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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约定时间，叶沐实带着各种证件到饭馆等候陆简。
　　有些事还没确认前，叶沐实暂时不想让顾远扬知道。只想单纯地瞒一时而非一世，至少不要在他最累的时候让他分心。
　　叶沐实独自坐在简约的饭馆包厢内，菜徐徐而上，直到最后一道菜上来，陆简先生应约而来。
　　“陆简先生来得正是时候，菜还热乎着，请。”叶沐实微笑着脸请示陆简用餐。
　　陆简老先生如今年近七十，身形微胖，面皱多斑，头发斑白而短，说话声音十分响亮，总爱笑的他倒是显得和蔼。他穿着一身灰白大衣，头戴同色帽子，刚进包厢把门关上，便把大衣和帽子脱了下来。
　　“终于见到你本人了，叶先生。”陆简伸手右手与叶沐实相握数秒，大方笑谈。
　　他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本巴掌大的记事本送到叶沐实手上：“自从你联系我之后，我把案子的一些细节全写在这本小本子上，你回头可以去看看。”
　　叶沐实接过陆简的记事本，低头看了几眼，又急切地问：“谢谢您，但我更想知道，你们是如何查出来我嫂子并不是自杀的？”
　　顾远扬之所以不信，那是因为有自己的执念，他不相信自己的爱人会因为自己而死才一直不信。
　　但在外人眼里没有证据一切都是他所虚妄的。可眼前的这个人他不同，他们做事追求证据与逻辑，不可能和他哥一样是凭借着心理的不甘而断言袁秋不是自杀。
　　陆简先生给自己盛了一碗热汤，喝了几口满足地眯起眼，这才正经道：“这事得从卫芾接手那件案子说起——”
　　当年卫芾接到案子后，在其中发现了疑点，可才刚接手不到半个月，上面就发下命令，说是案子转交到别的地方了，不由他管。
　　卫芾第一时间联系了自己的同行老叔叔，正当调查有个起落时，老叔叔就因病去世了，这事也就跟着不了了之了。当年和老叔叔一同为搭档的陆简保留了所有的资料，直到此时又给翻出。
　　“卫芾在检查时，发现死者的腹部有一刀很新的疤痕，再看死者的体形特征，断定死者是一个还在哺乳期的母亲，从疤痕来看，产后大约不到两个月。”
　　叶沐实一听，当下愣住，皱着眉头还是不信袁秋死前生过孩子。
　　思索一番的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一个怀了孕的女人要离开家里到外面去生孩子，才刚生娃儿就死了。
　　“您确定，那人就是我嫂子？”
　　陆简点头，又道：“她没有服用过有关抑郁的药物，所以产后抑郁在之后也排除了可能。一个刚生下小孩的母亲，独自一人租房在外，孩子没有带在身边，无论如何不可能会服药自杀。”
　　“这种可能性都被你们提出来了，为什么没有上报过，还把她的尸体直接送去火化了？”叶沐实激动地说着，袁秋的案子都表现得如此明显的可疑了，却没有人提出疑点，甚至还毁尸灭迹。
　　呵——张梓水，你万万没有想到吧。
　　“你们调查过我嫂子过去的事，对吧？”
　　陆简笑了，继续吃东西，边吃边道：“只能说太巧合了。卫芾的母亲当年刚生下他就死了，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产后大出血而死亡的，好在最后真相大白了。他见袁秋和她母亲一样，同情心起，一直拜托我们帮着她，直到现在才有这般真相到你们面前。”
　　叶沐实深有感触，对此，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法医很是感激。
　　“不出意外的话，真凶是不是就能被抓到？”
　　陆简摇头回应：“这案子重审成功，接下来寻找真凶的任务由警方来办理，确实比你们自己去找方便也安全多了。可心里纵使有明确的嫌疑目标，在证据面前，警方奈何不了他们。”
　　叶沐实疑惑：“老先生是怎么知道我们已有嫌疑目标？自始至终我一直都没有提过那个人。”
　　陆简也同样不解了：“你不知道？这可是你联系我的，你会不知道？”

　　☆、山村抱娃归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叶沐实表示一概不知。
　　“难道是说，还有另外一些人在调查你嫂子？”
　　叶沐实顿时紧张了起来，立即嘱咐陆简：“老先生，我的证明你也看到了，我是袁秋的小叔子无疑了。如果以后有人来问我嫂子的任何事，请不要作答，证据我想都带走。”
　　陆简重重地点头，这件事确实不能马虎：“暂时还没有人来问我这件事，你放心。”
　　还有另外一些人在调查嫂子，会是肖诺吗？
　　——
　　又一日的奔波之后，叶沐实洗漱完躺在床上思索着近期的一些事。
　　短短一年来，遇到肖诺之后，生活真的改变了很多。以前从来都没有自己做饭的习惯，虽然有学习过，却一直没有实践过，直到遇了他，每日总会习惯性地跑超市或菜市场去买菜，还学会了讨价还价，看东西的好坏。
　　这个人，明明胆子小，没有傲的资本，却总有那股精神。
　　叶沐实躺在床上，把手伸向床边的柜子，看都不看直接拿起一个相框。
　　相框中的相片里只有肖诺一个人，那是在东北的灯笼街时，叶沐实悄悄拍下的。
　　叶沐实看着照片中的他，眼底尽是思念。想笑却笑得无力，真想直接从照片中把人抓出来，好好质问他胆子怎么又那么小了，竟然真的一声不响就跑了。
　　“我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只要你能回来，我一直等着你。嫂子的案子能有今天，足以证明你是一个有本事的人了，出乎我的意料。”
　　——
　　近冬的夜晚，没有一点星的山村里黑压压一片，狂风肆虐着周围的农作物与房屋。
　　叶沐实坐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手里的资料，笔记本上没有网络，好在还能码字写资料，有网的时候就能交给周树了。
　　来这小山村已经快两个月，这两个月里肖诺根据袁秋描述过的家乡，从而找到了这里。
　　定居下来一个多月后，肖诺才找到了袁秋的娘家人。到了她家看到了两个小姑娘，她们很健康地长大了，但因为母亲不在身边的缘故，亲戚们对她们不是很好。
　　肖诺找过她们的外公说起了袁秋的事，想带着孩子们离开，可是肖诺只是个外人，他们自然不肯把孩子交给他。
　　肖诺想着既然带不走孩子们，反正毒瘾还没退去，那便在这里强制退掉，等那时再带走也不迟。
　　毒瘾在最初的两个月时总是频繁地发作，最近渐渐减少了发作次数。工作的繁忙让肖诺忘记了它，从上一次发作到现在已经有一个星期了，
　　肖诺坐在电脑前码着字，时而低头看下资料，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很困，想坚持却不像以往般能坚持下去，伸手一摸脸，这才发现眼睛在流着泪水。
　　他一下子怔住了，再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臂，鸡皮疙瘩不知何时已遍布。肖诺不由自主地吸着鼻子，关了电脑，起身快速把房屋的大木门锁住，跑到床上拿起一块布塞入嘴里，用绳子把自己绑住，简单地打了个结就躺在床上。
　　闭上眼睛，肖诺的身子开始变得很是无力，浑身凉飕飕的，随即是难耐的骚痒，像成千上万只虫子在体内挪动般，痒着痒着就成了痛，彻心彻骨的痛传遍整个身体，疼得他在床上打滚挣扎。无论是牙齿还是手指头，这种痛是传遍整个身体大大小小每个部位的。
　　毒瘾发作的肖诺头痛欲裂，抽搐着的身子让他终于受不住了，睁大双眼面色通红，汗水与泪水交融，晕厥而去。
　　再次醒来已是次日的中午，肖诺饿着肚子爬起身，给自己泡了杯方便面，又再次打开电脑码字。
　　大门这时传来了一声敲门声，肖诺以为是路过的小孩拍的就没有去管他，不一会儿，又再一次传来更大的敲门声，肖诺迅速跑去开门。
　　打开门一看，一位皮肤黝黑有些消瘦的老大爷站在门槛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塑料。
　　“袁大爷，找我有什么事吗？”肖诺见袁大爷主动上门来有些意外，忘记了昨夜疼痛，笑脸迎接袁大爷的到来。
　　“先——进屋说吧。”袁大爷似乎心里有事，却又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眼角总是看着周围，低声叫着肖诺进屋说话。
　　肖诺回屋坐在老旧的木床床沿上，袁大爷进屋看到了放在电脑旁边正在泡着的方便面，这下在心里有些犹豫了，到底要不要把事情嘱托给眼前这个年轻人。
　　袁大爷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问着肖诺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肖诺迟疑了片刻，也不知该不该说实话，可一旦说了实话，又怕袁大爷不敢把孩子们交给他。
　　对不住了，这一切都是为孩子着想。你们二老照顾着她们，家里人都看不下去了，若是百年之后只剩下她们了，怕是不会幸福的。
　　“是袁秋姐生前拜托的，她还把钱留在了我这里。”肖诺起身去找包包，从钱包里找出了一张卡，想递到袁大爷手上，他却拒绝了。
　　袁大爷把卡堆回肖诺身上，苦着脸道：“钱你收着吧，留给我们俩老人也没用，迟早得到别人手上。”
　　袁秋娘家的兄弟姐妹们很多，袁秋当年是最早走出大山的长女，家人从小到大对她也是疼爱，要不是当年“抢人老公”一事在乡里出了恶名，不至少落得连家都回不了。
　　家人再觉得她丢人，父母终究还是爱她的。她当年跑回家偷偷生下孩子，父母还是接受了她，甚至养育孩子们至今。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袁秋姐给您们二老的钱您怎么能不收呢？”
　　袁大爷把手里的黑色塑料袋子放在肖诺手上，哽咽着声音说道：“袁秋走的时候家里的弟弟妹妹们都小，要说感情肯定是没有多少的，乖女们我二老带了这么多年一个个都冷眼相待。现在家里的儿子们要分家了，他们更会视她们为眼中钉，我想请你带他走，你不是说能带他们回去找父亲吗？”
　　袁大爷无助的眼神看着肖诺，希望他是真的待孙女们好，并不是为了某些目的来找孩子。
　　“行，如果您以后想看孩子们可以去看，我写个地址给你。”肖诺不慌不忙找出一张A4纸，在里面写下了自己的住址和联系方式。
　　“大爷，感谢您愿意把孩子交给我，遗憾的是，我现在就得带孩子走了。”
　　“怎么那么急？”袁大爷拿着肖诺给他的A4纸，眼底尽是担忧。
　　肖诺打开电脑给袁大爷看了这段时间和兆佥收集到的证据，以为顾远扬等人的照片。
　　“他叫顾远扬，是孩子们的父亲，还有小叔子叶沐实。”介绍完婆家的人后，肖诺翻出了一张张梓水的照片，“她叫张梓水，这个人有可能就是杀了袁秋姐的凶手，我之所以会跑到这里也是因为她。现在您愿意把孩子交给我了，我就得带孩子尽快离开，进行下一步计划，尽早让案子破了，还袁秋姐一个清白。”
　　“我们家袁秋现在在哪儿？”袁大爷红了眼，低下头问道。
　　“只有顾远扬知道，有机会我帮你问问。这东西是什么？”肖诺打开塑料袋，里面有一些证书，是孩子们的出生证明，还有一些类似于企业的工作资料的文件。
　　“袁秋离开村子前交给我的，她说她要回去和孩子的爸办离婚，东西暂时放在我这里，免得给人偷走了。”
　　“她有说这是什么东西吗？”肖诺看着文件，直到看到资金挪用四字才依稀有些明白。“这是五年前的东西，资金被挪用到现在都有可能归还了，还查得到吗？”
　　“她没有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说是以后要给孩子们的爸爸的。”
　　这事袁秋从来没有跟肖诺提过，估计也是忘记了。但为什么当年不自己拿去交给顾远扬而是要放在父亲这里呢？还是，那时时机未到？
　　——
　　袁秋的双胞胎女儿眉眼之间很有母亲的样子，鼻子极像父亲，高而挺直。两个小姑娘长得也一模一样，起初肖诺压根就认不出谁是谁，就依着各自喜好剪了一长一短的头发。
　　大姑娘性格较为活泼喜欢短的，二姑娘内向留着长发，平时里姥姥姥爷们管教得好不会捣乱与高声喧哗。肖诺到她们家说要带走她们时，起初不肯走，听到要去见爸爸妈妈了，才依依不舍地跟着肖诺走的。
　　肖诺带着她们到了一座寺庙里，那儿是僧人们的习武之地，由于位居高山之间所以来往的人较少。
　　到了这里的第一时间肖诺就打了电话给兆佥，想让他过来，拜托他一些事。
　　一周之后，兆佥才找到这个地方，来时身边跟着一个人，那人一身职业装，模样很是清秀。
　　“这是我朋友廉宏，有什么困难的事可以找他帮忙，不用担心会有人找到他。”
　　廉宏站在一旁听着兆佥这么介绍着自己，登时有些无言以对，但还是好脾气地应允了。

　　☆、顾远扬上门

　　肖诺把来时袁大爷交给他的塑料袋转交给了兆佥，拜托他送到顾远扬手上，而他暂时还不能出去。
　　兆佥没有多问，拿着黑色塑料袋和廉宏转身就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停住脚步叫住了肖诺。
　　“跟你说件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袁秋下个月就能自由地出入那间房子了。”
　　肖诺一听，激动地抱住了俩小姑娘，连声和兆佥道谢，拉着俩小姑娘也跟着道谢。
　　兆佥本来没在意这俩小姑娘的，被肖诺这么一使唤，让他更是怀疑。
　　“这不会便是袁秋的女儿吧？你本意还真大。”兆佥对肖诺是刮目相看了，真没想到短短两个月，他胆子大了这么多。
　　“那张梓水不是威胁你了吗，怎么还敢插手袁秋的事？”
　　肖诺心虚了，招呼着俩小姑娘先回去寺庙里，缓缓道出了这些天来的真实想法。
　　“虽然我临阵脱逃了，但一想到他们之前那么照顾我，实在太愧对他们了。”
　　“那你可以和他们商量啊，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出去？”
　　肖诺还是那副心虚样，道：“那天跑出去，确实是没想过要回去了，因为他们威胁我，我担心他们伤害我的家人。后来越想越感受，才打电话找你帮忙。”
　　廉宏听着觉得可笑，直接笑话：“你为什么不报警？跑出去只会让他们更加伤害人不是吗？”
　　肖诺摇头，苦笑：“我没办法，我一个普通人，没钱没势，能耐不了他们的。”
　　“那你好好照顾孩子们，回去我会和她说一声的。”兆佥转身而去。
　　——
　　肖诺前脚刚离开山里，叶沐实后脚就踏入。
　　来时身边只跟了一个当地的老伯带路，刚把人带到袁秋娘家门口，老伯就匆匆而去。
　　“家里猪还没喂，我就先回去了，你进去吧。”老伯解释着，边走边回头看叶沐实。
　　袁秋娘家的大门敞开着，从远处就可以听到里头有小孩子在尖叫的声音和大人们嘻笑或是怒骂的声音。
　　叶沐实回想起老伯匆匆离去时的场景，让他犹豫了前进的脚步。
　　“算了，不就打听个事吗，还能吃了我不成。”抬头带着行李继续前进，走到大门外扬声问候。
　　不一会儿，家里有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小孩子从里屋跑了出来，问叶沐实找谁时，一位胖大婶从里屋出来。
　　“小伙子，找谁呢？”胖大婶见叶沐实这身装扮像是城里来的，想想家里也只有一个人和城里人代沟最深，语气有些不善。
　　叶沐实不记得袁秋有说过家里任何一个人的名字，所以只有提她之名了。
　　“袁秋。”叶沐实说道。
　　“谁来了？”屋里又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尖叫声，叫声间伴随着一道轻柔的问话声。
　　胖大婶翻了个白眼，朝着里屋不屑道：“没准是这袁秋在城里又惹了什么嫌，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叶沐实一听两眼一瞪，这胖大婶刚转过来的头一见到叶沐实瞪她，起初吓了一跳，继而对着他叫嚷：“瞪什么瞪，我有说错话吗？不然为什么当年她会丢脸丢到村里来了呢？”
　　叶沐实不想和她吵嘴，当是尊重一下别人，忍住内心的愤怒再问：“请问袁秋姐的孩子在这儿吗？”
　　胖大婶一听，“呵”地一声冷嘲热讽道：“自己跑了那么多年，留下两个娃在这里白吃白喝也不留点钱回来，现在倒是有脸来找回小孩了。呵——告诉你吧，孩子都送给别人了，你要也没有了。”
　　叶沐实听到孩子送人了，气得眼睛都瞪圆了，正要发怒，袁大爷在屋里听到了动静走了出来。
　　袁大爷轻声问着：“这是——袁秋家的小叔子？”
　　“您认得我？”叶沐实有些意外。
　　袁大爷点头说认得，使了眼色低了低头让弟妹回去。
　　“前几天有人带孩子走了，你不知道？”
　　叶沐实慌了，他怎么可能知道，才刚得知有孩子的存在，又再得知地址没有多久，前前后后不到一周，就被告知送人了。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只说有人害得他躲到这儿来的，姓肖来着。”
　　袁大爷一说出个“肖”字，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
　　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来到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