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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看到了你们与游人赠于你们的同心结。”
　　林巉揣着那杯凉茶，既没有喝，也没有放下。
　　赤金看着神色始终未曾变过的林巉，心中微微一沉。
　　“你早就知晓他对你的心思？”
　　林巉始终没有说话，赤金见状不由得心神一颤，他刚想逼近一步，林巉就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他看着赤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是。”他道。
　　“那你……”赤金顿了顿，俄尔，他艰声道：“那你对他是否……”
　　“并未。”林巉打断赤金道，他微微皱了皱眉，眉间透出始终的凉薄。
　　“可你既对他无意，又为何要逗留妖界？”
　　“还有你身上的乌灵蛊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沾染上这种东西？”
　　“你的灵力修为去哪儿了？我探查过几分，隐隐有封印之意，是谁把你的灵力封起来了？复玄吗？”
　　……
　　林巉被赤金一堆问题问得头晕，他抬手打住赤金的话头，略微向赤金解释了一下。然后赤金就顺着他的解释问出了更多的问题。
　　林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静了静心神，端起茶壶，倒了一杯冷茶递给了赤金润口。
　　赤金接过茶，一双眼亮黝黝地看向林巉，难以控制地扬起唇角。
　　“你还是关心我的。”
　　林巉：“……”
　　“你跟我走吧，你身上的乌灵蛊我会想办法给你解，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想回重山派我们就回重山派，你想去游历河山我们就去游历河山，或者你想去其他新奇的地方看看，我也可以带你去魔界逛逛。”赤金看着林巉，他展了展眉目，散去了眉间的几丝悍意，显出一种真诚而温绻神情来。
　　“若你担忧你徒弟，这倒不必，与其你待在他身边，不如离他远一点，或许他见不到你，过段时间就能想明白了。”
　　林巉不置可否地收回视线，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若真有用，他早就离开了。
　　他那徒弟的性子他最清楚，若不尽疏解他心绪，凭他那从小到大死倔的性格，再过一百年他也能死嗑在自己身上。
　　“师父就算是想反悔，如今煞狼族、妖界尽在我手，师父跑到哪里，我便能让人找到哪里。”
　　“师父也不想自己走到哪里，哪里就动荡不安吧。”
　　……
　　那夜复玄对他呢喃的话仿佛犹在耳边，林巉的手放在石桌上，石桌上凉意浸袖，林巉垂下眼，他可不觉得复玄是在说笑。
　　他虽并不惧，但如果真的能良言解心，他便绝不想跟复玄刀剑相见。
　　良久后，林巉看向一直站在他身侧赤金，道：“坐。”
　　赤金立时在他身边坐下，唇边的笑意始终未曾淡过。
　　“你果真心仪我？”林巉忽然问道。
　　“自然！”赤金答道：“若你不信，那你要我如何证明？无论怎样我都能办到。”
　　“赤金。”林巉道：“你为何心仪我？”
　　“为何？”他看向林巉，如实答道：“我不知。”
　　他只知化龙劫醒，一眼入骨。
　　况且心仪这事，谁又能一五一十地说出缘由呢？若能说清缘由，那便算不得心仪了。
　　“我并不适合你。”林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看着赤金，说出他说了许多次的话：“你莫要在我身上蹉跎岁月了。”
　　赤金的神色忽然间便沉了下去，他紧紧地抿着唇，哪怕他早有准备，在听见林巉的话时，心口还是不由得发闷发痛。
　　他听见林巉继续道：“我可将你待为好友，但其他的……恕我不能。”
　　他看向林巉，想道，喜欢一个人真的太难受了。
　　可就算如此难受，他也放弃不了面前的这个人。
　　赤金极其荒谬地笑了笑，他垂下眼，一句话也不说，像是在跟谁执拗地对抗。
　　良久后，林巉看了看不早的天色，言尽于此，他站起身来，缓步向外走去。
　　“我不会再逾矩。”他忽然听见赤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林巉的步子一滞，他转身看向赤金，赤金依旧坐在原处，他披着一身渐暗的夕色，没有转过头。
　　林巉再次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俄尔，他收回视线，转身走出了临水苑。
　　他刚一出临水苑，便跟等在苑门外不知候了多久的唐寻撞了个对面。
　　“唐寻，你怎么在这里？”林巉问道。
　　“我等真君啊，我想进去的，但是殿下走的时候说真君不想让人打扰，让我不许进去。我便只好在外面等着真君。”唐寻撇了撇嘴：“真君跟那人说什么呢？说了这么久。”
　　林巉并没有说话，他拍了拍唐寻的头，向回侧殿的路走去。
　　唐寻被林巉一摸，眼中不愉的神色瞬间就散了去，眼角笑得弯起。他似是看出林巉眉间暗藏的疲色，因此他并未如同以往一般闹腾，反而安静地跟在林巉身后，一路走到了侧殿外。
　　林巉忽然停了下来。
　　日头昏沉，远处的一轮明月隐隐显在云边。
　　复玄正一个人靠在廊下，他闭着眼睛，呼吸平稳，似是在小憩，一双眉紧紧地蹙着。
　　林巉在廊下站了许久，才缓缓走了过去。
　　他看着复玄紧蹙的眉，伸手想要将它抚平，可他刚抬起手，还未碰到那双眉头，那只手便停了下来。


第66章　夕归
　　复玄睁开了眼，恰恰看到林巉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
　　“师父。”他轻声道。
　　他微微仰头看向林巉，天高云远，他眼中略微盛了一点日薄的清光。
　　“怎么睡在这里？”林巉不自在地收回了手，“累了就快回去吧。”
　　“不累，只是最近事多，有些昏头，闲来无事小憩一下。”复玄摇了摇头，他站起身，“师父不让我进侧殿，我便不进去。”
　　仿佛一片毫羽掠过心头，林巉的心神毫无防备地颤了颤。
　　他压下心中泛起的异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移开视线，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师父跟赤金聊了什么？聊到这么晚。”复玄问道。
　　“没什么，说了一些最近的事而已。”林巉不欲多言，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说了一些最近的事？”复玄忽然极轻地笑了笑：“那师父跟他说过我与师父的关系了吗？”
　　林巉一僵，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暗暗咬了咬后槽牙，他努力维持着冷心冷面的模样，却在转身就走的动作上泄露了一丝的恼羞成怒情绪。
　　“师父。”复玄心里了然，他举步跟上林巉，“我说的是我心仪师父的事，师父想到哪里去了？”
　　林巉闻言脚步猛地一滞，他转过身，恰恰看见复玄眼角浸出的一点调笑的笑意。
　　“师父。”复玄看着忽然转过身的林巉，他神色未变，依旧弯着唇角，软软地叫了一声。
　　林巉差点被这声“师父”叫得晃了心神，他面上不显，依旧冷着脸看着复玄。复玄叫了一声后却没有再说什么，他看着林巉，比林巉还高半个头的身形投下的阴影将林巉虚虚笼罩，忽如其来的压迫感让林巉不适地皱了皱眉。
　　林巉刚想说什么，就忽然听到复玄道：“师父是我的。”
　　他的眼角依旧浸着些清浅的笑意，渐暗的天色给那点笑意上蒙上些许的阴影，后面藏着林巉看不懂的深意。
　　“你……”
　　林巉刚说出一个字，便蓦地住了口。
　　复玄温软的唇瓣贴在他的唇上，辗转传来属于他的气息。
　　林巉一惊，他向后退了半步想脱离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下一刻复玄就上前一步，紧紧搂住他的腰，将他钳制在自己怀里。
　　这个吻带有极强的侵略性，复玄甚至带有一丝凶狠地亲着他，犹如自己珍爱的东西被人觊觎，他正在恼怒地标记。
　　这是他的，别人绝不可染指，更不可觊觎。
　　复玄的眼在渐起的夜色中泛起危险的色泽。在复玄亲上去的一刻，唐寻就识相地迅速窜上了院中那棵枝冠茂密的桂树，被复玄余光隐隐扫过时，唐寻只觉浑身寒毛一炸，他从躲藏的树干后探出身，对着复玄无声地行了一礼，然后身影逃也似地迅速消失在原地。
　　复玄收回了视线，将林巉一个打横抱起，举步便向殿内走去。
　　有些晕头转向的林巉在失重间下意识地便攥紧了复玄的衣襟。
　　复玄步伐极快，几乎是数个瞬息之间就从廊下到了殿门前。
　　他抱着林巉，一边抬腿踢开殿门，一边低低地笑了一声道：“师父，你再拽紧点就要把我勒死了。”
　　林巉瞪了他一眼，手上攥着他的衣襟，力度又紧了紧，他狠狠道：“勒死拉倒。”
　　复玄反脚关上殿门，他刚将林巉放到床榻上，方才还被困在怀里的猫便警惕地迅速躲到了床榻的最里侧。
　　“师父，我不做什么。”复玄看着一脸警惕的林巉，道：“过来让我抱抱。”
　　林巉将手旁的云枕抓起，一把摔到这个大逆不道的孽徒脸上：“滚！”
　　“师父。”云枕掉落，露出复玄一张满是委屈的脸，“师父这么多天都没见我，就不想我吗？”
　　“不想！”
　　“师父……”
　　林巉怒目而视。
　　趁着林巉这一瞪分神的空隙，复玄迅速抓住了林巉的脚踝，用力往自己身前一拖，林巉还未反应过来，便又被复玄压住亲了个够。
　　“师父都不想我。”
　　许久后，复玄终于松开了他，林巉听见复玄在他的耳边不满地低声嘟囔道：“不仅不想我，赶我走，还跟那野男人单独待了两个时辰。”
　　林巉：“……”
　　林巉被复玄这怨妇一般的幽怨语气惊得一个激灵，他刚伸手想推开糖纸一样粘糊在自己身上的复玄，却又被这只大型犬蹭了蹭脸颊。
　　“十方妖会师父属意唐寻坐上位，我让他坐了。”
　　“夜游节师父不让我对赤金动手，我便没有对他动手，还把他安置在临水苑。”
　　“这几日师父不见我，将我关在殿外，我也等着。”
　　“师父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可师父心里什么时候才能有我呢？”
　　几乎快被复玄满心满身的委屈与不满活埋了的林巉艰难地将在他身上乱蹭的复玄推开了一点。
　　“什么？”林巉气息有些不稳，他不明所以道：“什么上位？我没有属意唐寻坐上位啊？”
　　复玄：“……？”
　　林巉：“？”
　　复玄：“他跟我说他想坐上位玩一玩，来求了师父，师父经不住他磨，便同意了。”
　　林巉一脸茫然地看着复玄，他仔细想了想，才从深深处的记忆里提溜出一段快被遗忘的过往。
　　十方妖会前，唐寻确实是来找过他，说想坐上位玩玩，要是他去找复玄的话，复玄定是要斥责他的，他思来想去，便只好来找林巉，让林巉帮帮他，只要林巉开口，莫说是上位，尊位复玄都能让他坐会儿。
　　林巉自然不会插手妖界的事，任凭唐寻怎么磨他他都没答应，到最后他实在被唐寻闹得没办法，便给了唐寻一块松子糖吃，想着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但唐寻看着那块糖愣了愣，竟离奇地安静了下来，乖乖地坐在他身边吃完了好几块松子糖，走之前还怀里还揣了两块，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现在想来，那个笑还真是别有深意。
　　林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复玄黑着脸在林巉耳边磨了磨牙道：“明天我就去收拾他。”
　　林巉的眼神闪了闪，似是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会儿却又什么都没说。
　　“师父想给他求情？”复玄看出林巉心思，问道。
　　林巉没有说话。
　　复玄眯了眯眼：“师父很喜欢唐寻？”
　　林巉想了许久，如实道：“……那孩子虽然闹了些，不过性情坦直率真，我的确挺喜欢的。”
　　然后下一刻他就看见复玄的眼里蓄起了水光。


第67章　绝寒
　　“你哭什么？”林巉不明所以地看着复玄，头疼地叹了一口气。
　　虽说是哭，复玄也是不轻易掉金豆的，泫然欲泣时也总是眼睛里包着一汪泪，却从不落下，就这样蓄着，泪眼汪汪地看着林巉，衬着他那张生得极好的脸，委屈又无助的模样，能活生生把林巉看到心软。
　　这一招，复玄从小到大，屡试不爽，所向披靡。
　　“师父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唐寻？”复玄问道。
　　林巉：“……”我可以不选吗？
　　“师父果然是更喜欢唐寻。”见林巉半天不说话，复玄炸毛似地怒道。
　　“你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林巉无奈地看了看复玄，他伸手将复玄推开，坐起身背对着复玄来理了理衣袍，复玄坐在他身后，拽着他的袖角晃了晃。
　　林巉头也没回地抽回自己的袖子。
　　“师父。”复玄不满地叫了一声。
　　“唐寻身世坎坷，是个可怜的孩子，平时又爱缠着我，虽常看似胡闹，但实则心中有数，因此我便多对他纵容了些，你别再胡言乱语了。”林巉理好了衣袍，起身走到桌边坐下，聪明地远离了床榻这个是非之地。
　　“唐寻跟师父说了他的身世？”复玄略有些意外地看向林巉，顿了顿，他继续道：“他倒是真喜欢师父。”
　　“怎么了？”林巉有些不解。
　　“没什么。”复玄靠在床边，与林巉遥遥而望。屋中烛火未点，夜色清冷，刚才在床榻上胡闹了一番的复玄衣襟散乱，露出一截隐隐的锁骨与胸膛，在绕着几缕幽幽月光的昏暗屋中显出几分若隐若现的风光之色。
　　林巉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他垂下眼，站起身来走到房中一旁的两盏八角琉璃灯处，缓缓点亮了灯芯，暖融的灯光铺在林巉的身上，映着他的眉目，在这沉寂的夜色中，竟显出一种俗世的宁静美好来。
　　复玄倚靠在床边，静静看着那披着夜色的点灯人逐次点亮了屋角的两盏宫灯。
　　“师父想知道唐寻的其他事吗？”复玄看着林巉，眼中盛着些浅浅的笑意，忽然出声问道。
　　林巉转过身，手中拿着点宫灯的火折子，透过莹莹的灯火看着复玄。
　　“师父不必多虑，这算不得背后论人事，唐寻的事不是什么秘密，他那性子，想来给师父说的时候也是说得零散。师父若想知晓，我可以跟师父说说。”复玄轻轻弯了弯唇角。
　　林巉盖灭了手中的火折子，将它放到了灯台处。
　　“若你说，我自然是想听的。”
　　“师父过来我便跟师父讲。”复玄对着林巉招了招手。
　　林巉闻言迅速警惕地退后一步，凌霜剑应召而来横在林巉身前。
　　复玄看着瞬间警惕防备起来的林巉，微微笑着歪了歪头。下一瞬林巉便觉腰间一紧，他低头一看，一缕玄色的灵力犹如鞭子一般地缠着他的腰，忽然间就发力将他向前拽去。
　　林巉一时不察被拽得向前飞去，复玄张开双手将他稳稳接在怀里。把林巉抱了个满怀的复玄伸出手，将跟主掠来的凌霜剑抓在了手中。凌霜剑嗡嗡作响了几声，复玄抓住剑身，掌中灵力萦绕，轻巧间便将无主御使的凌霜剑镇了下来。
　　复玄向外一抛，那浑身缠绕着玄色灵力的凌霜剑便被移置到了稍远处的木桌上。
　　复玄制住怀里不安分挣扎的林巉，又迅速地伸手解了他的腰封，褪去了他的外袍，抱着被剥得只剩个里衣的林巉滚到了柔软的被窝里。
　　林巉面红耳赤地被复玄搂在怀里，他的手臂抵在复玄胸前，稍微拉开了他与复玄的距离，怒声道：“干什么！”
　　“师父，天色晚了，我们该睡觉了。”复玄面色如常道。
　　“胡扯。”天色刚黑，时辰明明还早，林巉抵着睁眼说瞎话还面不改色的复玄，他傻了他才敢跟复玄一起睡。
　　“放开我！”
　　“不放。”复玄将林巉抱得更紧了些，他制住林巉抵抗的手，轻声道：“师父，你乖一点。”
　　“别碰我。”林巉咬牙道。
　　“师父，你乖一点，我不碰你，我给你讲唐寻。”复玄在林巉额间印下一吻，手在林巉背脊后安抚性地轻抚着。
　　见复玄好似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挣脱不得的林巉便理智地没有再乱动，只僵硬着躺在复玄的怀里。复玄见林巉安分下来来，搂着他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他轻轻地吻了一下林巉的发顶。
　　“我第一次见到唐寻的时候，他五岁。”他道：“满脸是血。”
　　十二年前，少年复玄第一次见到顾长风时，顾长风身后跟了个一身脏污、满脸是血的孩子。
　　“这是谁？”复玄问道。
　　“一个煞狼族叛徒的儿子。”顾长风答道。
　　然后复玄就看见那孩子颤了颤，他一脸血污，垂着眼，复玄看不清他的神情。
　　“怎么带到这儿来了？”复玄移开眼，皱了皱眉。
　　“顺手救的，出了些问题没甩掉。”顾长风看也没看那孩子一眼。
　　后来复玄才知道，那时候的唐寻是顾长风路过秘境寻物时，偶然之间救下的。煞狼族秘境绵延无边，采灵药的顾长风掠至主峰峰顶覆霜处时，在冰封中发现了一个孩子。
　　他被冻在冰霜深处，层层霜雪将他覆盖，顾长风只能看见一个孩童隐隐约约的身形轮廓。
　　顾长风感受到那孩童微如一丝的生机，他抬手贴上冰面，以他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