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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池-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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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舍只有叶钦偶尔会做饭,厨具并不齐全,鸡汤是用铁锅炖的,黄澄澄的汤和半只鸡用敞口的大碗摆上桌,意外的让人有食欲。
  程非池拿勺子撇去浮油,给叶钦盛了一碗,再熟练地用筷子把鸡腿夹到他碗里。热气氤氲中,叶钦的鼻子陡然一酸,眼泪差点滑出眼眶掉进碗里。
  一顿饭吃得异常安静,两人都没说话。
  叶钦是不敢说,他怕引起程非池的怀疑和猜测,保持沉默是最稳妥的处理方法。
  直到两人一起无声地收拾好厨房,程非池洗了手,放下挽起的袖子准备走,叶钦才跟着他往门口挪了两步:“走、走啦?”
  程非池“嗯”了一声。
  “等我一下。”
  叶钦说着蹦回房间,打开衣柜拿了件去年刚买的平时不怎么舍得穿的外套,到外面递给程非池:“首都天冷,别着凉。”顿了顿又说,“对你来说尺码可能小了点,凑合披一下挡挡风。”
  不知是S市太热还是走时太匆忙忘记了,程非池没带外套,穿着单件衬衫来的。他垂眼看那件灰色的的风衣,犹豫片刻,还是说了“谢谢”,抬手接了过来。
  次日一早,叶钦接到郑悦月的电话。
  “让你受了伤就低调点少在公共场合出现,你怎么就是闲不住?”
  昨天在公交站台被围堵的事让她知道了。
  因为腿不能动,叶钦保持同一个姿势躺了一整晚,腰酸脊椎疼脖子也僵了,用别扭的姿势举着手机,有气无力地说:“我很低调的啊,去医院挂个点滴而已,谁知道那些学生眼力这么好。”
  郑悦月念紧箍咒似的把他教训一顿,来回不过那些“大小是个明星”“先前的综艺圈了不少粉别总把自己当路人”之类的话,接着提醒他不要乱说话引人遐想,那边偶像剧还在拍摄,让有心的狗仔胡乱猜测得罪剧组就不好了,有厉害的金主撑腰也不能这么造。
  挂掉电话,叶钦按照郑悦月发来的文案发了条微博,大意是说腿伤的是在离开剧组后自己不小心摔的,请大家不要担心,过阵子好了会正式与大家见面。
  发完花了七八分钟坐起来,再把伤腿从床上搬到地上,喘气休息的间隙拿起手机看了看,被短短几分钟内飚到四位数的未读消息吓了一跳。
  切回主页才发现自己的粉丝数不知什么时候涨了两百多万,怪不得昨天能被那些学生认出来。
  怀着对当代人萌点的百思不解,叶钦支起平板,放在倒扣的淘米篓上打开上次没看完的最新一期节目,边看边捞了一碗昨天没喝完的鸡汤,填了一勺米饭进去,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叶钦以为是住在楼下的房东又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他们在这里住了两年多,房东平均一个星期敲一次门,除了催房租,什么稀奇古怪的破事都拿出来计较。先前跟贺函崧吵架踹了下门被他听见了,他气冲冲地上楼进来检查半天,见没有物品损坏又翻着白眼走了。
  开门前叶钦做足心理准备,猜想或许是因为这几天在房里跳着走动静太大,他连说词都想好了,打开门却一下子愣住。
  来人是程非池,不是什么房东。
  一人一碗鸡汤泡饭,坐在狭小的折叠餐桌前面对面吃。
  程非池把带来的流沙包夹出来几个放在盘子里推到叶钦面前,叶钦拿起一个小口小口地咬,甜糯的金色流沙馅儿混合着鸡汤的鲜香,竟也没什么违和感。
  吃完两人谁都没动,默默把节目看到最后。
  画面里的女主持人对叶钦很是照顾,总是cue他说话,节目尾声念完某护肤品赞助商的广告,她问他吃什么长大的五官这么精致,叶钦很懂地说自己刚出道前不长这样,多亏用X牌护肤品让他皮肤紧绷有弹性,出门更有自信了。
  这种讨好赞助商的场面话上哪个节目都要来两句,叶钦压根没当回事,可现下程非池也看着,他就臊得不行,伸手“啪”地把平板倒扣在桌上,抬头刚好对上程非池看着他的双眸。
  五年前处在热恋期的两人曾无数次描绘过对方的容颜,叶钦羡慕程非池拥有深邃硬朗的面部轮廓,在放学后寂静无人的学校楼道里,被压在墙上接完漫长的一个吻,他总爱在黑暗中摸程非池的脸,边摸边说“这嘴巴我喜欢”“鼻子好看”“睫毛也很长”,摸得程非池嘴角止不住上扬,低头凑过来又浅浅地在他唇上啄几下,贴着他发热的耳廓说:“你更好看。”
  所以,程非池是对他出道前后的变化最有发言权的人,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格。
  被看穿的窘迫感愈演愈烈。
  叶钦别开目光,腾地站起来收拾碗筷,被对面的程非池按住手腕:“我来。”
  收拾完厨房已是上午八点,叶钦正为接下来怎样跟程非池共处一室担忧,程非池主动说要走了。
  他把带来的长条状盒子拆开,拿出一根银色的碳纤维拐杖,自己先用双手各个角度掰了几下试试硬度,觉得没问题才递给叶钦:“用这个吧,可以伸缩,底部还可以换脚垫。”
  叶钦接过来,知道这大概是市面上能找到的最不像老头子用的拐杖了,心中暖热的同时又有些不好意思:“我就用几天,这个太浪费了吧……”
  “随便买的。”程非池说着往门口走,将带来的外套从沙发上拿起来一并带走。
  叶钦既不想他逗留太久又舍不得他走,心中挣扎不已,终究是被拆穿的害怕占了上风。
  今天回温好几度,开窗也没什么风吹进来。
  将程非池送到门口,叶钦刚想让他把风衣还给他省得下次还要来,握住门把的程非池忽然转过身,先他一步说:“我回趟S市,明天再来。”
  74。
  临近正午,从首都来的飞机平稳地降落在S市机场。
  刚出航站楼,程非池就钻进等待多时的商务车里,接过助理递来的笔记本,打开处理公事。
  昨天他走得急,丢下一堆文件没批阅,电脑也没顾上带,更别说换洗衣物。这次回来除了要解决遗留事务,也是为了部署接下来一周的工作。他已经计划好了,文件可以通过邮件接收,会议可以远程视频开,离开几天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开完会已经是下午四点半,程非池没吃午饭也顾不上吃,自己开车来到花园酒店的套房,打开衣柜收拾衣服时,外面的门铃被按响了。
  程欣去公司扑了个空,马不停蹄地追到这里,被女保姆推着进来,看见被摊开放在地上的行李箱,瞪圆眼睛道:“你要去哪里?”
  程非池把扔在沙发上的衣服随便叠一下往行李箱里放,说:“首都。”
  “你是不是去找……”话说一半,程欣自觉收了声,改口道,“是不是要去出差啊?”
  “出差只是顺便。”程非池说,“有个朋友受伤了,我去照顾他。”
  程欣面色一凛:“什么朋友?”
  程非池手上动作顿住,终于把视线调转到程欣身上和她对视,平静地吐出四个字:“您知道的。”
  程欣顿时慌了,那件事她在所有人面前都只字未提,在颜虹的追问下也只告诉她那个人已经走了,程非池是从何处得知的?
  “是不是他告诉你的?”程欣眼中冒火,拍了下轮椅扶手,“当着我的面说不会告诉你,背着我又偷偷跟你联系,我就说知道他不是个省油的灯。”
  说着摇轮椅上前拉程非池的胳膊:“别去首都,别去找他,你信妈妈一次,再信妈妈一次,他就是贪图你的钱,还想挑拨我们母子关系,他没安好心的。”
  简单的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末尾一口气把自己呛着了,捂着胸口咳嗽不止。
  程非池放下衣服,伸手轻拍她后背,等她止住咳嗽,说:“他安的什么心,我自会判断,不劳母亲费心了。”
  这话无异于表明不相信她的话,程欣又惊又怒,隐隐有种无法再掌控他的预感。她还记得程非池吃软不吃硬,急切地抓住他的手,眼中泛起泪花:“小池,小池,我们就快成功了,很快就能把那对母子挤出易家了,从此你就是易家唯一的少爷,都走到这一步了,不能为了那样一个人放弃啊……妈妈求你了,当妈妈求你好不好?”
  听完这声泪俱下的一番话,程非池将胳膊从她手中抽出,继续整理行李。
  该说的话他早就重复过多遍,也一再做出让步,并且走上一条自己不喜欢的道路。如今他不想再为母亲无穷无尽的私欲买单了,任她威逼利诱还是软硬兼施,他只会遵从内心做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
  见程非池不为所动,被恐惧和仓皇包围的程欣立刻换了副面孔,气急败坏道:“你今天敢踏出去半步,敢去找他,我绝不会放过他!”
  这话若是放在程非池十来岁羽翼未丰的时候,或许会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可他现在二十五岁了,程欣一味地催他长大让他替自己复仇的同时,也让他有足够的时间积累实力,成长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如今哪怕离开易家,程非池也不会惧怕来自母亲的任何威胁。
  他慢条斯理地将行李收拾好,合上箱盖拎起来,走到门口时顿住脚步,背对着程欣深吸一口气,说:“妈,放过你自己吧。”
  回到首都时天刚擦黑,打开手机收到一封来自助理的新邮件,匆匆将文字内容浏览一遍,程非池对那天在酒店食材运输口发生的事有了大致的了解,联系之前发现的蛛丝马迹和少许推测,终于弄明白前因后果。
  起先他只是对叶钦突然的离开觉得奇怪,紧接着颜虹上门来的举止更令他生疑。即便颜虹在他的盘问下没把程欣招出来,只需稍微动动脑筋便能知晓可能性统共就那么几个,用排除法也能得出大体方向。
  况且还有电梯监控可以调取。
  昨天将叶钦离开那天的监控调出来快放,看见他中午捧着便当盒下楼时还脚步轻快,天黑前回来时就拄着拐杖步履艰难了,这中间必定发生了什么事,并且绝不像叶钦说的那样简单。
  刚才随便一试探,确定事情果真与程欣有关,去机场的路上,程非池就联系助理让她以自己的名义去酒店大堂查问那天是否发生什么异常事件。
  有目的性的调查便容易许多,大堂经理顺藤摸瓜地查到后厨,再摸到食材运输部,几个拿了程欣好处的搬运工起先支支吾吾不肯说,后来助理亮出身份给他们分析利弊,他们一个两个不经吓,都不敢再撒谎,争先恐后地将那天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
  退出邮件,一天内坐了两次飞机的程非池疲惫地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
  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除了叶钦的隐瞒。
  最令人无奈的是,他居然能清楚地猜到叶钦竭力瞒着他的原因。
  既然提前处理完事情,程非池到首都找了家酒店把行李放下,便直接前去叶钦的住处。
  叶钦来开门时仍旧是紧张的,支着新拐杖跟在后面小声问:“不是说明天来吗?”
  程非池没说话,他才自觉失言:“我只是随便问问……没有不欢迎你的意思。”
  说完主动跑到厨房倒水。
  程非池没接,任由一杯热水放在桌上慢慢变凉。
  叶钦如坐针毡,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或者做错了。他对程非池生气的表情太熟悉,从前可以通过凑上去亲一口的方式化解,现在他全无办法,只能坐着干着急。
  不多时,桌上的热水就凉透了,叶钦站起来去厨房重新倒一杯,程非池跟他同时起身,前往的方向却是这套公寓的主卧。
  叶钦心下慌得厉害,放下杯子就回头往程非池的方向去:“你别、别进去。”
  客厅面积狭小却堆了不少东西,拐杖被桌角一挡,脱手“咣当”一声倒在地上,叶钦只顾着上前拦住程非池,尚且健全的那只脚踩到地上的拐杖,一个趔趄身体直挺挺向前倒去。
  幸得程非池反应快,转身捞住他的身体以免他摔趴在地。然而摔倒的位置刚好在客厅堆着几个木箱的角落,叶钦的伤腿不慎磕在坚硬的棱上,当时便闷哼一声,变了脸色。
  将人扶到沙发上坐下,叶钦嘴上说着没事不疼,两三分钟后,雪白的纱布就隐隐渗出鲜红的血迹。
  “走,去医院。”
  程非池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架着叶钦站起来,见他疼得满脸冷汗,嘴唇都在抖,又将他扶坐回去,自己反身蹲下,扭头道:“上来。”
  叶钦还在推拒:“没事,没事,已经缝合好几天了,拆开消消毒就……”
  程非池没让他把话说完,厉声道:“上来!”
  这是叶钦第一次看到程非池这么凶,眼角眉梢尽是充满压迫感的怒意,向来沉稳无波的声音也拔高了几个度。
  叶钦咬紧牙关,撑着扶手努力站起来,不知是不是紧张过度的原因,他手脚发软,试了几次都在将要站起来的时候跌坐回去。
  他深喘几口气,无力地闭了闭眼睛。
  他一点都不想自己这副没用的样子让程非池看见,不想在这种情形下博人同情,可是重逢至今,他每一个落魄凄惨的样子都被程非池目睹。沦落到如此地步,他连一句“我不行,我站不起来”都无法说出口。
  他不想程非池可怜他,他想作为一个坚强独立的人站在他身边。
  凭着这样的信念,叶钦放松紧绷的身体,克制住肌肉无意识的颤抖,压下对未知的心慌胆怯,卯足劲儿沉下一口气。
  将要站起来的时候身体忽然一轻,程非池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来,一手插进胳膊下,一手抄起他的膝弯,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去医院的出租车上,两人并排坐在后座,程非池的手放在他伤腿的膝盖上,隔两分钟就问他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
  其实是很疼的,叶钦怕他担心,又怕瞒不过他的眼睛,折中说只有一点点疼。
  到最近的医院挂号就诊,医生拆开纱布看了看,用酒精消了毒,说伤口开裂了,不确定骨头碍不碍事,让照个X光看一下。
  等片子的过程中,程非池把叶钦放在走廊的椅子上,自己坐在他旁边。因为担心他伤腿支在地上加剧伤情,让他歪靠在自己身上,左半边身体悬空放松,避免受力。
  这个姿势下,叶钦几乎整个人都落在程非池怀里。许久没有靠这么近,他的心脏漏跳好几拍,呼吸都断断续续无法顺畅流通。
  不过也有好处,这个姿势叶钦看不见程非池的脸,不用跟他目光对视,方才还占据满心满怀的胆颤渐渐凭空蒸发了。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叶钦这会儿觉得不怎么疼了,脸颊贴着程非池的手臂,用不大的声音试探着问:“你……你还生气吗?”
  大约半分钟过去,正当叶钦以为程非池不打算再搭理自己时,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抓住他放在身前的手,干燥温暖的指腹擦过手背,轻轻捏了一下又放开,接着五指收紧,将那比他小一号的手拢在掌心。
  这手跟从前一样软而冰凉,程非池低头看露在外面的几根葱白指尖,说:“我没有生气。”
  感受着热流自手传入四肢百骸,叶钦舔了舔嘴唇,鼓足勇气道:“那你笑一笑,好不好?”
  这回没等多久,程非池沉声答道:“好。”
  声音依旧落在头顶,叶钦看不到他的神情,不知道他到底笑了没有,却能听见他蓬勃有力的心跳。
  一如六年前在那个黑暗逼仄的修车铺,握住他的手将纸星星塞到他手心里的少年,也是带着这样的心跳,一下一下,一步一步,从容不迫地走进他的世界里。
  而后成为他的全世界。


第七十五章 
  所幸检查结果显示骨头没什么问题,叶钦顿时有了底气,挺直腰板道:“我就说没事,我骨头硬着呢。”
  程非池没有发表意见,倒是医生听了直哼哼,边写病历边提醒他:“是钢板够硬,不然你几条腿都不够摔的。”
  许是精神放松的原因,回去的出租车上叶钦歪在后座睡着了。短暂的十几分钟里还做了个梦,梦里的程非池破天荒地离他很近,在他伸手就能触及的地方,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弧度是他最熟悉的温柔。
  醒来后对上中程非池波澜不惊的脸,美梦破碎谈不上,被拉回现实中的失落感不可避免有那么一点。想来刚才在医院,程非池是看他可怜才应了他的话,这叫趁人之危,算不得数。
  即便这么想,叶钦仍是备受鼓舞,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活泼起来,或者说是亢奋,从小区门口到楼洞前两三百米的路一口气蹦到头,上台阶也没要程非池扶,一路蹦到电梯里。
  同乘的一对老夫妻看得提心吊胆,对他身边的程非池道:“小伙子还是扶一下你弟弟吧,这太危险了。”
  程非池从善如流地应了,伸手去扶。
  叶钦听到“弟弟”俩字就慌,被扶着反而没有自己跳来得稳当了,进到屋里就挣开程非池的手,笑嘻嘻道:“麻烦啦。”
  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五官没有相似之处,气质也是南辕北辙,可不知为何总有人把他们看做兄弟。当年还能以两人关系亲密作为解释,现如今还能误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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