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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无事。”
　　陈禾正纠结中，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这么说。
　　这怎么能说没事？
　　陈禾抬头，本能的要反驳，碰触到释沣目光时，又咽了回去。
　　“真元灵气，皆无窒碍，比身在困阵之中时要好上很多。”释沣希望陈禾不要被这事占去太多心神，原本都没打算说出。
　　“没准，又会岔成一种新的功法。”
　　“师兄！”陈禾不满的瞪。
　　境界跟功法根本就是两回事！
　　人间北玄派失传的万劫无象澒冥元功，拿到仙界来，并没有什么了不得，就是金仙都能用的北玄派最高功法而已。
　　到了姜初跟陈禾这种境界，早就根据当初做仙君时感悟的地脉不同，脱离了北玄派固定的功法路径，辟出另外一条通途坦道。
　　难道释沣要从晋升金仙开始，就这么做？
　　这也太危险了。
　　陈禾皱眉说：“师兄，这次你得听我的。”
　　释沣沉默一阵，似在思索，半晌才点了点头：“师弟有什么主意？”
　　“用我的神魂，催动你的仙核。”陈禾拽着释沣，就地坐下。
　　两人交掌，手腕也紧紧相贴。
　　陈禾周身关窍涌出一层青色焰光，宛如坐在神辉之中，垂目敛神，凛然生华，万邪不侵。释沣久久没有舍得闭上眼。
　　紫气盘绕在陈禾神魂之中，无法分离，这让两股原本相遇立刻互融的真元，都变得有些异样了，炼化了木中火的苍白真元对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不速之客退避三舍，不肯靠近，也没有阻拦。
　　陈禾慢慢拧起眉。
　　仙核没有半点异常，除了它该碎没碎。
　　小心翼翼的用神魂碰触，仙核还是没有动静，陈禾不由自主的焦躁起来。
　　焚心仙火，可以直接摧毁仙核，但是因为他跟释沣神魂相契的缘故，青火对释沣是毫无用处的。
　　有紫气阻隔，让陈禾愈发感到郁闷。
　　他想将紫气推开一些，这些东西应势退开，很快又跟了过来，简直没办法甩脱——事实上也没办法分离，没了气运，天尊就不是天尊了。
　　仙界的天尊有横死的，有气运反噬的，就是没有气运主动离开。
　　释沣起初只是平心静气的任师弟施为，不知是陈禾那份焦躁影响到他，还是闭眼前看到陈禾的模样，激发了许久没有冒头的妄念，他逐渐感到气血翻涌。
　　忍不住睁眼一看，发现陈禾原本穿在身上的衣服，竟然被他自己丢开了。
　　“师弟！”
　　“无事。”陈禾含糊的说。
　　他被紫气困扰，连衣裳上的毕方魂魄都觉得碍事，手腕不抬，袍服自解，落到了墙角。
　　在百般试探仙核无果后，陈禾心里冒出了一个不好的臆测。
　　——难道是因为焚心之炎的影响，仙核变了，仅仅成为金仙，根本不能让它出现裂缝，需要更进一步的境界提升才能瓦解？
　　那释沣现在的困境，就全部是陈禾的缘故了。
　　意识到这点后，陈禾哪里还能坐得住，他急促的喘息了一下，神情变化，脖颈上喉结不安的滑动起伏，青色焰光也开始明灭不定。
　　释沣自方才起，就一直没有闭上眼。
　　神色不变，眼底深色愈发浓重，就像酝酿着狂风暴雨的夜色。
　　释沣沉得住气，甚至对他来说，看到这样失态的陈禾，就能缓解那份强烈叫嚣的妄念。
　　师弟这般是因为自己，师弟神魂正因为碰触不到自己而焦躁，师弟……
　　陈禾耽搁的时间久了，感到释沣的灵气浸润到神魂里，这才稍微好受了一下，他费劲了工夫，却找不出释沣有任何一处不妥。
　　他挫败的抽离神魂，睁开眼，试探着说：“师兄，要不我们双修再试试？”
　　只剩这么一个办法了，不知道双修的时候，紫气会不会自觉消退一些，让神魂像从前那般相融。
　　陈禾没等到释沣回答，他感到奇怪。
　　释沣像是在思索什么，定定的看着陈禾。
　　“我会特别小心！”陈禾脱口而出。
　　话说完后，陈禾又反应过来这里面有歧义，只能硬撑着补充：“虽然境界相差悬殊，但唯有如此，才有希望突破仙核的束缚，我小心克制修为就是。”
　　“不需要…”
　　“啊？”
　　释沣托住陈禾的后颈，低声说：“师弟不要动就行。”
　　随即将人拥在怀中，视线所及处，正是颈项延伸到衣裳下方的空隙。
　　陈禾身上自然不会只穿了那件禁锢毕方神魂的袍服，只不过其他衣裳不是仙器，仅是柔软舒适的衣料，这些释沣都再熟悉不过，每个细微处一清二楚。
　　因为这些衣裳，本来就是他为师弟亲手挑选的，有的甚至是自人间带上来的。
　　陈禾挣了一下，立刻被释沣按住。
　　“不必解衣。”
　　“……”
　　陈禾正一头雾水，发现释沣确实没有动内衫，而是摸索解裳。
　　衣襟松散时，稍有起伏都能看得分明。
　　仙人不需呼吸，吐纳灵气只是修炼，在释沣视线内，陈禾忽然急促起伏的后背，显然是明白了什么，他俯在师弟耳际轻声说：“不要催动神魂，不要用功法，我们在人间最初也是修为相差悬殊，忘掉功法，只要气息相融…”
　　“可是，第一次的时候我喝醉了。”陈禾忍不住说。
　　他下意识的摸索储物法器，可是陈禾没有贪杯的喜好，仙酿这种东西他显然没有。
　　“我要是不小心…呃，怎么办？”
　　释沣发现自己的耐心消耗殆尽，索性只给了师弟两个字：“别动。”
　　
　　第401章　也没什么
　　
　　“阿嚏！”
　　罗波真人一路都在打喷嚏。
　　他神魂虚弱，气血两虚，如果不是吃了两颗仙丹，他连站都站不起来，但是打起喷嚏来，却是中气十足。
　　石中火眼睛眨巴眨巴的看他。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阿嚏！我这是怎么了？”罗波真人心里纳闷极了。
　　仙人不会生病，他这样子倒是像撞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比如说气运。
　　南鸿子看天，徒弟的火也跟浮初世界气运有点微妙关系，结果石中火啪叽一口亲了罗波真人，祸害到了罗波什么的，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说比较好。
　　“青辞仙君倒是恶人偏有恶人磨的，我看他没有好日子过了！”罗波真人听说南显天尊抓了青辞走后，顿时十分解恨。
　　“只怕不是这样——”
　　南鸿子慢悠悠的挥了下拂尘，意态逍遥的催动法宝。
　　虽然他们脚下这件法宝长得寒酸了点，是一片破破烂烂的大叶子，还飞得很慢，飞不高。时不时有仙人驾驭法宝嗖的一下从他们旁边、头顶上越过，罗波真人都听到了那些路过的仙人毫不客气的嘲笑。
　　“你就没有别的法器了？”罗波真人气冲冲的问。
　　“这又不是逃命。”
　　南鸿子说着，还不忘打击一下罗波：“该逃命的时候跑得不快的人，不是你吗？”
　　要是早走一步，脱离困阵，何至于有今日。
　　罗波真人觉得自己仙核都快被气裂了，他怒道：“你们还陷在万瀑谷里，我犹豫了一阵，耽搁了时间，这有什么错处？”
　　南鸿子摆摆手，一句话点出关键：“别！我不信你最后是放心不下，肯定特坦然的想要是我都解决不了的事，你留下也添乱，这才准备脚底抹油。谁知抹的油不够多——”
　　“胡说八道！”
　　罗波真人眼神游移，心虚啊，还真的就是真相。
　　“不就是修为徒弟比差？跟吾一样，看开就好。”南鸿子笑眯眯的说。
　　“你！”
　　罗波真人后知后觉的想起，能把南鸿子挤兑回去的人，整个北玄派里面只有释沣，他跟南鸿子对上，真是找不痛快。
　　“不要胡吹大气，你这点破本事，还是一个可怜的玄仙，几时比我强了？”罗波真人冷哼一声，就算差点丢命，元气大伤，他也是实实在在的罗天上仙。
　　南鸿子也不跟他争，只是打了个哈哈，负手看起四周风景来。
　　有的人，就是可以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都有一股说不尽的超尘脱俗。
　　至少路过的仙人没有再嘲笑的，而是投来好奇的目光，想知道到底是谁，闲得发慌竟然在赶路的时候感悟功法。
　　仔细一瞧，只是个小小的玄仙，好奇心立刻没了。
　　甚至还有人觉得这个玄仙还算识趣，知道苦修，懂规矩不横冲直撞。
　　“不好。”罗波真人眉头紧皱，一路飞来，他连续看到几处热热闹闹的仙人聚地都变了模样，这个很好辨认，因为许多地方都张着防御阵法，符箓一看就不是北玄天尊麾下仙人习惯用的那些。
　　六百年前，尽管南显天尊北玄天尊两方对峙，但还没到扔出一个阵法，时刻戒备对方打上门来的程度。
　　“稍安勿躁。”南鸿子眼皮都不抬。
　　罗波真人忽然想起自己方才说青辞仙君没好果子吃，南鸿子那微妙的一句否决，罗波琢磨过了滋味，脸色霎时气得发白：“南显天尊握了青辞作为筹码，还能向元承天尊开条件，他二人一旦联手，只怕我们这边够呛！”
　　“哎呀，别怕，你还有徒孙。”
　　罗波真人想也不想，脱口说：“你两个徒弟，都是罗天上仙，就算在这六百年里有所突破，仙界整个乱起来，抵得上什么事？”
　　罗波真人被救星后，南鸿子看在崔少辛虽然耍小聪明，但好歹指出了条路的份上，给了两颗丹药一件法宝，然后随手将他丢给了陈禾的属下罗静姝。
　　聚合派崔少辛这人，南鸿子还是知道一点的。
　　对付这种野心勃勃却又识相的人，就让他自己去挣扎吧，拼出了点名堂，再利用不迟。谈信任就不必了，给机会就成。
　　至于罗静姝，南鸿子由棋观人，发现她极有眼光，长于策略，一个崔少辛，她绝对按得住，南鸿子索性做了甩手掌柜。
　　毕竟北玄派覆灭之事，要说他对聚合派没有一点芥蒂，是不可能的。
　　崔少辛当年冷眼旁观，无利的事情统统不沾手，如今依样画瓢的让崔少辛来领会一下被随意搁置，没有价值就没出头之日的处境，也不为过。
　　罗静姝白蜈那边都是魔修妖兽，没人来跟罗波真人说仙界的情况，于是这位曾经的北玄派掌门，根本不知道陈禾释沣已经被北玄天尊请回去了。
　　“是啊，六百年这么短，在人间都不够寿终正寝的。”南鸿子狡猾的顺着罗波真人的话说，“贫道徒弟能有什么成就呢！”
　　“……”
　　罗波真人再听不出这是反话就傻了，他没好气的说：“行了，知道释沣天赋卓越，你小徒弟根骨也不差，他们这是突破了？”
　　作为对北玄派与天尊姜初两重效忠之心的罗波来说，要是己方这边多出一位仙君，自然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你提点他们多小心，南显天尊要是冲他们下黑手，可是防不胜防。”罗波真人以师门长辈的身份叮嘱了句话。
　　“是得让释沣注意。”南鸿子点点头。
　　罗波真人不赞同的瞪了他一眼。
　　虽说小徒弟是附带的，释沣代师收的，但是南鸿子这样偏心不管陈禾死活，在罗波真人看来，显然过分了。
　　“贫道小徒弟也没什么本事，逃命还是行的。”南鸿子捋着拂尘，斜眼说，“六百年来陈禾也没什么大突破，就是成了天尊而已。”
　　罗波真人一晃，差点从破叶子飞行法器上摔出去。
　　“你，你说什么？”
　　“你有一位徒孙成了天尊，虽然是半路捡来的，跟你没什么关系，但也是很涨面子的事情，不是吗？”
　　南鸿子仙风道骨的说着这话，罗波真人简直想把他从眼前踹走。
　　一手扶住额头，好半天罗波才勉强接受了这个惊喜，眼神发直的喃喃自语：“这样一来，不是没必要怕元承天尊了？”
　　南鸿子收起了那份戏谑，摇头道：
　　“世无定数，谁能说得准呢？”
　　这话半点不错。
　　即使成为天尊，陈禾也不可能知道每一件事。
　　譬如说——崔少辛活下来了，那个急着想要儿子报仇的薄云天呢？
　　***
　　南显天尊可算是携威而来，狼狈而回。
　　他心情不好，自然没人敢去触霉头。
　　那些从困阵里脱身的南显一方的仙人，有满肚子话要说，但是见气氛不对，也都个个低头装鹌鹑。
　　待得车驾落于一处仙宫，南显天尊拂袖而去后，众仙才猛地松口气。
　　流鹤仙君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厚待，大约因为另外两位仙君也是这六百年新晋的，没有摆出什么高高在上的架子，让流鹤甚为感动。
　　但感动归感动，流鹤不可能就这样为南显天尊效死了，别人不知道杨心岳陈禾的能耐，他刚从困阵里出来岂能不知？
　　两位仙君请流鹤说万瀑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也好去向天尊禀告。
　　至于其他人，就将目光盯上了那些大难不死的仙人。
　　元承天尊试图毁掉仙界，浮初小世界是上一个仙界，南合宗当年的宗主杨心岳是上个仙界的天尊，苍劫原烛龙是杨心岳的伴生仙器……无论把哪条拿出来说，都能惊掉一地眼珠。
　　这还不算完，还有那个令浮初天道回溯时间的陈禾，已经得气运成天尊了，至于青辞仙君的真面目，也是刚刚揭露的。
　　至于禹仙君的身份，不约而同被他们瞒下了，唯恐惹怒南显天尊。
　　一边是听得困阵前因后果，震惊难言，一边是听闻这六百年来外面出了天河灵晶这等好东西，也是满心复杂。
　　倘若当年没有跟着去万瀑谷，没准现在成金仙、做仙君的人就是他们了！这是吃了多大的一个亏啊！
　　天河灵晶这等珍贵的东西，自然没人肯拿出来赠给他们，玄仙们心气不平，能自由在天河里来去的大罗金仙们，立刻提出要去寻觅一番，这主意不错，一呼百诺，有些罗天上仙也跟着去了。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走后，才有一个仙人悄悄捏出储物法宝里的一颗封魂珠，要去求见南显天尊。
　　——他在困阵里偶然杀死了一个实力低微的魔修，没想到那个人竟然知道不少浮初小世界的事情，还有元承天尊伴生仙器就是灵貅仙君的秘密。二话不说就将这个魂魄封了起来，准备以后献给南显天尊，赚几分信任，得点好处。
　　然而他并没有见到南显天尊，只被带到了季仙君面前。
　　眼见捞不着最好的，这仙人也只能更换目标，夸大其词，希望季仙君能够重视。
　　说起季仙君，许多困阵脱出的仙人对他都很陌生，不像南显天尊座下的另外一位仙君，以前是金仙，就算不认识也听过名字。
　　季仙君形貌不凡，只是脸色发青，据说是练功太急，突破仙君境界的时候伤到了神魂，故而屈居另外一位仙君之下，但他很有几分手段，导致愿意为季仙君效命的仙人要多许多。
　　听得有人带来了这等秘密，季仙君眼中异彩连连，拿出几件仙器并功法赐予对方，然后就对着这颗封魔珠琢磨上了。
　　“来人，本君要见赵微阳。”季仙君随口道。
　　“这——仙君，赵上仙受了重伤。”
　　“什么？”
　　季仙君又惊又怒：“难道北玄天尊的人也跑去浮初的地府了？这是怎么回事？”
　　
　　第402章　得失
　　
　　一方玉几，两盏清茶。
　　地面由冰玉铸造，殿高七丈，曳地的青色幔帐，边缘闪烁着冷白暗纹。
　　四面墙壁上是绘满了精致的人像，这是一张连贯展开的画卷，画里的人有的正在抚琴，有的赏花品酒，舞剑的，驻足旁观的，显得十分热闹，这与满殿的空落清寂截然不同。
　　“北玄派…”
　　杨心岳一眼认出画卷上描绘的是何处。
　　万年之前，浮初小世界，北玄派所在的清霓峰。
　　多琼花，多美玉，流光绕山巅，瀑布挂天虹，一峰四季，各有不同。修士谈笑对弈，煮茶论道，就同这画卷里一样，意态逍遥，自得其乐。
　　古荒崩去，人间再无清霓峰。
　　“这原本是北玄仙人，飞升仙界后，思恋故土，特意绘出的画卷。”北玄天尊姜初端坐在玉几旁边，用剔透晶莹的杯盖，轻轻撩着浮沫。
　　谁曾想，竟成了清霓峰存在的最后痕迹。
　　这座大殿原来的主人，是北玄的开宗祖师，得了鸿澒天尊传下道统的那位。
　　他做了仙君，然而在那场席卷人间仙界的浩劫之战里，这位仙君陨落了，仙宫也被破坏得不成样子。因为这座殿宇的特殊性，被北玄派仙人保护得很好。
　　师门先辈后辈纷纷死去，姜初即使成为天尊，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来到这里。因为整幅画上，还活着的人，只有他一个。
　　触景伤情。
　　这座殿宇最终归给寒松仙君，让他在昆仑之上修建仙宫时，将它囊括进去，正好北玄天尊所住的天河，金仙之外的北玄仙人无法靠近，不如将它搁置在这里。
　　浩劫之战后，再飞升的北玄派仙人，前来观看壁画时，不再是留恋故土，而是好奇师门先辈口中，那个曾经战胜了南合宗，统领一半天下修士的北玄派究竟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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