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湮梦-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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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刚落，贺海峰又叹了口气：
“不能再拖，时间不多了。”
“你跟容容，怎么样都得见一面。”
“你们两个，都让我这么放不下心。”
黎峥忽然从座椅上站起身，眼神转向别处：“我想起还有点事，先走了，下次再来看您。”
目送黎峥离去的背影，贺海峰转头拿起桌上的手机，锁屏上是年轻时的他跟黎峥母亲的合照，他抚着那张灿若春花的年轻脸庞，轻轻唤了一声什么，温热的泪滴溅落在手机屏幕上，一室静谧，能清楚听见男人克制隐忍的痛哭声。
打了辆车，黎峥深夜两点回到家，原本呆在他楼下的雷克萨斯早已不见踪迹，黎峥也不知道曾经有个人在这里整整等了他四个小时，他不愿面对与贺从容相认的画面，那是比让他死还要难堪的场景，明明说出那么决绝的话，为什么到最后难受的还是自己。
估计贺从容不会有自己如此心如刀割，他向从前一样，悄无声息地退离自己的生活半径，黎峥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后悔了，他想见贺从容，想与贺从容……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他走到楼梯口，头顶的声控灯亮了，手机屏幕上是一串熟悉的号码，他按下接听键，对面的女声如泣如诉，大叫着他的名字，痛苦又悲伤：
“不要跟我分手，我好想你。”
第二十一章
一个平淡无常的清晨，黎峥打开自己在教室后排的柜子，哗啦啦地飞出许多纯白信件，许多字条、恶毒的诅咒，他回头望了眼自己座位抽屉肚，那里原本空荡荡，此时却被塞得满满当当。他捡起一封信，上面尽是污言秽语——
“死肥猪去死吧。”
“就你也配跟在贺从容身后？”
“你以为贺从容看重你吗？你算个什么东西？垃圾！”
“我诅咒你！”
“你赶紧离开贺从容身边，我就算你识相。”
女生的嫉妒比起男生的拳脚更具有攻击性，看着上面辱骂自己的话语，黎峥站在原地，久久没回神，他蹲在地上，捡起散落四周的信件，忽然一只球鞋踩了上来：
“胖子，大清早就污染教室环境？”
“比起抱贺从容的大腿，你是不是该好好学学英语？”
英语课代表跟在体育委员后面，她手中抱着一摞卷子，把最上面的一张卷子拍在黎峥的桌上：
“24分，你知道你拉了我们班多少平均分？”
“没有你，我们班英语均分年级第一。”
“你猜，今天早晨第一节 英语课，我们亲爱的Mrs。王会怎么样‘表扬’你。”英语课代表嗤笑一声，看了体育委员一眼，两人便偷笑着散开了，其实比起拳脚伤害，更大的伤害是心灵上的贬低。每个进了教室的人，就能看见黎峥肥硕蠢笨的身体在教室的柜子前挪动，那一地的纸条、信笺全被他拾起，把垃圾桶都塞满了。
“喂，胖子，我警告你，再往垃圾桶里塞东西，信不信我把这些纸塞进你嘴里？”
听见卫生委员这句话的人都大笑起来，甚至还有起哄的：
“这么点够不够人家胖子塞牙缝的啊，我说你是不是小气了点。”
卫生委员被打趣的同学气笑了，转眼把一脚踩在垃圾桶上，禁止黎峥再扔垃圾，脸上闪过一丝不屑：“要扔出去扔。”
黎峥陷入更深刻的怪圈，他捧着纸条信件，一封都没敢拆开来看，光是暴露在外的文字颜色就已经让他窒息，大红色的感叹号，黑粗体的辱骂，仿佛旧社会的大字报宣传通报。
可是他，明明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别人的事情，为什么大家都要这样对他？
难道他单方面仰慕贺从容也不可以吗，只是他运气好一些，单方付出的情感得到了回应，就该被全世界的人唾弃吗？
黎峥刚把手中的信件扔掉，贺从容就走到了他面前，脸上虽没有任何笑意，却莫名亲近：
“你在做什么？”
黎峥摇了摇头，抿紧下唇，半个字都没说。
他已经给贺从容添了太多的麻烦，此时此刻再不知好歹“告状”的话，他的日子以后只怕更难过。
转眼过了一个学期，期末考试临近，黎峥来学校这么久，其他科目已经略有起色，唯独英语成绩还是不忍直视，英语老师的高跟鞋声仿佛一下下打在他的脑袋上，麻痹的思维难以转动，即便坐在第一排，还是回答不上问题，不仅被同学欺负，英语老师还要冷嘲热讽。
“这道题，我们班除了黎峥同学，其他人都做对了。”英语老师Mrs。王瞄了一眼黎峥，扶了扶镜框，“黎峥，你来回答一下，这种类型的题目应该怎么做。”
黎峥回答不上来，站在那里，握着试卷，还没发出第一个音节，英语老师又点起了课代表，课代表对答如流，黎峥的胸口渐渐变冷，被侵蚀的寒冷让他抬不起头，英语老师等课代表回答完问题也没有让他坐下。
班上不止黎峥一个人考得不好，只是英语老师特别“喜欢”他，不知是身世背景的原因，还是黎峥的父母从未向老师‘示好’，于是让黎峥在学校的日子越发难过起来。
一节更比六节强，这是某电池广告的广告语，但这句话放在黎峥上英语课时的心情再合适不过。
他时不时抬起头望向时钟，期盼早日下课，但在英语课还剩下十分钟时，班主任冲了进来。
英语课是今天最后一堂课，班主任还要开会，见英语课也差不多结束了，他就走进来说道：
“有个事情说一下，快要期末了，大家还有一段时间就要进行分班考试，我们班有些同学的成绩还不太理想，多多少少有些偏科，我希望大家能够两两自愿结对帮扶，在一周后的月测能够取得好成绩。”
“这样吧，今天就把这个事情定下来，愿意结成帮扶小组的，到我这里把名字报一下。”
黎峥趁空隙收拾好书本，从第一排悄悄走到最后，他逆着人群，走相反方向，周边的风景都黯淡下去，他自嘲地想，一定没有人会愿意跟他帮扶，即便他数学很好，可是有谁愿意跟他这样的人结对帮扶呢。
贺从容坐在座位上，眼神片刻未离黎峥，见他从第一排缓缓走向原位置时，希望他会抬头与自己对视，没想到，黎峥连这点自信都没有。贺从容默默目送他走到座位，见他拿起书本时，指尖还在发颤。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几个已经结对成功的女孩，故意手牵手地走到黎峥身边，像讨论，却故意说给黎峥听，言语凉薄：
“你说黎峥，会跟谁结对帮扶啊。”
“看他这个样子，根本不会有人会跟他一起，身上这么臭，性格还这么不讨喜，谁会喜欢他。”
“要不是贺从容看他可怜，才不会……”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们这么讨厌我！”
平地一声雷，原本有些喧闹的教室突然静了下来，那黑胖的男孩猛地冲了出去，下一秒，谁都没想到，贺从容站起身来，把椅子都撞翻了，跑了出去，疯狂地跟上黎峥的步伐。所有人，包括老师在内都愣住好几秒，直到下一对结成帮扶的同学登记了名字，气氛才有所缓和。
“黎峥！”
黎峥听见身后熟悉的声线，忽然站住了脚步，他此刻泪水汹涌，不想让贺从容看见，毕竟贺从容关心他，不过是看他可怜……他一定是这样的，贺从容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他不愿意看自己一个人……
还未等黎峥心理建设完成，身后那人已经冲过来，丝毫不在乎他身上有什么味道，或是他的样貌，那炙烈有力的手指握着自己的手腕，大力地往前拉，黎峥还是不敢看他，只是死命地想要抽出自己的手，贺从容不放，黎峥也不投降，两个人又在教学楼底下撕扯起来。
“你干什么！”
贺从容语气重了几分：“她们说我可怜你，你就信？”
“黎峥，你把自己当什么了？”
“我没有可怜你，你听见了吗。”
贺从容难以说出自己对黎峥另眼相看的原因，他低头就看见黎峥那张肥硕的脸上，连成一片晶莹，他不忍心，口袋里又没带纸，伸手就去擦他的泪痕，黎峥躲闪不及，任由贺从容替他擦眼泪，那只手温柔至极，拇指拭过他的眼下，右手又被他握得紧，黎峥本来已经忍住，被贺从容这么一安慰，泪水又开始奔腾起来。
他可真没用。
“别哭了。”
“跟我回教室。”
黎峥抬起头，看见贺从容那双闪光的眼眸比群星璀璨，比火焰明艳，他犹如困顿于沙漠的旅人，沉溺于这一片绿洲。
教室那头，班主任正准备离开时，贺从容抓着黎峥的手站在教室正门那里，拦住了班主任的去路，所有同学收拾书包的动作也静止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俩身上，贺从容不紧不慢，更用力地握紧了黎峥的手：
“老师，我跟黎峥结对。”
黎峥站在贺从容身边，突然抬头望向他，贺从容却不看他，拉着他的手就往教室里走，教室里所有同学都不敢说话，全部死死盯着贺从容与黎峥相握的手。
同学们有惊诧、有茫然、有嫉妒、有羡慕，甚至一脸疑问。
班主任也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回来：“哦好，你们两个。”
“正好贺从容你的英语不错，在这方面多帮助帮助黎峥。”
“嗯。”
黎峥站在贺从容身边，到现在还处于巨大的惊愕中，他望着贺从容认真的侧脸，心脏快要从嘴里跳出来，贺从容，居然要和他结成小组，互相帮扶？黎峥苦笑，贺从容需要什么帮扶，不要说主课，贺从容连副科都拿得出手，哪里是互相帮扶，只是他单方面‘扶贫’而已。
“好了，那结对小组的事情就成了，大家放学吧。”
两只相握的手松开，黎峥主动抽走。
贺从容望着他，黎峥到现在还不敢看他，他内心不免有几分失望，低微的语气仿佛在他耳边呼吸：“和我结成小组，不开心？”
“……不是。”
黎峥哪是不开心，他简直快要晕过去，他手心被贺从容握得全是手汗，他在校服上蹭了两下，完全不敢确认这是事实：
“你……真的要跟我结成一组吗？”
“对啊。”
贺从容又走近了两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把他往自己怀里一拽，黎峥踉跄，险些跌倒。
“从明天开始，放学不要走，跟我在一起做完英语家庭作业才行。”
黎峥再次把目光转向贺从容，看着他俊朗非凡的侧脸，不知什么滋味，只是生生忍住要落下的泪水，郑重地应了一声——
“好。”
又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容哥，谢谢。”
贺从容微微一愣，手从他的肩上转向头顶，狠狠揉了两下，像是被他气笑了：
“傻子。”
————————
第二十二章
“你为什么躲我。”
贺从容不是傻子，帮扶第二天，黎峥就在到处躲他。贺从容右手的石膏拆了，黎峥不用给他拿饭打汤，下了课也是逃也似地离开教室，贺从容刚想开口叫住他，他就溜了个没影，连着两天告诉他身体不舒服，不能在一起做英语作业。见黎峥这态度，饶是贺从容脾气再好，也不得不起疑心，终是在今天，在两人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拦住了黎峥。
学校林荫道旁的长廊，天气渐冷，没什么人来这里，树多的地方本就阴凉，穿堂风走过，冷得人直打颤，贺从容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还轮到他去围堵某个人，只不过黎峥的行为举止实在不得不注意，贺从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他，眼睛时刻离不开他。
“……没什么，只是这两天我的确身体不舒服，对不起，容哥……”
“说实话。”
还没等黎峥说下一句话，贺从容就忍不住了，他走向黎峥，低头看着那张皇无措的脸，气不打一处来，一个个字像从嘴里挤出来的：
“喜欢和我在一起，想和我做朋友。”
“黎峥，这些话，是不是你自己说的。”
黎峥为难地闭上眼睛，半晌才点了点头，他不敢去看贺从容，怕只跟他对视一秒，就漏了馅。
“抬头，看着我的眼睛。”
……果然。
黎峥暗骂一声不好，他根本不想让贺从容知道他内心的挣扎，这两天他在学校收到了更恶劣的警告信，如果他不离贺从容远一点，就逼他退学，每天放学木一专科和中野技校的人也回来，她们都来找自己算账。
贺从容对于他而言，现在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手榴弹，他抓在手上不是，扔掉也不是，可是凭他的力量，无法一个人与所有人对抗，他没有那样的勇气，但，一想到自己要与贺从容彻底成为路人，他的心就忍不住抽痛。
他做了多少努力，才跟贺从容当上朋友。
贺从容站在那儿，见黎峥迟迟不肯抬头，就知道他肯定有事瞒着自己。
他也知道自己在学校什么情况，他从来没替人出过头，也没有维护过人，这么一想，的确是他做得过火，让黎峥两难，是他的错。
这段时间，因为黎峥的事情，跟费承、楚文闹得不愉快，他也懒得去修复这段关系，不是不在乎他们，只是眼下当务之急，是了解黎峥到底在想什么。
原本事情就是费楚二人做得不对，贺从容心里有一把秤，他不会让任何一方占上风，他对于黎峥的格外“关注”，本来就没有特殊原因，他骨折那段时间，在学校一直是黎峥照顾他，事无巨细，贺从容都看在眼里，人心是肉长的，他能感受到别人对他的善意，但黎峥对他可不是善意那么简单的事情。
贺从容知道，如果有可能，就算他要吃黎峥的肉，黎峥也会把胳膊卸下来，熬成骨头汤，端到他面前。
黎峥对他，就是这样的情真意切。
这份莫名其妙的情感不知从何而来，只是贺从容这里正好接收到，似乎别人对他的好，他从来都感受不到，但黎峥在他这里做了三分，他就能感知五分。
当然此刻，贺从容还不知道这份被放大的情感来源于两人的血缘关系。
他硬把黎峥的头抬起来，看见那双眼睛里竟是蓄满了泪水，贺从容一愣，黎峥仰头把泪倒流回去，吸着鼻子，说话都在发抖：
“什么事都没有，你不要想多。”
“真的只是我身体情况不太好而已。”
贺从容不再追问，他要自己查，他知道，黎峥在骗他。这傻子，还以为自己很会说谎呢，这副样子，谁会以为真没事？
放过了黎峥，贺从容没有再追问下去，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长廊，贺从容正走着，黎峥突然从他背后冲出去，肥硕的身体在奔跑中颠簸，只把背影留给了他，天气渐冷，他身上仍旧穿着单薄的校服，秋冬季的校服还没发到他的手上，贺从容想喊住他，但想起自己已经在学校给黎峥添了不少的麻烦，还是私下解决比较好。
课间休息，贺从容找上了同年级几个女生，以及低年级几个闹得比较凶的学妹，单独谈谈。学妹以及女同学们根本没料到贺从容要做什么，她们都以为自己单独赴约，小鹿乱撞个不停，结果到约定的地方一看，没有贺从容，全是女孩子，她们意识到自己被贺从容耍了，但又不敢走，万一贺从容还来呢。
果然不出所料，她们等了一会儿，贺从容就走了过来，看了她们一眼，光是扫视这一眼，几个女孩子便已经快要晕过去，谁曾被贺从容这样注视过，这张脸，简直让人难以把持。
正当她们陷入幻想时，贺从容冰冷的声线像一把刀划开了她们所有粉色泡泡，没有任何情感，甚至有寒彻入骨的冷意：
“黎峥是我的朋友，希望各位不要为难他，谢谢。”
贺从容不歇斯底里，很有礼貌地朝着这七八个女生鞠躬，女生们一下都慌了，还不知怎么回应，贺从容又道：
“谢谢各位对我的关心，目前本人还没有任何恋爱的想法。”
“请大家专注学业，好好学习。”
“啊，学长，你说笑了，我们没为难为过……黎峥学长啊……”
“是啊是啊，学长你一定认错人了。”
几个学妹给自己找台阶下，脸却是红了一片，不是害羞，而是惊慌，贺从容看着她们，她们不敢抬头，而后，贺从容淡淡地回应道：
“如果是这样，最好不过，那还请学妹跟几位同学，把我的话传达给该知晓情况的人，麻烦了。”
上课铃打响，贺从容朝她们轻轻一笑，几个女孩却不寒而栗起来，忽然觉得面前的贺从容变了副模样。
“我也回去上课了。”
其实这几个女孩心里都清楚，以贺从容的个性，能说出这些话已经给足了她们的面子，以他的个性，都是直接拒绝追求者，而且理由都相当辛辣、伤人。比如“你太丑了。”“我不喜欢个子矮的。”“你头发太长。”“对不起，我对你没兴趣。”，今天又升级了——“我现在没有恋爱的想法。”
而且还是群攻技能，几个女生回到教室时，都久久没回过神来，她们想起贺从容那张面带微笑的脸，只觉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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