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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不多行了。”顾厌被他逗得勾起唇角，斜眼儿瞟他，“今晚说不准还要打怪兽呢。”
　　沈存一本正经地抹了把脸，恢复往常模样：“走。”
　　沈存的脚步既轻且快，顾厌有意地观察学习他的技巧方式，渐渐可以跟上。村间小路狭窄，树影婆娑，两人凭借白天的记忆，向着范家宅寻觅过去。
　　转过一个拐角，沈存与顾厌倏然停下。
　　一片铅云游过月亮，黄亮的光芒投射而下，地面之上，一切清晰可见。
　　一位女子正从家门口姗姗走出，虽只看到一袭侧面，却足以确定她的柔美清丽。暗粉色的古典旗袍将身形勾勒得婀娜多姿，年纪不大，小腹已微微隆起。她抬起手臂，抚了抚精美的发髻，眼风瞥到了顾厌二人。
　　“谁在那边？！”女子充满疑惑与警惕。
　　顾厌柔和一笑：“姐姐别怕，我们是来写生的大学生，白天有重要东西落在祥子哥家里，这不刚拿回来，现在要回去了呢。”
　　女子松了一口气：“天色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沈存道：“这么晚大姐还要出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女子声音带笑：“没什么事儿。我看天气快要下雨了，赶紧出来把挂在树上的腊肠收回屋里。你们快回吧，不然半路下雨就坏了。”
　　顾厌与沈存别过女子，离开一段距离后，顾厌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女子已收好腊肠，推门进了院子。
　　“好像哪里有点不对。”沈存喃喃道。
　　“发现了什么？”顾厌道。
　　沈存仔细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先探一探范家宅。”
　　冰轮再次隐没，天地间一片昏黑。夜风送来淡淡湿气，有雨即将落下了。
　　一路上再没有遇到村民，二人顺利从后墙地潜入范家宅。
　　落地瞬间，沈存明显地抽了口凉气。
　　“怎么？”顾厌小声问道。他近视加散光，月色昏暗下，只能看到移动的影子。和瞎子没什么两样。
　　沈存指点道：“引一股灵力，集中到眼睛上，能大大增加你的夜视力。”
　　顾厌依言照做，片刻后，眼睛一热，视线随之清晰起来。这孩子兴奋地抬头：“卧槽？好像有些变化，是这样吗？”
　　沈存低头，看到顾厌一只眼睛发着湛湛金光，一只眼与寻常无异：“唔……差不多吧。”沈存略一思索，迟疑道：“你有特别的感觉吗。”比如成功了一半之类……？
　　顾厌信心十足，道：“感觉和葫芦娃有些像，仿佛可以一目千里。”
　　“……”沈存默默叹息：“那，用你可以一目千里的眼睛，仔细观察这宅院里的砖。”
　　院中平铺了长方形的大片地砖，呈现明显的金属色泽，表面零散分布着棕红或橙色的锈斑，不过仍然可以看出原本的颜色与样貌。
　　顾厌愣了愣，难以置信道：“操……这是，黄金？”
　　“嗯。”
　　“……牛逼啊。”把黄金当成地砖铺，简直是炸裂苍穹的豪气。
　　沈存突然做出噤声的手势，聆听片刻，忽而一笑：“今晚有人等我们呢。”
　　顾厌无奈道：“二祥子？”
　　“嗯。”沈存道，“解决了他们，才好办正事。”
　　……
　　狗剩张大嘴，打了今晚第十六个哈欠：“祥子哥，那俩大学生真的会来吗？”
　　二祥子将烟头摁灭：“都给我精神点！不来的话算他俩走运，要是不知好歹真的进来……哼，哥几个让他有来无回。”他抬腿踢了铁柱一脚：“别睡了，再强调一遍作战计划……”
　　狗剩接嘴道：“装鬼吓唬他们。要是没吓跑就打趴下绑起来！”
　　二祥子点头：“对，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嘘——小点声。”二祥子一巴掌拍向臭屎头顶，“这么大声暴露了怎么办？！”
　　臭屎委屈地抱头缩到一边。
　　狗剩道：“放心吧，咱们都在门口盯着，外面没动静。”
　　二祥子道：“小心为上。”
　　铁柱道：“祥子哥，村长平时也不让咱们进来。不如，今晚趁机撬几块黄金抱走吧。”
　　二祥子双眼射出凶光：“村长不让动你不明白吗？！不单是黄金地砖，这屋子一棵草都不能变了位置，不然会影响整个村子的风水！再有这种心思，老子就把你绑起来扔进去！”
　　铁柱脖子一缩，讷讷地低下头。
　　二祥子冷冷一哼：“告诉你们几个兔崽子……”话音未落，他双眼一翻，直直倒了下去。
　　“祥子哥你咋了？”狗剩惊叫着，突然感到后颈一痛，一下子没了知觉。
　　四五个小青年落枣子一般咚咚倒地。
　　顾厌早已施过隐形咒，沈存几个利落的手刀把众人放倒。
　　顾厌皱眉思索：“存哥，二祥子方才透露了一点信息。三位失踪的姑娘会不会和所谓的风水有关。”
　　沈存没有回应，视线定定地落在地面上，他走过去，指尖轻触一溜湿痕，放在鼻前轻嗅。
　　顾厌疑道：“什么？”
　　“水。”
　　“水？”
　　沈存挑眉道：“越来越有意思了……这里，竟然还有一位驭灵师。”
　　顾厌感到脊背发毛。
　　沈存指了指水渍：“【汲水侏儒】留下的痕迹。”
　　“……？”顾厌尬笑一声，暗暗发誓回去一定刻苦学习，再也不要做学渣。
　　沈存笑了笑，解释道：“驭灵师服用祝余果后，可以保证执行任务时不会受饥饿影响，但饮水的需求与常人无异。为了解决这一麻烦，古早时期的一位天才驭灵师更变了鬼头屋的召唤术语，汲水侏儒会伴随着鬼头屋一同出现。但因为汲水侏儒胆怯害羞的天性，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偷偷现身，为驭灵师打水。”
　　“哦。”顾厌说，“昨晚，汲水侏儒已来过我们房间了？”
　　“嗯。在我们入睡之后。你早上喝的水就是它打来的。”
　　顾厌饶有兴味地挑挑眉，道：“可惜啊，无缘得见。”
　　沈存道：“许多驭灵师一生也没有见过汲水侏儒。它们实在太胆小了。单独召唤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顾厌道：“那这个驭灵师很厉害嘛。”
　　沈存勾起唇角：“想来，马上就能一窥庐山真面目。”
　　二人敛声息语，顺着水迹穿过垂花门，一路经过抄手游廊，在东厢房的入口处，倏然看见一道身着绿袍的小小身影。
　　沈存步履一顿，急忙拦住顾厌。低声道：
　　“别动。”
　　“……好像，晚了……”顾厌用气声说。
　　汲水侏儒警觉地向后张望，顾厌尚未来得及看清它的模样，“吱”地一声钻进地面。一顶宽大翠绿的荷叶砰地掉在地上，洒落了大半清水。
　　顾厌刚要走近，一只小手突然从地面伸出，摸索半响，终于拽住荷叶柄，一把拖了进去。
　　顾厌：“……”
　　沈存：“……”
　　顾厌：“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卧槽好萌。”
　　沈存也笑。
　　“线索断了，我们慢慢找吧。”顾厌刚说完，便听到闷闷的呜呜声自东厢房传出。
　　“说来就来。”沈存笑道，当先一步，用剑柄顶开东厢房雕花木门。


第8章　九节青龙村（四）
　　进门的同时，沈存视线立马锁定在檀木雕福禄寿挂屏后面。里面的人听到开门动静，呜呜声静了一秒，紧接着更大了。
　　“呜——呜呜呜——！”
　　顾厌跟着沈存绕过屏风，看到有个男子被五花大绑困在床上，嘴里塞着破布条。蓬头垢面，面如菜色。
　　沈存打了个响指，隐形咒散去。
　　男子猛然瞅见眼放金光的顾厌，还是一只眼睛，登时吓了一跳，笨拙地挪动身体往墙边缩。
　　顾厌不疑有他，只觉是见到陌生人的原因，瞪着一只500瓦的黄金瞳，道：“不要怕。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帮你的？”
　　男子闻言停了动作，霎时间涕泗横流。
　　沈存见顾厌选了唱。红。脸，就用阴气森森的语调道：“不要大声说话，引来其他人，别怪我们丢下你。”
　　男子不住地点头。
　　沈存扯下封口布条。
　　男子不知被困了多久，嘴巴都酸到麻木，缓了片刻，才慌不迭地道：“求求二位救我出去，我一定重金酬谢，重金酬谢。”
　　沈存轻车熟路地模仿电影里变态杀人狂的语气：“我们既然有能力进来，就一定能救你出去。在此之前，你老老实实回答我们的问题。”
　　男子点点头。
　　沈存道：“不自我介绍一下吗。”
　　男子道：“我叫范思源，是范家宅的主人……”
　　顾厌挑起一边眉毛：“哦？范家宅的主人，不是已经吊死了吗。”
　　范思源道：“吊死的是我爹。我从M市赶回家处理丧事，一会村就被村民给绑了！”
　　“为什么绑你。”
　　范思源眼睛瞪得溜圆：“当然是为了钱！他们想勒索我！”
　　顾厌叹息道：“好没意思。既然你不信任我们，我们也没有帮你的必要了。走吧。”
　　“等等等等！”范思源着急了。
　　沈存漫不经心道：“我们听到的版本却不是这样。范思源，你最好老实、详细地把所有事情说出来，你爹吊死的原因，村民囚困你的原因……还有，范家宅的辛密。”他慢慢俯身，直视着范思源的眼睛，轻声道：“只有真相不会骗人。我可以带你出去，也可以让你死在这里。”
　　这小子也挺会演啊。顾厌在一旁听着直想笑，驭灵师都是戏精。
　　范思源的额头溢出点点冷汗，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好。”
　　他咽了咽口水，组织着语言：“……听我爹说，我们家百年前发迹，是因得了一块风水宝地。从此家财兴旺，我也不知道家里有多少钱，数不清的钱，即便从我爹那一代开始已不再做生意，但家中藏宝也足够几代人挥霍不尽。发家的祖先定下很多奇怪的规矩，每一代都严格遵守。怕被村民窥见家中的巨富，我们从来都不与旁人有过多的接触，从小到大，我也没见过家里来过一位客人。也不能搬到其他地方，一辈子都要守着这座宅子。每一代当家人都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把围墙加高。成为巨富的代价……”范思源顿了顿，“是每一代范家人，都没有生育能力……或捡或买，是我们传宗接代的方式。成年后，我爹陆续把这些事情告诉我，一想到我将终其一生都在这个宅子里，就会觉得无限窒息和惊恐。所以趁着求学的机会，跑到M市过了几年。”
　　“我们家虽家财万贯，我爹却是个极为吝啬的人，一分钱要掰成两半花。自从前几年我妈去世，我也在外读书，我爹年纪渐渐大了，许是敌不过孤独沉闷的生活，开始和周围的村民喝喝茶，聊聊天。小半年前，他难得学雷锋做好事，开车替村长去接亲戚，不想路上出了车祸，被村长讹十万块钱。我爹一时想不开……吊死在后山的树上……”
　　“我收到消息，日夜不停地从M市回来给我爹处理后事。哪成想一进村，就被他们绑了扔在这里，隔几天有人来送些吃食。村长扬言交出地契就放了我，可是我也不知道地契在哪里。”
　　顾厌暗叹，若你真的交出地契，怕是也没命活了。
　　沈存道：“接着讲。”
　　范思源道：“没了。”
　　沈存眯起双瞳：“三个失踪的少女是怎么回事？”
　　范思源一愣：“失踪少女？不知道啊。”
　　顾厌道：“你说的风水宝地，是不是村西侧有古井的那片田地？”
　　范思源眼神闪烁：“不是……”
　　沈存笑了笑：“你真的很不会撒谎。”
　　范思源认命地叹气：“不错。原本我们家有很多田地，后来或卖或收了，但是那块地我爹一直捏在手里。自己也不种，一般都租给村民用。”
　　顾厌道：“租给了，村长？”
　　范思源点头。
　　沈存点头：“睡一觉吧。醒来时你就自由了。”说罢一手敲在他的后颈。
　　顾厌抄手靠着床柱，将接收的线索整了一遍：“由此看来，失踪的姑娘十有八九与村长有关。”
　　沈存道：“村长很可能掌握了范家发财的某些秘密，甚至接触过脉灵。”
　　顾厌眼珠一转：“我更好奇的是，那位神秘的驭灵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沈存道：“他应该还在这里。”
　　范家宅占地极大，房屋众多，二人搜寻半响无果。
　　顾厌有些累了，打了个呵欠：“存哥，有没有可以搜索同事的咒诀？”
　　沈存揉了揉额角：“中级咒诀教程里有……”他在顾厌期待的眼神中继续道：“很可惜，我不会。”
　　不会说个jb？顾厌撸了把头发：“得，先休息一会儿再慢慢找吧。”
　　“嗯。”
　　顾厌就近推开一扇门，两人迈步进去，眼前赫然出现一位少女，面色苍白，双手捆缚于背后，吊在房梁上！
　　“陶南枝？”沈存心里‘咯噔’一声，飞身而上，解开绳扣轻轻将少女放在地上。
　　“醒醒，你还好吗？”沈存拧紧眉毛，轻轻拍打少女的脸颊。
　　陶南枝迷蒙地睁开双眼，打了个呵欠。
　　……睡着了？沈存呆住。
　　陶南枝看清面前人后，立刻扑在沈存怀中呜咽起来：“终于有人来救我了……呜呜，阿存哥哥，我快饿死了。”
　　顾厌摸出一颗祝余果递过去：“我给你打点水……”话没说完，祝余果已被陶南枝囫囵吞下。
　　“谢谢。”她抬起眼睛看了看顾厌，“你是谁？”
　　顾厌挑眉道：“我是新同事，顾厌。你好。”
　　陶南枝撅撅嘴巴：“你好。你是B级？”
　　顾厌想了想：“目前在实习期，没有脉灵。”
　　“哦。”陶南枝没什么兴趣地应一声，转头搂住沈存的手臂，“我发布任务信息已经一个月了，怎么才有人接到。”
　　她突然反应过来：“咦？不对啊，我评定的是B级任务，阿存哥哥怎么会来？”
　　沈存复杂地看着她：“是你评定的？”
　　“对啊。这是我第一次评定……”陶南枝观察着沈存的脸色，声音弱下来，“不会是，错了吧……”
　　沈存用目光回应：你说呢。
　　陶南枝双目无神，喃喃道：“完了完了，爷爷会气死的……”
　　见顾厌有不解之色，沈存解释道：“她爷爷是评定协会会长，陶冶。”
　　陶南枝哭丧着脸：“爷爷评定了几十年，一次都没有出过错。这次招牌要砸在我手里了。”
　　沈存摸摸她发顶：“你还年轻，慢慢来。”
　　陶南枝无精打采的应了声。
　　沈存问道：“你怎么会困在这里。”
　　陶南枝双瞳喷出怒火：“这些可恶的村民，想钱想疯啦！一月前评定中心察觉此地有灵力波动，我就潜入了这个村子。来到这个宅子的时候灵力恰巧用光了，隐形咒一失效就被人发现，这些村民怕我透露了他们的野心和计划，便把我困在这里。任务还是我用最后一点灵力传过去的。”
　　“任务信息太过潦草，你既然发现村民的异常，为什么不一起写上去？”
　　“时间紧迫啊，那些信息都是我提前写好的！最重要的是我没有【引灵浆】，撑不过将信息补全。”
　　顾厌在手册里看到过介绍，C级驭灵师灵印储存能力较弱，恢复灵力奇慢无比。平时要靠引灵浆维持灵力需求。
　　沈存叹口气，掏出一个精致的银色扁嘴酒瓶：“不算太坏，还有灵力召唤汲水侏儒。”
　　陶南枝一口闷掉引灵浆：“试了好多次，它见我经常闭眼睡觉，才渐渐放大胆子。”
　　沈存站起身：“你近来没有好好休息，今晚调整一番，明天我们去找村长聊一聊。”
　　顾厌将陶南枝扶起来，看着才道自己胸口高的年轻女孩儿，摇头失笑。刚才与沈存紧张了那么久，想不到对方只是被困住的C级驭灵师。
　　三人走出门，才发现开始下雨了。
　　落雨成线，淅淅沥沥敲打在琉璃砖瓦上，小池塘中残荷零落，游鱼沉潜，天地间一片浓稠的昏黑。
　　陶南枝指向面前空阔的天井：“在这儿召唤鬼头屋吧。”
　　沈存点头，刚想走上前，不想被陶南枝拖住手臂。小姑娘嘻嘻笑道：“我来我来。每次召唤，都有种抽卡的刺激感。”
　　陶南枝站到屋檐下，单膝跪地，一手撑在积攒了雨水的地面上，口唇默动，须臾间一座房屋于天井中央破土而出——
　　柔软的粉色流苏轻晃，银铃摇出悦耳动听音响，娇嫩的樱花花瓣四散纷飞……头戴雪白的狐狸面具，细细长长的狐狸眼弯作月牙，少女样式的鬼头屋身着薰紫衣衫，面无表情向着三人吐出一条鲜红长舌，触地时变成曲折楼梯。
　　“哇塞！”陶南枝一蹦三尺高，“竟然是罕见的【狐面】，哈哈哈运气爆棚呐今夜我是欧皇！”
　　顾厌跟在两人身后拾级而上，不知是不是错觉，脚下的楼梯有种柔软湿濡之感……
　　“成为驭灵师，真他妈长见识啊。”顾厌默默感慨道。
　　触目所及一片樱粉色的陈设，散落有秩的榻榻米，绘有艺妓花样的壁灯，雪白的推拉门与花鸟竹帘……正宗极了日系的装潢布置。


第9章　九节青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