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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有“咚咚”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空悠悠地回荡在宽敞的大厅中。
　　明茗努努嘴：“来了。”
　　顾厌回身望去。
　　这是一张好看到窒息的脸——
　　棱角如刀刻般冷隽分明，斜眉入鬓，鼻梁高挺，这样的五官不可避免地带了些英锐之气，却又生了两片看起来异常柔软，弧线温柔如梦的嘴唇。他身形瘦削而挺拔，穿一件质感很好的灰蓝色卫衣，黑色滚细白边宽松束脚裤……顾厌一路上至少看到二十个人穿了这种裤子，简直怀疑是整个寄灵所人手一条的作战服。
　　沈存长腿迈下最后一步楼梯，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领导，什么任务？”他的眼瞳因为困而蒙了层水雾，半睁着在顾厌身上轻轻掠过。
　　时光似乎一瞬间变慢了：他有一双奇异的，红褐色的眼瞳，像两枚跌入红酒的琥珀。
　　顾厌发现从这一刻起，所有的感官都敏锐起来了。好像这人一出现，所有的注意力都会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顾厌把玩着银色印章，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明茗得意地扬眉，语气轻快了不少：“顾厌，准A级驭灵师，被我签到了。”
　　“恭喜。”他笑语着，朝顾厌伸出右手，露出一小排瓷白整齐的牙，“你好，我是沈存。”
　　顾厌站起身，一手捋了把头发，一手松松地握了下：“你好，顾厌。”
　　明茗敲了敲桌子：“我最近忙得脚不沾地，你先带带他。怎么样。”
　　沈存睡不醒似的坐进单人沙发里，无精打采地道：“嗯……领导放心的话，我没问题。”
　　“交给你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明茗笑起来，“昨晚没休息好？”
　　沈存从果盘中拨出一颗桃子：“睡了十几个小时吧。”
　　“你最近怎么回事，会不会生病了？”这话说得明茗自己都不信，驭灵师体制特殊，从来没有生病这一说。
　　“没什么大问题。”沈存将桃放在嘴边咬了一口，饱满的汁水将他的嘴唇浸地晶莹湿润，他困乎乎地啃完整颗桃子，“现在带新人上楼？”
　　顾厌看他一眼，将手中把玩的印章收回裤带里。
　　“ok。”明茗挥挥手，“回去休息吧。顾厌的话，明天别忘了去领书。”
　　“好。”顾厌颔首。
　　沈存见新来的哥们两手空空，没带行李：“是仓促间被领导带回来的？”
　　“啧，别提了。”顾厌想起从六楼跳下的恐惧感，更扯淡的是他先前竟然以为自己得了精神病。
　　沈存笑了笑：“这次住几天？”
　　“四五天。”
　　沈存沉吟了一瞬，收回踩在楼梯上的脚，转了个方向：“来这边。”
　　顾厌双手插着口袋，无所谓地晃了过去。
　　沈存在二楼右手边第一间房门口停下。整扇门都被山鸡哥酷炫屌的海报糊满，哪怕顾厌站在门外也感受了到房间主人浓浓的中二气息。
　　“小明。”沈存屈指敲门，一张嘴差点让顾厌笑出声。
　　——他以为里面的人会叫‘龙哥’。
　　“门没锁。”里面的小明说。
　　沈存拧开门，顾厌看到一个光着膀子的青年正坐在地毯上玩电脑，左胳膊缠了好几层纱布。
　　“我靠？”男人冷不丁见到一陌生人，登时跟被看光了黄花大姑娘似的，连忙从床上扯过件T恤，边往头上套边问，“哪来的帅哥？”
　　“领导刚刚签来的驭灵师。”沈存道。
　　男人从领口里露出脑袋，意外地看着顾厌：“就是觉醒能量大到把评定中心都吓到的那个？”
　　沈存点点头：“介绍一下，这是高执部另一位A级驭灵师，明涧。这是顾厌。”


第3章　天宇寄灵所（三）
　　沈存等二人打过招呼，靠着门框对明涧道：“今晚有事儿吗？”
　　“没。”
　　“帮我介绍些基本情况给新朋友。”沈存道。
　　“你有任务？”明涧道。
　　沈存揉了下眼睛：“困，没什么精神……顾厌这次只留几天，我想他在走前总要熟悉下行情。”
　　明涧比了个ok的手势。
　　沈存犯。瘾似的忍回一个呵欠，努力将双眼睁回正常大小，清清澈澈的眼珠子带着歉意：“对不住了兄弟，有事找他吧。”
　　顾厌看他呵欠连天的样子也觉得难受：“没事儿，你……前辈快去休息吧。”
　　沈存冲他点下头，转身上楼。
　　明涧关掉电脑，大大咧咧地道：“请进啊，别不好意思。”
　　顾厌走进屋，顺手关上了门。
　　这是一个典型的男生的房间。墙上贴满了NBA球星海报，柜子上摆放着飞机模型，大大小小的衣服散落在各处。幸好开窗通风，倒是没什么异味。
　　明涧将身旁的衣服踢开：“坐。”
　　顾厌原本想找个沙发或者椅子，扫了两眼，发现上面全被衣服堆满了，无奈只能和明涧一道坐地毯上。
　　明涧没被顾厌的屌样唬住，他对新同事还挺好奇的。
　　“你名字是大雁的雁？”明涧摆弄着手机。
　　“讨厌的厌。”
　　“呵！这名字够酷的啊。”
　　“凑合吧，我妈闹着玩取出来的。”顾厌谦虚一句，指了指明涧胳膊，“你这怎么回事儿？”
　　明涧无所谓地道：“出任务的时候被一小怪兽挠的。”
　　顾厌笑了笑：“看来挺危险啊。”
　　“是的哟，死人也不是没有的事。”明涧笑嘻嘻地道。
　　“卧槽真假？”
　　“骗你干嘛。”明涧用那只完好的手臂搭上他的肩，“不过你放心，寄灵所给咱们入了好几份保险，出事的话会把赔偿款打到你家人账户上。”
　　“……”顾厌面无表情地拨拉下他的爪子：“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明涧也不生气，单手点开一款火爆的手游：“上了我妹的贼船，你还想着下来？小朋友不要太天真。”
　　“你妹？”
　　明涧刚想反怼回‘你妹’，马上反应过来顾厌说的是疑问句不是感叹句，“哦，就是楼下那大美女。”
　　顾厌之前听到两人同姓，但没往兄妹方面想。现在看明涧的眉眼，还真瞧出几分明茗的感觉。
　　明涧的手机来到某荣耀界面，顾厌扫了一眼，咧嘴笑了：“都上绷带了还玩，够身残志坚的。”
　　“嘿，顺手点开了。”明涧手上闲不住，聊天的时候不自觉地就点出来。正想退出，结果显示匹配成功。
　　“卧槽快快快，帮我按走位。”明涧飞速选了个安琪拉。
　　顾厌不紧不慢地按上去，扎俩辫子的安琪拉蹦蹦跳跳地跑出家门。俩人刷了一波小兵，顾厌啧了一声道：“我说哥们儿，今晚不是要给我介绍基本情况？”怎么就玩上游戏了。
　　明涧一边按技能一边说：“想知道什么，你问呗。”
　　顾厌这种彻头彻尾的萌新，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都不知道怎么问，想半天吐出了特无聊的问题：“高执部谁最厉害？”
　　这话一问出来，他自己都想笑，就跟问小一班哪个同学学习最好似的。
　　幸好明涧被手游占据一部分注意力，没嘲笑他：“存哥。就刚送你过来的那个。”明涧放出一个大招，烧穿了对面一个花木兰：“存哥是MVP。”
　　顾厌笑了下，滑动拇指，安琪拉回到塔下继续刷兵线。
　　“你认识孟晨心吗？”顾厌语气平淡。
　　“认识啊，A级驭灵师统共就那么几个，大家都知根知底。”
　　顾厌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入这行多久了？”
　　“有七八年了。”明涧买了个痛苦面具，“我们这一批A级年龄相仿，入会时间都差不多。”
　　“嗯。”顾厌应了声，有些心烦意乱，没留神被对面达摩捶死了。
　　明涧惨叫一声，从桌底下摸出两瓶矿泉水，“一会儿去刷个蓝。”
　　顾厌喝了口水：“嗯。”
　　明涧道：“基本情况……我也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明天你领了入门手册就全知道了。”
　　“说点手册上没有的。”
　　“先说咱们高执部吧，一共五个……哦六个人，另外两个目前没在这住。”
　　顾厌随口道：“做任务去了？”
　　明涧道：“一个应该在打工吧，另一个在忙中考。”
　　“中考？”顾厌呛了一口水，“你们还雇佣童工？”
　　“肯定要经过监护人同意啊。”
　　顾厌有些纳闷。他刚在楼下签合同的时候，看到有好几页保密条约。关于驭灵界的所有事情是不能向普通人透露的，不管是亲爹还是后妈，都不能够。一般评定中心发现有新的驭灵师觉醒后，都会派人进行存档和标记，在其年满十八岁时才进行联系。
　　但如果觉醒人员的父母恰巧也是驭灵师，那么在经过监护人同意的前提下，也会提前吸纳。做任务时会安排成年驭灵师陪伴。这种“童工驭灵师”，因为提前培养，往往更容易成长为优秀的驭灵师。
　　顾厌将其理解为祖传手艺。
　　“复活了快，去刷蓝。”明涧将技能点地飞快，“奉灵局那边，也是五个A级驭灵师，基本配置跟咱们差不多。一般情况下出任务都是各玩各的，除非审判所放榜指定两边的人合作，不然碰不上面。”
　　顾厌应了声，表示自己在听。
　　“碰上了也没关系。他们要是犯贱，你也不用顾忌什么，直接怼他们脸上。”安琪拉打出一招混沌火球，瞬间把对面孙膑烧成残血。
　　顾厌几下风骚走位拦住孙膑去路，明涧赶在它开沉默之前放出大招，利落地收割掉一颗人头。
　　“咱俩挺有默契的嘛。”明涧道。没想到和顾厌配合地还不错。
　　他买了件回响之杖：“刚说哪儿了……哦，奉灵局是吧。那边的A级驭灵师，要说单体作战能力，也就一般情况，不过花招很多，这点你要注意。”
　　“比如说？”
　　“比如说，比如说……”明涧忙着打大龙，脑子跟不上嘴，“哎，比如有个叫池舟的，他手里有件道具就很恶心，还有个叫林嫣的，她的脉灵是【九命云猫】，被挠一下虽然死不了，不过会很尴尬……”
　　顾厌刚想问怎么个尴尬法，下路的草丛里突然跳出三个英雄，吓得两人一叠声地叫：“操了操了，溜溜溜。”
　　……
　　明涧只在前十来分钟还有点正经样子，后来全程拉着顾厌打游戏，手指简直要把屏幕点穿。顾厌出门的时候脖子都快断了，随便挑了间卧室，简单洗漱后一头扎在床上。
　　半天内各种奇异的事接踵而至，异彩纷呈，躺在床上时，顾厌原以为会兴奋到失眠，不想很快地沉沉睡去，一夜黑甜。
　　……
　　第二日清晨，顾厌在座钟悠远的报时信号中转醒。窗外天光大亮，晨风晃动香樟树，沙沙作响。
　　一楼大厅。
　　明茗身穿墨蓝旗袍，星月刺绣神秘瑰美。她身段高挑，玲珑细幼，古韵与诡秘在她身上完美圆融。听到下楼足音，明茗从文件中抬起头：“早。”
　　顾厌拨了下头发：“早。”
　　“出门吗？”
　　“……嗯。在此之前，我想问问，有早餐吗？”
　　“昨晚你也没有吃饭吧。”明茗充满歉意，“冰箱里有祝余果。”
　　顾厌打开冷藏柜，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十几个玻璃瓶，其中呈放着圆溜溜绿色的小丸子。顾厌拿出一瓶，阅读说明：
　　产品名称：祝余果
　　产地：Z市隍菱区枫叶街道43号食品加工厂
　　生产日期：见瓶口
　　保质日期：36个月
　　功效：食用一粒，一月不饥
　　使用方法：建议温水送服
　　居家旅行做任务，驭灵师的好朋友。
　　瓶身的封条上印了一名俊美的男子，手持一株植物，露出一款霸道总裁式的邪魅微笑。
　　顾厌表面是见惯了世面的淡定老狗，内心已经好奇地兹哇乱叫，倒出一粒捏在指尖端详。花生米般大小，外表没什么新奇之处，轻嗅有淡淡的……韭菜味儿？
　　顾厌不想一口吞掉，初次尝试，他决定仔细品尝一番，怀着神圣的心情丢进嘴里。下一秒，浓郁的韭菜味爆满口腔。
　　！！！这味儿绝了。
　　顾厌一连喝光三杯水，总算冲淡这销魂的味道。
　　明茗坏笑：“好吃吗？”
　　顾厌摇头苦笑：“真是让人害怕。”
　　明茗道：“虽然味道堪忧，效果却是不错。你现在还饿不？”
　　顾厌经她提醒，才发觉腹中暖融融的，四肢百骸气力十足。
　　明茗道：“可以带一瓶回你的房间。”
　　“嗯。”
　　他关好冰箱，转头问道：“对了，藏书阁怎么走？”
　　“出门右拐，第二个路口左拐再左拐。”
　　“谢谢。”
　　迎着初升的朝阳，在鸟儿的欢送声中，顾厌十分苦逼地骑着他姥爷都嫌弃的28式自行车哼哧哼哧前往藏书阁。
　　一路上顾厌想象了各种领取手册的场景：先交出通行证核对身份，然后被带到某种检测仪器前检查虹膜和指纹，最后由专业人员探查灵印……等一切都通过之后，才会将手册郑重地交到他手上，然后会有个白胡子老头儿深沉地对他说：“年轻人，驭灵界的未来就看你了！”
　　顾厌一通YY，骑在链条沉重的破车上差点儿飘起来。然而，来到了藏书阁的瞬间，就被眼前矮小朴素的小破房惊呆了下巴。
　　这房子，怎么形容呢，很像果园里临时搭建的那种茅屋，风大点就能吹垮。
　　还有个疑似管理员的大妈正舞着紫红色的羽毛扇跳广场舞，小步子迈地特带劲儿。
　　“……”顾厌迟疑地喊了句：“入门手册在这儿领？”
　　大妈回喊：“是昂！看见门口一排箱子没？每个箱子拿一本，去吧。”
　　顾厌：“……谢谢。”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第4章　天宇寄灵所（四）
　　金乌高升，阳光变得灿艳而热烈，顾厌往回骑到一半时，已经是大汗淋漓。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找了棵歪脖子树坐下休息。树荫笼罩在肌肤上，渐渐消散了热意。
　　顾厌歇了会儿，开始翻书。
　　总共六本书。分别是《驭灵师入门须知》、《驭灵师初级咒诀教程》、《驭灵师初级道具使用方法》、《脉灵图鉴大全》、《古代驭灵师史》和《近现代驭灵师史》。
　　《入门须知》十分无聊，写得都是废话。什么不得伤害普通群众；遵守宪。法和法律；使用灵力时需隐身，不得被普通群众发现异常；听从组织指挥……诸如此类。顾厌大致看了看，随手丢在一旁。
　　《驭灵师初级咒诀教程》一打开，顾厌心里就操了一声：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奇怪的符文，笔势诡异奇特，画的跟鬼符一样。
　　“这是给人看的？”
　　顾厌耐着性子看了两行，惊喜地发现每行符文的下方对应着国际音标，这样一来就能拼读。符文虽然艰涩拗口，但句句短小简洁，倒也不费多少事儿。
　　顾厌之所以选择历史专业，多少是有记忆力超群的缘故。其他同学头痛的历史时间，繁复的条令政策，顾厌最多看两遍就能印在脑海里。左右没什么事儿，顾厌索性用本科时备战期末考时的状态埋头狂背。到了中午的时候，他已经将这本薄薄的小书倒背如流。
　　天干气躁，歪脖子柳树在阳光的炙烤下变得蔫蔫恹恹。顾厌双目紧盯着面前垂下的柳枝，屏气凝神，唤出一个乍风咒。
　　纹丝、未动。
　　“哪儿出错了？”顾厌挠了挠脖子，重新核对一边书页里的符文，一遍遍地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对了……”他突然反应过来：“明茗说过寄灵所不得使用灵术。”
　　他松一口气：“我就说，像小爷这样天资聪慧英俊潇洒的人物，怎么可能是因为蠢才失败。一定是外因。”
　　他翻回目录，大致分析了一下。咒诀基本可以分为三类：攻击型，防御型和辅助型。这本初级教程里记录的多是像载风鸟这样辅助型的咒诀，攻击型的几乎没有。
　　初级教程嘛，即便是攻击型，威力估计也很菜。
　　剩下的书籍一时半会儿是看不完了，尤其是《古代驭灵师史》，一本更比五本厚。出门干架都不用带刀，直接把它揣怀里就成，看谁不爽来一下，准歇菜。他打算当作睡前读物，每天读几页。
　　顾厌回到高执部的时候，毫无意外地看到明茗仍在处理文件。如此任劳任怨兢兢业业的人，不成为人民的公仆着实可惜。
　　“新手素材领回来了？”
　　“嗯。”顾厌喝完一杯水，“先上楼了，出了好多汗，我去冲个澡。”
　　“哦对了。”明茗掏出手机晃了晃，“微信我加你好友了，记得通过。”
　　顾厌扶额：“姐姐，你该不会连我内裤的型号都知道吧。”
　　“这倒没有。”明茗促狭地眨眨眼，“我可以调查一下，完善资料。”
　　“饶了我吧。”顾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家有傻狗’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这个傻狗该不会指的是她哥？
　　顾厌看了眼她的头像，黄昏中明茗背光靠在窗边冲着镜头笑，一手摸在明涧头上。看样子明涧这傻缺正低头打游戏。
　　顾厌笑了会儿，兄妹俩真是一对活宝。
　　手机一阵嗡鸣，顾厌退回微信界面一看，被明茗托进了好几个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