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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时祺一瞬间有些瑟缩，却还是不闪不避地直视狄言，那坦率而又莫名懵懂的目光，让一切肮脏与龌龊无所遁形、自惭形秽。
　　他居然还在主动向狄言靠近，好像嫌这样还不够，要把自己完完全全送入虎口。
　　狄言脑子里的那根弦即将崩断，但却坚韧无比。
　　最后一丝理智提醒着他。
　　眼前的人是那样美好而值得珍惜，虽然现在做的事情气得人牙痒痒，但自己也绝对不舍得把他稍微弄坏。
　　于是狄言深深吐出一口气，用自已有生以来最强大的自制力拒绝了这甜美的邀请，转身就走。
　　“狄言……”祝时祺还在叫他。
　　“你给我等着！”狄言气势汹汹地喊。
　　说话间，他已经飞快地跑到楼上卧室，从柜子里粗暴地拖出自己所有的枕头。这些事情不能交给机器人去做，alpha的本能叫嚣着要将自己的气息洒满omega即将栖息的巢穴。
　　好在狄言过去曾经满怀幻想地练习过，巢搭得又快又好，他摸了摸，又从柜子里取出一条柔软的小毯子。
　　发情期中的Omega会变得格外敏感脆弱，如果此时身处陌生的环境，更会让他们感到不安。
　　这时候，一个温暖舒适的“巢”可以缓解绝大部分紧张情绪。如果能加上这种材质优良，亲肤柔软的小毯子，绝对会让omega感觉安全而舒适！
　　——正是这样的广告语，让狄言买了这条价格不菲的毯子。
　　现在，这条毯子，终于可以发挥它神圣的用场了！
　　狄言极具仪式感地将小毯子铺到“巢”里。终于大功告成。
　　这时，身后传来轻轻的衣物摩挲声。狄言扭头看去，发现祝时祺不知什么时候从楼下走了上来，正跌跌撞撞地往卧室里走。
　　“狄言？”他小声地呼唤着，像是呼唤父母的雏鸟，声音柔软而又多情。
　　狄言几乎瞬间沦陷。
　　然后……
　　然后狄言从回忆中醒来，他扶住了额头。
　　说起来，虽然自己又快又好地搭出了一个巢，但最后似乎根本没用上呢。
　　不对，中间自己去给祝时祺做饭，端着回屋的时候，祝时祺好像指着那里问过，自己能不能进去待一会儿。
　　自己怎么回答的来着？
　　对了，当时自己担心祝时祺身体受不住，就干脆地拒绝掉了。
　　狄言本来觉得没什么，但此时仔细一回想，貌似、似乎……有点不太合适？
　　而且整个过程中，祝时祺一直都不太舒服的样子，时不时还偷偷拧自己一下，难道不是因为什么小癖好，而是厌恶得实在难以忍受，于是用疼痛来转移注意力？
　　这……
　　狄言呆呆坐着，慢慢地、绝望地，捂住了脸。


第四十二章　第四次循环（1）
　　祝时祺眨了眨眼睛。
　　他此时正坐在餐桌边，一束阳光映在面前，恰好在煎得嫩嫩的荷包蛋上投下一个心型的光斑。他摸摸心口，那里好像还有些疼，却很开心。
　　死亡的感觉并不好受，但祝时祺经历了三次，已经习惯。可面对狄言时，没有惯常的怯弱与心虚，倒是很不常见的事。
　　与此同时，狄言正用筷子插向那枚荷包蛋，筷子尖接触的瞬间，他怔了怔，迟疑了一下，手腕悬在半空。
　　世界仿若静止，两个人小心翼翼的，放轻呼吸，像是害怕惊扰到一个来之不易的美梦。
　　“狄言。”祝时祺率先开口，眼前的一切让他心安，尤其是终端提醒他，时间又回到了早上七点半，他鼓起勇气，认真看向狄言，“我有话对你说。”
　　时间像是重新流动，清晨的喧嚣透过窗户蔓延进来，楼下的花园里，一只小鸟在叫。
　　狄言手一抖，荷包蛋被戳破，嫩黄的蛋黄露了出来。他看了看荷包蛋，又看了看祝时祺，露出一个有点蠢的茫然的表情。
　　祝时祺则是盯着荷包蛋，在心里想，自己之前“死亡”的时候，鲜血是不是就这样流出来？
　　转瞬间，狄言已经收敛神情，将筷子一丢，站起了身，居高临下、掷地有声道：“我不同意。”
　　“啊……”祝时祺呆呆地看着他，“可是，我还没有——”
　　“用不着多说，反正我不同意。”一边说着，狄言快步走到置物柜旁，弯腰取出抑制剂喷剂，抬手对着自己就是一通猛喷。他的动作之大，连餐桌边的祝时祺都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原本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狄言却似乎还嫌不够，又跑去将所有门窗全部打开，最后蹲**，把机器人管家抱了起来。
　　机器人管家显示出一个疑惑的颜文字表情，狄言冷酷地看着它：“我早就该这样做了！”话音未落，他快步跑到冰箱前，把机器人丢进去，关紧门后还设置了智能锁，成功解决了自己一个心腹大患。
　　做完这一切后，狄言大功告成地呼出口气，拍拍手，得意对祝时祺说：“你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锁住我？”
　　祝时祺扭头看了看房门，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很诚实地说：“有很多。比如在空气循环里加一点东西，比如用消防设备让你暂时昏迷，比如……”
　　狄言的脸顿时绿了，沉默片刻，才有点绝望地问：“如果我不同意离婚，你会这样对付我吗？”
　　“唔，那要看实际情况了。”眼见狄言已经决心破釜沉舟，拳头紧握，一副即将冲过来拼个鱼死网破的样子，祝时祺又连忙补充，“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件事。”
　　“还有其他事值得这样郑重其事地说？”狄言纳闷。
　　“当然。”祝时祺深吸口气，郑重地问，“狄言，你记得之前发生的事，对不对？”
　　事实上，就在祝时祺决心赴死的时候，他就想明白了这个问题。
　　狄言同样拥有上一个时间循环内的记忆。
　　“他们只抓住了二十二个，还有一个。”
　　这是狄言当时说的话。但祝时祺分明记得，自己从未告诉过狄言那些恐怖分子的人数。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在上一次，柯然潜入恐怖分子老巢与自己通话时，被身边的狄言听入耳中。
　　而且，自己将柯然与祝商祺保护妥当后，两个人都安安分分呆在安全的地方，只有狄言却一而再地跑出来，执意寻找自己。
　　可惜的是，两个人都不知道对方保留着记忆，再加上一直都没有好好交流过，阴差阳错之下，竟然直到上一次循环的最后，祝时祺才发现了这一点。
　　于是他更加毫不犹豫地自杀了。
　　在狄言面前，祝时祺将自己的推测娓娓道来。
　　狄言眉头紧锁，沉吟片刻，突然问：“你为我殉情了？”
　　“严格来说，是我在知道你会保留记忆的情况下，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而做出的一次不算大胆的尝试。”祝时祺严谨地订正，“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嘴硬，承认不就好了。”狄言拨拉了一下头发，有点犹豫地靠近祝时祺，近距离上下打量一番，才低声问，“疼吗？”
　　“一回生，二回熟，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祝时祺想了想，“所以，应该习惯了吧。”
　　“习惯这种事做什么。”狄言无奈，他将手伸到一半，又尴尬地收了回去，回神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胸，望了会儿天花板，嘟囔道，“这么说，你之前都出事了。”
　　原来狄言不知道自己的遭遇。祝时祺心想着，摇摇头：“都是意外。唔，不过柯然出事了，他死了一次。”
　　“竟然是这样……”狄言还在嘟囔，突然发现了什么，“第三次？”
　　祝时祺赶紧数了数：“对啊，是三次。”
　　狄言皱着眉，似乎遇到了一个很伤脑筋的问题。可想了会儿，却好像没有得到什么答案。
　　“我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出不对在哪里。”狄言干笑了一声，“我没有想到，每次循环都是以你的死亡为结束……你受了很多苦。”
　　祝时祺对这些倒不怎么在意，反倒有点好奇，问：“那你之前认为循环是因为什么结束的？”
　　从他自己的角度来看，每次死亡都会因为疼痛而短暂地失去意识，再次醒来便是在餐桌边。可若是从其他人的视角看，又会是怎么样呢？难道上一秒还在遥远的别处做着什么事情，下一秒就直接被拉回今天早上七点半了？
　　从柯然祝商祺的反应来看，他们显然没有保留之前的记忆。但为什么狄言却是个例外？
　　又或者说，他并非唯一的例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跟他一样保留着之前循环中的记忆？
　　祝时祺越想越多，他发现，事情远比自己之前想象的还要复杂。
　　而狄言显然没有想那么多，他的回答也非常不走寻常路，先是别扭了一阵子，最后在祝时祺的催促下，才不情不愿地说：“我说了，你不要笑我。”
　　“我不会的。”祝时祺郑重承诺。
　　他们目前面临的形势极其严峻，可以说任何荒诞的想法都可能是现实的真相。狄言的思维方式与祝时祺截然不同，或许从他的角度出发，能够更加接近最终的答案。
　　狄言好像受到了一点鼓励，他深吸一口气，依然不看祝时祺，目光停留在煎蛋上，像是那里突然出现了什么非常吸引他的事物：
　　“我以为，循环的结束是因为我没有成功阻止你离婚的想法，所以上天在帮助我，给我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第四十三章　第四次循环（2）
　　“啊……哈。”祝时祺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抬起右手，轻轻遮在嘴边。
　　狄言凶巴巴地瞪着他：“喂！你说过不笑的！”
　　“我没有，只是有点意外。”祝时祺遮着嘴，眼睛弯弯的，“没想到你会这样想。”
　　虽然这家伙确实在出尔反尔地笑话自己，但看在他笑起来实在可爱的份上，狄言立刻就宽宏大量地原谅了他。
　　“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
　　祝时祺斟酌着，吞吞吐吐地说：“唔，时间这回事么……跟这种主观上的原因，似乎没有多少联系吧？”
　　“谁知道呢？人的意识，可是很复杂的。”狄言随口辩解了一句，但并没有找回面子，反倒更觉心虚，干咳两声，尝试转移话题，“既然如此，还是说说你的猜想吧。”
　　“嗯，如果你的想法是对的，现在时间循环应该已经解除，你也不会坐在这里了。”祝时祺却似乎意犹未尽，依然在这个尴尬的话题上打转，“所以，我倾向于时间循环与你的主观意愿无关。”
　　“我都说了，就不能换一个话题——”狄言不耐烦地挥着手，蓦然顿住，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我在说你的想法不对。”祝时祺老老实实地重复。
　　狄言像是抓住了祝时祺什么把柄一样，得意地哼哼道：“我明明听到了，你说，我已经成功追到你了。”
　　“我是这样说的吗？”狄言这幅言之凿凿的样子，令祝时祺罕见地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
　　“虽然你没有明说，但你就是这个意思。”狄言又站起身，靠近祝时祺。他此时像是一只焦躁不安的猫咪，急切地绕着美味的小鱼干打转，却没胆量伸出爪子。
　　祝时祺虽然是omega，却比很多alpha都要强大。但同时，他的身体又过分纤弱，拥抱他的时候，好像稍一用力就会弄坏掉，狄言总是害怕自己弄疼他。
　　况且，狄言可还记得，祝时祺并不喜欢跟人有亲密的肢体接触。之前有一次，祝商祺只不过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祝时祺都微微蹙起了眉。
　　连双胞胎弟弟都会被嫌弃，狄言可不会没有自知之明，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所以，他强行收敛心思，不去想如何甜蜜地亲吻与拥抱，而是双手抱胸，倚在窗边——他对自己的身体条件相当了解，选取了自认为最帅的姿势，漫不经心之间透露着一丝不羁，从祝时祺的角度，正好可以欣赏到他完美的侧面。
　　“咦，你吃饱了吗？”祝时祺只是看了他一眼，又可惜地看着桌上那个被戳破的煎蛋。祝时祺的生活固然富裕，但他可从来不浪费粮食，如今的时代，能吃上这种纯天然的食物是一种十分奢侈的事。
　　狄言黑着脸走过来坐下，好像强忍着什么的样子，三两口将煎蛋吃掉，咀嚼的动作非常用力。
　　被这么一打岔，祝时祺片刻后才想起刚才进行的话题：“不过，你的观点也有一定道理。只是可能与你的意愿无关，而与我有关。”
　　狄言看着祝时祺这幅理所当然的样子：“……你这不是那个——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能让一些人杀人放火，另一些人连开灯都不行吗？”
　　祝时祺沉默片刻，迟疑地问：“你是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差不多吧。”狄言点点头，用目光质问：你是不是在鄙视我？
　　然而祝时祺完全没有领会这家伙眼神中的意思，反而被炯炯有神的目光盯得有点不好意思。
　　“这是基于每次循环都以我的死亡结束而做出的猜测。”祝时祺躲避着狄言的目光，一口气地说。
　　他没有看到，狄言的脸因为极度心疼而显得有几分扭曲。
　　“然后呢，你死了之后，是什么样子？”
　　“就是眼前一黑，痛了一下，然后睁开眼就在这里了。”祝时祺想了想，突然察觉到什么，“虽然感觉上时间非常短，但……”他停下来，明白了狄言的意思。
　　“人意识中的时间，可能与现实世界并不同步。”狄言说，“虽然感觉是短短一瞬，但真实的时间可能继续向前。只是你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又回到了时间的起点。而我也是一样。对我来说，我刚刚才死亡，再次睁开眼，就已经出现在了这里。”
　　祝时祺很想摸摸狄言的伤口，切实地知道他此时没有受伤。但狄言如此严肃，他不敢靠近，只好想了想：“上一次呢？”
　　“嗯……差不多吧。”狄言回忆，“我记得，上上次我正在草坪上摔跤，摔得很痛。我试图从祝商祺身上踩过去——放心，我没有真的那样做，他挣扎得太厉害了，我栽到了地上，撞到了脑袋，然后就在餐桌前了。”
　　祝时祺想起第二次循环中，狄言那呆呆的样子，终于恍悟他那个时候是撞到了脑袋。
　　说起来，上一次他也伤到脑袋了，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祝时祺忍不住胡思乱想，偷偷打量狄言。
　　狄言注意到他的目光，怔了怔，然后做了一个很多余的整理头发的动作：“因此嘛，时间循环的重点或许不在你我身上，但无论如何，异变的发生一定会有征兆，可能是一次物理实验，可能是某个邪恶外星文明的阴谋。我们首先要确认的，是循环是否真的发生。究竟是一片区域，还是整个世界都是如此。这个问题，恒星可以告诉我们答案。”
　　这番话说得真是帅极了，但祝时祺却暂时无心欣赏。
　　狄言为什么突然要整理头发？他暗暗揪心，难道真有什么后遗症，他在头痛？
　　祝时祺果然在看我。狄言在心中暗喜。看来这个动作果然有用，江锦年没有说错，多释放一些自己的魅力，祝时祺就会多多注意到我。
　　“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狄言假装漫不经心地说。
　　“啊？哦，哦，没有。”祝时祺悄悄给狄言预约了一次脑部检查，一边摇头说，“你说得很对，确实有这种可能性，是我之前欠考虑了。”
　　狄言一笑，特意侧过脸，给祝时祺看他的鼻梁和下巴。
　　他的姿势那样别扭，一定很难受吧。祝时祺忧心忡忡地想。
　　沐浴着祝时祺的目光，狄言意气风发，率先走到门边，对祝时祺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好，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行动。至于那些欺负你的家伙……对了，还有那个杀了我一次的混蛋，咱们在进行调查的休息时间，可要好好跟他们算一算账。”


第四十四章　第四次循环（3）
　　狄言预定好了飞梭，就带祝时祺去寻找他在天文台工作的一位朋友。据他说，他那位朋友学识渊博，十分厉害，遇到这种问题，去咨询他准没错。
　　“专业问题，就要交给专业人士来解决。”狄言自信地说，“通过恒星的位置可以更加精准地确定时间，防止其他因素对我们造成干扰。”
　　“什么是其他因素？”祝时祺问。
　　狄言煞有介事地开了玩笑道：“比方说这是一个大型整蛊活动，你周围的所有人、除了我之外都是演员。如此一来，我们一旦能够确定时间，就可以拆穿他们。”
　　“哈哈。”祝时祺表情严肃，狄言只好自己干笑了两下，“在想什么？”
　　“如果仅仅是查看星图，远程就可以得到数据。那伙人几小时后就发动袭击了，我担心……”
　　“唉，你就是爱担心。”狄言不以为然，“我已经报了警，如果连警察都无法阻止，咱俩去了也是白搭。”
　　“但我们并没有证据，时间循环这种事，不会有人相信吧。”祝时祺还在迟疑，“万一他们不相信，会有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狄言耸耸肩：“你说的那都是‘可能’，我只知道有一个无辜的人受到了伤害。所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家伙送到安全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