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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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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款眼镜不知去向,发干红肿的眼里是对生的渴望和对死的恐惧,狰狞又奔溃,许明讯低哑地嘶吼:“我求你,求你了,我妈在住院,她就只有我了,我求你,求你,放过我……”
  
  扑通一声,巨石沉入水中。黑色头颅从水面消失,上升的水泡由多至少,直至完全消散。除了水里多出的一缕冤魂,水库的幽静并未被打破。
  
  乌云遮月,平静的水面波澜渐起,幽暗的水中一颗黑漆漆的头颅破开水层,水声哗哗作响,许明讯整个身体好像被无形的力量吊起,腾空在水面上。暗红的血液顺着狰狞的五官和血肉模糊的脖颈流淌下。青白的脸上血红的眼里没有瞳仁,小许看着他,张着嘴没有声音,叶新却知道他正在说:老板,老板,救命,救救我……
  
  叶新浑身冷汗从噩梦中醒来,拨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语无伦次道:“汤浩军,我梦见小许了。卧槽,他妈的好多血,他喊救命……你老实告诉我,小许到底出了什么事?”
  
  “……”
  “叶新。”
  “……嗯。”
  “我在。”
  
  叶新急促的呼吸声一顿随后是缓长的吐气和吸气。话筒的另一边是警局里与静夜相反的嘈杂,汤浩军的声音透着安抚的力量,“叶新,我是过来人。无论小许的结果如何,都已经不是你可以干预或者能够决定的事情了。因为这件案子正好发生在和你熟悉的人身上,你白天表现出的镇定由你良好的心理素质决定,而大脑的潜意识将他化为梦境是身体自我保护机制在起作用,发泄出来就好了。”
  
  呼吸频率渐稳,叶新这才觉得半夜被个梦吓成这样有点怂,强装镇定道:“没想到我男人分析起来一套一套的,不愧是做警察的。我还是没办法相信小许会杀人,对了,梦里那个老头也在,小许说他和张幼斌也碰见过……”
  
  手中的笔在纸上划过一个尖锐的痕迹,汤浩军没有打断,这几日心中由理智压制的不安预感却随电话那端青年带着睡意的黯哑声挣扎着再次冒头,哪怕直到话筒那端再无动静也未曾停止。
  
  老人的身份已经查明,原住于塘北路弄堂,无儿无女,于半个月前开始在中山路一带游荡,精神状态不稳。
  
  “小舟,马上联系搜索队,务必要求尽快找到郑明(老头)。”
  
  Remark。
  张幼斌,男,26岁,男友——许明讯,城北美发店店员。
  死因:颈动脉断破,失血过多而死。头颅与躯干分离,头颅中消失的眼球后于下水道找到,血液中检测有麻醉成分,后颈处查有注射针口。
  凶器:未找到。
  现场:戒指盒上有凶手指纹。
  道路监控:正常,需待进一步排查。
  
  
  Day 4。
  
  冬季清晨的五点半,天还是黑的,环卫工人王桂花准时把环卫车推上中山路,她如同过去的几年,一大早便拿起扫把和簸箕清扫中山路的街道。
  
  环卫车底部轮子摩擦过道路咣咣作响,温市新的一天开始了。
  
  一个小时钟头后,市刑侦大队办公室电话响。小舟接完电话,因为接连几日加班有些泛白的脸上透着凝重,“队长,老头郑明死了。”
  
  “四十分钟前,局里接到一名环卫工人的报案,中山路由西向北100米天桥下发现男尸。同事赶到后,确认死者就是我们要找的郑明。初步推定的死因是脑溢血,具体情况还要等法医的尸检结果。”
  
  这个时候,彻夜从临市赶回来的吴强推门进来,直接报告道:“老大,找到张幼斌所在理发店的店长了。他手机被偷,人在临市温泉旅馆。元旦理发店放假没错,而且张幼斌也在旅游的名单中,只是出发前张幼斌接到一个电话后,说有事不去了。店长说当时张幼斌的神色有些慌张,并且,他根据当时张幼斌通话的语气肯定,张幼斌那通电话的通话对象不是许明讯。”
  
  也就是说,可能当晚许明讯并不知道张幼斌也在家。如果许明讯不是凶手,根据张幼斌遇害时间在许明讯回家之后以及第一凶案现场就是出租房的洗手间推断,当时凶手很可能就潜伏在出租屋内。在许明讯睡熟后,将已经被他用药放倒的张幼斌杀害。而出租屋的门窗并未遭到破坏,凶手很有可能是熟人。
  
  许明讯为什么会失踪?
  
  如果许明讯也是凶手的目标之一,凶手为什么不把许明讯一起杀了,以当时情况,作案条件完全适合。
  
  凶手是如何避开许明讯行凶的?
  
  再是郑明,作为唯物主义者,汤浩军可不认为命由天定的说法,但是,种种巧合下,郑明很有可能发现了关于凶手的重要线索才会说出那些话。可是现在郑明死了,这条隐形线索一断,后面的事情就更加难办了……
  
  汤浩军整理好思绪,立刻做了下一步的工作指示:“彻查张幼斌的私人关系网和通讯记录,根据被害人遇害那段时间出租房并无可疑人物出现这一点,安排人员调查整栋楼租客,以查访的名义,切忌打草惊蛇。”
  
  “是。”
  
  汤浩军脸上的表情依旧镇定,但是心里的不安以及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还会有死者出现,而许明讯恐怕凶多吉少。元旦那日被叶新当成情绪逗弄他的那句“他这周就要死了”已变成沉重的存在,要尽快找到线索,汤浩军无法想象把叶新的照片贴在警局白色记录板上的情景。
  
  季珊珊、张幼斌、许明讯、郑明,这四人到底存在怎样的联系,难道一切真的只是巧合,许明讯到底是受害人还是嫌疑犯?
  
  店里少了个人,生意照样还是得做。晚上叶新提早关了门,拿着果篮和一箱保健品去了医院。许明讯的妈妈他认识,一个人居住在市郊偏僻处,有时会来店里给小许送点衣物和吃的。
  
  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躺在白色病床上,气色灰败,憔悴的病容上隐隐透着一股死气。汤浩军的人来过,小许妈妈应该知道了一些事情。叶新心中忐忑,脸上却是强做镇定,除了安慰和对小许不会触犯法律的信心,名为不安的因素还是把故作轻松的交谈氛围弄得尴尬无措。
  
  小许妈妈:“叶新,小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昨天我做梦了,小讯说他又闷又疼,难受着喊妈妈,我……”哽咽声取代了未尽的话语。
  
  叶新心里沉甸甸的,认真道:“阿姨,梦都是相反的,小许会没事的。好人有好报,您放宽心,您养好身体小许回来也高兴。”
  
  小许孝顺,生活节俭,除了隐瞒他妈妈他喜欢同性这一点,叶新不相信他会和犯罪这两个字挂钩。可是这话说出口,谁都没有得到安慰,因为人生的起伏是残酷的,更何况经历过丈夫出轨含辛茹苦了大半辈子最终却换来病痛和独生子生死不明的小许妈妈。
  
  九点多,叶新开门进屋,“你怎么回来了。”
  
  汤浩军放下手上的案情报告,让叶新去洗手准备吃夜宵,自己起身进了厨房把擀好的面条下锅。叶新换好衣服出来,正赶上热腾腾的手擀面。
  
  心里挂了事,这两天叶新有点寝食难安,汤浩军忙着办案,他心疼都还来不及哪里舍得再去烦他。一回家就能见到本该还在外面忙碌的男人,叶新自然开心。
  
  作为北方人,汤浩军的面做得非常地道。叶新吸溜吸溜大口吃着,汤浩军坐在一旁吸着烟看他吃。
  
  碗里的面到了底,叶新放下筷子,接过纸巾抹完嘴,取下男人嘴上含的烟,吸了口后往缸子里一按,“别吸了,咱一起戒了呗。我还想几十年后能老到和你去打太极跳广场舞。”
  
  汤浩军眼底闪过一抹深意,单手勾过叶新的后脑,薄唇盖住。屋里响起一阵水声,伴随着隐约的喘息,听的让人脸红心跳。
  
  男人的腹部肌理随着升高的体温更加立体,手被人从衣服里拉出来,叶新有些不满地刻意在对方的薄唇上咬了一口,换来男人一声闷哼。
  
  透明的银丝牵连在两张发红的唇上,汤浩军在情况控制不住前收了手,拇指抹去叶新嘴角的水迹,黯哑的声音透着温柔:“我马上要回局里……乖。”
  
  叶新:“……”
  
  真把他当孩子哄了……得了,他愿意并享受着。
  
  叶新依靠在男人炙热的胸膛上,手蠢蠢欲动地往下,很明显的抗议。汤浩军无奈地扣住,把口袋里安着追踪器的手表给他戴上。下午他做了一个决定,一个违反局里的规定但却能让他心安的决定。
  
  沉稳的声音叙述完,叶新摸着手上的冰凉的触感,恍惚道:“那个老头死了?”
  
  “嗯。”
  “那小许呢?”
  “不明。”
  “……”
  
  叶新无意识地摸着手腕上隐藏的报警器,半响后,反应过来,吞了吞口水,“卧槽,你还不如别告诉我。汤浩军,我会不会也……”
  
  “住口。”汤浩军不后悔自己决定,决定和叶新在一起的时候是,现在也是。防范胜于未然,他的人他会保护好,“凡事有我,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接下来几天,你早点关门,晚上来局里找我。”
  “……好。”
  
  白色大众POLO后备箱开着,汤浩军把两人接下来几天的换洗衣物和日用品放上车。
  
   “我的车回来了?”
   “车上没什么有用的证据,许明讯开到医院就放那里了。我顺路给你开回来,这几天你尽量都开车行动。”
  
  叶新还陷在一种名为不真实的飘浮感中,那种我随便说说没想到这事儿很可能是真的感觉,但是想到小许,叶新默了默,说好。
  
  夜里十点整,叶新躺在汤浩军宿舍单人床上,换了个环境,他以为自己会失眠,结果抱着散着汤浩军味道的枕头,不到几分钟就睡着了。
  
  半个小时后,王桂花推着环卫车,熟悉的咣咣声回荡在巷子里。此时她的心跳有些快,前方拐角处的路灯不久前坏了,被黑暗笼罩的前方仿佛能把人吸进去。她低头看了眼身上橙黄色的制服,荧光带发出微光。回头,不远处的路灯照下令人心安的光亮,王桂花呼出口气,陪伴了五年的咣咣声和她一起步入黑暗……
  
  又十分钟过去,穿着橙黄色衣帽的环卫工推着车子从巷口走出,路灯将他的影子拉长拉大,环卫车压在地上的咣咣声好似又低哑沉重了几分……
  
  Remark。
  郑明,男,67岁,低保户,孤寡老人,神志不清。
  死因:脑溢血。
  凶器:无。
  现场:中山路天桥楼梯底。
  道路监控:正常,需待进一步排查。
  
  Day 5。
  
  清晨六点,市民陈女士看完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打开门,她心中纳闷,早上扫地的大嗓门大姐怎么还不来。竖着耳朵又仔细听了下,等了几分钟后,陈女士不得不转身回房穿上外套提着几袋子垃圾走向离马路不远处的绿色垃圾桶。
  
  “啊!!!死人了。”
   
  晨起的人向声源处靠近,血腥味扑面而来,一米多高的绿色环卫垃圾桶静立于人行道拐角处,女人矮胖的尸体蜷缩在内,干涸的血凝结在血肉模糊的脖颈处,橙黄色的制服被成片暗红的血迹染透。
  
  环卫工人王桂花死了,就死在陪伴了她五六个年头的环卫车里。 
  
  人民路与中山路交差路段拉起警戒线,围观人群走了一波又来一波,久久未散。
  
  吴强摘下塑胶手套,撇了眼蹲在地上红着眼的男人,压低声音道:“老大,被害人的舌头不见了。”
  
  汤浩军摆了摆手,在被害人王桂花的丈夫孙大民身边蹲下。同样的橘黄色衣服,一个没了灵魂在绿桶里被人当成物件检查和讨论,另一个魂丢了一半,另一半今后还要强装坚强撑起被噩耗击溃的家。
  
  干燥粗糙布满褶皱的手接过烟,孙大民抖着手打了好几下才将火点着,腾起的烟熏着他眯了眼,伸手搓了搓深褐色的脸,在过度的打击下说话已然语无伦次,“警、警察同志,我媳妇儿这辈子没想过福啊,闺女还在外地上学,我找了一个晚上,到早上才、才知道,知道她……”
  
  汤浩军抬眼扫过人群,没有异常,只是在某处微微停留后收回,耐心等待这个朴实苍老的中年男人情绪稳定下来。工作几年来,见过的受害者家属太多,不是他麻木去面对,而是多余的安慰不如尽快查清真相给死者以及家属一个交代来得重要,“大哥,大姐生前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是最近有没有与别人有过争执。”
  
  人生已过大半的孙大民从未和警察打过交代,他的人生轨迹在得知妻子死讯的那一刻就变了,作为小老百姓此时能依赖也只剩眼前这身属于人民象征的制服,混乱的思绪跳动起来,他竭力组织着自己的话,“我媳妇她,她很省钱的,从来不乱花,平时除了给闺女,其他的都存着。她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嘴快,但她是无心,女人到了她那个年纪都叨叨。最近,最近她也是扫街,没什么其他事情……啊!”
  
  孙大民激动站起来,他想起一件事,眼里凝聚起强烈的恨意,道:“是他,警察同志,是老头。桂花有天回来很气,说她扫地的时候一个疯老头冲到她跟前,她说老头诅咒她死,然后桂花就把人骂了一顿。警察同志,肯定是他,把他抓来就知道了……”
  
  ……郑明?
  
  汤浩军深吸口气,受害人又多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普通中年妇女,事态越发严重了。
  
  叶新不动声色地从围观的人堆里钻出来,眼神不经意在周围停留。
  
  有人在看他,现在那道目光消失了,是谁?
  
  人群里有几张眼熟的面孔,是平日里打过招呼附近商铺的人,叶新和几道目光对上,互相颔首致意后又各自分开,到底是谁?
  
  “最近不太平,晚上还是早点回家的好。”
  
  叶新一愣,错愕得看着说这话的交警,有点眼熟。
  
  丁宇分开几个严重影响道路通畅的人,对着好看的青年笑了笑,“你不记得我了,我住在许先生楼上的,前年我搬家你还帮我运过箱子,还记得不?”
  
  穿着制服的脸和提着行李箱大汗淋漓的男人的重合,叶新反应过来,“我想起来了,那次我去小许家蹭饭,你搬家对吧,原来你是警察啊。”
  
  视线扫过对方被衣领包住的脖子和光洁白净的脸,叶新和丁宇的视线对上后,又心照不宣地分离。
  
  叶新突然往身后望了一眼,还是什么都没有,但发寒的脊背告诉他,那道视线又回来了。
  
  只是在他转头的那几秒,叶新忽略了丁宇的眼里转瞬即逝的那抹深意,回过头来时,丁宇认真地对他说:“张先生和许先生的事你应该知道吧。现在这路段又出了事,新年还没几天,凡事小心点好。”
  
  叶新盯着丁宇的眼,不对劲,可是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铃音响,丁宇走了,叶新看着显示屏上的“老汤”,眼睛快速搜索后立即和不远处神情微冷的男人对上。
  
  心中所有的异端通通消失,叶新勾起笑接通,“吃醋了?”
  
  三十多分钟过去,玻璃桌上冒着热气的菊花枸杞茶正好达到可以入口的温度。叶新拿下男人镶着徽章的帽子,按着汤浩军的肩膀让他坐下,这会儿店里没顾客。
  
  肩膀上揉按的力道舒适,汤浩军连喝几口热茶后,“你问那个交警要号码了?”
  
  叶新笑得狡黠,吃干醋的男人真可爱,“我看到他脖子上的印了,啧,好大一块,明显男人吸出来的,和同道中人打个招呼。”
  
  汤浩军放下杯子,手掌按住肩上的手,“不许乱来。”
  
  青年温热的气息喷进耳朵,汤浩军喉结滚动,热气移到面前,唇上温热的触感紧贴一阵后,清凉的小球滚入口腔。
  
  叶新背对着门口,藏好这个带着凉意的吻,舌尖恋恋不舍地舔了舔男人有些起皮的唇瓣,“老汤,戒烟再接再厉,这是给我们的奖励。”
  
  清凉微甜的味道顺着口腔沁入心脾,心中的烦躁和不安压下稍许,汤浩军将糖果盒收入制服口袋,伸手抱住站着的青年劲瘦的腰身,听着对方年轻有活力的心跳声,用自己特有的方式表达着他的心:“四天三个死者,死亡时间都在深夜到凌晨这段,如果把失踪的许明旭也算到里面,正好每天一个。今天这名死者前不久也见过郑明,叶新,我不放心。”
  
  谁说这男人是木头疙瘩来着?
  
  酸甜感盈满胸膛,叶新摩挲着手中微硬的发茬,凉凉的薄荷味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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