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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熙冻结了表情，眼睛里面瞬间涌出泪水，泪珠子滚落下来，江渐耳未曾做出反应，身体便先一步抹了抹谭熙的脸，他板着脸说：“别，哭！”
　　绍重喊了警局的人来处理后续，徐海泽半夜带着队匆匆赶来的时候谭熙已经带着江煊和他的尸体坐上了黎青的车。
　　根据绍重的说法，江煊的尸体将会持续一段时间保持‘活着’的状态，这个时候的他其实跟僵尸没有什么两样，只能保持生前的一些最敏感的记忆和心理做出既定反应，等到他身上阴气彻底散去，便可以入葬了。
　　车内传来轻微吸鼻子的声音，谭熙一边坐着一个江煊，抬起眼睛看了看前面抽纸巾的黎青：“你哭什么？”
　　“我觉得……”黎青哽咽着说：“爱情真他妈的又美好又残忍。”
　　谭熙沉默了一会儿，转脸对江渐耳道：“我要怎么称呼你们俩？”
　　“他现在跟智障没什么区别，你直接埋了就好。”
　　“……”都用他了，你是真的不把自己当自己了么？
　　江煊还能动，哪怕只是诈尸，谭熙也是舍不得埋的。
　　他决定把活江煊叫阿活，死江煊叫阿死，活着的这位没什么意见，也不给啥反应，死了的这个倒是眉头紧锁，一脸不满。
　　谭熙发现活着的这个只有叫江煊才给反应，最终决定先委屈一下江渐耳，叫他阿煊了。
　　这个亲昵的叫法，死的这个没反对。
　　活江煊现在没有灵魂，比脑瘫好那么一点点，勉强算个半智能机器人，谭熙到家之后要给他脱衣服，活江煊不许他碰。
　　谭熙告诉他：“谭熙给你脱衣服，谭熙给江煊脱衣服，把风衣换下来，好不好？”
　　活江煊答应了，眼睛望着他，说：“会害羞。”
　　“……”谭熙扑哧一笑，一旁的死江煊更是差点儿喷出来，他眼皮狂跳，谭熙咳了咳，问他：“以前你让我帮你换衣服，都是这心理吗？”
　　死江煊沈着脸，拒绝回答。
　　谭熙把外套拿下来挂在门后面，转过来的时候活江煊正背对着他站着，背后一滩血跟那天他从警局回来看到的一模一样，他慢慢走过去，轻轻碰了碰他的后脑勺，肉眼虽然看不到，但用手一碰，就能发现那里凹陷下去了一大块，谭熙的手忍不住发抖。
　　那天见到江煊，他只有害怕，但现在，他感觉自己整个心都蜷缩在了一起，疼的他一时无法喘息。
　　活着的江煊若有所觉的转过来，死去的已经一闪身过来把谭熙抱在了怀里：“别管了，你去休息。”
　　“我要帮你清洗一下。”
　　“谭熙。”
　　“你的身体需要我照顾，我也想照顾你。”
　　“那已经不是我了。”
　　“曾经是你，曾经……你替我死过。”
　　谭熙扯着活江煊走进浴室，虽然死了这么久，但尸体出乎意料的没有腐烂，也不知是怎么保存的。
　　死江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给自己的身体扒衣服：“你可以直接埋了，肉体不会有感觉的。”
　　死去的人不会有感觉，但活着的人却是有的，谭熙默默解开他领口的领带，道：“你都死了，领带还打那么结实。”
　　死江煊道：“我的手一直很巧。”
　　谭熙忍俊不禁，他把领带扯下来丢在一旁，目光落在尸体的脖子上，突然发现那里有一个刀子割过的痕迹。
　　他愣住了，
　　他把衣服扒开，很快就发现江煊的尸体身上不止一个伤口，手腕上，手臂上，大腿上……到处都是被刀割过的痕迹，死去的身体细胞无法生长，所以那些伤口就像是婴儿的嘴一样张开着，一道一道，触目惊心。
　　尸体无动于衷，谭熙的心却经历了又一次折磨，他清楚的记得那天江煊走的时候身上毫发无伤，江煊已死，自己也肯定不会把自己割成这样。
　　尤其是那些伤口几乎全部在身体的动脉位置，也就是说，江煊的尸体在被人带回去之后，可能被放了一次血。
　　放的干干净净。
　　谭熙毛骨悚然。
　　他想跟江煊问什么，却发现他面色扭曲，浑身黑气蔓延，那黑气浓郁的像墨，谭熙蓦然三两步跨过去捂住了他的眼睛：“没事的，没事的……我一定会把伤害你的人揪出来的。”
　　他哄着江煊，慢慢拿开手，谭熙看到他的眸子也被黑气浸染，只有眼黑没有眼白。
　　他要吓死了：“江煊！”
　　“哎。”身后活着的答应，死的这个回过神，眸中黑色渐渐褪去，淡淡道：“没事了。”
　　他转身走了出去，谭熙则用毛巾给尸体擦了个干净，然后给他套上了衣服，这才牵着他出卧室。
　　活着的这个跟着谭熙进卧室睡觉，死了的这个也跟着谭熙进卧室睡觉，谭熙默默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整夜睡不着。
　　迷迷糊糊刚刚睡过去，天就大亮了。
　　他伸手，手指顿时被人攥住，江煊把他拉到了怀里，他轻轻吸了吸鼻子，发现这个是死江煊，便反手去摸，半天都没摸到另一个，于是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你的尸体又跑了！”
　　眼珠子朝四周一转，便见活江煊穿着他昨天给换的睡衣，被绑在椅子上，嘴里还塞了块毛巾，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谭熙愣是为他委屈。
　　“你怎么能这样……”谭熙下床要去帮他解绑，床上的这个大手一伸又把他抱了回去：“宝宝，我不舒服，抱抱我。”
　　会撒娇的孩子有肉吃，谭熙默默转过来，被他吻了吻嘴唇，无奈道：“你不要连自己的醋都吃……”
　　“都听你的。”
　　谭熙又被他堵住嘴唇索取了一番，又一次把人推开，他道：“你有意识，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给我好好回答。”
　　江煊沉默了一会儿，“一个字亲一下。”
　　谭熙白他：“你不好好回答，我就去问你的身体，他可比你乖多了。”
　　江煊皱眉，谭熙扬起下巴，寸步不让。
　　“你说。”
　　“你以前是不是总偷偷跟踪我？”
　　江煊沉默了一会儿，蓦然意识到了什么，狠狠瞪了无辜的自己一眼。
　　谭熙把他的脸扳过来：“你不说我就问你的身体，他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第37章　
　　要是旁的人敢这么威胁江煊；　不死也得被瞪穿了。
　　但现在威胁他的是谭熙；　江煊没辙；　只好回答：“是；　我跟踪过你。”
　　“是我想的那样吗？”
　　江煊问：“你想的什么样？”
　　谭熙咬住嘴唇，默默看了一眼天花板，问：“隔墙有耳吗？”
　　江煊一本正经道：“你把衣服脱了，谁也不能偷听了。”
　　“天也不能吗？”
　　“嗯。”
　　谭熙皱起眉；　一旁的活尸默默看着他；　谭熙一脸狐疑狐疑道：“你是不是逗我呢？”
　　“怎么会呢。”江煊说：“我们躲在被窝里裸诚相见；　说什么别人都听不见的。”
　　谭熙又想了一会儿；　照做了。
　　他脱完衣服钻进被子里面，江煊也钻进来抱着他，被子蒙住脑袋；　他在黑暗中可以清晰的看到谭熙素白泛红的脸颊。
　　媳妇这么好骗；　江总感觉很满足：“你说。”
　　谭熙有些不自在的跟他抵着额头，小声说：“我身上是不是；　背着你的命？”
　　江煊点了点头。谭熙的眉头又皱起来：“就因为我救了你一次；　所以你就一直在救我吗？”
　　江煊二次点头。
　　谭熙眼中开始漏水；　瓮声瓮气：“救了多少次？”
　　“不多不少，十五次，复活甲过了保修期，彻底不能用了。”
　　谭熙眼泪汪汪；　江煊捏他的下巴；　轻声道：“你怕吗？”
　　谭熙摇摇头；　又点点头：“你不告诉我，是怕被天道知道吗？”
　　江煊眸子闪了闪，唇角微微翘起，又按捺下去，低声道：“宝宝好聪明。”
　　谭熙朝他身上凑，肌肤相贴，江煊能感到他在发抖，谭熙用更小的声音说：“是有人要杀我吗？”
　　“没错，所有死去的人，各个都想要你的命。”
　　“为什么啊？”谭熙委屈道：“我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
　　谭熙仰起头，江煊沉思着，缓声道：“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你小时候的记忆都有什么东西吗？你爸妈为什么一直在你面前禁止一切灵异的话题？”
　　谭熙默默看着他。
　　江煊闭着眼睛，嘴唇凑过来亲吻他柔嫩的面颊：“谭熙，你生来就不一样，你根本不懂自己代表了什么，你的死劫多的不计其数，只要你一天不死，它就不会放过你，我努力的去避免所有不好的一切，却依然把自己的性命全部撘上了……就算你有一百条命，都不够死的。”
　　明明话题相当可怖，但谭熙却竟然一点都不感到害怕，他依然望着江煊：“那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嘘。”江煊指了指上面，道：“它会知道。”
　　谭熙的脸白了白，江煊继续抱着他，谭熙的皮肤又滑又嫩，好摸的不行，他半眯着眼睛，陶醉的蹭着谭熙的脸蛋，谭熙被蹭的痒痒，又去推他。
　　江煊一下子握住他的手，脸颊滚轮一样从他脸上碾过来，嘴唇贴着他的：“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推开我，我不光是你的救民恩人，还是你未来的保护神，明白吗？”
　　谭熙认真地点了点头，又问：“我可以问我爸妈以前的事吗？”
　　“他们不会告诉你的。”江煊说：“但我可以告诉你……你其实是先天的阴阳眼，从小，你身边就围绕着很多鬼。”
　　“还挺酷的……”谭熙评价，又问：“那我后来为什么没有了呢？”
　　江煊点了点他脖子上的玉：“这是你爸重金求来的，它可以很好的遮掩你的气息，最大概率的不被它发现。”
　　谭熙捏起来看了看，难怪他爸一直不许他摘下来：“好多裂缝了。”
　　“每一个裂纹都证明你遭受过一次攻击，目前来看，快要失去作用了。”江煊抚摸着那块玉，道：“这也是为什么我会跟你尽快结婚的原因，我们在一起，我便能更好的保护你。”
　　“那你为什么要保护我？”
　　“你救过我。”江煊道：“我当时快要被溺死的时候，你帮了我，我是为了报恩。”
　　“这么戏剧化啊……”谭熙怎么觉得，江煊巴拉巴拉说了那么多，跟开玩笑似的，不那么真实呢。
　　他又问：“你为什么会跟别人不一样，有那么多条命？”
　　江煊笑了：“我们差不多，生来就跟旁人不一样。”
　　这个谭熙是相信的，但他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必死，他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江煊突然道：“我能进去吗？”
　　“嗯？……”谭熙被他抱起来，顿时瞪圆了眼睛。
　　坏……坏蛋！
　　哪怕有天大的烦恼，日子还是总要继续过的，谭熙给活尸老攻松了绑，用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对方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那只手冰凉而僵硬，谭熙却并未觉得害怕，他微微一笑：“我们吃早饭了。”
　　活江煊握住他的手，轻轻放在唇边吻了吻，“喜欢。”
　　“我也喜欢你。”谭熙宠溺的领着智障老攻去客厅，江渐耳早上占了大便宜，这会儿已经做好饭。
　　这会儿吃饭，说早餐太晚，说午餐又太早，谭熙先照顾活尸吃东西，做饭的却皱起了眉：“他不能消化，不要让他吃了。”
　　活尸完全没有意见，对吃饭也没什么诉求，最终发展就是两个老攻一起看着谭熙一个人把一锅粥都吃光了。
　　他昨天又把肚子里的小鬼饿了一通，早上起来耗费了体力，吃饱了就感觉尤其幸福，在沙发上一瘫，便开始筹划去哪里度假。
　　江煊这个壕是有私人飞机的，不过现在已经是谭熙的个人财产　，基本谭熙想去哪里，都可以直接安排上。
　　谭熙准备找个安静点儿的小岛度假，最好没什么人的，他需要六个月的时间，来等待肚子里的孩子出生。
　　活江煊非常安静，大部分时间都安静的望着谭熙不说话，谭熙跟他商量要去哪儿玩，他都沉静的点头说好，乖的要命。
　　谭熙心里苦涩，凑过去温柔的亲了亲他的脸颊：“我去哪儿都会带着你一起的。”
　　活江煊眼睛古井无波，死江煊一伸手，就把他抱到了自己腿上：“你怎么老亲他？”
　　“我亲他不就是亲你。”谭熙好笑：“而且啊……他不是比你乖么，你要是也天天不争不抢就好了。”
　　江煊皱起眉。
　　当天晚上，谭熙起夜的时候听到死江煊在跟活江煊说话，语音阴森森冷飕飕：“你可真能耐啊，不声不响的就把谭熙的魂儿勾走了。”
　　“看着我！不许看卧室，再看谭熙就剜你眼睛！”
　　他阴沉的道：“你不是我，我才是我。谭熙是我的。”
　　谭熙翻了个白眼，伸手按亮了灯，无视了死江煊一脸我什么都没做的表情，上完厕所又上床睡了。
　　死江煊明显发现谭熙喜欢活尸比喜欢他更胜一筹，因为不方便带着活尸去逛街，谭熙特别买了很多衣服回来给他穿，亲手给他换上，看着他被打扮成各种风格的帅气装扮犯傻。
　　不能这么下去了。
　　三天后，谭熙通知私人飞机启程，要带着活尸一起。
　　这天半夜，死江煊又把活江煊从床上拽了下来，他蹲在自己的身体旁边，道：“谭熙身上阴气那么重，你一直跟着他，是妄想顶替我的位置吗？”
　　他认真的道别：“玩够了，该走了。”
　　江煊每天晚上都会拉上窗帘防止打扰谭熙的睡眠，所以谭熙这些日子一直都是睡到自然醒，他一觉醒来，习惯性的在身边摸了摸，然后揉着眼睛做了起来。
　　两个江煊都没在他身边，他打着哈欠走出来，便嗅到了早饭的香味。
　　“做了什么呀？”
　　“肉粥。”
　　“又是肉啊……我最近胖好多了。”谭熙嘟囔着洗脸出来，刚在沙发上坐下，便发现今日的活江煊不太对劲儿，平时他的眼睛都盯着自己转，但今天，他一动不动了。
　　谭熙伸手推了他一下，活江煊顿时从沙发上跌了下去，倒在地上，半天没动弹。
　　谭熙赶紧伸手去把他扶了起来，活江煊目光一如既往的沉静，原本就不经常眨动的眼睛更是一动不动了。
　　“江煊！”
　　死江煊从厨房走出来，端着石锅放在桌上，见状道：“哦，应该是阴气用光了，下葬吧。”
　　“我还没拿到起死回生药呢……”
　　“拿到了也没用，身体已经不能用了。”江煊淡淡道：“如果你想他动，就继续去三和观放个十天半个月，但时间一长，身体可能会有自己的自主意识，一旦成了僵尸，就很难控制了。”
　　谭熙道：“那你怎么办……就真的不能做人了吗？”
　　江煊的嘴唇倏地抿紧，缓缓道：“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谭熙立刻转过来，江煊望着他，道：“吃了你，或许可以。”
　　谭熙傻了傻，江煊扑哧笑了：“逗你的，别管了，吃点东西，准备葬礼吧。”
　　谭熙鼻翼抽动了一下，眼珠子渐渐变得湿润，他吸了口气，嘴唇发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抱着江煊的尸体，哭的几乎喘不过气，眼泪珠子砸在尸体的脸上，从他僵硬的皮肤上滚下来。
　　他嚎啕大哭的样子像个小孩儿，江煊拿着勺子从厨房里面走出来，沉默的看着他的背影。
　　他想不通谭熙为什么哭，还哭的那么认真，那么真情实感。
　　他蹲在谭熙身边，谭熙还在哭个不停，眼睛渐渐肿了，鼻涕泡泡也出来了。
　　“谭熙。”
　　谭熙好像根本听不到一样，只是可能哭的累了，声音小了下来，变成抽泣，打嗝。
　　谭熙慢慢伸手，把尸体的眼睛盖住，他酸痛的眼睛又溢出泪水。
　　他轻轻把尸体的脑袋放在地板上，感觉大脑缺氧，浑身发麻，被江煊扶着站起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睁眼的时候人正在家里的床上，谭熙一眼看到江煊，恍惚了好一会儿。
　　“好点儿了吗？”江煊的手掌抚着他的脸颊：“你吓死我了。”
　　谭熙傻乎乎的问：“人死之后，如果没有留在人间，会去哪儿呢？”
　　“阴司，往生。”
　　“那如果以后我们都死了，一起手牵手去阴司投胎，还能再认识吗？”
　　江煊思考了一会儿，难得温温柔柔的说了一串话：“每个跟你擦肩而过的路人，都需要几百年的缘分，相逢，可能需要几千年，要说相知，更要几万年……谭熙，我们只有这一辈子，只有你是谭熙，我是江煊的时候，我们才是我们。我没有下辈子，你也没有下辈子。所有人都一样，谁也不知道这一世后，下一世是鱼是虫，是花是鸟。
　　“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人死后会滞留人间不愿离开的原因。”
　　江煊端了碗热粥喂他，谭熙慢慢的吃，室内安静了一会儿，谭熙突然幽幽叹息：“好遗憾啊。”
　　“要是有下一世，我们早早认识多好。”
　　“我在你身边，这是事实。”江煊安慰他：“不要多想。”
　　十月中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