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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池-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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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锦祥怕得要命,又不好意思走,做出防备状:“老师您冷静,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只是来看看欣……”
  外公怒骂道:“早干什么去了?当初她一意孤行的时候,你们没一个拦她,说不定还在边上煽风点火。现在可好,背上个外室的恶名,被人戳了二十年脊梁骨,身体也垮了,就为了生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到时候走在我们前头,还得我们俩老的给她送终!”
  程非池定住脚步,立在门口没迈进去。坐在床沿脸色苍白的程欣率先看到他,向他挥了下手,示意他先出去。
  “当时我劝过她,她不听啊……”
  叶锦祥还在辩解,外婆拉着程非池到外面,走到听不见人声的地方才停下,斟酌再三,开口道:“你外公生起气来嘴巴就没把门,话有些难听了,你别往心里去。”
  程非池还没能从刚才的一番话里脱离出来,低低“嗯”了一声。
  外婆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劝服老伴一块儿来看看女儿,结果又弄成这样的局面。老爷子心里不知道多疼女儿、多想见外孙,可他保守传统了一辈子,把脸面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再加上这炮仗性格一点就炸,看到叶锦祥在这儿登时怒火中烧,任谁都劝不住。
  程欣从小在他们身边长大,早习惯了父亲的嘴硬心软。可程非池还年轻,吃过苦的孩子最是敏感多疑,外婆怕他受到影响,同他讲了许多。
  “别听你外公胡说八道,他就是心情不好,逮着人就撒火。你看里头那个叶叔叔,是我们俩都教过的学生,上大学之后追你妈追到家里来,你外公问你妈‘欣欣你喜欢这小伙子吗’,你妈也是实诚,直接说‘不喜欢’,结果这个小叶啊,被你外公追着打了几条街。”
  说这番话旨在活跃气氛,让程非池放宽心,谁知说着说着,外婆自己先感伤起来:“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又联系上了。当初哪怕跟了小叶,也比弄成现在这样好啊。”
  程非池并不这么认为。
  就算没有对比过,他也知道自己性格受母亲影响居多,程欣的执拗是刻在骨子里的,只要她认定的事,哪怕周围所有的人都说这是错的,她也能顶住压力独自逆流前行,用沉默对抗一切。
  临走前,外婆悄悄在床头放了一沓钱,程欣发现后拿着钱追了出去,叶锦祥和冯阿姨紧随其后。
  程非池留在病房里收拾东西,隔壁床的老婆婆这些天跟他们母子俩混熟了,下床帮他一块儿收拾,嘴上闲话家常:“当父母长辈的呀,始终是疼自己的下一代的,其实嘴上骂得越凶,心里越难受,跟打在儿身疼在娘心是一个道理。”
  老婆婆为人通透,观察敏锐,程非池知道她说这话的目的跟外婆一样,以“口不择言”来淡化那句“来路不明”造成的伤害。
  可他本就没资格因此记恨外公。
  他就是来路不明,若不是有点利用价值,或许早该被丢弃了。
  把程欣送回家安顿好,赶到嘉园小区已经下午六点。
  程非池做了一个糖醋小排和腰果虾仁,趁锅底有油又炒了个笋片,天热吃这个最是清热降火。叶钦偏甜口,每道菜他都留意改掉之前爱放干辣椒的习惯,多放了几勺糖。
  做完看手机,还是没有未读消息,心想叶钦也许去哪里玩没留意看手机。
  他把菜用保鲜膜封好放在桌上,眼看天快要黑了,还是给叶钦打了个电话。
  第一遍没接,第二遍等到快忙音才接起来,慵懒的一声“喂”,似乎刚睡醒。
  周围有音乐声和嘈杂的人声,程非池问了好几遍“你在哪里”,那头才听清楚,扯着嗓门说:“你猜啊。”
  有人在边上起哄:“钦哥家那位查岗了?快快快把他叫来一起玩。”
  看来是跟朋友在一起。程非池听得断断续续,以为信号有问题,走到阳台上:“要不要我过去接你?”
  “来啊,快点来,就等你呢学霸!”电话里传来周封的声音,“还上次那个会所啊,到门口报我名直接上三楼。”
  程非池沉默片刻,说:“让叶钦听电话。”
  不知道是谁在哈哈哈地笑,说:“人家只听阿钦的话,你凑什么热闹。”
  接着????一串响声,叶钦凑到手机话筒跟前:“来呗,今天我朋友过生日。”
  程非池扭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只犹豫两秒,答应道:“好。”
  另一边,南国公馆的某个包厢里,刘扬帆晃着二郎腿,挑眉道:“这次说好让哥几个会会他,可别再心软了哦。”
  叶钦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扔,脸色阴沉:“谁心软谁跟你姓。”


第三十六章 
  一个小时后接到楼下通知,说人到了。
  赵跃拿了个广口杯,往里面咕嘟咕嘟倒了半杯酒,又开了瓶雪碧接着倒满,最后往杯里扔了几个冰块,冒着气泡的液体从杯口溢出,在茶几上洒了一滩白沫。
  刘扬帆喊服务生再开两瓶酒送进来。
  缩在角落里的廖逸方意识到气氛不对,小心翼翼地问:“程同学来了吗?”
  周封靠在沙发上,一条胳膊圈着他,斜着眼道:“是啊,开不开心?”
  廖逸方摇摇头,扭头看了叶钦一眼,好像并不开心的样子。
  程非池被服务生带进门的时候,受到了除叶钦以外所有人的“欢迎”。
  “看看看看,我就说学霸会给面子来,你们还不信,是不信我的判断还是不信咱们钦哥的魅力啊?”周封把程非池往里屋带,一把将他推坐在歪着脑袋打瞌睡的叶钦身边,“钦哥醒一醒,人来了。”
  叶钦眼珠往右转,瞥了程非池一眼,连一声“哦”都懒得给,阖上眼睛继续睡。
  室内空调温度打得低,程非池看他只穿一件短袖,怕他着凉,碰了碰他的胳膊:“回去再睡。”
  这举动不知戳了一屋子少爷们的哪处笑点,刘扬帆嗤嗤地笑:“好不容易来一趟,别刚来就想着回去啊。”
  赵跃也嬉皮笑脸,捧着盛满酒的杯子晃到程非池跟前:“可不是嘛,哥几个跟这位程……程什么来着?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来,先干了这杯,咱们一笑泯恩仇。”
  程非池目光淡淡地从他们身上扫过,随即礼貌地站了起来,接过酒仰头一饮而尽。
  白兰地混着碳酸饮料,酒精度被大大稀释,然而气泡的挥发还是冲得人喉咙火辣,食道仿佛要燃烧起来。程非池深吸几口气,将头晕作呕的感觉排遣几分,把手上的空杯子稳当当地放在茶几上。
  刘扬帆带头漫不经心地鼓掌:“学霸牛逼。不过好酒可不是这么喝的,得细细品才行,像你这么喝,有个词叫什么来着?你们学霸肯定知道,暴……暴……”
  周封插话:“暴殄天物?”
  “欸,对。”刘扬帆过来人似的指点道,“以后不管到哪儿,可别像刚刚那样一口闷了。怎么说也是来过我们南国公馆的朋友,到时候别人当着面不敢讲,背地里肯定得议论我失职不上道。”
  待到众人都坐下,赵跃才起头让大家互相通个姓名。
  程非池报了自己的名字,刘扬帆若有所思道:“非池……是不是‘非池中之物’的意思啊?”
  程非池没做声,赵跃一拍大腿:“那肯定啊,这名字一听就跟咱们凡夫俗子不一样,跟那些什么成才啊成龙啊差不多,是被寄予厚望的。”
  乍耳听着像是恭维,实际上任谁都能察觉到满满的戏谑。
  就跟刚才喝酒借题发挥一样,傻子都听得出来话里话外都在嘲笑他没见过世面。
  廖逸方想不通刚才还好好的几个人怎么突然变得尖酸刻薄,用自己的方式给程非池解围道:“程同学各方面都很优秀,假以时日必成人中龙凤,配得上这个名字的。”
  一派正经的模样把大家都逗笑了,赵跃也接了杯酒递给他,问周封:“你这是哪儿找来的开心果,能不能借我带回去玩两天?”
  廖逸方肩膀一抖,紧张地往后缩。好在周封虽贪玩还不至于没谱没边,搂紧怀里的人说:“滚蛋,圆圆是我的,你们都别打他主意啊。”
  包厢里放着轻缓柔和的音乐,程非池从廖逸方那边接过毯子,给身边的叶钦盖上,把他搁在一旁的胳膊也塞进去。叶钦的睫毛细微颤抖,上眼睑因为过分用力浮现出起伏褶皱,还是没睁开眼睛。
  经过起初没事找事的一阵挑衅,几人面对程非池的淡定的态度都渐渐失了兴致,各自倒酒,开始随性地喝酒聊天。
  “话说你们家圆圆本名就叫圆圆吗?男生叫这个怪别致的。”刘扬帆道。
  廖逸方刚要解释,就被周封抢了话:“圆圆也是你们叫的?换个称呼。”
  赵跃笑道:“那就叫阿圆吧,来了这儿就是自己人。”说着又把话锋转向程非池,“说起来程学霸可能不知道,咱们刘少爷家祖籍G省,刚认识的时候,叫谁的名都爱在前头加个‘阿’,头一回叫小阿钦,就得了个大耳刮子。”
  “哈哈哈哈我记得这事。”周封道,“钦哥觉得自己名字听着娘,最讨厌被人加个‘小’或者叠字地叫,除了他妈。”
  程非池闻言偏头看扭着脖子装睡的叶钦,回想起他听到“叶小软”三个字羞得面颊通红、回头还要他继续这么喊的小模样,进包厢后就沉静无波的眼神中不自觉添了一抹笑意。
  坐了会儿,刘扬帆拿了牌撺掇程非池一块玩。
  程非池说不会,周封兴致勃勃地凑过来教他,德州扑克规则简单,只讲一遍,他就将基本牌型记住了。
  筹码也是周封分给他的,横竖随便玩玩。谁知刘、赵二人挺上心,收了平时那股莽劲,出牌时犹豫再三,谨慎小心,当真想赢他的样子。
  即便这样,还是在后面几局中让渐渐吃透规则和技巧的程非池连赢几局。筹码越滚越多,想给他点颜色看看的二人脸色越发难看。反观第一次玩这个的程非池,始终如一的沉着冷静,让惯于从动作表情判断对手牌的强弱的刘扬帆赵跃等人摸不着头绪,因而心浮气躁,频繁出错。
  又是一局满盘皆输,赵跃摔了手上的牌,没好气道:“不玩了不玩了。”
  刘扬帆比他沉得住气:“欸多大点事,喝两杯消消火。”接着也把牌放下,皮笑肉不笑地对程非池道,“咱们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程非池不懂牌桌上约定俗成的规矩,当这是玩游戏,赢的那几局也有侥幸成分,没料到会惹得他们不高兴。把手中的牌合拢放好,准备起身离席,刘扬帆阻止了他,接着冲一旁的荷官招手:“来,算一下程少爷赢了多少。”
  程非池楞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个与真金白银挂钩,开局的时候没有人告诉他。
  幸而他是赢的那一方,刚要说不用结了,他不要这些钱,那边经验丰富的荷官就点完筹码的数量,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刚满五位数。
  刘扬帆捏着一块筹码,在桌上敲出哒哒的声响,转而冲周封扬了扬下巴:“我记得,开局前的筹码是你借给咱们程少爷的吧?”
  周封愣愣的:“是啊。”
  刘扬帆目光朝下,慢悠悠地把面前堆得整整齐齐的筹码推开,在桌上打乱,边攥着几个在掌心里揉弄边说:“牌桌有牌桌的规矩,这筹码既然是借的,那就理应还上。不巧的是我这儿没有现金,只有支票,还都是整数的,没有零头。这借来的筹码钱,还请程少爷先付一下,咱们好把这账算清。”
  即便程非池对于这几人的针对早有察觉,也没想到还留着这一招在这儿等着他。
  气氛一时凝固,周封有点看不下去,打圆场道:“算了吧,千把块钱的筹码,要来做什么。”
  “俗话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也说了,就千把块钱而已。”刘扬帆右肘支在桌面上,用意外的眼神打量程非池,“程少爷不会是拿不出来吧?还是怕拿出来了我赖账不给支票?”
  大部分人遇到这种状况都会乱了阵脚,或者为这不加掩饰的鄙夷恼羞成怒。程非池却处变不惊,直直回望着他,眼中既没有慌乱也没有窘迫。
  他抿了抿唇,开口道:“没带这么多钱,可以回家拿吗?”
  刚才还在发火的赵跃噗嗤一声笑了:“千把块钱叫多?你刚喝下去的那杯酒都不止这个数。”
  一旁围观的廖逸方也听不下去了。明摆着他们几个合起来整人,哪怕有点害怕,他也实在没法继续装傻,站起来磕巴着说:“要要要多少,我帮他出。”
  刘扬帆摆了摆手,继续面向程非池:“程少爷可能不知道,赌桌上的恩怨向来都是当场结清,没有改日再谈的道理,也没有原因你大概也能猜得到。”说完托着下巴思考状,“要不这样吧,听阿钦说你会做饭?咱们会所正缺一个做中餐的厨子,不如你屈就几天……”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沙发边的一张椅子倒了。在沙发上躺了几个小时的叶钦踹完椅子翻身坐起,把身上的毛毯狠狠甩在地上,忍无可忍地道:“玩够了吧?还没玩够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晚十一点,嘉园小区。
  叶钦走在前面,程非池不远不近地跟着。电梯门打开,叶钦先进去,楼层也不按就拼命按关门键,程非池上来时被正在关闭的电梯门夹了个正着。
  到门口掏钥匙开门,后面的人还是一言不发地跟着,似乎自己不起个头,他今天晚上就不打算开口说话了。
  叶钦心乱如麻,各种情绪交织纠缠在一起,能清晰感知到的就只有生气。最气的当属叶锦祥没脸没皮,一次又一次对不起罗秋绫,瞒着所有人在外面藏着一个家,还回来道貌岸然地装好丈夫、好爸爸。
  也气程非池跟个傻子一样被刘扬帆他们几个耍来耍去。
  不是脑子很聪明,样样都是第一吗?不是到哪里都受欢迎,被叶锦祥青眼有加吗?就站在那儿由着他们羞辱,一声也不吭?
  浑然忘了把人喊来的正是他自己。
  开门进屋,听见身后跟进来的脚步声,叶钦心中的怒火顿时飙到临界值,他转过身去,不由分说推了程非池一下:“跟着我干什么?”
  程非池猝不及防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后退半步稳住身体,抬起头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此刻的叶钦浑身都是刺,最是受不住他这样仿佛能把人心底的龌龊心思一眼看穿的视线,抬起脚使劲儿把脱了一半的鞋踹飞出去:“这是我家的房子,你在这儿干什么?” 见程非池站着不动,扬手指向门口,“滚啊!”


第三十七章 
  门应声而关,室内更安静了。
  叶钦在原地站了半晌,直到呼吸平复,耳朵里不再嗡嗡鸣响,才踢掉另一只鞋,赤脚走回房间。
  一进屋他就发现前天用过的毛毯整齐地叠放在床尾,桌上随便摊开的书本和没套笔帽的笔也放回原处,显然有人进来收拾过了。
  叶钦不想看这些,快步走到阳台上,低头一不小心看见放在地上的绿萝被换了个背朝太阳的位置,土壤也是潮湿的,刚浇完水不久的样子。
  这盆植物是前些日子他去附近超市看见路边有人在摆摊卖盆栽,琢磨着家里正好缺点绿色,顺手拎回来的。往阳台上一扔就忘了个干净,浇花养草的重担当仁不让地落在程非池身上,每天都是他接水去浇,哪怕平时要上课周末要打工忙得连轴转,还是一天都没落下。
  抬手抓了一把头发,叶钦快烦死了,怎么到处都有那家伙的痕迹?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是周封,上来就问:“学霸没事吧?你们俩没吵架吧?”
  叶钦:“他有事关我屁事,吵架又怎么样?”
  周封:“……看来是吵了。哎呀,他生气也正常啦,钦哥你好好安慰安慰。”
  叶钦翻白眼:“生气的是我!”
  “你气啥?被当众羞辱的又不是你。”
  叶钦不好把家里的破事明说,只好胡扯道:“我气他蠢,看见套就往里钻,还敢赢他们的钱。”
  周封沉默几秒:“学霸一开始不知道玩钱啊……”
  叶钦气不打一处来:“你站哪边的?还帮他说话?”
  “冷静冷静,我就是帮他们带个话,刘扬帆说不知道你会这么生气,要是知道的话就不玩那么大了。钦哥你也是,舍不得见他受欺负,还嘴硬把人叫过来,何苦呢。”周封仗着电话里叶钦打不着他,什么都敢说。
  叶钦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再起波澜,吹胡子瞪眼地要挂电话,周封最后劝道:“他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忍这么久吧,反正要是我肯定当场掀桌走人了……钦哥你也别太为难人家了。”
  挂了电话,已经暴躁不起来的叶钦又在原地站了许久。
  人一旦放空,脑袋里就涌入许多平时无暇回想的事。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程非池,那看似温和实则冷漠的气场好似在周身画了一个圈,把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人全都阻挡在外面,尤其是那双眼睛,犀利又充满戒备。脾气也算不上好,车胎被扎破而已,就凶巴巴地攥住他的手腕让刀脱力落地,然后以扭送公安局为由拉着他走了几里路,吓得他险些哭出来。
  怎么看都不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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