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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者-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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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往城外开,傍晚时分,向东,把一片夕阳甩在身后,出城没多远,在一个隐蔽的小土坡上,一棵孤零零的老枣树下,丁焕亮跪下来开始挖坑。
  张小易在坡下等他,从怀里掏出烟,半包,是跟底下人要的,点上火吸一口,猛地咳嗽,他捏着那根烟看,这他妈就是大人的味道?又涩,又苦。
  视线越过香烟,看到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是骨骼,正向这边走来,张小易往四周看,北、东、南三面各有一具,战斗灯已经亮起。
  “喂,”他叫丁焕亮,“待在那儿别动。”
  他开始脱衣服,西装、衬衫、皮鞋,所有限制行动的东西全丢掉,其间瞄一眼左臂内侧的芯片,他不打算按,按下去,如意珠的身份就暴露了。
  丁焕亮躲在树后,看着三具骨骼不断接近,他知道,是杜汀组,他们的组长违规生产脑毒,刚被张小易正法。
  身上只有一把刀、一只枪,张小易快速观察那几具骨骼,然后把枪丢掉。
  东面的一具先到,是使长刀的,刀锋直逼他面门而来,张小易一闪,猿臂搭住刀背,借着回刀的惯性,一跃而上骨骼的肩膀。
  这是杜汀组第一队队长千手阎罗,以攻击速度快著称太涂,但它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左侧颈部连接处的装甲过薄,普通匕首就能插入。
  张小易稳稳把刀插进那个位置,胳膊上的肌肉隆起,刀身深入、再深入,千手阎罗发出凄厉的惨叫,深度够了,他把刀尖往上一挑,骨骼登时面朝下栽倒。
  丁焕亮惊愕,那孩子居然不穿骨骼,几乎徒手,三十秒内干掉了一具百单八。
  北面和南面的同时赶到,一个用机枪,一个用钢叉,形成的火力网死死把张小易封锁在千手阎罗尸体十米左右的范围内。
  他为什么不叫如意珠?丁焕亮不解,难道……是为了在自己面前保持身份?他真是个傻子。
  张小易借着千手阎罗的装甲躲避,弹雨太密,几次想突围都没有成功。
  虽然是亲自设下的圈套,丁焕亮还是捏了把汗,张小易体能再强,也不可能同时应对两具骨骼,如果他死在这儿……
  如果张小易死在这儿,丁焕亮眯起眼睛,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
  用机枪的骨骼开始惯性射击,压倒性的优势使它放松了警惕,当距离足够近时,张小易突然窜出来,以之字形向它狂奔。
  三秒,不多不少,他攀住那家伙的小腿装甲,用最笨拙、最原始的方法,往上爬。
  丁焕亮难以置信。
  机枪不可能射击自己,钢叉也不会刺向队友,张小易就在两具骨骼的犹豫中迅速攀至御者舱,掀开舱门。
  丁焕亮明白了,这小子从不打算以肉身对骨骼,而是要以肉身对肉身!
  张小易跳进去,砰地带上舱门,骨骼开始疯狂扭动,抽搐似地挥舞拳头,用钢叉的想去帮它,刚从正面接近,机枪突然瞄准,对着他猛烈射击。
  张小易控制了御者舱,丁焕亮瞠目结舌,而且操纵着刚刚死去的尸体,在神经元活性丧失前,用手动方式发起攻击。
  不到十秒,连接失活,这时用钢叉的已经被打成了筛子,晃了晃,轰然倒下。
  张小易从御者舱跳出来,浑身是血,带着新鲜的腥气,丁焕亮悚然看着他,心跳得厉害,同样是男人,同样是御者,却想拜倒在他脚下。
  这是个天生的王者。
  “挖出来了吗?”张小易问。
  丁焕亮愣了愣,点头,手里是一个密封的真空袋,和一瓶酒,他下坡向他走去。
  五步、十步、十五步,咫尺之间,他看见张小易背后的千手阎罗动了,微微的,把发射孔往这边转,那是个喷火孔,直径十厘米,这个大小,一般都是喷射高温火焰的,人体暴露其中,会在瞬间……
  脑子里想着这些东西,身体却先一步腾空,明明如意珠死了更好,明明他来太涂就是做这件事,却义无反顾的,把那孩子扑倒。
  扑倒就后悔了,肩膀一热,接着麻木,之后剧痛。
  一念之差。
  张小易眼前是湛蓝的火焰,还有丁焕亮紧皱的眉头,以及嫣红的天空,火焰持续的时间很短,随着千手阎罗的消亡而消亡。
  他把丁焕亮扶起来,查看他的肩膀,并没直接接触到火,只是被高温灼伤,掉了一层皮。
  “别碰我。”丁焕亮说,他是生自己的气。
  张小易放开他,帮他捡起地上的真空袋和酒瓶,转身去发动车子。
  回城的路上,两人谁也没说话,因为心里有太多东西,堵着嗓子眼儿出不来。
  回别墅,到117,张小易把丁焕亮推进去,反手关门,砰地一响。
  屋里很黑,张小易还拿着真空袋和酒,也许是想做些什么,也许只是需要勇气,他拧开瓶子猛灌了一口。
  很辣,不是那些改良品,是真正的酒,他咳嗽,这是今天的第二次,同样又涩又苦,烧得胸膛和胃翻江倒海:“我就是张小易。”
  丁焕亮呆住,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我是张小易,”他重复,“C709是我的父亲,那个刀格叫银钏,你要找的就是我。”
  黑洞洞的,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丁焕亮说:“我……其实早猜到了。”
  张小易有些上头,盯着手里的酒瓶,没有光,脑袋也昏沉,对不准焦距。
  “你不信任我,”丁焕亮向他走去,握着他的手,想把酒瓶拿出来,“可能还觉得我是染社的探子。”
  张小易不撒手,攥着酒瓶,相当于拽着他。
  “这是酒精,”丁焕亮说,“不适合小孩子。”
  可能是叛逆,张小易夺过瓶子,又灌了一大口。不用开灯,丁焕亮已经知道他醉了。
  那不只是酒精,还有少量强效镇静剂,他们终于走到这一步,要分胜负了。
  啪嚓,酒瓶掉到地上,碎了,张小易抓着他的腕子,在很近的距离和他拉锯,丁焕亮盯着他看,英气、青葱的轮廓,叫人舍不得下手。
  但他还是狠着心,把真空袋打开,一股刺鼻的味道,里头是一件作战斗篷,样子很破旧,还带着血:“这个,记得吗?”
  斗篷在江汉用白磷溶液浸泡过,白磷的燃点只有40℃,空气中极易燃烧。
  张小易摇晃着,不知道为什么,黑暗里那件衣服好像在发光,他认得的,是妈妈上战场那天穿的斗篷。
  “这是你母亲的遗物,”丁焕亮说,“我从江汉带来。”
  这不可能,败将的衣物作为战利品,是统一陈列在染社展厅的,以丁桢一个刑满释放的犯人,根本没有途径拿到。
  这么大的破绽,张小易却糊涂了:“妈妈……”他拽着那件衣服,声音颤抖。
  摩擦会加速起火,丁焕亮制止他:“想不想穿上看看?”他把斗篷在他身后展开,“就像被妈妈抱在怀里一样。”
  想,当然想,张小易想了整整三年。
  他迟钝地伸着胳膊,感受斗篷搭在肩头的重量,那么大的白磷味,酒精和镇静剂使他浑然不觉,任丁焕亮拉着,坐进窗口的旧沙发,背后就是小山似的烟花箱子。
  “睡吧,如意珠。”
  张小易缓缓合上眼。
  丁焕亮隔着一段距离看他,朦胧的月光下,那张脸异常安详,沉浸在被母亲爱着的幻觉中,斗篷里浸透的白磷开始燃烧,一点一点,像昂贵的花纹,把张小易包裹住,缓慢、温热,携着他走向死亡。
  “对了,”丁焕亮说,“C709让我带给你的话是……”
  张小易的眼睫抖动,沉重得睁不开。
  虚构的C709,从不存在,“他说,他很想你,让我送你去陪他。”
  火苗在年轻的身体上蓬勃而起,美丽,沉静,不动声色地把一切吞噬,丁焕亮挥别火中熠熠发光的少年,转身离开,轻轻带上117的房门。
  月明星稀,华灯初上,他缓步走出别墅,门口是那辆宝蓝色的小车,钥匙还插着,他坐进去,发动引擎,踩下油门。
  他走的,是每次张小易带他走的路,连风来的方向都一样,没有一个人拦他,好像他只是离开家。
  贾西贝,忽然想到这个名字,如果没有他用爱把如意珠软化,谁杀得了那个天生的王者呢?张小易的死并不是失算,只是他软弱了。
  背后砰地一响,烟花盛放,后视镜里一束接一束绽开在天空中,黄的,绿的,姹紫嫣红,装饰着这场死亡。
  这个时侯,小城乌兰洽的一隅,一场简陋的葬礼刚刚结束,堆起的封土上放着五支含苞的花茎,岑琢站在逐夜凉身边,用力捏着泛红的眼角。
  一旁贾西贝在哭,呜呜的,抽噎着叫“金姐”,元贞看不过去,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无声地揉着那片薄背。
  高修拖着一条断臂坐在地上,乌黑的眼睛怒气冲冲,他一夜之间变了,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一颗仇恨的种子,冲撞着寻找土壤,想要发芽。
  “她是个女孩子,”岑琢消沉地垂着头,“可我从没拿她当女孩儿待过,我只带给她鲜血,没有快乐。”
  “是我要来乌兰洽的。”逐夜凉说。
  岑琢摇头:“我同意了,我才是伽蓝堂的老大。”
  “任何较量不可能只有胜利,”逐夜凉就事论事,声音里透着超然的冷漠,“从沉阳出来前,你说过,与其在家里被人杀死,不如长枪出关,断在染社的心腹,怎么一点挫折就让你懦弱了?”
  岑琢捏着拳头:“要断也是我断,而不是你们任何一个!”
  逐夜凉顺势握住他的肩膀:“你断了,我们也就散了。”
  “或许,”岑琢不可避免地动摇,“我们当初就不该离开沉阳。”
  逐夜凉的手微微使力:“岑琢……”
  这时远处的天空亮起一片花海,瞬间绽放,瞬间凋零,梦境一样,连绵不灭,还有爆炸似的声响,但离得太远,听不真切。
  “那是什么?”高修站起来。
  “是太涂方向。”元贞说。
  贾西贝从他怀里探出头,眨着红眼睛往远看,很美很美的,一大丛花朵开在天边。
  “如果你在乌兰洽,看到太涂上空有好看的火光,那就是我放给你的烟花。”
  “小易……”他揪着元贞的衣服,“是小易!”他眨巴着眼睛,又哭了,“他说过要给我放烟花……金姐、金姐没看到!”
  元贞哄着他,小声问高修:“什么是烟花?”
  高修耸肩:“不知道。”
  逐夜凉当然认识,每年节庆生日都要放的东西,一天璀璨,倒映出满江斑斓,那时在他身边的是……而现在,他低头看看岑琢,松开了手。
  乌兰洽另一端,搅海观音推开宋其濂,蹙眉盯着窗户,那张脸肿得老高,但没有一处骨折,岑琢还是手下留情了。
  “怎么?”宋其濂停下涂药的手。
  “好像有光。”她推开椅子,走到窗边,看到太涂方向漫天的烟火。
  “哪来的光,”宋其濂催促,“快,把这点药上完。”
  搅海观音睁大了眼睛,染社说的居然是真的,天上真的开出了花,按之前说的,这是太涂易主的信号。


第45章 不是好东西┃为了接住他的眼泪,逐夜凉几乎单膝跪下。
  高修光着膀子坐在椅子上; 元贞俯身看他胳膊上的伤:“不行; 还有感染,还得再烧一次。”
  一般的枪伤烧一次就结疤了; 可能是因为化学毒素; 这个伤口迟迟不愈合; “算了,烧几次也没用; ”高修想抽回胳膊; 却做不到,“已经废了。”
  元贞没说话; 拿出匕首和打火器。
  “岑哥为什么不杀了搅海观音!”高修忿恨。
  元贞点燃火焰; 从暖黄的光中看着他:“有什么意义?”
  高修一拳捶在桌子上:“给金水报仇; 给我报仇!”
  一旁的贾西贝让他吓了一跳,缩着脚躲在床上,这里是逐夜凉跟宋其濂要的房间,或者说; 是伽蓝堂暂时征用的; 现在整个乌兰洽都在他们的威压之下。
  “然后呢; ”元贞说,“火钵给搅海观音报仇,我们杀火钵,全城的人再起来反抗,我们把每一个狮子堂的人斩尽杀绝?”
  火到了,灼烧在皮肉上; 然后是压火的刀刃,高修出了一头汗,恶狠狠瞪着元贞:“断胳膊的不是你。”
  元贞收起刀子,拍拍他的肩膀:“对,”从背包里翻出一个药瓶,“可是我笨,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他看着高修,他最好的兄弟,不敢久看,怕眼睛湿起来不够爷们儿。
  高修明白,越明白越恼怒,胸中仿佛有一把刀,不砍别人,就伤自己:“我这个样子,已经不配在社团有位子了。”
  残酷的年代,大浪淘沙下的御者,残疾几乎就意味着出局。
  药瓶盖子没盖好,从桌上滚下来,就在高修手边,他想去接,左手却不听使唤。
  “岑哥就是独臂,”元贞替他把瓶盖接住,“将来我也会像九哥那样,给你找一只机械手。”
  嫉妒,每一件小事,每一个细节,都提醒着高修,他不健全。
  “你变成什么样,”元贞笃定地说,“我都给你当家头。”
  他说的是未来,他们俩的约定,高修鼻子一酸,赶紧闭上眼,他在御者这条路上还有未来吗?
  元贞不想让他在自己面前落泪,背过身,走出屋子。
  高修一个人坐在桌边,低着头,脊梁伛偻得厉害,贾西贝绞着手指看他,不忍心,轻轻叫了一声:“修哥……”
  高修连忙抽鼻子,把脸转向一边。
  贾西贝蹑手蹑脚过去,不知道说什么,着急地抿着嘴,像高修安慰他那样,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高修没拒绝,相反,他很需要这只手,脸转回来,绷着嘴角仰视贾西贝。
  他们反过来了,原来是贾西贝受了委屈,趴在高修的膝盖上呜呜哭,现在贾西贝则伸着小手,一点点擦高修眼角的泪,擦掉,又流出来,他再擦,无声地重复。
  “修哥,你哭吧,我不告诉别人。”他小声说。
  高修一把将他搂住,用那只孤单的右手,掐着他的腰,抓着他的背,贾西贝疼,但忍着不说,敞开胸口让他把头埋进来,让热泪把薄衫一层层浸透。
  “我们……为什么要离开沉阳……为什么!”在贾西贝面前,高修可以放纵,可以不顾男子汉的面子,“北府、太涂、乌兰洽,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贾西贝抱着他的头,小心的,像抱一个小宝宝:“修哥,既然来了,就不后悔哈。”
  高修抬起头,有几分可怜地看着他。
  “你还有我们,我们会陪着你,给你当手,”贾西贝捧着他的脸,每一句话都像是小孩话,却那么暖人心,“我们帮你端枪,给你摘花。”
  “小贝……”高修用力揽住他的细腰,第一次,体会到了柔情的力量,那么软,却那么强大。
  怪不得,怪不得元贞舍不得他,没有人舍得放开这样的温度。
  嘎吱,门从外头推开,元贞回来,进屋看见他们的样子,愣了。
  高修也愣,立刻松开贾西贝,把他往外推,贾西贝傻傻的,还往他跟前凑,抓着他的手:“修哥,我……”
  “贾西贝,”元贞叫他,“你发烧好了吗,就缠着别人?”
  贾西贝松开高修的手:“好、好了吧,”他朝元贞走去,把流海撩起来,把额头伸给他,“你摸摸。”
  元贞没理他:“熄灯,睡觉。”
  高修起来脱衣服,两张床,他随便挑一张,贾西贝对着脚尖,把外衣脱了叠好放在他的床头:“修哥,我陪你睡吧。”
  高修怔住,看向元贞,元贞在那边摔枕头,没说话。
  “去和你贞哥睡,你生病的时候都是他搂着你。”
  贾西贝担心他,不肯走:“就让我跟你睡吧,”他揪着高修的裤腰,撒娇地扯了扯,“你问贞哥,我从来不乱动,可乖了。”
  高修看着他,心里很想今晚怀里有个人,可还是问那边:“元贞?”
  元贞不愿意,但不出声。
  “贞哥,你说话呀,”贾西贝还火上浇油,“我是不是特别好睡,还暖和,搂着我就像搂着个小炉子……”
  “不知道,别问我,”元贞发脾气了,“你爱睡哪儿睡哪儿!”
  贾西贝发懵,垮着脸,高修赶忙揉了揉他的头发,推着他上床:“好了,睡觉。”
  他们隔壁,是岑琢和逐夜凉的房间,二人在周围巡逻了一圈,确定没有埋伏和防守死角,才一前一后回屋。
  逐夜凉点灯,岑琢关门,门一关上,他就靠着门板,耷拉着肩膀,有眼泪从长长的睫毛上滴下来。
  一滴、两滴,没落在地上,而是打在逐夜凉宽大的金属手心里,岑琢诧异抬头,看到那家伙水晶般澄澈的目镜,为了接住他的眼泪,他几乎单膝跪下。
  岑琢烦躁,推开他想过去,逐夜凉站起来,轻之又轻地拉扯他,岑琢上来那股劲儿,非跟他拗,两个人在门口这一块方寸之地纠缠,越颤越热,越颤越紧,岑琢喘息着停下,别过脸不看他。
  他们几乎是抱在一起,岑琢的胸口贴着逐夜凉的手臂,逐夜凉惊讶,那颗心跳得那样快,一刻不停,像要从胸膛里撞出来。
  如果让CP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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