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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屋的男生知道他是个老师，正在外面拍着门叫他。
　　“哦！快了！稍等一下。”顾珩弓着背哗啦啦的冲起头发，边洗边思索着，明天二十个小时的长途车，不知道那孩子又能闹出什么名堂。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在客栈匆匆吃了点早饭垫肚子就上了大客车，选了个中间的位置并排坐着。
　　“你高兴什么呢？跟小孩儿似的。”
　　从今早开始，刘远就一直洋溢着非常奇特的微笑，甚至有点温暖，安在那张眉高鼻子挺的脸上显得非常不和谐。
　　他高兴，当然高兴，这么一个前后不足一平方米的小座位空间，和顾珩待上20个小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刘远美滋滋地想着，对着玻璃窗哈出一小片白气。
　　客车晃悠悠的开起来了，刘远心想，顾老师会不会睡着？会不会靠在自己肩膀上？他刻意往下坐了点，好让两人的肩膀对齐。套着棉麻布套的座位椅软软的还挺舒服，刘远就这么靠着，自己倒是不争气的睡着了。
　　可能是昨天和顾老师发短信到好晚，他这一觉睡得很沉。顾珩带了支mp3，此时正戴着耳机双手抱胸听歌，过了好久，身旁破天荒的没动静，他一扭头，见刘远正垂着头睡得昏昏沉沉的。
　　顾珩摘掉耳机，悄悄起身，踮着脚在行李架上摸了老半天，终于拽出了条小薄毯，坐了回去，小心翼翼地盖在了刘远身上。
　　车上冷气开的足，这么睡保不住要感冒了。
　　盖完毯子，顾珩突然没了力气，就这么把头侧靠在椅背上，看着面前的脸。
　　很少离这么近看过这个孩子，或者应该说是从来没有过。
　　虽然睡着了，但他的神情并不放松，眉间像藏了很多心事……是什么呢？顾珩伸出食指，想把那条浅浅的纹抹平，却又停在了空中，只隔着一厘米，顺着眉心往下滑过一条顺畅的线，来到平行的人中。他发觉刘远的脸几乎没有圆角和弧度，全是些折来折去的刚硬直线。
　　光是从外表来看，肯定想不到这孩子居然能做出那么多幼稚的举动吧。
　　不，在顾珩看来，此刻的刘远倒不像是个孩子了，像是个男人，字典里那种标标准准的男人。
　　顾珩把食指换成大拇指，想抚摸一下那两片干燥的嘴唇。
　　车子突然起了个颠簸，顾珩一惊，大梦初醒一般把手收了回来。
　　刘远一直睡到下午才醒，刚清醒了一点，便从包里掏出个psp，举在手里扬了扬，对顾珩笑道：“我教你玩这个。”
　　“我不会玩。”顾珩老实回答。
　　“说了教你嘛。”
　　顾珩把身子凑过去看，见他按开了电源，打开了游戏界面。问：“这是什么游戏？”
　　“战神。”
　　顾珩看他玩了一会儿，感觉完全摸不清头脑，经常连主人公都能记错，只听刘远不停的教他要怎么攻击，却什么都记不住，待刘远抬起头问：“懂了吗？”
　　顾珩茫然地摇头。“我觉得，我还是听歌吧。”说罢拿出mp3带上了耳机。
　　刘远对着他做了个嫌弃的表情，低着头自己玩起来。
　　玩了半个小时，没受过人间苦难的刘二少成功晕车了。他收起了psp，如同一条咸鱼般翻来覆去。
　　顾珩拿出水杯，把杯盖拧开递到他面前道：“我的杯子，刚刚在服务站接的热水，不介意的话喝一点吧。”
　　刘远接过来喝了一口，本来一个英眉朗目的脸，活生生愁成了个苦瓜。
　　顾珩把手轻轻放在他的背上抚摸，低身问道：“难受得厉害吗？”
　　刘远继续辗转反侧，一双乌黑的眼珠湿漉漉的，望着顾珩道：“顾老师，我给你添麻烦了……”
　　“说什么傻话呢，来。”他把刘远扶了起来，“靠在我肩上睡一会儿吧，睡着了就好了。”
　　刘远顺从地把头枕了上去，只是他比顾珩高太多，得把屁股多挪一挪才能枕的舒服。
　　顾珩的肩头和他想象中的一样铬，他把毯子分给顾珩一半，两人一起裹着，顾珩道：“我不用了。”
　　“不行，盖着。我睡了。”刘远闭上眼睛，表示不再说话了。
　　顾珩把毯子边掖了掖，也没有再动了。车里的乘客刚才吃饱了饭，安安静静的都睡了，顾珩淡淡地环视了一圈客车前方，大家各有各的睡姿，侧靠着，仰着头，手里还捏着袋瓜子的，咕咕哝哝咂嘴的，像是塞了一客车的瞌睡虫。
　　自己身上也靠着一个——刘远已经再次睡着了，脑袋一点一点的，直往下掉。顾珩伸手覆在他脸上，把他的头抬起扶正，然后就双手抱着胸，盯着前面蓝色座椅套子上一条被钩出来的纺线，认真地发起呆。
　　刘远一觉睡醒来，天已经快黑了，他坐了起来，一双眼珠滴溜溜的转，“几点了？”
　　顾珩看了眼手机，“六点了。”
　　“我睡了那么久？”
　　顾珩点点头问：“好点没？”
　　“好了。顾老师，你在干嘛呢？”
　　“没干什么。”顾珩转了转僵硬的肩膀。
　　“我给你揉揉。”刘远殷勤地上去，对着顾老师肩膀和手臂又捏又敲的。
　　“诶……”
　　“怎么了？”
　　“会痛……”顾珩低声责怪。
　　“这也痛？好好，我轻轻的。”
　　顾珩看他精神不错，可能是真好了，提醒道：“可别再看屏幕了。”
　　“不看了。再看又得睡觉了，哎……这座位，憋屈死我了。”刘远稍微起了点身，伸展了一下腿部。
　　“你多高？”顾珩好奇地问道，其实他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他经常觉得刘远出门有很多不方便。
　　“一米八八，去年量的，你呢？”
　　顾珩挑了下眉，“我猜，一米七是有的，……七三，七四吧？也许七五……”后面越说越没底气。
　　刘远咧开嘴，无声地坏笑起来，笑容里全是嘚瑟。
　　转眼车子又停到了服务站，司机开始招呼起大家下车吃饭，顾珩边走着边扭头冲刘远道：“你倒赶得巧了，睡醒了就是吃。”
　　服务站很简陋，干脆连餐厅都关了，两人没办法，只能各买了桶泡面，端着站在超市门口。
　　“嗯，好了，我的泡好了。”刘远揭开盖，带着佐料味儿的热气一下冒出来，他啪的一声搓开叉子，低头呼噜噜的吃起来。
　　顾珩买的是海鲜味，也差不多泡好了，他叉起一条，怕汤汁溅到衣服，慢慢咬进嘴里。
　　“我的这个也太辣了，给我来一口你的。”刘远把叉子伸到顾珩面桶里，脑袋凑过去吃，那一口面条格外长，他弓着背吃了老半天，顾珩被弄笑了，把面桶举高了点，见他终于吸溜完一根，仰着头烫得直哈气。
　　夜幕全黑了，服务站的旧招牌滋啦啦亮起来，隐约照出来空中飘洒的雨丝，两个人就站在招牌前面，一边苦中作乐的开着玩笑，一边埋头吃完了泡面。
　　再回到车上，刘远发誓这次真不睡觉了，本身愉快的一次路途，全被他睡过去了，虽然靠在顾老师肩上睡也算愉快，但是顾老师太累了他会心疼。于是，精神充足的刘远这次去欺负起小朋友了。
　　他趴在前面椅子上问道：“把你的妙脆角给哥哥吃一个行吗？”
　　小男孩傻傻地点点头，刘远伸手掏了一个出来，又说道：“还有一个哥哥，你也给他一个行吗？”
　　依旧傻傻地点头。
　　刘远把两个妙脆角套在食指和中指上，突然指着前面说：“快看司机叔叔在干什么！”
　　小男孩好奇的扭过头看，刘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伸进袋子了，然后猛地一下坐回来了。
　　“你干嘛呢？”顾珩问道，随即看到椅子后面偷笑的人，十个指头上套满了妙脆角。他顿时震惊道：“你连小孩子的零食都骗……”
　　刘远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了，一个妙脆角塞到顾珩嘴里。顾珩没办法，只能也猫起后背，捂着嘴偷偷嚼着，一边白了刘远一眼。
　　待刘远得意洋洋的享受着掠夺来的食物，只听顾珩从走廊那边把身子趴到前面，和小男孩在对话。
　　“你有几包？”
　　“吃的完吗？”
　　“我买你一包，行不行？”
　　过了会儿，顾珩扔了包妙脆角到刘远腿上。
　　刘远安分了下来，和顾珩一人一支耳机，边吃妙脆角边听歌，时不时聊着各自喜欢的歌手，到了九点多，刘远看出来顾珩很困——他的眼窝又往里陷了。
　　“顾老师，你要不要睡觉？”
　　顾珩摇摇头，把身子微微往刘远那边侧过来，看着他道：“说说话就不会睡了。”
　　“你想说什么？我听着。”
　　顾珩露出思索的表情，半晌道：“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有一个家庭。当然了，并不是说你就应该无理由的顺从家庭，我只是羡慕你，至少是有家庭的，也许以后你就能感受到它的好了。”
　　刘远静静的听着，想起了顾珩生病那天，自己送他去医务室，看他躺在病床上的憔悴面容，那天的心疼此时又出现了。
　　“好了，你就当我是随便说说吧。”顾珩把头往椅子里埋了一点，闭上眼睛道：“还是睡好了，我实在有点困了。”
　　“晚安，顾老师。”
　　“晚安。”
　　刘远扭头看向玻璃，里面朦朦胧胧映出自己的样子，和顾珩的睡脸。、
　　到了J市刚好是12点，比计划还早了一点，但是街上已经空无一人了，两个人从车里钻出来，呼吸了一口家乡的空气，又互相对视了一眼。
　　“到家了。”顾珩开口笑道。
　　“是啊，到家了。”
　　凌晨街道上的气味干净清新，刘远问道：“吃点宵夜吗？还是想直接回去睡了？”
　　“回去吧，我拦个车。”说罢正好来了辆出租车，顾珩招手拦了下来，转头道：“一起回去吧，你家住哪儿？”
　　“远洋御府。”
　　顾珩咋舌了一下，虽然知道这孩子条件不差，但没想到住在那么好的地方。他坐进出租车道：“进来吧。”
　　两人路上有一句没有句的说着话，车子不一会儿停在了一个外观贵气的小区门口，刘远掏了张一百给司机道：“先付了，找给他就行了。”
　　“说什么呢，你回去吧。”顾珩拦住了他的手。
　　刘远把钱又塞了回去，打开车门跨出去，弯下腰对着里面说：
　　“顾老师，我走了。”
　　“嗯，注意安全。”
　　“你也注意安全。”
　　“知道了，快回去吧。”
　　“嗯……”
　　“早点睡。”
　　“好的，我能给你发短信吗？”
　　“……你不是每天都在给我发么？”
　　“顾老师。”
　　“怎么了？”
　　“………没怎么，走了。”
　　车门被关上，留下了一声轻响，顾珩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
　　三天两夜的旅行结束了。
　　出租车调了个头，往前面驶去，司机很沉默，车里也连个夜间广播都没有。
　　顾珩看着窗外，公交车站牌还亮着，正认真地放映无人观看的广告，他想起来几个小时前和那孩子站在服务区吃泡面，扭头往旁边一看，身旁空空的，白色的座位套上留下一个坐过的印子。
　　寂静的夜晚中，一切都居然烘托出一种……落寞。
　　他叹了口气，对司机说了句：“开快点吧。”
　　自己需要睡一觉，也许明天就好了。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八月份一到，刘远被迫着去刘预的公司实习了，白天一副西装革履，回去便一刻都等不及地脱了，他生性比较洒脱狂野，加上这几年胸肌练起来了，总觉得衬衣束得自己难受。
　　到了周末，又要马不停蹄的跑去陈导的工作室，自从由青海回来以后自己的雕塑主题就定好了。
　　有了奔头就一切好办，只要不去实习刘远就整天扎在雕塑室里，想借这次大奖赛向陈导，向他爸他哥和顾老师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新学期来临，学校里还是一样的热闹，教学任务也依旧一样的多。当天晚上快11点，顾珩坐在卧室的书桌前写完教案，想到自从一个多月前从青海回来，他和那个孩子就没单独相处过了，就像那三天两夜跟一场梦一样。
　　今天下午见到校园里有很多迎新的高年级学生，自己的脚步就不自觉的往艺术系的帐篷走去，想看看那个孩子在不在，结果就看到了刘远和同学在一块，都穿着学校发的白t恤，青春洋溢的不得了，看着还眉欢眼笑的。
　　孩子毕竟是孩子啊，浑身充满着朝气蓬勃，顾珩觉得自己老了，平常和刘远一起时不觉得，但见他和那帮同学站在一块，自己显得就格格不入了。甚至连招呼也没想去打，就直接走了。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
　　顾珩疑惑地来到客厅，打开门就被吓了一跳，门口站着的正是刘远，穿着一身黑，走廊上的感应灯也没有亮，整个人就像隐藏在了暗处。
　　“小远？”
　　“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说话？快进来。”
　　刘远进了门，顾珩才发现他的黑发上有几缕被雨水打湿了。
　　“坐吧，我去给你拿毛巾擦擦头发。”
　　刘远坐到了顾珩家的沙发上，完全褪去了白天的活泼，此时神情很淡然，不说话时散发出心事重重的味道，还有些让人看了起寒颤的阴冷。
　　“和家里吵架了吧。”顾珩已经差不多猜到了，像他这种半大孩子最容易跟父母起冲突。他拿毛巾揉着刘远硬撅撅的黑发，一面问道：“这次是因为什么吵架？”
　　“没，我妈说话我听着心里难受，回两句还不行么。”
　　顾珩没说话了，只听刘远不咸不淡道：“宿舍关门，我只有来投奔你了，不打扰吧。”
　　“不打扰。”
　　“我能抽根烟么？”刘远突然抬起眼问。
　　“啊，不然，去阳台抽吧……”顾珩想说家里烟味不好散，又怕刘远心里不舒服，赶紧补充：“我陪你一起去，行吗？”
　　刘远没说什么，拿着烟盒抬脚往阳台走了。
　　顾珩进卧室打开立柜翻了翻，抽出来一件前几年买大了的针织外套，跟着进了阳台，踮着脚把外套从后面披到刘远背上。
　　“晚上风大。”
　　“没事。”
　　刘远一边应着，一边把背上的外套往里收了收。
　　顾珩也撑着栏杆，站在他身旁，见他歪着头燃了一根烟，利落地收起打火机，吞云吐雾起来，他的手骨节很大，上面还有一些坏脾气带来的浅浅的小疤痕，好像天生和烟草就是绝配。
　　“心烦吗？……不然跟我说说吧。”
　　刘远摇了摇头，“我不想把坏情绪带给你。没事的，我抽根烟就好了。”
　　顾珩点点头，猜测刘远应该是不想说话，自己也沉默了。
　　两个人安静地站了好一会儿，顾珩像是艰难地，突然开口道：“小远……”
　　“你可能觉得我在骗你，总之，我是认真地把你当做我的一个弟弟，没有半句假话。”
　　“所以，不管发生什么，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你能相信我吧？”说罢扭头看着刘远。
　　刘远也转过头，对着夜色徐徐吐出一口蓝烟，后头是眯着的一双眼睛，镶着一圈密匝匝的睫毛，很深邃。
　　“嗯，知道了，顾老师。”
　　他低头顺势一瞥，留意到了栏杆上顾珩撘上去的那只手，月光底下，削薄的手背被照成灰白色，素净的跟他人一样。只见那只手缩了回去，被顾珩捧到嘴边哈了口气，两片嘴唇没什么血色，像蘸了层白砂糖，看来是冷了。
　　刘远笑道：“我们进去吧，顾老师。”
　　到了屋里，顾珩给他拆了一只新牙刷，刘远享受地挤出顾珩的牙膏，哗啦啦的刷牙漱口，完毕以后瞅了眼，顺手把牙刷丢进了顾珩的玻璃漱口杯里。
　　挺和谐的，他心想。
　　接下来轮到了该睡哪儿的问题，顾珩的床有一米五，作为单人床算宽的，作为双人床又算窄了点，更何况他不可能和学生挤在一张床上睡。
　　“你睡我的床吧，我睡沙发。”
　　“那怎么行。”刘远其实做梦都想睡在顾珩的床上，但前提是顾珩也得在上面，他淡淡道：“我睡沙发，别多说了。”
　　顾珩拗不过他，只能同意了，接着刘远见他把沙发坐垫撤了下来，在上面铺了一层厚褥子，又从大立柜里拿出一床被子，抖了抖，套上被罩抱去放在沙发上。
　　“不用那么麻烦。”
　　“没事。”顾珩把被子拍软，“晚上冷，多铺几层你能睡得舒服点。”
　　刘远在一旁看着，眼里闪烁着星点柔情。
　　做完这些，顾珩问：“喝牛奶吗？”
　　刘远摇摇头，“我不爱喝牛奶。”
　　顾珩把奶粉放进壁橱里，拿出玻璃杯倒了杯温水，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
　　“那我进卧室了？”
　　刘远点点头，“晚安。”
　　“晚安。”
　　躺到床上以后，顾珩伸手把台灯也熄了，屋里顿时陷入一片幽暗的深蓝色，太静了，他一动不动的把身体贴着褥子，听到刘远那边传来棉絮揉在一起的细小声响，目光不由自主的往客厅看去，大概是沙发后头的窗帘没有拉，玉青色的月光正洒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