废土城一直安静地隐藏在帝国之下，现在终于要有了动作，侍长脸上不禁显出期待的神情来。

　　　　唐万里眼里也隐隐有着战意：“反击，争取，是该开始了。”

　　　　只是还没等整个废土城准备完毕、集结好兵力，在外面的守卫便传来消息。房间背后的墙壁上一阵能量的光波亮起，是守卫的声音传了过来。

　　　　“唐大人，上空突然出现一艘航船！它停在沙漠中央没有动作，是否要监控或者是进行攻击？”

　　　　“航船？”唐万里皱起眉。

　　　　连亭道：“要不要我出去看看？”

　　　　“不用……等一下。”

　　　　墙面再次有波纹亮起，守卫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次是带着些兴奋的语气。

　　　　“唐大人，看见甲板上的人，有一个是程峰先生。”

　　　　航船在上空隐了形，船上的一行人被请下到废土城来做客。

　　　　而前去谈判这件事自然而然便落到了远道而来还没来得及歇息一下的程峰身上。

　　　　程峰认命道：“好，我去……”他扯着自己衣领，“能不能先换件衣服……”

　　　　“那事不宜迟，赶紧走吧，兵力都准备好了，你赶紧去商谈，不成的话就赶紧撤退，我们好开打。”唐万里拍了拍程峰的肩膀。

　　　　夜幕下的沙漠仿佛处在一片平静的海中，只有夜风时而吹起细小的沙尘，平地而过像是波浪。天上遍是星光，灿烂生辉。

　　　　白日里，所有人都已经来这里集合起来，现在整个阿努那奇的人都隐藏在这一片静谧的沙漠中，蓄势待发。

　　　　程峰乘着运载舰，缓缓升空。乘坐运载舰去到星球外的除了他就只有小依和小花两人，是老鹰头大方地借他们来保护他。程峰不好拒绝，刚说了句“不用”，便见小花这个他认识当中尽管长相粗犷英气，却喜好捉弄人有些小孩脾气的人，不发一言走到了运载舰里的墙边，眨眼间变没了自己一双手臂，成了繁复的不断变幻的金属零件；接着像是那种商店里卖的极为高端的变形玩具一样，这个活生生的人竟然就一点一点变成了一张贴合着运载舰舱壁的金属板。

　　　　程峰婉拒的话忘记了要怎么说，只剩下了目瞪口呆。

　　　　小依把人提上运载舰去，驾驶着它升空了。

　　　　程峰等到了半空中才有点缓过来，有些心情复杂。

　　　　他还一直以为小依和小花两人就是普通的人类——以为他们不是人类才是自己有问题吧。但现在他死死盯着面前的舱壁，表情苦大仇深。

　　　　看来他是……机器人？

　　　　但机器人有像他这么智能的么？

　　　　然而不管怎样，终究还是离开了阿努那奇星球的大气层，来到了星球外。不用费力寻找，一个漂浮着的小型太空站便出现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