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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池-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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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钦不知想起什么,突然站了起来,打开手机电筒,躬身在楼道里到处找什么东西。周封凑上来想帮他,问他找什么,他也不说,只顾自己找。
  所幸楼道地面平滑,在靠窗的角落里找到那枚戒指,叶钦放在手心里吹了吹,然后去拿新买的戒指。
  “欸?这只戒指是那只戒指?不是已经扔掉了吗?”
  叶钦没理会周封的疑问,把放在地上的袋子里的小盒子拿出来,小心地打开,里面是同款戒指,宽版,也是一颗钻。
  叶钦想把自己的戒指和新买的放在一起,戒指盒的卡口太小,没法并排放两个,他硬塞了几次都没成功。
  周封看不下去:“哎呀这是放一个戒指的盒子啊,要收起来的话把你那枚的盒子找出来啊。”
  叶钦想了想,说:“找不到了。”
  程非池送给他的那枚戒指的盒子,第二天就被他当垃圾扔了。戴上这戒指,他就没想过再摘下来,他还想着等过了零点,就把新买的同款戒指拿出来,程非池戴上了肯定也不会再舍得摘下。
  就像他以为程非池会永远守着他,只要回头就能看到他一样。
  叶钦终究是放弃了,他把戒指盒盖上,放回纸袋里,左手紧紧握拳,把自己的那枚捏在手心,和那颗沾了血的星星一起。
  开学那天,首都的天气出现回温的趋势,站在操场上,迎面吹来的风也有了一丝暖意。
  开学典礼刚散,叶钦就去办公室找高三(1)班的班主任。
  “程非池啊?他的学籍已经迁走啦,去哪里我就不清楚了,总之不是C大了。”
  叶钦不太敢确定地问:“C大?”
  “是啊。”老师也一脸不解,“A大给他发邀请他不去,非要上什么C大,怎么劝都不听,申请表都写好啦,我这里还有一份留底呢,得赶紧拿出来销毁掉。”
  说着拉开抽屉低头翻找,边找边说:“他这么好的成绩,履历也漂亮,哪怕上C大最好的专业都太浪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幸好后来又想通了,应该是家里人出面了吧。”
  拿着废弃的申请表从办公室出来,叶钦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没存姓名的陌生号码,他匆匆扫了一眼便接了起来。
  电话里的人告诉他已经查到程非池刚刚办了护照和去美国的留学签证,航班就在今天。叶钦时间都没顾上看,拔腿就跑。
  他今天没开车,在学校门口打了一辆车,一路催司机快一点再快一点,险些把脾气不好的司机大叔惹毛。
  到机场才想起自己不知道航班号,忙又打电话给私家侦探,那头说:“今天上午已经飞走了,出境之后的行踪,我们这里就鞭长莫及了。”
  叶钦刚才还闪着光的眼睛瞬间黯淡下来。他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站了一会儿,听见电话那头的人说到结账,才颓然地回过神,问对方要卡号。
  网络银行到账迅速,那边见客人爽快,发来短信说免费赠送几条先前查了一半的消息。
  叶钦将那条信息来回读了三遍,最后将目光集中在“程非池的生父或另有其人”这一句上,看着看着,嗓子里溢出一声突兀的笑。
  展开一直捏在手上的那张纸,视线直接往下滑,落在申请人一栏,程非池的签名横平竖直,苍劲有力,昭示着那时的他有多么坚定,哪怕要申请的是与他自身水平相去甚远的学校,哪怕这样做的后果是所有努力全都白费,他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因为他答应过一个人,要跟他念同一所大学。
  耳边人声嘈杂,前方不到二十米的地方便是入站安检口。
  每分每秒都有人离开这片土地,有人短暂告别,有人归期未定,有人依依不舍地哭泣,也有人面带微笑祝福。在这往来不息的人群中,只有叶钦一个格格不入,连摆一个正常的表情融入其中都做不到。
  白纸黑字在眼前渐渐变得不清晰,一颗豆大的眼泪落在纸上,洇开墨迹,将“池”字的三点水晕成模糊黏连的一片。
  是啊,他名叫非池,他本就不该被困在这里,不该被困在自己身边。
  可是人才刚刚离开,他已经开始想念了。
  叶钦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默念“对不起”,他想和他一样善良豁达,沉稳镇定,像个大人一样笑着祝他前程似锦。可这想念剜心蚀骨,仿佛钻进骨髓最深处,“程非池”三个字轻轻滑过脑海,都让他疼得不能自已。
  人人都知道叶家小少爷最爱惜面子,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肯低人一头。他怕被人看到,用纸挡住脸,又用手盖住眼睛,可还是有泪从指缝间不断溢出,顺着手背滑进袖口,不一会儿便冻结成冰,再多有温度的泪水都无法将它融化。


第四十八章 
  这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伴随着冰消雪融的除了绿草抽芽、万物复苏,还有叶家纸包不住火的危机。
  开学后叶钦几乎不怎么出去玩,学校上课以外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与家人相处的机会也就多了起来。
  首先发现的是来家里做客的人日益增多,最多的时候一天能听到五六回敲门声。
  有一次吵得他没法睡,他跑下楼去,看见一排西装领带的黑衣人站在客厅里,罗秋绫面容焦虑地跟他们说着什么,看见叶钦下来,忙冲他挥手:“上去睡觉,把门锁好。”
  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沦落到听见敲门声都不敢开门的地步。每天上学前罗秋绫都会让家中阿姨到外面探视一番,还叮嘱他中午和晚上不要回来吃饭了,下晚自习会有车去接。
  那会儿叶钦只当叶锦祥惹了什么人,毕竟叶家公司的前身是罗家,首都赫赫有名的中草药世家,百年传承,根基稳固,就算到了他们这一代人丁不够兴旺,公司主营业务也跟不上时代需求,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不至于破产倒台,大不了他平时少花点钱。
  况且这是叶锦祥该考虑的事,叶钦还是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学习上。他想考进C大,等到程非池回来的时候,至少有个能聊天的正当话题。
  哪怕叶钦知道,程非池大概不想再见自己了,提分手那天就是他计划中的最后一面。
  “你这臭小子就是欠收拾,应该去我家聆听一回老孙爱的教育。”孙怡然听说程非池出国了,以为都是叶钦给气的,“你是从小顺风顺水长大,没人敢当着你面说你一句不好,要是程非池说那些话让你听见了,你会怎么想?”
  这些叶钦早就想过了。而且他放任自己往深处想,渐渐明白除了所作所为,更加过分的是他的动机,在这样一个目的不单纯的前提下,所有的举动都成了恶意,哪怕是甜蜜美好的回忆,最后也变成刺向心口的刀。
  所以那些话对程非池来说并不是他想的那样不痛不痒,而是致命一击。
  孙怡然见他双目失焦,颓然无措的可怜模样,不忍心再继续责怪:“哎呀也别这么失魂落魄的,想当年姐姐我追他没追上的时候,也觉得天都要塌了,全世界属我最惨。你至少还追成功过,欸,跟校草谈恋爱的感觉怎么样啊?”
  明知孙怡然是在安慰自己,叶钦却笑不出来,硬是扯开嘴角,比哭还难看。
  孙怡然捂住眼睛大喊“何方妖孽”,随后叹息道:“我看你很在意他的嘛,那干嘛要说那种话啊,傻不傻?没事啦,等到他回来了,好好道个歉,做不成情侣,还能做朋友嘛。”
  可是他只想跟他继续做情侣。
  这个想法自脑海中飘过的同时,叶钦自嘲一笑。
  程非池大概连普通朋友都不想跟他做。他们俩原本就不是一路人,现在连那层自以为存在的血缘关系也没有了,合该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谁也遇不上谁。
  从前的叶钦自诩乐观,程非池走后,只剩下满心怆然。
  他每天上学,吃饭,睡觉,看似与平时无异,只有平时与他十分亲近的人才能察觉出一点与从前的不同。
  时间步入四月,周封约他去Y省玩,美其名曰考前放松。叶钦不想去,推说嫌那边地处高原气候寒冷,周封说廖逸方也去,只有两个人没劲,叶钦想了想便同意了,他担心班长受欺负。
  谁知临去之前,发生了一件震惊全校的事。
  周封和廖逸方的关系不知怎么被老师发现了,教务处当天就把双方家长叫到学校。办公室大门紧闭整整两个小时,叶钦闻讯赶去的时候,人已经散光了,两个当事人的手机也都打不通。
  几天后,周封做贼一样打电话给叶钦,压着嗓子道:“阿钦你那个私家侦探的联系方式快给我一下。”
  叶钦以为他要干坏事,问他要这个干什么,电话那头的周封为难好半天,如实交代:“找圆圆。”
  从他口中叶钦得知班长自那天后就没来上学不是因为被关在家里出不来,而是转学离开六中了,连家都搬了,走得不声不响,杳无音信。
  叶钦觉得甩手离开不像廖逸方会做的事,问道:“那天到底怎么回事?”
  周封在电话里深呼吸好几次,做足准备才说:“他当着一屋子人的面,把所有责任都扛上身了,说他勾……勾引的我。”
  叶钦知道周封家里的情况,听到这里心里也咯噔一下,接着问:“他们都信了?”
  “没有。”周封道,“我咬死了说我们俩只是好哥们儿,没有他们口中的‘不正当关系’。”
  这话听着凉薄,可在当时的情况下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校方既然敢把家长请来,尤其是周家那样的背景,随便出来一位身份地位都举足轻重,可见这事必定有所准备,不可能轻易被揭过去的。
  “说不定就是我爹搞的事,他成天就想着怎么整治我能让我尝教训。”此刻的周封褪去平日的玩世不恭,愤怒中不乏冷静的分析,“只是没想到他会拿圆圆开刀。圆圆肯定伤心坏了,我想找到他,跟他说声对不起。”
  周封迟来的后悔多少让叶钦有点感同身受。不过这回他不再剃头挑子一头热,理智地思考了通过私家侦探调查的可行性,认为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轻举妄动,私家侦探能调查出来的东西,以周家老爷子的本事说不定更早知道,现在忙着找人,说不定会打草惊蛇,对班长更为不利。
  周封思考片刻,对他的见解表示赞同,决定暂时放弃这个念头。挂电话前略带遗憾地说:“Y省去不成了,咱们几个以后有机会再约吧。”
  不知为什么,叶钦隐隐觉得这个“以后”短时间内不会来了。
  总有这么一帮少年人,觉得必须让全世界都围着自己转,方能显出英勇无畏的气概。等遇到这样那样不顺心的事,才知道组成人生的不是潇洒快活,而是无可奈何。
  最近家里气氛紧张,罗秋绫也疲于在外奔波筹钱,好几天没有坐下好好吃顿饭。昨天还又提了一次出国留学的事,被叶钦拒绝了。
  春风得意的时候他不想离开家,现在家中有难就更不能走了。
  何况他还要等那个人回来。
  晚上叶钦跑了趟嘉园小区,把留在那边的东西整理好装进包里。罗秋绫说这套房子很快会被卖掉,临出门前,叶钦最后看一眼这间充满两人同居痕迹的小公寓,抱着那只擦得透亮的玻璃罐,将门轻轻阖上。
  回到家,远远就看见院门大敞着,有穿着工作服的人把里头的东西往外面抬,包括叶锦祥悉心收藏的那些宝贝古董。
  从坐在屋里抹眼泪的罗秋绫口中,叶钦终于知道他们家的公司远远不止资金链断裂这么简单。叶锦祥去年开始跟那个女人炒股票,买期货,投资……但凡有风险的东西他都沾了个遍,还去澳门赌钱,被灌了迷魂汤似的,浑然不觉中被那女人骗光全部家当。
  如今公司只剩一个徒有其表的空架子,银行已经在对叶锦祥的个人资产进行结算,罗秋绫今天才知道他们住的房子早就被抵押了,不日便会被银行收回拍卖。
  等到屋子里值钱的东西被搬得差不多了,叶锦祥灰溜溜地回来,进门就被扑倒在地狠揍了几拳。
  叶钦呼吸粗重,目眦欲裂,仿佛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他还做不到像大人那样喜怒不形于色,除了给委屈这么多年的母亲出气,也在为自己无处发泄的痛苦寻找释放口。
  发泄完了本该觉得痛快,可空虚和茫然的从身体里丝丝缕缕渗出,自内向外将他整个人密不透风地包围。
  打了又能怎么样?妈妈能不哭吗?房子能不卖吗?时光能倒转吗?
  ……程非池能回来吗?
  叶锦祥纵然有错,他自己也不能独善其身。
  是他放弃正面对峙,选择暗中报复;是他心存偏见,对程非池百般刁难践踏;是他幼稚蠢笨不知心动,还自以为是地把这一切都当做一场表演,却不知道那些发自内心的欢笑和痛彻心扉的眼泪,都因为他早已入戏。
  若不是因为他入戏,程非池也不会投入真心,最后走的时候也不会如此决绝,那样温暖善良的人,连最后一次机会都不愿施与。
  五月份的某一天,周封终于得空出来,跟叶钦约在校门口的餐馆见面。
  见到的第一眼,叶钦差点没把人认出来。不知家长下了多重的手,周封脸上青紫斑驳,在这肿成猪头的节骨眼上还剃了个寸头,几乎是贴着头皮剃的,只留了不到一公分的青茬。
  “我爷爷给剃的,说部队里师傅的手艺不见得有他好,削破皮以后就秃了。”周封有些不好意思地撸了把脑袋,“其实看着也还行吧?毕竟哥哥我长得帅,就是猛一阵风吹过来头顶凉飕飕的。”
  叶钦早在电话中得知他准备入伍的事,起初自然是惊讶的,就在两三个月前,这厮还因为不想被押去当兵而埋头苦读。
  周封当时没在电话里细说,这会儿碰上面,才吐露真话:“你先前说的,我回头又琢磨了好几天,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在这个节骨眼上,必须得听我爸的话,不然圆圆那边怎么办?我不能再让他受到牵连。”
  小饭馆门朝阳,窗户大开,没了封闭的会所包厢里那纸醉金迷的馨香气味,反而更让人头脑清醒,能坦诚地直面心中的真实想法。
  “你跟班长……”
  叶钦刚起了个头,周封就像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求别问,这几天我妈我奶奶我外婆追着我问我跟他究竟是不是真的,我都快听吐了。”他喝了一口凉白开,接着道,“我就觉得吧,咱们还是太年轻,之前又过得稀里糊涂,我自己都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我现在只想他好好的,别再被我拖累,不然我真是……”
  最后一句即便不说,叶钦也明白他的意思。
  这世上有太多事情对他们来说还没有足够分明的界限,不吃一次亏,不摔个狗啃泥,就不知道是非对错,也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无可挽回的后果。
  点了三个炒菜,边吃边聊。
  不过一月未见,两人之间便弥漫着一股老友重逢的微妙气氛,以及离别前略显沉重的宁静。
  周封给叶钦满上一杯茶:“还在找他?”
  叶钦点点头,又摇摇头:“找不到,先不找了。”
  前些日子,他把能问的人都问了个遍,包括程非池教过的学生,甚至辗转联系到程非池在师大附中的校友,通过他们联系到那个叫张佩瑶的女生。
  张佩瑶已经在上大学,接到叶钦的电话,听他问到关于程非池的事,起先非常警惕,说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说的,让他别想从她嘴里撬话。
  叶钦在听到她声音的瞬间就确定她是他要找的人。他说明来意,表示自己只是想知道程非池现在去哪儿了,以及当年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张佩瑶见他态度诚恳,才慢慢放下防备。
  关于他的提问,前者张佩瑶表示爱莫能助,她跟程非池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后者她模糊说了个大概,大意是自己当年不懂事,追人不成,就听人挑拨出损招散布谣言说程非池是同性恋,没想到会逼得他离开师大附中。
  时过境迁的现在,再羞于启齿的事也变得不那么难以坦白。最后张佩瑶还警告叶钦:“事情我已经交代清楚了,不管你是谁,都别再骚扰他了啊,他不想被人打扰。”
  想到这里,叶钦不禁苦笑,他哪里是想追过去,他只是想确认程非池过得好不好。
  周封不知他在想什么,歪着脑袋琢磨片刻,附和道:“那就先不找了,等我到部队里表现好,让我家老爷子帮你查。”
  叶钦应了,喝了口水,突然抛出一个无关的问题:“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到对他动心的?”
  周封一愣,有点摸不着头脑:“对谁、谁动心啊?”
  “谁都行。”
  周封放下筷子,郑重地回忆了下,说:“就……就跟化学反应差不多,看见他,看见他眼里有我,心里就咕嘟咕嘟吐泡泡,热气从胸口升到喉咙,然后漫到脑子里,每根神经都浸泡在里头似的,整个人快冒烟了。”
  对这番毫无美感的解释,叶钦权当临别前缓和气氛的玩笑,转脸便忘到脑后。
  这天晚上睡不着,他拿出手机上校园论坛,翻到浏览过许多遍的那几个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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