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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梯很长，绝对不是心境变化的原因，是切切实实至少比下楼梯时多了至少一层楼的高度。
　　难道，现在又回到了洋房里？
　　崔子源心情复杂地推开了楼梯尽头的一扇门。
　　他已经做好了一开门就是三楼工作室、自投罗网地跟艾迪打个照面的准备。
　　而只看了一眼门后的景象，崔子源还握着门把的手，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满屋子，都是“崔子源”。
　　身后本该空无一物，而崔子源本能地后退一步，后背却撞上了东西。
　　血液一下子凝到冰点，清冷的气息刹那间席卷了全部的感官，恶魔温和的呢喃从头顶响起，带着冰冷的笑意。
　　“你在做什么呢，宝贝儿？”


第88章　氪命的第八十八天
　　恶魔从黑暗中走出来；附在猎物的耳边，用情人的语气低喃。
　　“你在做什么呢，宝贝儿？”
　　无论是语气还是匪夷所思的暧昧称呼，都让崔子源从头顶往下划过颤栗的寒意。
　　在他匆匆瞥见门内的景象后再听到这么一句话，恐惧层层顺着脊椎往上爬，瞬间积聚到顶峰。
　　这个人，这个人……
　　属于人偶师的灵巧双手轻轻搭上崔子源的肩。
　　崔子源没说话，也没敢回头看；好像站在自己身后的是什么骇人的厉鬼。
　　事实上，在现在的情状下；崔子源觉得他比什么厉鬼都可怕。
　　肩膀被艾迪触碰到的一瞬间；崔子源像猝然被电到了一样；猛地甩开对方。
　　他的手还握着门把手，顺势就直接冲了进去，又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将门合上；自己背靠着倚在门上，死死抵住。
　　不能让他进来。
　　会死会死，绝对会死。
　　周围墙壁上的烛灯发出微弱欲灭的光。
　　极静的空间中，只余崔子源自己跳得轰轰作响的心跳声，响得能将房顶掀开。
　　门外静了一瞬，紧接着；艾迪似乎是笑了声；身后的门传来一股推力。
　　事关小命，崔子源丝毫不敢放松；用自己身体的力气拼命顶住，同时背着手颤巍巍地乱摸一通。
　　有了！
　　“咔嗒”一声，门上了锁，崔子源颤抖着舒出一口气。
　　门锁是插栓型的，从内部拴上外面无法打开。
　　崔子源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但因为这锁看上去并不非常牢固，他仍然靠着门，没敢轻易放松警惕。
　　万一艾迪其实隐藏着祁羽那样的破坏力，区区这点锁不值一提，瞬间就会化成脚下残骸。
　　他一边注意着身后的动静，一边将目光投向先前只匆匆一瞥的屋内。
　　这间屋子的构造，与三楼艾迪的工作室非常像。
　　而让崔子源惊惶害怕的，当然不会是这个。
　　这间屋子里，有无数个“崔子源”。
　　或者说，应该是被做成崔子源样子的人偶。
　　黄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珠，那张脸的五官不能更熟悉，而且每一个人偶都被做成了笑脸。
　　这些笑脸微笑的程度都不同，有些只是似笑非笑，有些则是笑得露出了八颗牙。
　　就好像是，制作者在一一地试着，看哪样做出的来的模样最好看。
　　显然，他一个都不满意。
　　满地的“崔子源”，没有一个是完好的，全部缺胳膊少腿地堆在地上。
　　其中有几个似乎经历过了残暴的对待，头都没了一半却还在扬着笑脸，分外诡异。
　　崔子源手指微微颤着，喉结动了动。
　　他看见了无数个“自己”。
　　无数个，残破不堪的“自己”。
　　这种视觉冲击还是有点大的，至少对他而言比上一关的兽人们带来的冲击大。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就好像看见自己以五花八门的死状死在了自己眼前，眼前不是什么制作失败的人偶集结地，而是他的坟场。
　　妈耶。
　　这地方，是地狱吧。
　　他的视线越过满地的“崔子源”，再往里面是工作台，上面还放了一只制作一半的“崔子源”。
　　五官已经成型，但是没有安上眼珠，空洞的眼睛黑黢黢的，仰在台上生无可恋地默默望着同样黑暗的屋顶。
　　崔子源同样生无可恋地看着这些不断被雕琢又破坏的人偶，脑中思绪飞速运转。
　　他在想这几天接到的奇葩任务们。
　　第一天，是眼珠。
　　用了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形容词，什么“漆黑的夜空”、“深沉的大海”……说白了，不就是黑色？
　　第二天，是头发。
　　“世上最美丽的阳光”，舍弃掉一堆乱七八糟的，说到底，也就是太阳的颜色——黄色。
　　第三天，是笑容。
　　这一点是最令人疑惑的，毕竟他先前见过的人偶都是面无表情，不过见到这间屋子里花式笑着的“自己”，也算是明白了。
　　那么问题来了。
　　这个人偶师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么多跟他长得一样的人偶？
　　EXCUSE　ME？？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有魅力的？？
　　最重要的是，看这里人偶的数量，少说也应该做了几年了？
　　满打满算，他可是大前天才进到这座洋房里的。
　　对了，等等，刚刚艾迪是管他叫……
　　宝贝儿？
　　回想起艾迪念出这个词时候的语气，崔子源又起了半片胳膊的鸡皮疙瘩。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之间有什么爱恨情仇。
　　噢~
　　这该死的主角剧本。
　　身后的门被人从外面推了两下，似乎是发现里面人上了锁，艾迪顿了片刻，轻轻敲了敲门。
　　“别怕。”门外的人轻声哄骗，“乔伊，别怕，开开门。”
　　像诱骗小白兔给他开门的大灰狼。
　　而被他诱骗的小白兔听见这话，一脸懵逼。
　　乔、乔伊？
　　谁、谁啊？
　　喂，乔伊，乔伊在吗？
　　乔伊！艾迪在呼唤你哦乔伊！
　　崔子源愣了一会儿，确定这间屋子里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活人。
　　“宝贝，开开门好吗？”艾迪继续说着，声音带上了一点让人动容的乞求。
　　等等，他好像想起乔伊是谁了。
　　崔子源睁大了眼，觉得自己被一道雷从头顶轰然劈下，每一根令他自豪的金发都被劈成了焦黑。
　　乔伊，不就是，这个人偶师的……
　　老相好吗？！
　　诶，等等？他叫他乔伊？
　　等等？他是乔伊？
　　崔子源原地混乱了，脑子里的东西在“咦原来艾迪是个基佬啊”和“咦我是乔伊吗我怎么不知道”中来回转换，紧接着，又想起祁羽预言似的话。
　　【Joye这个名字……不一定是女孩子哦。】
　　祁·言灵师·羽。
　　一击即中。
　　维持着震惊，崔子源的视线再往屋子的里侧看去，角落里有一张……床？
　　崔子源不太确定那能不能算是床，那东西的样子有点古怪，并且……
　　屋里的光线太暗了，离得远就看不清，影影绰绰间，崔子源觉得那上面似乎躺了个人。
　　身后门外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说话了，崔子源轻轻离开门板，确定没有了动静后，好奇心驱使他往屋子里迈开脚步。
　　踏在“自己”们中间的感觉，十分毛骨悚然。
　　崔子源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冰上行走般小心翼翼地往那张“床”走去。
　　待能看清那边的东西后，崔子源倒吸了口凉气。
　　这的确不是一张床，而是一口冰棺。
　　难怪进来后总觉得一阵阵凉意。
　　原来不止是氛围导致，也不是什么游戏特效，而是真的有东西在散发冷气。
　　冰棺里躺的，自然不会是活人。
　　令崔子源想沉痛扶额的是，里面躺着的那个人，乍一看连他都会觉得是他自己死在了里面。
　　金色长发的年轻男子躺在冒着丝丝冷气的冰棺里，不知道被这样存放了多久，但并没有因为僵冷而破坏他的容颜。
　　他双目紧闭，浓密的睫毛盖在脸上，鼻梁挺翘，嘴角甚至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如果不是他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说他只是睡着了崔子源都信。
　　而这个躺着的男人，除却头发长度外，与崔子源几乎是一模一样了。
　　崔子源想起那本写着人偶师故事的书。
　　书里，人偶师的恋人是个钢琴家，他死了，死于意外。
　　想着，崔子源将视线落在冰棺里人交叠着放在身前的手上。
　　跟他的手不同，是一双非常完美的手，即使现在僵硬了，也能想象出这样一双手在琴键上飞舞的优美画面。
　　崔子源皱了皱眉。
　　故事后面写了什么来着？
　　【人偶师将自己关在洋房里，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而渐渐的，洋房里似乎不只有人偶师一个人了。】
　　【他的思念造出了奇迹，但他，并不满足于此。】
　　【曾经的天使，终于，一步步，落下天堂。】
　　造出了奇迹，大概指的是会动的人偶。
　　而并不满足于此，怕是……
　　崔子源目光复杂地看着如同自己双胞胎兄弟的乔伊，又回头看了眼自己的N胞胎兄弟的残缺人偶们。
　　emmmmm闻到了一丝黑化病娇的气息？
　　他现在的处境，似乎很不妙啊……
　　救命！这是什么奇怪的替身文剧情吗！
　　脑袋里有个小人在咆哮，忽然间，咆哮声被寂静房间中某处像机关启动一样的声音生生掐住。
　　崔子源愣了一瞬，不管不顾地转身往来时的门跑回去。
　　他记得这种声音。
　　他打开储物室的机关时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两三步冲回门前，他麻利地打卡门栓，用力一拉——
　　门像被黏在了墙上一样，纹丝不动。
　　身后，脚步声悄然而至。
　　崔子源浑身一僵，咬着牙更加大力地拉门，甚至用上了脚。
　　“刚刚让你开门不开，现在又想开了？”温柔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在耳中，“还不如早点开了，也省得我跑了一趟。”
　　说话间，修长的影子已经完全覆盖住了崔子源。
　　门从外面被锁上了。
　　而这间屋子竟然还有第二个暗门，通往别的地方。
　　崔子源捏着门把手，感觉到手心全是汗，都快握不住了。
　　“宝贝儿，都被你看到了。”艾迪淡淡地扫了眼自己这间暗藏的工作室，轻笑出声，“这真是让人头疼，没办法了……”
　　一双微凉的手从后面覆上崔子源的眼，他眼皮颤抖着，缓缓闭上。
　　艾迪没有用力，崔子源却动弹不得，仿佛已经变成了只能任人摆布的人偶。
　　他从身后拥住他，尖瘦的下巴搁在对方肩头，亲昵地蹭了蹭，湛蓝色的眸子浅浅眯着，勾起唇角。
　　“那就，成为我最完美的人偶吧。”
　　他侧过头，将鼻尖凑近崔子源蓬勃生长的金发，近乎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的……乔伊。”


第89章　氪命的第八十九天
　　被艾迪变成人偶的玩家；其实并不是看不见听不见的。
　　实践证明，他们只是不能动而已，碍于人偶的结构限制也不能说话，但对周围的一切还是可以通过被局限了的视野感受到的。
　　甚至，就如同很多游戏组队模式下先死亡的人可以切换队友视角一样，他们还可以随意切换成其他玩家的视角，以此来旁观游戏进程，不至于太过无聊。
　　很合理的设计；毕竟好歹是游戏里两三天的时间呢，充分体现了游戏设计的人文主义关怀。
　　只不过；有种变成了鬼附身在别人身体里的感觉；怪怪的。
　　罗飞飞变成人偶后才惊觉人偶还是有感知的；两秒后，他真的非常想抬起像断了一样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胳膊，捂住自己的脸；或者把自己脑袋摘下来藏好也行。
　　同时，也很想把之前大半夜跑下来靠着祁羽睡觉的那个自己给一个巴掌打回去。
　　全部，都被，看在眼里了啊！
　　视线被固定在前方，他只能看着对面崔子源的空位以及再旁边面无表情的林亦初和惊恐状的叶以双，却总觉得视野之外的祁羽在歪着头戏谑地看他。
　　但仔细想想；丢脸什么的；至少还有个崔子源垫底，那孩子那晚都快睡到林亦初怀里去了。
　　昨晚更是；一个人瑟瑟发抖地缩在他们这四个人偶中间，看上去无比的弱小可怜又无助，最后还被人偶一个手刀劈晕在地上。
　　最惨的是，还是脸着地的。
　　幸亏地板不硬，没把他挺翘的小鼻子撞歪。
　　夜里无聊，所有变成人偶的人都在围观崔子源睡觉，连他挪了几下胳膊说了几句梦话，乃至梦话的内容都记得一清二楚。
　　不得不说，这孩子睡觉还挺可爱的。
　　早上听到艾迪新布置的任务，在场所有被变成人偶的玩家都忍不住想冲他翻个白眼。
　　奈何他们并做不到，人偶的眼珠子要是翻上去，翻不翻得回来可就不好说了。
　　神特么找笑容。
　　这绝对是接过的最扯的任务。
　　不抱任何希望的，罗飞飞在崔子源离开餐厅后切去他的视角看了会儿。
　　这孩子一路魂不守舍地走回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发呆，视线从天花板这头飘到那头，还叹了口气。
　　罗飞飞看得无聊，又切回到自己的人偶躯壳里，与对面崔子源的空位大眼瞪小眼。
　　这种消耗玩家时间影响游戏体验的设计，罗飞飞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下，觉得需要改善。
　　算算时间，差不多到了午后。
　　这会儿，罗飞飞想起崔子源，又忍不住切去他的视角，想看看任务进行到哪一步了。
　　画面刚一转，就听见一声令人毛骨悚然、亲昵温柔的“宝贝儿”。
　　罗飞飞当时心里紧随而至的第一反应跟崔子源一样，就是想冲进眼前那扇门里，把身后可怕的东西隔绝在外。
　　紧接着，崔子源也就真这么做了。
　　罗飞飞也就跟着他，看见了满屋子破破烂烂的“崔子源”。
　　满地的“崔子源”人偶残骸，冰棺里与他容貌相仿的尸体，艾迪奇怪的任务，收藏的信件，人偶师的故事……一下子前因后果就串了起来。
　　再然后，就是崔子源被突然病娇到浑身恨不能具现出黑气的艾迪抱上了制作台。
　　制作台上原本的人偶被扫到地上，没安装完好的头从身体上掉落，黑洞洞的眼眶正对着崔子源侧着的脸。
　　视角突然被强制转换，罗飞飞回到自己的人偶躯体里，有点惊魂未定。
　　短暂的缓冲后，罗飞飞脑袋里冒出一个念头：
　　真被祁羽说中了，那个钢琴家真是男的。
　　不是，这游戏……
　　这回可不止是gay里gay气了，是货真价实的gay了。
　　几只人偶各怀心思地默默坐着，空寂的环境里，系统突然跳出久违的提示：
　　【叮！‘任务二：帮助艾迪·克里斯蒂做出完美的人偶’已完成】
　　罗飞飞盯着那行提示不太确定地反复看了几眼，有点懵。
　　这、这也行？
　　这种把自己搭进去的方式也能算完成任务？
　　但仔细一想，从一开始艾迪就是在挖坑给他们跳。
　　明明从一进门就盯上了与恋人模样相仿的崔子源，却还不动声色，故意说要他们完成任务，而任务内容如今回想起，那一个个的好巧不巧，根本就是崔子源的特征。
　　早早就打算好了自己“完美的人偶”到底是什么，却耍着他们玩，这样的行径可以说是非常恶劣了。
　　从他们踏入洋房的第一刻起，艾迪就没打算放人走。
　　这个任务按这样看，无论他们找到什么都会被驳回，似乎也只有牺牲崔子源这一种完成方式。
　　夜幕很快再次降临，罗飞飞待在自己的人偶躯壳里将游戏的种种串在一起时，餐厅的灯接触不良般闪了两下，在天黑的一刻按时亮了起来。
　　餐厅的门几乎是同时被人打开，罗飞飞是背对着门的方向，只听见好几个脚步声前后而入，不用多想，肯定是艾迪和他的迷弟迷妹们。
　　洋房的主人如常走到自己的座位边，却没有急着坐下。
　　他手中怀抱着自己最完美的人偶，像怕放下来便会碰坏了一样宝贝，他温润漂亮的眼睛低垂着，一刻也不愿从怀里人的脸上离开。
　　双子人偶从罗飞飞对面搬走了崔子源本来的椅子，放在主座旁边。
　　艾迪这才噙着笑，将人偶仔细地放在座位上，自己再缓缓坐下，让对方依偎着自己，抬手抚了抚人偶鬓角的碎发，目光柔软到像要将面前的东西揉入怀中，令人害怕。
　　即使变成了人偶，罗飞飞都被这番场景活生生恶心掉了一层人偶皮。
　　要切身感受这份难以承受的病态温柔，可以说是十分心疼崔子源本人了。
　　“我的客人们。”艾迪轻声道，大概是对着罗飞飞他们说话，但温柔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身旁崔子源人偶脸上，“向你们介绍一下，初次见面，这是我的乔伊。”
　　什么初次见面，从别人这里把人抢去做人偶还假装什么初次见面，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罗飞飞在心里快把白眼翻上天了。
　　艾迪当然听不见几只人偶的腹诽，当然，就算听见了也不会在意。
　　他的指尖一点一点描画过崔子源的侧脸，呢喃着：“这也多亏了你们，我最完美的人偶，终于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