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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如书生，一名似酒徒。

“师兄，吃饭了。”他站起来恭敬行礼说道。

“那就吃饭吧。”居客带着笑容，温和如春风，温暖人心。

三个人坐下来，开始吃饭。

沉默着吃完晚饭，弄竹在洗碗，居客在看书，愚人因为白天喝了太多酒，此时不想喝酒，却不知道要做什么，便瓮声瓮气说道：“我们还能坚持多久？叶玖那小妮子现在也不在，那两位又不知道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

“我早在峡谷之中存了足够三年的粮食，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再叫人运些过来。”正在洗碗的弄竹说道。

愚人把眼睛一瞪，说道：“我说的是这场战争。”

“二师兄……”弄竹有些委屈地说道：“我说的也是这场战争……”

战争是人的战争，吃饱饭了才有力气打架，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所以弄竹说他们能够坚持三年甚至更久，因为他存了三年的粮食，不够的话还可以找人运。

可问题是……

“谁他娘的跟你谈论粮食的问题了？天上那么大一块黑漆漆的全部是天使，天使啊，那是什么，你没看到？”愚人怒了，于是弄竹禁声，不再说话。

“这是人间的战争。”

居客放下书，对着自己的两位师弟温和说道：“不管对方是什么，神也好，人也罢，但这场战争，终究是人间的战争，在人间，我们可以支撑得很久。”

“可终究还是没办法将他们全部杀死。”弄竹这时候已经将餐具洗干净放好，走了过来。

“你今天不就杀了两万？慢慢杀，总会杀完的。”

在说到杀人的时候，居客的脸上，露出一股不悦的神情，语气却极为坚定。

知道自己这位师兄的性情，弄竹知道，对方对于自己杀人这件事情很反感，却并不打算改变自己的想法，只得讪讪笑道：“很难想象，这句话是从大师兄你口中说出来的。”

“我不喜欢杀人，但更加不喜欢被人杀，特别是被天使杀。”居客平静温和地说道：“老师这一辈子，都否定神的存在，结果神真的存在，于是他飞向了天空，我以前不喜欢杀人，但是现在我学杀人了。”

老师飞向天空，我不喜欢杀人以及现在学会了杀人这本来是三件事情，却在居客的一句话里出现，而且中间没有任何的过渡，听起来极其别扭。

但是听在弄竹和愚人的耳中，却是震撼在心里。

他们的大师兄居客，在千年之前，是宋国的无名文官，后来朝闻道而夕入道并且得大道，从此实力深不可测，但是他生性纯良，最见不得的便是不公平。

而杀人，这在他看来，便是世间最大的不公。

所以被山人收入门下，却大多数时候都是居客在教他们两人修行的弄竹和愚人，早就对自己大师兄的性情了解得非常的透彻，在与他说话之时，可谓是小心翼翼，就怕说道与杀人有关的事情要挨板子。

结果现在，因为老师的离去，大师兄竟然开始杀人，而且还学会了杀人。

他们的大师兄，会世间所有的事情，却不会杀人。

如今他已经学会杀人，还有什么不会的？还有什么不敢的？

“可对方是天使，我们杀不完。”

最终还是愚人比较胆大，直接说出了问题的关键。

就算大师兄你学会了杀人，但是你我又不是不知道，对方是天使，白日里我们所杀的那些，仅仅只是最低等级的四翼天使，却也几乎耗费了所有的力量，如果对方真的冲将过来，我们怎么守得住？

“我说了，总会杀得完的。”居客却不以为然，不过脸上的温和笑容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对着自己的两位师弟说道：“这是人间的战争，而这里，是人类最后的防线，如果我们守不住，那么人间就完了，所以我们必须守住。”

“那两位或许会帮助我们，但是他们帮助我们，只是帮助，而不是他们的战争，就算这场战争是因为他们，但是现在，我们才是人间的人，所以是我们的战争，而不是他们的。”

“而且我隐隐觉得，他们现在不是不想帮忙，而是没有办法帮忙，如果他们一直都没有办法帮忙，我们只能靠自己。”

信己身，这是山人一直以来坚持的观念。

身为他的山名弟子，已经在他的身边侍奉学习了千年的三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居客这么一说，另外两人便再也无话可接，于是这场晚饭之后的短暂谈话就此结束。

两名师兄再次飞向城墙，然后与天使大军遥遥相对，弄竹坐在桌子跟前，低头看着自己的那只墨绿竹萧发呆。

事实上，他在思考之前居客所说的话。

师兄你说得没错，这是人间的战争，没道理要求别人来帮忙……可问题是……为什么自从开战之后，你就让那些修行者尽都躲在那座城的背后？

这是弄竹一直都弄不懂的地方，只不过居客没有说，他自然也不会问，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师兄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甩了甩头，他便这么坐着，却不再想其他的事情，而是专注地看着自己手中竹萧的那些洞孔，似乎在研究着怎么样才能让那些洞孔被堵得更加严实。

……

……

第二天，清晨的露水还没来得及散去，桀便已经站到了居客和愚人的面前，然后说了一句话：“宋国的国君死了。”

就这么一句话，便令喝酒的愚人，看书的居客，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然后将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于是在他们的周围，不再有天使被醉酒的酒徒撞死，也没有天使会被扇蚊虫的手臂拍飞。

很快，就有人前来告知，国君驾崩。

居客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愚人更是愤怒无比，当即就要冲上去与桀拼命，若不是有居客拦着，只怕两人早已打在了一起。

他不是愚人，所以他能够明白，桀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宋国的国君死了，那么便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你们守着这座城，但是你们无法守住整个人间，若是人间覆灭，你们守的这座城还有什么意思？

在人间，天使或许没有办法攻破由他们两人守护的城池，却能够在他们无法企及的地方，杀死任何一个人。

正如前一天晚上，居客所说的，慢慢杀，总会杀完的。

他们或许能够杀死百万天使，那这些天使，自然也能够杀死人间所有的人。

“所以我劝你们，最好不要乱动。”

桀的脸上带着笑容，凌空而立，与居客对视着，淡淡说道：“为了公平起见，我们也挑出最强的两名天使与你们共同罢手，剩余的，我允许你们的强者与我们交战。”

他说着，站在他身后的七月站了出来，这个时候，因为某些原因，七月已经完全进阶成为了十四翼天使，可以说是除了桀之外，最强的存在。

按道理来说，两名人类，能够压迫得两名最强大的天使不能出手，此生应该感到满足才是，可居客的脸上，却一改往常的温和淡然，变得凝重无比。

人类的修行者，尽管不少，修为也不低，但是真正能够与天使抗衡的，却没有多少，数量更是达不到百万。

就在这时，已经有数十名天使冲到了城墙之上，愚人下意识地进行攻击，那些天使还没有降落，便已经陨落。

“宋国街头一名卖菜的妇女死了。”

“清河国一名刚出生的婴儿死了……南方诸国里有一个叫做枯叶的和尚死了……”

一连串的名字，不同身份的人，在桀的嘴巴里越说越快，直到停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有数十人死去。

而数量，正是之前愚人所杀的那数十名天使的数量。

居客阻止了正要再次击杀第二波飞到城墙上方的天使，看着自己面前的那名十八翼天使，只见他神色如常，淡然平静，倒是他身边的那名十四翼天使，羽翼以一个极小的频率微微颤动，脸上还带着嗜血的笑容，而在他的身上，隐隐有一股血腥味传出。

他的眉头微皱，随后青衫微微摇摆，本就有些破旧的青衫在这摇摆之中，有许多地方裂开，露出了里面因为天气转冷而穿上的棉絮，棉絮被那些裂开的口子撕扯出来，飘散在空中。

“你说的那些人确实死了，一击毙命，看来他们死前并没有承受什么痛苦。”青衫停止了摇摆，棉絮也没有再飘出，居客轻轻平静说道：“但是我还是很生气，因为活着，总比死了好，所以我决定同意你的提议，我们都不再动手。”

说完这话，他便拉住愚人，在城墙上坐了下来，看着对面凌空而立的两名天使，眼神平淡没有任何的情绪。

不过在他身边的愚人，却能够感受得到，在这种平淡之下，隐藏着滔天的怒火。

第0834章　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很愤怒，所以同意你的提议？

不，因为同意你的提议，所以我很愤怒，但是我又不得不同意你的提议，这使我更加愤怒。

与居客相处了千年，愚人对自己师兄的性情自然极为了解，所以这一刻，居客虽然看起来平静淡然，但是他能够懂，那些隐藏着的愤怒，是怎样的盛大。

正是因为动了这些愤怒，所以他也变得异常的安静，对于那些冲入城墙之内的天使，完全不加理会，只是当做一名看客，看着眼前的那两名天使。

……

……

对于自己的两位师兄为什么突然停下坐在城墙上，却全然不顾天使军团正在入侵大梁城，弄竹尽管不解，但还是决定不去理会。

因为居客给他的任务，是守住青峡，不让那些蛮子进入，所以他只能守住自己的那一方竹林。

不过今日的竹林，依然杀人于无声无息，但是所杀的人，却显得有些多。

而且蛮族一方，似乎全都是不怕死的勇士，从清晨开始，一直到中午，已经有十余波人马冲了过来。

第一波一万人，第二波两万人……如此一直上涨，到中午的十三波，已经上升到了一波十三万人。

每一次，进入竹林的人都没有任何一个走出来过，可蛮族那边，却没有停下的一丝，立刻就又有十四万人在准备着第十四波的入侵。

竹林每一次都能杀人于无声，但是那是因为有弄竹在坚守。

十余波过去，弄竹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嘴唇带血，很显然，即便是人间巅峰，他也无法支撑这一波强过一波的进攻。

拿着竹萧的双手开始颤抖，而那些用来堵住萧孔的事物，已经开始跳动，到了最后，已经有两个萧孔恢复了原有的面貌，弄竹不得不用自己的双手堵住。

只是因为越来越多的人进入竹林，他的手指，因为从萧孔之中传来的强大的力道，变得鲜血淋漓，血液流入萧孔之中，从另外的洞孔流出。

到了最后，竟是将整支萧全部堵住。

以鲜血为媒，堵住萧孔。

竹林的威势顿时大增，第十四波十四万人还没有进入竹林，却已经尽数死去，而后又有更多的人死去。

因为那片原本只是在平地上的竹林，猛然间狂风大作，延绵到了山上，延绵到了那十四万人所在的地方，将他们完全包裹。

这还没完，竹林越来越广，所包裹的蛮族越来越多，仅仅瞬间，已经有数十万蛮子死于竹林之下。

仅仅片刻，再加上先前进入竹林的那些，将近两万的满足大军，顿时差点全军覆没。

竹林的疯狂扩散，在一座营帐之外，停了下来。

而在营帐内，一名面容苍老的老者，一口鲜血喷出，最终倒地而亡。

在他的身后，有个穿着华丽的大汉，双眼充满血丝，表情愤怒，看着倒地的老者，二话不说，立刻抽出自己的弯刀，划破营帐冲了出来，随后大声吼道：“所有没死的人，全都跟我来。”

他所说的来，并不是冲向那片竹林，而是往渭城的方向，往那八百里草原，往那片冰天雪地之中。

将近两百万的民众，就因为一名站在青峡之前的男人，因为一片竹林，尽数死去，最终只剩下了几千人不到，身为这次战争的发起者，整个蛮族部落中最高的权力者，最强大的蛮族部落首领，大汉确实怕了。

他很愤怒，但是这种愤怒，他不得不咽下去，甚至还要自己的部落也咽下去，不管这个屈辱的事情要延续多少年，他都不愿意再次发起战端，也不会再让自己的后代发起战争，除非那三个人死去。

大汉身为蛮族部落中最大一个的首领，自然是有几分见识与果断的，那片竹林，因为大祭司的死去，这才停下，否则剩下的着几千人，包括他自己在内，只怕都要死去。

所以对于那名男子的愤怒，自然是异常的强盛。

但问题是，他现在没有任何的办法对那名男子作出任何复仇的举动，甚至连那种想法都没有办法生出，所以他只能逃跑。

浩浩荡荡两百万大军，一共谋划了千年，又话了数年的时间聚集起来的军队，就因为一片竹林，尽数消散。

这位蛮族的王，却没有任何的犹豫，带着自己仅剩的族人，冲向北方，消失在了茫茫山林之间。

弄竹并不知道，因为自己的鲜血的缘故，那片竹林忽地变得凶猛无比，瞬间就令蛮族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因为在那竹林汹涌生长蔓延的时间，他已经变得意识模糊，到了最后，更是晕倒了过去，脸上没有意思的血色，呼吸也是极其微弱，怕是下一刻，就要断去呼吸，就此死去。

因为失去了他的支撑，那片竹林的范围瞬间如长鲸吸水般以极快的速度在缩减，到了最后，缩减到了如先前那般大小，静静地，沉默的伫立在青峡面前，像个乖巧的孩子。

没有人知道，这片竹林，刚刚杀死了一百多万蛮族大军，结束了持续十余年的那场战争，至少，对于人类来说，如果没天上的那些天使，这场战争，已经可以宣布结束了。

……

……

弄竹昏倒过去，居客愚人没有办法出手，短短的半个小时不到，整个大梁城已经被天使军团拿下，桀笑眯眯地看着眼前那两个还坐在城墙之上的男人，道：“一个人再强大，也依然改变不了什么，就算你们能够守住这座城，却也没有办法去守，我很好奇……在即将到来的将来，你们还能拿什么来跟我斗？”

“很快，这个人间就不是我们的人间了。”居客突然说道。

“所以？”

他想了想，认真回答道：“所以很快，我们又可以出手了。”

人间不再是我们的人间，那么我们便不需要再继续守护，那么……你又能奈我何？

这就是居客所想要表达的意思，愚人听懂了，于是脸色变得稍好，用一个从他的师弟弄竹那里学来的玩味的眼神看着桀。

桀也听懂了，于是笑容瞬间凝固，眼中杀意闪现。

现在的他，尚且可以用光明之名，杀人的一切都可以解释。

但是在将来的某天，一旦整个世间被他征服，那么世间所有的人都将会信奉光明，或者说信奉他本身。

到了那个时候，难道他还能用光明的名义去杀人？去威胁居客和愚人两人？

答案显然是不能的。

那么，到了那个时候，他又怎么能够阻止那两个人杀死天使呢？

天庭覆灭消失，纵然桀没有如杨晨那般有着与天庭之间的某种联系，但是他也发现，自己已经回不去了，难道还要回到地狱之中？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那么这个世界，极有可能会是将来他的王座所在，他又怎么允许在自己的统治之下，出现像眼前这两个能够威胁到自己的存在？

更何况，蛮族大军几乎全军覆没，他可是亲眼所见，那片竹林虽然没有办法杀死他，但是他的意念，也无法穿透那片竹林。

要知道，现在的桀，几乎可以说是整个世界的神，时间基本上没有他的意念无法到达的地方，可是现在，因为那片竹林的存在，这个地方产生了。

这对于他来说，是极大的侮辱。

所以现在看着眼前的那两个人类男子，他的杀意前所未有的强大。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们或许没有如你们一样坚硬的神体，但是你也不一定能够杀死我，而我们……恰好可以威胁到你，所以此刻你心里一定在纠结，要不要现在就动手，之所以纠结，就说明你没有实力杀死我们……那么……我们，后会有期？”

越说到最后，居客的语速变得越来越快，就算是停顿，也是极为短暂，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最后站起身来，竟还拉着愚人对桀和七月行了一礼。

然后准备转身而去。

他们的师弟，到现在都还没出现，而蛮族大军已经死的死，撤退的撤退，那么……是时候去看看自己的师弟了。

“想走？给我留下！”

一声暴喝，却不是从桀的口中发出的，而是他身旁的七月，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晋升两级，从十翼天使变成了十四翼天使，他对于自己体内的强大力量极为自信。

且在他的认知当中，就算是当初天庭最为强大的加百列，也只不过是十四翼天使，而眼前的两名男子，只不过是两名人类而已，难不成还是自己的对手？

强大的在短时间内迅速膨胀起来的自信，使得他忘记了先前那两名人类的男子曾经杀死过天使，也忘记了自己与他们在这里对视许久的初衷，见到这两人要走，他便不经过桀的许可，毅然决然地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