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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要渡我的和尚弯了-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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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人,要么是真的修行有道、心性淡泊。
  要么就是最难以捉摸的一类人,也算是池罔的同类——无欲则刚,你很难知道他想要什么,无法下手针对,所以格外不好对付。
  这看不清面目的和尚问他:“施主,对于我等修行之人来说,有这么一个概念,叫做‘一念三千’。池施主,不知你可曾听过?”
  池罔直接装没听见。
  那和尚见池罔不接茬,倒也不恼,依然心平气和地解释道:“一念者,一心也,起心动念之间,三千诸法,同时具足。”
  “一切阴入,皆由心起。也就是说,一念清净,整个世界便都是清净;一念嗔恨,那世界就变成地狱。但依贫僧以为,一切诸慢,凡慢有我,这有时候比贪嗔痴还可怕。”
  话说到这里,池罔总算是明白这和尚是来干什么的了。
  刚才在兰善堂正门,阿淼与萱草堂掌柜的理论的时候,这和尚怕是躲在附近,把当时的情况看了个七七八八。
  凡慢有我,这是在说他恃技而骄——觉得自己医术了不起,就不愿帮助小病小痛的普通病人,非要病危之人才愿出手,这是生出了我慢之恶。
  池罔无声的笑了一下,那是一个微微嘲讽的弧度。
  和尚站在池罔身前,看着池罔的眼神,充满温和之意:“小施主,医者仁心,众生平等,能做到这一点,方是大圆满。”
  “老和尚,既然你这样说,我也和你论一论。”
  池罔扶着门边站了起来,他微微眯着自己的眼睛,掩饰住自己双瞳的涣散,像往日里一样的语气平淡。
  “你对我说‘一切阴入,皆由心起’。巧了,这一本佛门著作,我闲来无聊的时候,也随便读过。可是在这一卷上,之后的几句,你可还记得?”
  和尚一愣。
  “心是惑本,其意如是。若欲观察,须伐其根,如炙病得穴……”池罔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针灸一道,要认准穴位再施针,这倒是符合我做大夫时需要尽的责任。可是你作为一个和尚,下一句‘今当去丈就尺,去尺就寸,置色等四阴,但观识阴’可曾真正地明白了?”
  “‘去丈就尺’,是教你诸法万千,只取心法;‘去尺就寸’,是让你为了便于修观,看清各种因法,所以在心法中,只取一念妄心。这句话,我来和你说说我自己的解释。”
  池罔抖了抖衣袖,说着这“闲时随便读来玩”的佛法,姿态显得尤为随意、放松。
  “你的心识,与这真实的世界,实际上是相即相入的。你认为我因为医术不凡心生骄矜,说我犯了‘我慢’这一恶,可是对于你自己来说……你又怎知你对我说的话,不是映照出了你自己的妄心?你自己的‘我慢’?”
  和尚听得慢慢皱起眉头。
  “对于你们和尚来说,摩诃萨埵愿意以身施虎,以一己慈悲普渡平等众生,是你们的慈悲,是你们和尚的磨难和修行,但对于我来说……”
  池罔忍受着因内力消失而在经脉间造成的粘连与撕裂,痛到极处,反而笑了出来,“算了……何故多言,你又怎知……我的缘故。”
  他想说,你又怎知我不曾为了救人而踏上地狱道,忍受常人无法设想的痛苦?
  七百年,他救过的人、他没救的人……
  谁又能知道?又何须让人知道?
  所以何必分说。
  流下的冷汗已经湿透了池罔的衣服,他的后背却依然挺得笔直,没有为自己遭受的折磨,露出一丝示弱。
  和尚并没有被冒犯的恼羞成怒,他沉默许久,倒是合十向池罔行了一礼:“池施主有理,倒是贫僧一叶障目了。此方修行结束,当回去闭门苦思。”
  老和尚这句话说完的时候,与此同时,池罔忍受的这一场漫长的折磨,也终于捱了过去。
  池罔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这一场无人知晓的痛苦终于接近尾声,他的周身肌肉在剧痛后仍然在微微抽搐,只是宽大的衣服尽数遮着,旁人也看不出什么不妥。
  他的瞳眸重新聚焦了,视力也逐渐恢复。
  眼前的画面,开始变得清晰。
  这是一位老和尚,面相非常和善,让人看上去,就心生尊重之意。
  他手持一串一百零八颗的菩提子佛珠,看周身气度,八成是个得道高僧。
  池罔没有再针锋相对。
  老和尚一把年纪,倒是有胸怀,觉得自己错了,对着一个看起来比他小许多岁的人,也愿意立刻认错,倒是难得。
  但池罔此时也不想再理他,丢他一个人在原地沉思,进屋里喂了自己一口药,背了那蝴蝶药箱出来。
  他出来的时候,老和尚仍然在后门的窄巷中,原地站着等他。
  池罔不想再理他,与他擦肩而过。
  但没想到和尚仍然没有放弃,伸手拦住了他:“池施主不仅医术了得,居然对我佛门著作,也了解颇多,可见是有慧根的人。只是以池施主之能,若愿意多行善事、救治伤病,帮助众生,在这个过程中见空性、发悲心,那就是大圆满了。”
  池罔打断了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老和尚稍稍沉默,双手合十:“贫僧略通卜术,刚刚擅自施术,在池施主身上,看到了无量福德。”
  池罔听了这话,耐心彻底告罄,转身就走:“一个和尚去学道家的卜术,你倒是会玩。”
  “世间智慧本源一体,门派之别,贫僧倒没那么看重。”
  可是老和尚的声音却从背后传来:“池施主,世间万象相依相待而存,诸法互为缘起,你种因得果。可是在这许多的福报、因果中……”
  “你不曾后悔过么?”
  池罔没有转身。
  “以你的剔透通达,为何不愿走完你这已踏出的半步?为众生离苦得乐发菩提心,从凡夫的业力中脱身,自六道轮转中解脱?”
  池罔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平淡:“……所以,你想渡我?”
  老和尚没有说话,似是默认了。
  池罔握紧了药箱的背带,片刻后放开,笑了出来:“我……真的是……非常地……”
  他的笑容不变,声音却冷了下来:“讨、厌、和、尚。”
  池罔一步不停地离开了。
  老和尚看着他的背影,眉心似有一道忧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池罔背着药箱出来的时候,阿淼不在。
  倒也不错,省了一场告别。
  他已经没有在这里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
  该救的人也救了,该教的人也教了,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他继续留下来,也只不过是等着皇帝过几天后,大张旗鼓的找他去皇宫,给些职位和封赏之类的罢了。
  面圣时,试想七、八百年前一统天下的始皇帝的国师,去跪一个皇帝,这皇帝排起辈分来,是他的小小小小小小……小辈。
  多难看啊。
  他可以大闹朝廷的离开,然后再次成为无数坊间奇谈中的一个?
  这又何苦?
  不如乘风归去,他日有缘若能萍水相逢……再与故人把酒言欢。
  池罔就这样安静的离开了镇子。
  他傍晚上路,没过多久,就是天幕四合了。
  他独自一人走在漆黑的官路上时,早些时候那个秃驴在他身边问他的问题,突然就中邪一样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你不曾后悔过吗?
  池罔静默许久,才轻声的说:“后悔什么?”
  “世上事,总不能重来。所谓深思熟虑,也抵不过世事难测。”
  旷野四处无人,他这话,也不知是回答给谁听的。
  “当时既然全力做出抉择,现在又何需后悔?”
  只是池罔……突然想喝酒了。
  时至如今,他居然连个一起喝酒的朋友都没有,那些第一时间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故人,现在都已躺在冷冰冰的墓棺中了。
  只有他一人,活了七百多年,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池罔自嘲一笑,跃上一棵树。准备就这样随便对付一夜,等明早天亮再上路。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能听见的女声,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尉迟望,现在我要为你发布一个特殊任务。”
  池罔眯起双眼,没有说话。
  这系统极少会主动为他发布任务,七百年来,一共才发生过一次。
  现在这一次,是第二次。
  冰冷的女声仍在继续:“请立刻赶赴江北,有一位病患,需要你尽快施以援手救助。”
  池罔冷静地复述:“特殊任务?”
  “是的,成功完成这些特殊任务,会为你发布额外奖励。”
  这倒是极为罕见的。
  池罔平时救人,不被系统惩罚都算好的,从没见她主动给过自己奖励。
  系统仍在冰冷的说:“从这里去往特殊人物所在地,据估算需要三天时间。建议你天亮就出发,登陆江北后,我会为你告知方向。”
  池罔没有动,他躺在树上轻轻地说:“在你绑定我的头六百年中,你从来没有为我发布过任何‘特殊任务’。在一百年前,我才第一次接到了所谓的‘特殊任务’。”
  “你完全隐藏了这个任务的关键信息,也没有提前告知我的惩罚,就让我从南边,立刻日夜兼程的赶往江北元港城……去救一个人。”
  “这个人,叫房洱,字仲聆。”
  “是的。”
  池罔的神色,完美的藏在了夜色中,“我救了他没多久后,他就携同他的兄长,推翻了我作为尉迟国师时,效忠了一生的……北沐朝。”
  女子的声音响起,带着玩弄众生的优越感:“可是只要我告诉你,受伤的人姓房,是你最重视的那个人的后裔,那么无论我发布任务与否,你都会立刻赶去救他的,不是吗?”
  池罔唇上的笑容冰冷:“我真好奇,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我无所不知。”
  池罔嘴角牵出嘲讽的弧度:“你当然不是无所不知的。比如说,你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杀了我……对吗?”
  系统陷入一片死寂。
  看着天上月色,池罔继续追问:“有的时候,我真的是想不明白,我到底为什么活了这么久?是谁护住了我?”
  “当年是谁?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我做了些什么?是北熙?还是、还是……”
  池罔深吸一口气,才吐出这个滚烫的名字:“……还是庄衍?”
  这次系统没有轻易说话。
  池罔也知道她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他停顿片刻,继续道:“我救了房洱后,你以我失去北沐朝庇佑为由,大幅削弱了我的力量,强行压制了我的内力到10%,我当时察觉到不对,立刻回到墓中沉睡、修炼。”
  “所以……这次你让我救完这个特殊的人后,又会以怎样的方式,削弱我的力量呢?”
  系统保持了长久的沉默后,给出了一个池罔预料之中的答案:“如果你拒绝任务,将会对你再次进行严格的惩罚。”
  池罔一笑,便收起了自己咄咄逼人的态度,他浑身的锋芒便在一瞬间自如收敛。
  一刹那,他又变成了那个温和无害的小池大夫。
  “但是人尽量还是多救几个的好,关于这点,我没什么异议。”
  池罔不带表情地说道:“你刚才说,三天?”
  系统沉默了一下,才给出了回答:“是的,在三月六日前,你必须完成任务。”
  今夜是个阴天,乌云蔽住月亮。池罔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乌云缓慢的流动,透出一丝月色。
  月已过中天。
  已是三月初二。
  他时间不多。
  池罔想去江北。
  去瘟疫的爆发区,见到更多的病人,才能救治更多的人。
  但他不是因为这个不怀好意的系统的逼迫,是他自己想去江北了。
  夜晚重归寂静。
  池罔安静地质问自己,为什么一到三月,你总会如此坐立不安?
  又为什么想要去江北?
  ——你真的不曾后悔过吗?
  池罔闭上眼睛。
  又是一年,三月初五。
  他想去一趟畔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敲黑板,【文案已标出】本文不是系统套路爽文,女声系统与我的其它作品通用一套宇宙观世界观设定。因此而骂恶心的…你至于吗?套路文满地都是,自己去找。
  写这篇文也算是长见识了,主角被稍稍压了一点,作者就得低头认罪?我想说,套路挨骂,不套路被骂更狠,评论自由不等于作者生来低你一等。辱骂和攻击全部反弹,不惯毛病。
  套路无罪,坚持自我的不套路同样无罪,拒绝恶意诋毁。
  再一次感谢帮我举报人身攻击评论的读者,人美又心善,祝福报好运与你常伴~
  ————————————————
  1。 “一念三千”的概念,源自《法华经》,后由天台宗人整理提炼,并在
  《摩诃止观》中细作阐述
  2。 “一切诸慢,凡慢有我,比贪嗔痴三毒更毒。”化用于
  释来果《来果禅师语录》
  3。 以及小池反驳的段落,引自、并化用于
  隋·智顗、灌顶《摩诃止观》卷五
  「一切陰入,皆由心起。佛告比丘:一法攝一切法,所謂心是。論云:一切世間中,但有名與色。心是惑本,其義如是。若欲觀察,須伐其根,如炙病得穴。今當去丈就尺,去尺就寸,置色等四陰,但觀識陰。識陰者,心是也。」
  4。 对于“去丈就尺”、“去尺就寸”的解释,化用于
  星云法师对《摩诃止观》第五卷 的注解 


第8章 
  三月二日凌晨。
  宽江边上的一户渔民人家,半夜被人敲了门。
  渔民名叫余余,睡眼迷离地去开了门。
  大半夜的,门外站着……一个大夫?
  天上一丝亮光都没有,在这个时候扰人清梦,必然是不讨喜的。
  余余难免有些不悦:“小大夫,你有何贵干?”
  池罔站在他的屋檐下,问了一句话:“船造好了吗?”
  余余瞬间一个激灵,所有的惺忪睡意,都在这一刻里被微冷的江水潮气所驱散。
  他住在这里,不只是一个渔民。他更是一个渡船人,为门中人提供南北渡船。
  余余谨慎回答:“什么船?我这就是一户普通的渔家,又哪里会造船?”
  池罔微微一笑:“回家的船。”
  “敢问贵客,家在何处?”
  池罔便提起手,在木门上轻轻叩了三下,“无正谷”。
  暗号全部都对上了,余余立刻把着门后退一步,微弓着腰,将池罔请了进去。
  进里面来看,这也就是一户寻常的单身汉渔夫家,不大的屋子,却收拾得干净整洁。
  余余掌了灯,在灯下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同时客气地搭讪道:“这位小兄弟面生的很,不知是我无正门内哪位贵使?”
  池罔只是微微一笑道:“在下并没有担任职位,只是隐居多年,重回世间后有些问题,想要找人问问罢了。”
  余余见此人相貌端正,年纪虽轻,却有一种看不透的气度,于是也没敢怠慢:“贵人漏夜前来,可是要渡船?我这就去生柴烧水,为您上杯热茶。”
  “不必麻烦,我们直接过江吧。有些问题,我们船上随便说说。”
  余余不敢耽搁,将灯挂上灯罩,抓起出船的装备,就带着池罔离开了房子,来到了江边。
  他们上了江边的埠头,举着这一点灯光登上了船。
  余余拿过船桨,解开拴在埠头上的绳子,“现在这个时候,水流湍急,天色又暗。等到快抵达北岸时,我们会经过一片水域,那里很容易撞上暗礁。”
  池罔明白了他的意思。果然余余补充道:“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到了礁石滩,我们需要弃船。”
  水流是真的急,余余刚刚解开船绳,这小船就被江水狠狠地拍了出去。
  余余连忙调整,才将小船船头的方向稳定下来。
  池罔看着漆黑的江水不说话,这渡船人倒是十分自来熟:“门中的兄弟都叫我余余,小兄弟,你是位大夫?”
  池罔随意回答:“嗯,这次出来,令我十分不解的是……兰善堂怎么被经营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当然不止兰善堂,我沿途所见,门中所经营的商铺,似乎都关了不少。”
  余余打了个哈哈,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就是个渡船人,和门中的人物交集不多,知道的就更少了。不过我倒是听说,但这些年门中的变化很大,大概掌管经营的长老,可能还需要多些时间才能理清这些产业吧。”
  因为怕得罪人,余余说得比较委婉,但池罔一听就明白了。
  池罔并不意外,无正门里面的事,他一撒手就是几百年不管,这么大个组织,暗地里这么多的利益纠纷,没折腾散就行了,有点内斗什么的,岂不是很正常?
  于是池罔问:“现在是哪位长老在掌管这一部分?”
  余余的回答很谨慎:“我也不是很明白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就是个渡船的,在外围多年,所见所闻也不过是兄弟们来来往往,愿意和我说两句罢了,因此知道得并不清楚。”
  池罔微微笑了。
  他看明白了,这位余余不是不清楚,他是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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