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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颜，在他面前……死了？好像是的。是自己逼死他的？好像，是的。
　　那么接下来，自己该做什么呢？莲九慢慢地想着。
　　什么……也不想做了。
　　回去吧。他这样对自己说。手掌按进冰冷刺骨的雪里，支撑起自己摇摇晃晃的身体。
　　身形连续闪动，男人的躯壳中的灵魂似乎已经沉睡了，只是身体还按照着最后的想法一步步移动，从苍云小世界穿越至素云中世界，再回到尘元大世界，他的洞府中。
　　莲池里的莲叶依旧郁郁葱葱，莲九逃避般将自己埋进水里，枝叶伸展，九枝莲苞挺立于水面。
　　花苞已经半开，让人不禁期待它绽放时的美丽模样，可花瓣上的颜色却已经提前黯淡。
　　耀眼的纯白色显得灰蒙蒙的，仔细观察，这灰色仿佛还在朝更深的方向沉淀。
　　鲜红衣裳的男人站在巍峨楼阁的顶端，慢吞吞地将自己的腰带系好，“是先去寻陌馆的总部，还是直接杀到那朵莲花的洞府看看呢？”？

☆、夺舍

？　　太一正心门的电线杆下，莫颜被海量的记忆冲击得回不过神来。
　　“我……我是？我是莫颜。”莫颜一字一顿地对自己道，“所以不应该说莲莫的记忆如何如何，而是……我还真是有想象力啊！”
　　莫颜深深地吐了口气，四肢大敞平躺在地上。脑子里瞬间重新拾回长达一万多年记忆的感觉……大概有点像电脑刷新网页时一点点转圈圈，然后新的文字和图片一条条刷新的场面吧？
　　大脑瞬间当机倒不至于，就是迅速推开新世界大门的震惊感让他迟迟无法回归平静。
　　之所以他能够确认这是自己的记忆，而不是莫名其妙地被塞进了一段故事剧情，是因为那一万多年中的点点滴滴，他都能够清晰地回忆起来。初到太一正心门的诧异，长年苦修的汗水，师父去世时的极度悲伤，独自游历时的种种寂寥，最后拼命想要延续生命时绝望与希望相交织的矛盾……
　　历历在目，想起来的瞬间，就仿佛在短短几分钟内重新经历了遍一万多年的人生一般。
　　与他初次在这个身体里醒来，接收九岁的原主记忆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那时仿佛是在走马观花地看电影，站在画面之外冷静地浏览，电影结束后他为原主默默叹息、生出些许同情外，便再没有更多的感想。
　　而这次复苏的，除了记忆，还有迥异的心境，与至关重要的自我认同感。不是被迫与莲莫的灵魂融合，而是想起了遗失的记忆，他切切实实地经历过一切，那个人就是自己，自然而然的选择和行动，真真切切的反应和情感。
　　湛蓝天空中的白云仿佛巨大的棉花糖，软软糯糯地在天上漂浮，莫颜望着天空，慢慢整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叫莫颜，这一点始终没变。而链接所有事件的关键，在于他手里的这块碧绿玉珏——破虚珏。
　　是的，所谓的“破虚诀”并不是一门功法，而是一块玉珏形状的、世间唯一能破碎虚空的法宝，它是太一正心门的镇派之宝，所谓的“太一正心诀”正是师门为了弟子能更好地使用破虚珏而书写的心法。
　　只要使用者修为足够，破虚珏就能发挥出修真者们梦寐以求的功能——随意穿越至所有使用者去过的空间。
　　看起来这似乎和常见的传送阵法以及高阶修士本身就会的瞬移技法差不多，然而传送阵需要知道目标世界的具体坐标并且提前架设，瞬移技法并不能直接跨越不同等级的世界，更重要的是、两者都需要消耗庞大的灵力，速度还一点儿都不快。
　　相较之下，破虚珏根本就是一扇类似任意门的存在，只需要极少量的灵力，你脑中想的是哪里，它就能转眼间将你送到哪里，关键时刻还能拿来保命——比如它在莫颜自爆时眨眼间将主人传送到沐月大世界，抑或是太一正心门历史上好几个眼看着最后飞升快要失败时、狡猾地运用破虚珏躲到另一个世界避难的前辈们，毕竟天劫再怎么厉害，也做不到立刻追往另一个世界啊。
　　说起来太一正心门本身也很奇葩，它的人丁极为稀少，因为它的门人不是师父去收的，而是破虚珏去“拉”的。
　　没错，这个门派的所有弟子都是破虚珏定期从异世界拉来的穿越者，大概……是因为它觉得只有本身穿越了时空来到此处的人，才有资格使用它吧。
　　门派建立在沐月大世界偏远的山脉中，四面都是青山，中心立一根石柱，每个新弟子穿越过来后，就会在石柱下出现，然后被当时的光杆司令掌门人捡来教导，直到掌门人顺利飞升，弟子再光荣升级成掌门、再在新弟子出现时被破虚珏叫回来收徒……如此循环往复。
　　莫颜作为太一正心门的最后一个弟子，无疑和他十几万年以来唯一一个飞升失败的师父一样，人品欠佳。
　　虽然后来他知道师父没能飞升、自己也迟迟迎不来天劫是因为仙界已经灭亡，但当时他十分不懂，到达渡劫期后就四处寻觅飞升的办法和契机，并且在此过程中，误入莲九所在的莲池，结识了同样有着孤独命运的苦命小莲花。
　　莲池的结界起初困住了他一段时间，但后来他还是成功破解了，再次踏上寻觅之路，直到他找到了传说中另一样能够助人飞升的灵草“空核”，与破虚珏一起双管齐下，终于如愿以偿地——发现自己追寻大半辈子的目标原来早已幻灭。
　　修真者的寿命虽然很长很长，但并不意味着永无止境，否则大家干嘛还抢着飞升？渡劫期的修真者虽然站在了凡人修真界的顶端，但寿命也就是在一万五千年到两万年之间而已。
　　彼时的莫颜从仙界回来后不久，就隐隐感觉到自己寿元所剩不多了。就像所有活的非常高兴、不乐意死去恨不得向天再借五百年的人们一样，莫颜又转头开始思考如何续命……可惜，这注定是个永恒的难题。
　　想到这里，莫颜不由得再次替自己感慨一句：“我的脑洞还真是大啊。”
　　“转世重生”不管是在修真界还是在现代社会，都更接近一个带着浪漫色彩的渺茫传说，当莫颜上辈子在死亡的逼迫下，愣是开动脑筋，拿出科学家们大胆猜测小心验证的精神，开始着手研究手里拥有着神秘力量的碧绿玉珏。
　　最后，还真让他找出了一个有点靠谱的办法。破虚珏作为一个空间法宝，除了传送功能外，还具有一定的存储功能，只是无法存储有形的事物，反而是灵魂啊、灵力啊这些无形的能量能够很好的保存并且温养——啊对，当初莲九的灵魂能躲进破虚珏中，最后因缘巧合下出现在莫颜身边，正是由于它的这一潜在功能。
　　因此莫颜的生命将尽时，抱着微茫的希望，将自己的神魂和毕生功力全数存放在了破虚珏中，等待冥冥中是否真的能转世重生。
　　然而或许是因为修□□的一万多年经历数据太过庞大，当莫颜真的碰上了合适的时机——今生身体的原主不幸去世时，他醒来过后只取回了现代社会中的那三十多年记忆，因而也就以为自己一穿越来就附身到了九岁的小孩儿身上，既来之则安之，也没去细想自己穿越的来龙去脉。
　　“所以我这其实也算不上转世重生啊，就是躲在破虚珏里伺机夺舍罢了嘛，”莫颜低声吐槽自己，“也亏以前看过的那些修真小说，这个世界可没有夺舍的说法……啊，还是转世要浪漫一点，总觉得夺舍不太帅气啊！虽然我也没伤天害理，但要是莲九问起来还是告诉他自己是命运使然般转世好了……”
　　“不过，小绿你还真是忠诚啊。一直不离不弃地守在我身边，待会儿我一定要好好地感谢你，现在，我们赶快去找莲九吧！我似乎快把他逼疯了……想想自己也真是够过分的呢。”
　　？

☆、重逢

？　　原本莲九预计自己大概再过两三个月，就能完全绽放了。
　　一朵普通的花绽放了，那么它就来到了生命中最美丽的时候，并且拥有了繁衍后代的能力，而对于掌管着“时间”的九转青莲来说，则意味着他能够真真正正的达到永生。
　　是的，永无止境的生命。莲九懵懵懂懂的时候，对自己的血脉还没有具体的认知，然而就像所有的天地灵物一样，随着时间的增长，他渐渐的知道了自己名字以及相应的传承。
　　九转青莲，一次开九枝，取这个数字并不是因为一次多开几朵会好看一点，而是因为九这个数字自古以来就与“长久无尽”关系紧密。
　　他的花色也并不是纯白，在彻底盛开的时候，会成为清透的天青色，像湛蓝的天空一样，他曾觉得这样的色彩与笑容如阳光一般的阿颜十分相配。
　　可是……阿颜已经死了。前世连陌离去时，他心中全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懊恼、以及一定要挣脱结界去找到对方的决心，而现在莫颜的死去，却让他觉得，逼迫莫颜的自己，要是不存在就好了。
　　如果没有自己，阿颜就会和那个苏如翠好好的在一起吧？贤惠的妻子与美满的家庭，阿颜好像说过他很渴望这样的幸福？自己强迫阿颜与她分开，还承诺一定会对他好，结果……却是阿颜被自己逼死了。
　　阿颜死前说，下辈子如果他还能转世，希望自己再找到的那个人能不计较他和连陌是不是一个人。
　　可杀死了阿颜的自己，哪里还有资格再去找他？
　　如果没有自己，阿颜就能获得幸福的。如果自己能够忍下那种快要爆发的占有欲，不仗着武力胁迫他和自己在一起，他就不会死了。
　　莲九蜷缩在水池中，放空的脑袋里这些念头反复喧嚣着。
　　都是自己的错，自己才是应该死掉的那个人啊。
　　可好笑的是，再过三个月，开了花的自己就要迎来永生了。
　　怎样才能死掉呢？莲九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有人吗？——”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洞府结界外传来，“那个谁？莲九？听得到就自己出来，否则我就自己进来咯！”
　　莲九顿了顿，他感觉那股气息有点熟悉……好像，几百年前突兀地闯进自己洞府、让他灵力崩溃只剩一道元神躲进莫颜玉珏中养伤的，就是这个人？
　　温柔清雅的男人从水中走了出来，拿起灵池边的白色法袍穿上，随意撩了撩湿漉漉的头发，一步步走到宫殿门口，注视与他仅有一层结界之隔的家伙。
　　朱墨一身鲜红的衣袍，见莲九主动走了出来，便从半空中飘下来，开口就是一句肆无忌惮的调笑：“啊，上次来杀你的时候都没仔细看你的长相，小弟弟，长得还挺漂亮哟！”
　　莲九淡淡地打量了他一眼，现在莫颜已经死了，他的笑容也没了优雅温柔的味道，习惯性地勾了勾嘴角，露出个冷笑：“你是仙踪楼的楼主吗？”
　　朱墨挑了挑眉，夸奖道：“啊呀，我就说你的脑子很不错嘛！竟然一眼就看出了我的身份？我都好多——好多年没有在外面乱逛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莲九没那闲工夫和他东扯西扯，“请问有何贵干，又要杀我吗？”
　　朱墨摇了摇头，意外地发现莲九竟然有些失望：“咦，搞什么，你竟然想让我杀你？好啦，先不要失望，如果你不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只有杀掉你喽。”
　　莲九沉默地看着这个轻佻的男人。
　　“第一个问题，莫颜呢？”
　　“死了。”
　　朱墨眯起眼睛：“糊弄我也想个好点儿的借口吧，不然我会以为你在藐视我。”
　　“不满意这个答案？那就杀了我吧。”
　　“呵，”朱墨笑了一声，“那么第二个问题，莫颜就是莲莫对吧，破虚诀是不是还在他身上？”
　　“阿颜身上没有所谓的破虚诀，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找什么。”莫颜被仙踪楼追杀一事，莲九和莫颜曾以为对方是在莫颜被灭族时盯上他的，没想到……似乎另有因由？但莲九也没兴趣和朱墨多说，简略地回答道。
　　朱墨抬起下巴，眼神里满是愠怒：“小家伙，你还果真不把我放在眼里啊？行，既然你嘴巴这么严，那我就满足你的愿望吧。想死是吗？”
　　一簇深红的烈火从朱墨指尖燃起，饱涨的火属灵力体积虽小，所包含的危险却让人寒毛直竖。
　　莲九却没有看他，抬起头，望了望头顶刺目的阳光，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容。
　　朱墨平素最惯于蔑视他人，在他看来，修真界的人们几乎全是愚昧蠢笨的蝼蚁，除了姿色尚可的蝼蚁能让他爽一爽、听话的蝼蚁能帮他跑跑腿外，其他的蚂蚁们就是他心情不好时用来杀着玩儿散心的东西。
　　现在居然碰见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奇葩？
　　指尖的烈火倏然飞起，向自顾自望着天空微笑的莲九狠狠招呼了过去！
　　莫颜握着破虚珏，刚刚跳跃到这里，眼前就是让他差点肝胆俱裂的一幕，幸好洞府外的结界还能撑一小会儿，赶紧冲过去拉住莲九躲闪，“卧艹！莲九！这人是谁，火系灵力好可怕啊啊啊啊！”
　　莲九被莫颜握住手的一瞬间就彻底愣住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像是害怕戳碎眼前的幻觉，他声音极轻地问：“阿、阿颜？你……”
　　莫颜迅速地吐槽：“别！你还没有死！我也不是从天堂上跑下来接你的！事情等会儿再说，这家伙已经渡劫期了对吧？你打得过吗？我们是不是只有赶紧跑？你还有没有东西要收拾？”
　　莲九呆呆地回答道：“打不过，没有要收拾的东西，我们的确只有跑。”
　　莫颜冲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手指挪了挪，换成十指相扣的姿势，然后扬起个自信满满的笑容：“好！现在本大人我最擅长的就是逃跑啦！接下来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破虚珏上绿光闪过。
　　朱墨看着眼前留下的一片烟尘，与光秃秃空无一人的土地，顿了几秒，随即饶有兴味地笑了起来：“刚刚那个，是莲莫？逃跑的确够快啊……竟然眨眼就能穿越空间，连我都做不到这一点啊。而且明明修为都只剩下金丹期那么一丁点儿了，连续两次穿越都不耗费灵力的吗？”
　　“真有趣，”朱墨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是抓不住对方了，干脆利落地转身回程，鲜红的身影向着链接不同世界的节点而去，“莲莫有这招的话，我想逮住他就得下大功夫了呢！不愧是让我心心念念记挂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啧！长得也还是那么漂亮！”？

☆、道歉

？　　绿光在两人眼前亮起，整个旅程安全平稳，仿佛只是眼前被光芒晃了一下，莫颜便已将莲九带到了沐月大世界，太一正心门的所在。
　　孤傲的电线杆子依然在空旷的草地上孑然屹立，湛蓝天空下清风吹拂，春季刚萌发的小草摇晃着脑袋，一副很陶醉的样子。
　　莫颜冲莲九笑了笑：“这里是我的师门——太一正心门，算起来其实你也是本门的弟子呢。”
　　莲九整个人还处于极度震撼中，反应迟钝地问道：“阿颜，你……你想起来了？”
　　莫颜蹲下身体，将破虚珏放进地上的凹槽中，掐了个手诀，然后抬头望着他回答：“嗯，想起来了。我的记忆和灵力，之前都封存在小绿里面，但小绿的意识还不是很清醒，还好回到这个凹槽里之后，它能够变聪明一点，刚才它把记忆全部还给我了。”
　　说着，石柱之后传来地动山摇般的巨响，规模颇大的古建筑群从地下缓缓升起。
　　莫颜牵住莲九的手：“我们先进去，一边走我一边跟你说。”
　　庄严的大殿之后，是生机勃勃的山水小景，植物们依旧郁郁葱葱，花园里的奇花异草们争奇斗艳，似乎不受季节的限制，全部展示着自己最美的姿态。
　　莫颜将他的事情从穿越开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莲九，往里走了好一会儿，他推开一处庭中栽着梨花的院子大门，熟门熟路地带着莲九走了进去。
　　“这里是我以前的住处，”莫颜给莲九介绍，“咱们太一正心门最缺的是人，最不缺的是资源。房间啊，丹药啊，什么都不缺，所以前世我才能进阶得那么快。”
　　室内的摆设和装饰都十分精致，只是被主人收拾得过于干净利落了，所以总感觉有点空。
　　“这是我的床。”莫颜笑着介绍。雕花大床的浅色帘子被勾起来，露出宽大的床面，藏青色的锦被花纹繁复，但看起来很暖和。床头放着的并不是修真界常见的玉枕，而是一个软乎乎的浅蓝色枕头。
　　莲九被莫颜推着在床上坐下，有些拘束，见莫颜笑望着他，下意识地就道歉：“阿颜，对不起……你、你还能原谅我吗？”
　　莫颜愣了愣，看着满头长发尽皆雪白的俊美男人，只觉得所有的话语都被哽在喉咙里，竟难以说出话来。索性直接伸出双手捧住对方的脸颊，用力吻了上去。
　　莲九起初迟疑着没有回应，但在莫颜柔和的挑逗下，渐渐放开了心中的忧虑，按住青年后脑勺的手越来越紧，忘情地缠住他的舌头回吻。
　　莫颜心中松了口气，好不容易一吻结束，恍然发现嘴角不知不觉间居然流下了唾液，正想擦，却被莲九轻轻地舔舐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