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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喜从天而降，他等待着景霄那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期待着对他露出的笑容。

然而，织星兰枯萎了。那蓝白相间的花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泛着诡异黑色的不明物体。

这不是惊喜，而是恶作剧了。他不会等到景霄对他的夸奖，景霄不骂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玖羽从墙上跳下，先捂住了脸，才仓惶向东灵林的方向跑去。

“是玖羽吗？”

景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玖羽心想应该要否认然后抓紧时间逃跑的，但又因为贪恋那几声“玖羽”，而渐渐地慢下脚步来。

景霄走到了他的面前，玖羽偷偷抬眼看了看，发现在景霄的脑袋上还留着一片黑色物体。

玖羽赶紧把那东西从景霄头上摘下，扔到地上。

没想到景霄“诶”了一声，捡起那东西，好奇地看了一会，问道：“玖羽，这个就是织星兰？”

“是……”玖羽垂头丧气地承认道，“但在不久前，它还是很好看的。”

“谢谢，还从来没有人送过我这样的礼物。”

景霄笑了笑，玖羽凝视着他的笑容，渐渐怔住了。一朵腐烂的织星兰就能让景霄展露笑颜，那若是盛开中的织星兰呢？










第20章　亦生亦死（二）
在之后的日子里，玖羽只来回于织星兰花丛和西灵林之间。织星兰开花期只有一个月，他要在一个月内成功将活着的织星兰送到西灵林。

然而独属于东西灵林的厌气症不止对人有用，植物亦是如此。玖羽送往西灵林三千多支织星兰，却没有一朵活下来。

后来自己又因为来回东西灵林太多次的缘故，身体每况愈下。终有一天晕倒在了织星兰花丛里，若不是铃羽去找他，怕真是要病死在那里了。

经过七天医师悉心照顾，玖羽的病好转了一些，便迫不及待地溜去了西灵林。

七日未见，景霄会不会担心他？他要过去报个平安。

事实是景霄的确因他不见的这七日而感到担忧，见他平安无事这才放心下来：“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大事，没事就好。”

虽然一切如他所料，可玖羽的心忍不住疼了起来。没有说上几句话，便回了东灵林。

如此不要命地折腾身体，让玖羽病情加重，更是陷入了昏迷之中。耗费三日救治，这才把他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族长知晓了景霄之事，禁了玖羽的足，不准他再踏出房门一步，玖羽又被关了整整十五日。这半个月来，除了铃羽，再无其他人来看他一眼。

铃羽在一旁嗑着瓜子，顺便嫌弃房间里日照不足，阴冷得很。见玖羽没有理她一句，才将瓜子放到一边，收起了她故作开心的劲。

“哥，你去向爷爷认个错好不好？跟他说你再不会去西灵林，再不见那个景霄。只要你这样说，爷爷一定会原谅你的。”

“这几天有没有人来找过我？”

“没有啊，这里除了我，还会有谁敢来看望你？”

玖羽的表情有些许落寞：“我好像是喜欢上他了。”

“谁？”

“景霄。”

铃羽不可思议地说道：“哥哥，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你前几日日日都去西灵林，我还以为你早就对景霄情根深种。难道你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喜欢他吗？”

玖羽有些惊讶于铃羽居然比他还早得猜到了他的心思，这个被全族保护的妹妹在某些方面竟意外的敏锐。

“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我心中的感情。”玖羽苦着张脸说道，“景霄虽会担心我，却不会为我走入东灵林。我生病再加上被囚禁的这几日，他竟没有因为担心而来看我一眼。我觉得委屈。”

铃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使劲抓了抓脑袋，说道：“哥哥，你不要这样子。患过厌气症的人自然会比一般人更害怕越过东西边界，你也要理解他。”

“我能为他忍过无数次的烧肺之苦，为什么他就连那一次都不愿意？”

铃羽偷偷地吐了吐舌头：“谁叫是你喜欢人家，又不是人家喜欢你。而且，除了你，没有几个人会为了一段不可能的感情而忍受要命的痛苦。”

铃羽的一番话拨散了玖羽心中的迷雾。对啊，只要让景霄也喜欢上他就好了。

玖羽换上了方便行动的衣物，铃羽看着，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哥哥，你真的还要再去西灵林？”

玖羽“嗯”了一声。

“那我希望哥哥不要再回来了。”铃羽背过了身去，用力伸了个懒腰说道。

玖羽从未想过铃羽会说这样的话，一时有些愣住了。

“多次来往于东西边界，只会让厌气症加重，我怕哥哥会死了。可我劝你别去你又不会听，既然如此，哥哥你还不如留在西灵林。”

“铃妹……”

“哥哥，以后你要是想我了，就写封信，留在东西边界，我会每日去看的。”

玖羽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铃羽拉着离开了那间禁闭室，一路来到东西灵林边界。

铃羽松开了手，玖羽回头看了几眼，不知道该对这个早熟的妹妹说些什么。

这时候，铃羽忽然冲上前，紧紧抱住玖羽，不舍道：“哥哥，其实刚才我也只是随便说说，现在后悔了。要是那个景霄不要你，你就早点放弃回来吧。”

“知道了。”

“哥哥，不要忘记给我写信！”

“……知道了。”玖羽笑着揉了揉铃羽的头发，便转身进入了西灵林。

玖羽今年十八岁，正是意气奋发的时候，一切随心而动，不计后果。可谓是勇敢，可谓是鲁莽。如果玖羽比现要再小上几岁，可能不会有那个勇气与毅力进入西灵林，要是再大上几岁，理智与责任都不会让他如此任性妄为。可现在，玖羽正是少年心性，他只想追寻自己喜欢的，即便前路是悬崖，也不后悔。

刚才在经过织星兰花丛时，玖羽摘下了其中一朵，放在怀里小心保存。跃过东西灵林边界之时，玖羽划破了自己的手心，引出血液，做成屏障，将织星兰包裹在了里面。

用血为引，是增强法术效果的最好方法。以前没用，是怕忍不住烧肺之苦，法术中断，会将织星兰震成粉末。可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厌气症一次比一次严重，玖羽也感觉到了自己的临界点，若是再多穿跃几次东西灵林边界，怕是真的会死。

沿着早已牢记于心的路，顺利找到了景霄，在他惊讶之下，撤回法术，让一朵真正的织星兰开在了西灵林。虽然只有那么一瞬，花便枯萎了，但那已经足够时间让他将景霄的喜悦之情尽收眼底，便一切都值得了。

法术的滥用与体力的消耗让玖羽昏死过去，醒来时，已是两天后的晚上。

景霄和他并排睡着，他的身体只是动了动，景霄便被惊醒。

“玖羽？你醒了？感觉还好吗？”景霄揉着眼睛，用刚醒来特有的慵懒声音说道。

“没事。”玖羽笑了笑，顺手抱紧差点掉到床下的景霄，“景霄，我喜欢你。”

“啊？嗯，我也喜欢。”

玖羽的心一紧，小心问道：“我的喜欢是想要吻你的那种喜欢，你的也是吗？”

景霄诧异地抬起头来：“什么意思？”

玖羽的视线停留在景霄微启的双唇上，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他抿了抿下唇，一闭眼，就吻了上去。

浅尝则止。玖羽离开了，红着脸撇过了脑袋，害羞说道：“就是这个意思，你明白了吗？”

景霄还有些愣愣的，心里已经十分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却想不通为何玖羽会对他有那种心思。

气氛有些诡异。景霄看了看床帘，扯开话题道：“玖羽，你明天就回东灵林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你的肺已经千疮百孔，再来往于东西灵林，你会死的。”

“这是拒绝？”玖羽故作伤心地说道。

“不……不是，只是……”

玖羽这才笑了笑：“没有只是。我已经决定留在西灵林。即便因此死了，也不后悔。”

“什么？”

“我要留在西灵林！”

玖羽将织星兰种子当聘礼，硬生生地让景霄收下，便光明正大地住在了西灵林。此后玖羽过上了一小段金屋藏娇的日子，闲来无事，便动手种下了织星兰的种子。

然而纸包不住火，玖羽被人发现了，身份很快被拆穿。东西灵林之间有成千上百年的恩怨，如今西灵林的族长怎么可能会让东灵林中人待在她的重孙身边。

玖羽被勒令离开西灵林，景霄无法阻止，玖羽也不想让他为难，假意先离开了，实则是躲在外面，等夜幕降临再潜回景霄房内。

阻力越大，就越是坚定了玖羽想要和景霄在一起的心，既然东西灵林都容不下他们，那就离开这里。

他与景霄说了，可景霄却十分犹豫。

这么多天过去了，他倾尽所有地对景霄好，却也没从景霄嘴里听到过一句喜欢，或许真是他痴心妄想了。

“既如此，那便算了。”

玖羽赌气离开了，这次连景霄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或许是回了东灵林，又或许还躲在西灵林的某处。

五天之后，玖羽衣衫褴褛地回来了，景霄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却只字不提，只说是回来照顾织星兰，与景霄无关。

玖羽消失的第一天，实则是为了刺激景霄故意使的计。然而，在离开之后的那一刹，他只觉得身心俱疲，天旋地转，土地有了别样的诱惑力。他怕自己会晕过去，就在那之前，躲到了某个石洞里。

踏进石洞之时，玖羽便昏了过去，足足过了五日才苏醒过来。可他有感觉到，此次醒来之后，身体大不如前了。

他原以为厌气症只是水土不服换一种的说法，也没有任何关于得了厌气症的人会死此类的记载，他以为只要他熬过那段难受劲，适应了西灵林，便能与西灵林中人一样活下去。可没想到西灵林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皆是□□，他在这里待得越久，毒便更深入骨髓一分。

对于疼痛已经感到麻木，以至于他现在才发现自己已病入膏肓。

没想到当初对景霄告白时所说的话竟会一语成谶，还真就要死了。

他此番做出逃离东灵林之事，爷爷是不会原谅他的，他也没那脸再回去。余下只有那么几天可活，满脑子只想再多见景霄几眼，其他也别无所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看官还愿意追看下去





第21章　亦生亦死（三）
在玖羽还小的时候，心中的愿望是去东灵林外的世界，体验一番别样的人生乐趣。他见身边长辈，生在灵林，死在灵林，日复一日地做着同样的工作，终生被困在这小小的林子不见天日，就如同井底之蛙甚是无趣。他不想同他们一样。

后来大了些，外面的世界对于他来说依旧新奇，却也让他产生了一丝对未知的恐惧。

直到现在，他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不过是东灵林的隔壁——另一个灵林。可见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碌碌无为，一事无成，连心上人的心也得不到，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值得留恋。

他想得清楚，并不畏惧死亡。唯一感到遗憾的，就是无法亲眼看着铃妹出嫁。

玖羽拿了只陶制的容器，盛了点水，来到他亲自用竹条围起来的小小花圃前，想为织星兰的种子浇点水。

却没想到在那里见到了绿色的嫩芽，是织星兰长出来了？玖羽看着突然升起了一种希望。他原以为织星兰无法在西灵林活下去，可它却真真实实地发芽了。

“景霄，你快看，织星兰发芽了。”

玖羽拉着景霄过来，景霄只看了一眼，就认出那并非织星兰，而是杂草。若是如实说，怕是会扫了玖羽的兴，可若是骗他，这谎言也瞒不了多久。犹豫再三，还是说道：“那是杂草。”

“我就奇怪……”玖羽愣了一下，又苦涩地笑了笑，“织星兰怎么可能在西灵林开放。”

虽是这样说，玖羽仍旧一天要去看三次织星兰。景霄就发现玖羽此次回来后变了，变得多愁善感了。

终于到了要分离的那天，玖羽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只留下了一封遗书，便逃离了景霄的家。

遗书里也没写几句话，想说的爱语在活着的时候都已经对景霄说完了，没有得到回复又何必再说。就只在信中嘱咐景霄要好好照顾织星兰，还有要找到他的尸体，用他的血去养织星兰，或许这样做能助其开花。

玖羽躺在山洞里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他闭上了眼，静静地等待死亡。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想着自己应该是到了冥府，便睁开眼来，入眼却是蓝天白云。

玖羽坐起身来，奇怪这个冥府怎么和书上写的不一样。

再转身去看，这地方他异常熟悉，竟是景霄的竹屋。

这竹屋偏离西灵林族人合住地，是景霄的另一处住所，景霄也只带他来过此地三次。为什么他会在这个地方醒来？难道他没有死？

玖羽检查全身，除了在右手上多了个印记外，其他完好无损。

这个印记长得十分眼熟，好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

还没来得及细想，突然从竹屋里传来了什么重物倒下的声音。玖羽闻声走了过去，竟是景霄倒在了地上。

玖羽赶紧去抚，还问道：“景霄，发生什么事了？”

他将景霄扶起来后，景霄却依旧像没骨头似的要倒下去，他的双眼通红，一直死死地盯着玖羽。

“景霄？怎么了？”既然景霄站不稳，玖羽便抱紧他的腰，让他靠着自己站着。

“你……”景霄声音沙哑地说道，“你扶我去旁边坐着。”

“好。”玖羽看了一眼房间摆设，抱起景霄把他放到了最近的椅子上，“你的腿怎么了？”仔细一看，那椅子竟是轮椅。

原本他有好多话想问，然而景霄那一双毫无力气的腿让其他的事都变得毫无意义。

景霄冷冷地瞥了玖羽一眼，没有说什么话。

玖羽蹲在地上，检查景霄双腿伤势，竟发现在两条腿上有许多伤痕：“谁干的？”

“我太奶奶。”景霄突然轻笑一声，“那么生气干什么？你想去杀了她吗？”

“为什么？”玖羽呆呆地问道。

“我犯错了。”景霄声音冷淡到好似变了一个人，“我因歉疚偷了族中秘药复活了仇敌的孙子，你说是不是大错？我知道是错，可又怎会料到，惩罚竟是被同族人厌弃，挑断脚筋，丢了出去。”

“复活？”

玖羽想握住景霄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别碰我。”

玖羽摔在地上，不敢置信道：“你……是在怨我？”

景霄没有回话，而是坐着轮椅离开了。

玖羽心里有十二万分的委屈，却无法诉说。但很快，身体的巨变让他没有力气再去思考别的问题。

只是手上破了一个小伤口，血液却大量流失，脸色惨白的不像凡人。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能看能思考，却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直到景霄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景霄带来了一只鸟类灵兽，用匕首割断了那只灵兽的脖子，血液顺着伤口流下，一滴一滴流进了玖羽半张开的嘴里。

身体机能渐渐恢复，感觉能动后，玖羽跑到水井边，吐掉还残留在嘴里的血液，着急用井水漱口。

“为什么？”

景霄恢复了一点他以前的样子，他低垂双眸，略带歉疚道：“我只以为是太奶奶骗我，没想到是真的。世间没有万全的复活之术，你的躯体已经不是凡人，而是妖，没有灵力支持就会死。”

那不就是傀儡？并非复活之术，而是操纵傀儡的禁术？原来在他手臂上的是妖族印记，他成了妖，还是没有灵力支持就会死的妖。

玖羽颓废地坐在地上。靠灵力才能活下去的妖是妖族中的下下阶，智力丧失，嗜血好斗，为了灵力还常为祸于人间，是那些修仙道士不问缘由就可以除去的妖。

他都已经死了，为何还要挂上个妖的身份让自己蒙羞？可是景霄已经如此难受，他就无法再去责怪他什么。

“以后捕捉灵兽的事需要你自己去做。”

景霄突然说道，玖羽却没有理解他话中的意思：“什么？”

“我说过，没有灵力你会死。”

灵力便是灵兽的生命力，凝聚于血液之中，最简单又粗暴地获得灵力的方法就是吸血。

东灵林中人一向与灵兽平等相处，更是从未做出过一丝伤害灵兽的事。如今为了苟延残喘地活着，竟要去剥夺灵兽的性命？

“我做不到。”

“我为了你废了两条腿，你却想寻死？”景霄冷笑了一声，“我救了你，你的命就是我的，我不会允许你死。”

玖羽心里想着他不喝血，景霄又能拿他怎么办，却没想到景霄竟会用那双腿相逼。

景霄抓了一只活的敏雀扔到玖羽面前，又用匕首抵在自己腿上，玖羽久久不动手，他便用匕首刺穿了自己的右腿。自从双腿废了之后，景霄便有一些自残倾向，只是这次比以往来得都严重。

曾经的翩翩佳公子已然不见，如今在他眼前的是因为自己不幸而心有不甘的人。

为什么人会有这么大的变化？是后悔救了他？所以才将一切过错都怪到了他头上？

他想去帮景霄包扎伤口，却被推了回去：“去杀了那只鸟。”

“你真要逼我？”

景霄不置可否。

玖羽心一横，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会顺着自己心意来，你要是不喜欢，随时可以取走我的性命。”

他引着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