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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大城市里的小年轻都没有几个会煮饭做菜了，群春难得没有将蛋壳打入煎蛋中，已经算是很不错了的，但是同程野比起来，还是差得远了。
　　程野与他道了谢，在群春时不时的偷偷注视下，很快就吃完了一大碗面。
　　“还不错，谢谢。”
　　群春看他吃得好，心里头也满足：“不客气，应该是我道谢才对。”天天给他喂饭。
　　现在双手灵活的群春开始主动收碗、洗碗，程野也没有阻拦他。整理完一切，他们两个最后在客厅里坐在一块，程野看着方群春拿出许久没有玩弄过的手机，开始刷起了网页。
　　现在网上开始越来越多的“新闻”、帖子，群春只要一输入关键字就能看见好多的相关帖子。
　　他随手点开一个名为【欢迎来到原始大森林】的帖子，刚开始是一张张楼主自己拍摄的照片，被绿色侵占的高楼大厦几乎看不出它们原本的样子。
　　之后是楼主自己的一段话，上面的好几十张图片都是“植物人”异变爆发之后两三天拍摄的，那个时候大家还慌乱无措，不知道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也不知道该如何收放自己身上的植物。
　　接下来，被绿色植物缠绕的大厦倒是少了很多，建筑物都露出了原来的面貌，群春才发现，原来照片上拍摄的城市居然就是自己原本所在的城市。
　　——缠在楼上、街道上、车辆上的藤蔓、满大街跑的树人都渐渐少了，我猜他们是回家了，呃，大楼上的那些，也解脱下来了。
　　时间久了，大家都渐渐摸索出来怎么控制植物了。能够简单操控自身的植物之后，他们就能回到自己家，暂时安定下来了。
　　——不过有些人没有那么幸运了，祝福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
　　紧接着的就是一些枯萎干黄的树藤，萧瑟地环绕着窗玻璃，一些穿破车篷顶部的干枯光秃秃的大树……
　　这些都是饿死、渴死，或是在混乱中被踩踏而死去的“植物人”。看着那层层叠叠、厚厚的落叶枯藤和某些保留了人形态的器官，就能猜到死去的人不少。
　　程野和方群春沉默着对视了一眼。
　　原来外面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们在隐蔽的深山小村，仿佛与外界断层了。
　　这里是平静安宁，外面是人间地狱。
　　“别看了。”程野一双粗厚的大手覆上去，原本是要挡住手机屏幕的，却恰巧覆上了大半的手机和方群春拿着手机的左手。


第14章　014
　　群春被他覆盖着手背，程野粗糙的指腹摩擦而过，轻轻按下锁屏键。
　　“看得难受就不看了。”程野安抚似的轻轻拍拍他的手，这个动作温柔而又亲昵无比，但陷入沉思的群春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妥。
　　方群春心情复杂，他虽然不是大圣人，但任凭是哪一个普通人看了这样的图片都会心痛和难受的。
　　他现在还好一点儿，毕竟深处山林，遍地都能找到吃的，不像水泥钢筋筑建的城市，大家都处于混乱之中、没有食物来源，人心惶惶，很难继续坚持下去的。
　　“我没事，我想再看看。”群春侧着脸对程野说，他将手机滑开，放在两人中间，和程野继续一起看。
　　这个帖子下面也有不少人回帖表示了自己的心痛和祝福，楼主见大家的情绪都非常低落，还发了一句“不过，植物遍地跑，空气都瞬间变好了呢。第一次在城里看见蓝得清透的天空，大家都不要放弃好好活着呀！因为明天的天空也会更蓝更美的。”这么暖心的话发出来，大家的情绪也不由自主地被感染了，后面也是正能量满满的跟帖。
　　群春把帖子收藏起来，又点开一个“新闻”——城市里开始有组织、帮派小团体出现了。
　　这个时候，大家都是“植物人”，以往的公民秩序对手足无措的市民们不再有强制的作用了，大家为了生存下来，和更强的植物人一起组成小团体，能够防御对抗别人，也能够在抢夺中获得优势。
　　果然城市里已经有很多的人掌握了控制自己身上的植物的方法。攻击力较强的都是些粗壮、凶残的植物，像是能够猛烈喷射硬邦邦的槟榔的细高的槟榔树，其攻击速度之快、冲击之强堪比大子。弹扫射，还有针刺银晃晃的仙人掌、毒性剧烈的滴水观音……
　　这些攻击性极强、毒性剧烈的植物人，一下子就成了各个小团体的领头人，带着团体的人到处游荡、寻找、抢夺食物。
　　而软绵绵的毫无攻击力的普通菊花、鸢尾等植物花草，只能依靠着强大的植物人，才能勉强吃上一口食物，如果他们形影单只地行动，是很难找到食物生存下来的。
　　毕竟现在这个异能植物人遍地的世界里，金钱、武器、法律、秩序都已经不太管用了。
　　群春还是相信，这样弱肉强食的僵局以后一定会被打破的，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这几乎是全球的人都瞬间异变，所以已经排除了是人为因素导致的植物人变异，更大程度上是自然骤变激发了他们身体里隐藏的潜力，让他们瞬间变异的。
　　人为因素还能寻找解药、破解这种异变，但要是自然导致的就很难说了。就像人类演变成今日的这个样子，自然骤变让人类变成了植物人，估计是一种不可逆的“进化”了。
　　群春看完内容，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怎么了？你想回去了？”程野见他沉默不语，以为他是想回到城里去了。
　　群春奇怪他怎么忽然这样说，忙摇头否认：“不，只是在想这场变异而已。”
　　他看着程野脸上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关心神色，忽然问他：“怎么办，我不想回去了，就在这里跟着你混吃混喝了，你愿意带着我吗？”脸上也带上了浅浅的笑容。
　　程野听到他的话，心里顿时安定下来：“你可以一直待在这里，跟着我。”这么几日形影不离接触下来，程野已经习惯了有一个鲜活的人一直陪在他身边。现在让他放人走，他也不愿意了。
　　“好啊。”群春心头一暖，“那我就一直赖在这里不走了。”这话听在程野心里就变了滋味，不知怎么的就甜得他忍不住想笑了。
　　……
　　两人坐着歇了一会儿，群春伸出两手，看着自己的手腕，上面原本乖乖攀附在手上的嫩青色的细管状菟丝子，缓缓向四周伸展喷射开去。
　　经过今天那事，方群春已经大概知道了怎么操控着自己身上的菟丝子了。
　　他猜测，在自己遇到危机情况时，菟丝子会本能地护住自己——就像是人摔倒时，双手会本能反射性地护住自己的脑袋和脸部。
　　或者只要他们的精神力足够强，强硬地驱使身上的植物去做一件事，它们也会执行的——比如当时的程野，他迫切地想要救下方群春，葎草也拼尽全力暴长出来勾住了群春。
　　这么想着，群春心里一动，偷偷瞥了一眼程野。程野此刻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正在按照群春指示的动作游走飘荡的小菟丝子。
　　他的神情专注，侧着脸群春只能看见他浓密的眉毛、锋利轮廓的眼眶，那是一双幽黑深邃、让人深陷其中的眼睛。程野的脸蛋呈深蜜色，整个人身上有一种强烈的男性爆发力，多看一眼就会被他点燃似的。
　　这么好的男人，居然还是单身汉。群春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受，忙收回了眼神。
　　“它们现在很听话。”程野看着说。
　　“啊、嗯……是。”群处晃荡着手腕上的小东西，“现在这样子的控制，应该是最简单了的。不知道以后还能变成什么样子。”确实，说不定还有更多的异能会慢慢出现，也有可能以后就只能让它们变长、变短，让它们缠绕别的东西而已。
　　程野伸手去摸摸眼前飘荡的菟藤儿，光滑细嫩的，凉凉的从他手指缝隙中滑落。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程野脸上忽然出现一抹可疑的红，他登时收回手，正襟危坐。
　　群春没发现他的异常，这时门被敲响了，程野起身出去开门，群春也跟着出去。
　　“咦，是王继明。”方群春看见大门围墙外边的人，正是前不久被程野打得哭爹喊娘的王继明。
　　“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出去看看。”程野无所谓地耸耸肩，出去开了大门。
　　王继明见两人出来了，脸上露出笑容，又是尴尬又是不好意思，他先开口出声说：“程野，群春小兄弟。”
　　群春这才看见，他是拎了一竹篮子满满的又白又大个儿的鸭蛋过来的。
　　“你这是干什么？”程野瞅见了，问他。
　　“我、我前阵子脑子抽搐，做了对大家都不大好的事情，这是给你们的赔礼。”说完，就把一篮子鸭蛋双手递给程野。
　　程野不接，说：“道歉就行，这鸭蛋你带回家吧。”
　　“不不成啊，收下吧，这是我爹硬要我拿过来的……”王继明响起自己那日被程野狠狠抽打了一顿，回到家里又吃了父亲的竹板炒肉，现在是一坐下就屁股痛啊！
　　他都二十七八的人了，还被外人打了、亲爹打了，这像什么话呢。
　　他爹还觉得程野做得非常好，王继明气得吼一嗓子，就被他爹扛着竹板子往屁股上一啪。第二天就让自己带着一篮子鸭蛋来道歉赔礼了。
　　王继明无赖惯了，撒泼无耻玩得好，扮着可怜巴巴的样子也像得很，不管说什么，就是要让人把鸭蛋给收下。
　　“行吧，王大伯用心良苦。你爹也老了，别老气他。”程野这才不得不收下篮子，对他说了一句。他们也是同个年龄段的，小时候也没少在一起玩儿。
　　“我知道了。”王继明哼哼声，“我先回去了。”说完就要转身大步回家了，程野一声喊住他。
　　“王继明！”
　　“哎！”王继明赶忙收回脚，又走近来，一副瑟缩害怕程野又要揍他的样子。
　　“怎、怎么了？”
　　程野问他：“你身上那个，怎么控制它们的。”
　　王继明“啊”了一声，才想到程野在问他是怎么控制千屈草喷射针叶的。
　　“我就一直想用它们射击……然后它们就自己一根根全都蹦出来了。”王继明有小暴脾气，还喜欢暗自闷闷生气，这样憋屈压抑着，心里的怨念都是比较强大的，说不定就是因此才让他最早就能够操控植物了。
　　“你知道村里除了你还有谁能控制自己身上的植物吗？”群春也问他。
　　“……我不知道。”王继明苦恼地挠头，他人缘不大好，大家都不和他交流，这段时间他也是一见到人就上针扎人衣服了，大家更是躲得他远远的。
　　“……”
　　“成吧，没事了。”程野才和他道别，王继明大大松了一口气，撒腿就跑了。
　　两人目送着他离开，群春暗暗偷笑，觉得他蠢萌蠢萌的。
　　“笑什么？晚上煎蛋给你吃。”
　　“好啊。”
　　“今晚还去秦叔那里吗？”群春知道程野是把秦叔和桂婶当干爹干妈了的。
　　“嗯，吃完饭去那边坐坐。”
　　程野看着群春身上还穿着自己老旧的宽松的衣服，说：“明天带你去一趟镇子里，看看能不能给你换些衣服。”


第15章　015
　　天色渐渐暗下来，群春抬了小盆进木屋喂鸡。大木屋里边的都是肥大壮硕的母鸡、公鸡，还混了几只乌黑巨大的番鸭，他其实有些害怕会被鸡鸭追着啄的，很快把混了麸皮、谷壳的粥分别倒进两个浅口食槽中，鸡鸭都涌上来啄食。
　　又去隔壁小隔间里喂了黄澄澄、毛绒绒的小小鸡崽和小鹅，群春才回了屋子里。
　　“外面忽然变得好冷啊。”群春只不过从外面来回走了两遍，就感觉冷风已经把自己身上捂热的热气给带走了。
　　“嗯，快过年了，这几天会冷得特别快。”程野想着明天要给群春多买几件厚衣裳。
　　王继明送来的鸭蛋太多了，整整有二十个，于是程野决定把几个鸭蛋腌浸起来。
　　他炒热了花椒八角、粗盐，加水煮沸了，冷却之后倒进玻璃罐，又加了一点儿二锅头，把鸭蛋一个个放在密闭的小玻璃罐中。剩下的鸭蛋都放进阴凉的柜底下了。
　　期间，群春玩心大起，驱使着手上的菟丝子去把鸭蛋缠起来，卷进玻璃罐里，又敏捷又稳当，仿佛一下子拥有了数不清的小触。手，帮着他完成各种工作。
　　程野看他玩儿得开心，笑他小孩子气。
　　晚饭吃了流油的金黄咸鸭蛋、鲜甜爽口的炒莴笋，还有新煎炸的金灿灿鱼块，二人吃的八分饱就没有继续吃了。
　　从秦叔家回来，洗过澡之后，群春又给程野上药，两人各自回到房间，一夜好眠。
　　第二天吃过午饭后，程野就开着他那辆老旧的大卡车带了群春去十多公里外的小镇上。虽然大家都关闭着大门没有做生意了，但程野还是用两条活鱼和一篮子的鸡鸭蛋，和一个熟识的大娘换了新的棉质衣裳和纯棉的保暖长裤。
　　以物易物这么古老的交易方式再一次出现，原本金融专业出身的群春百感交集。
　　他们在镇上开着车逛了一圈，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没什么可买的了，便提前回了山里。
　　一进村，群春就看见不远处热热闹闹的，便问程野：“怎么那么热闹？”
　　程野看了一眼，才说：“是郭叔的女儿接回来了。”原来郭叔的女儿郭宝雯念书念得好，高考考到了城里的重点大学。异变爆发的时候，宝雯还在外头念书，郭叔心急火燎地开着借来的小面包车，赶往城里去接人，这都快一个多星期了，今天他们俩终于回来了！
　　群春听了，也是由衷为他们感到高兴。这样一场乱世，唯有家人才是最温暖的存在。郭叔能找到女儿带回家里，真是幸运。
　　“还有人没能回来。”程野见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原本是不忍心告诉他的，“山里有好几个年纪和我差不多大的，到外头打工，到现在依旧没有消息。”群春的眉眼一下子又垮下来。
　　程野已经把车开到家门口了，他停好车熄火，看群春神情低落，忍不住伸手摁了他的脑袋，摸摸头说：“走吧。”
　　一下车，冷冷呼啸着的山风就让群春冻得抖了一抖。天气果然是越来越冷了。
　　一旁的程野见了，直接伸手就把他的大衣拉好了裹紧，准备开大门进去。
　　“不好了！”他家拐角那边忽然跑出一个小胖子一个瘦高个儿，两个小孩慌乱害怕，还频频回头去看。
　　群春和程野停下脚步，程野问他们俩：“跑什么？狼来了？”
　　“猪！”小胖子惊天动地一声喊，脚下没停下来，喊得群春和程野一脸懵。
　　“……”怎么张口就骂人呢？
　　“野猪下山了！！”
　　两个小子很快就不见了身影，随即，群春清晰地听见了不断逼近的“哼哼哼哧”的声音，而且蹄子“哒哒哒”的重重声响让人完全无法忽略。
　　方群春立刻想起了昨天在深山时，程野对他说过的话。
　　“怎么办？”群春轻轻抓了一下他的衣角。
　　程野皱起眉头，过了这里，冲出外面就有许许多多的山民乡亲了，现在也没办法通知大家做准备，这带崽的野猪一旦冲出去，乡亲们受惊、野猪也会受惊，疯狂的野猪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的巨大毁灭性伤害不是开玩笑的。
　　与其让它们这样冲出去伤害大家，还不如先把它绕进自己院子里。
　　没有再犹豫，程野冲回院子里拿了两套渔网，一套是尼龙网还有一套是老旧的纱网，手里还撑着一把锄头。
　　“你要套住它们？”方群春以为程野简直疯了，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拦得住野猪？
　　“是，你先进屋去。”程野低下头，刚好对上方群春扬起的脸庞，“我待会儿把野猪引到院子里关着，你在屋里别出来。”
　　“你……”
　　“呼噜呼噜”的巨响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耳边了。
　　紧接着，两人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沿着他们家墙角，大踏步冲出来的一只黑不溜秋、鬃毛浓密的大怪物！
　　这黑乎乎粗壮肥硕的大野猪一身鬃毛硬挺竖起，毛色乌黑、毛尖泛黄，嘴角爆出两颗白晃晃、阴森森的大獠牙，口中发出浑厚粗暴的低吼声。它的身后，紧紧跟着有数十只猫儿那么大小的黑黄条纹的猪崽。
　　程野见方群春还呆愣着，直接把人打横了扛起来，就往屋内快步走。
　　群春胸口磕着程野的肩膀，垂着的脑袋蹭着小葎草，他的大腿被稳稳地抱紧。程野把人放下，野蛮地说：“待在屋里不许走出来。”
　　也不管群春说什么，就跑出去撒网了。
　　群春心惊胆战地看着程野跨出大门，担心给他添乱，乖乖站着不敢再走出去。然后只听着一声凄厉的嘶吼呼噜声，他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即便是没有亲眼看过野猪，他也知道野猪攻击力有多强了。
　　一只成年野猪可以用獠牙把十年大树撬倒，十几只猎狗也不一定可以匹敌一只愤怒的大野猪。
　　他的心揪着，很想出去帮一把程野。
　　紧接着就看见猛蹿进来的人影——是程野！他手里拽着渔网，身后也猛冲进来一大片黑白的影子，两套渔网层层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