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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突然想找陈凫聊聊。
　　走过去敲门，没反应，推开门往里走，灯也不开，关郁走到床边一看，陈凫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就露出个脑袋。
　　吃完就睡。
　　关郁不满地想把人叫醒，又想到他准备了火锅，也有些辛苦，只能先放过他。
　　鬼使神差，关郁伸手摸了下陈凫的脸，突然感到很烫，往额头上一摸，烫得惊人。
　　难怪之前听他说话声都变了。
　　现在不把人叫醒也不行了，关郁坐在床边戳陈凫，要把他戳醒。
　　他没照顾人的经验，都想给许乐打电话问现在该怎么办了，而陈凫迷迷糊糊醒了，一说话，嗓音沙哑得不行。
　　“热。”陈凫寻到个冰凉东西，拿脸凑了过去，紧紧贴上。
　　关郁的手被陈凫压住，都快焐热了才抽出来，“要不要紧？去医院？”
　　“不要。”陈凫眼睛也不睁，又说：“热。”
　　关郁：“发烧了能不热吗？我去给你量量多少度。”
　　陈凫有些生气了，觉得眼前这人根本听不明白话，他再次急躁地道：“我热！”
　　“……”总不能脱吧，关郁镇定地说：“我知道，你发烧了。”
　　陈凫是真的分不清谁是谁了，他眯起眼，男人坐在床头，看来是在照顾他。记忆重叠，他叫了一声，“爸。”
　　关郁不是这种趁机占便宜的人，看陈凫都快烧糊涂了，应了一声，“哎，爸在这。”
　　没想到陈凫却突然哭了起来。
　　什么毛病，没病也哭，有病也哭。关郁还以为他只是干哭，打开床头灯后，就看见陈凫的脸都湿了。
　　“我说我热……想喝水……你也不理我……”陈凫边哭边往被子里缩，怎么样都冷。
　　关郁这才听明白，给他倒了一杯保温壶里的水，看温度适合，回来给喂了，顺便拿了体温计测了下额温，38。8°C。
　　“去医院。”关郁准备扛着他走。
　　陈凫：“我不要去医院！我不去医院！”
　　眼看着又要哭，关郁认输，“行行行不去，我给你找药吃了。”
　　退烧药吃上，过上一晚再说。拿了药片给人喂下去，关郁替他掖好了被子，想一想，又从衣柜里翻出了一床被，又压了上去。
　　陈凫也不再哭闹，又困了，翻了个身睡觉，口中时不时叫几声，“爸。”
　　一个想法浮现在关郁脑海，回去拿手机，坐回床前，他心说，关郁你做个人，另一只手打开录像模式，对着陈凫的脸拍了会儿。
　　每当陈凫喊“爸”的时候，关郁就“乖，我在这。”，视频拍了不到一分钟，良心制止了关郁——反正也拍完了。
　　这时陈凫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关郁忙给它拿了出去，怕吵醒刚睡着的人。屏幕上赫然显示“宋老师”三个字，关郁接通。
　　“陈凫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论文呢！”电话里传出中年男人浑厚的咆哮声。
　　关郁把手机拿远了一些，等那边没声了，才道：“他病了，论文是交不了了。”
　　宋理义一听这陌生男声，立即问：“你是谁？他室友？”
　　回头看了眼卧室门，关郁有些闷地说：“算是吧。”
　　宋理义：“他不是跟何萧萧住一起吗？他怎么了？”
　　关郁：“现在和我住，等他病好再回电话，再见。”说罢挂断电话。
　　走回陈凫床边，放下手机，关郁又坐下了。
　　暖黄灯光下，陈凫看起来温顺无害，关郁盯着他看，好像根本忘记了时间的存在。
　　直到他想起一个重要问题——
　　这何萧萧究竟是男的女的？！


第15章　15
　　陈凫看见了他父亲。
　　许久，他都没叫过一声“爸。”
　　梦里他应是十四岁。
　　那次他上初二，能听到闹钟响，起不来。厨房里传出煎烤肉类的声音，刺啦一声，隐约间闻到香味。
　　之前流了几天鼻涕，他没让那个男人发现，免得他又来问。偷偷买了感冒药吃，谁知道可能是不对症，这天彻底起不来床了。
　　“吃饭了。”门开，他听到有人叫自己。
　　陈凫想说话，嗓子被胶水黏住了一样，说不出话。
　　男人走近，轻轻碰了他一下，“起床了儿子。”
　　之后陈凫就再也听不见声音。
　　再后来，陈凫知道自己是被抱去了医院，打了针，睡醒后已经黄昏。肚子饿得不行，男人高大的身影就在床前，时不时给他换额头上的毛巾。
　　“爸爸。”陈凫嘴唇一碰，发出声音，眼泪随之留下。
　　清醒时他不会这么称呼，绝对不会，他们像两座对立的大山遥遥相望，除非山崩地裂，宇宙塌陷，末日来临，否则将永远对立下去，永永远远叫不出口。
　　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手也抬不起来，伸手一摸，毛茸茸的，陈凫猛然惊醒，才惊觉方才是梦。没有爸爸，什么都没有，他躺在关郁公寓里，锤锤在他手边睡着，而旁边是关郁沉静的睡颜。
　　似乎听到动静，关郁向上扯了下被子，再次给陈凫裹得严严实实。
　　压死了。
　　陈凫看着自己身上的两层厚被一层毛毯，还有关郁的胳膊，热得不行，喉咙都要冒火，眼角泪痕将干，他静静地望着小鸟造型的台灯，直到听见关郁说话。
　　“折腾死人了。”关郁早上起来声音沙哑，带着些缱绻，“早说过让你自己注意，免得麻烦别人。”
　　可能是生病带来的脆弱感，此时的陈凫竟有一丝丝内疚，他清了清嗓子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还有，谢谢你照顾我。”
　　关郁的手摸上他额头，贴了一会儿，又略带一丝尴尬地抽了回去。
　　“不热了。”关郁起身说。
　　关郁穿着家居服，男性雄风显露明显，陈凫下意识一望，关郁看他，两个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有点尴尬。关郁匆匆下床走远，问他，“吃什么？算了喝粥吧。”基本不给陈凫提意见的余地。
　　陈凫心里却想……
　　金主身体没毛病啊，但是怎么就和其他人不一样呢？
　　陈凫不想去医院，社区诊所看了下，就是简单的免疫力低造成的感冒，嗓子有些发炎，开了点药回家吃。他一到家就想着开电脑，被关郁制止住，说是生病了不能盯着屏幕，非要他回去躺着，再适当起床活动。
　　陈凫只能偷偷看手机，发现宋老师给他打了电话，还被接了，回想起前一天晚上……顿感不妙，急忙给回了过去。
　　电话那边的宋理义态度有些冷淡，说让他生病了就好好休息，陈凫一听，知道他又生气了，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哄不好。
　　他憋了一上午，在关郁面前晃来又晃去，终于忍不住问出口，“昨天晚上，宋老师打电话，您接了？”
　　关郁在和昨天联系上的画师聊天，眼睛也没从平板上移开，顺口道：“接了怎么了？”
　　陈凫：“那他……说什么了吗？”
　　关郁：“除了让你交论文，哦对了。”他暂时放下平板说，“还说何萧萧想你了，你不去看看他吗？”
　　“……”陈凫一阵莫名其妙，这根本不像是宋理义会说出的话。
　　“我是应该回去一趟了。”陈凫说，“想回宿舍取几本书，要么今天就……？”
　　他看着关郁的脸色，显然不打算同意这件事。果真，关郁下一秒就道：“病了就老实在家。”
　　于是再次沉默。
　　过了会儿关郁又抬起头问：“你在学校宿舍住？”
　　陈凫：“对啊。”
　　关郁：“你们学校不是男女混住吧？”
　　陈凫笑了：“哪能有那好事儿！”
　　看着关郁一脸严肃根本不像开玩笑的样子，陈凫笑容凝固在脸上，咳了咳，一本正经地道：“不是，我们学校还是很正经的。”
　　关郁松了一口气，终于把注意力放回在和他联系的画师上。
　　他介绍说自己要为独立游戏设计团队招原画师，希望可以面谈，同样的消息发给了他看上的三个人，这时第一个id叫“俟火”的回了消息。
　　俟火：关老板？
　　a7964643：……杜风？
　　俟火：是我，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不用谈了，再见。
　　关郁一阵心塞，很快地，俟火再次回复。
　　俟火：对了，提前提醒您一句，id司空摘火、风风火火风风都是我，虽然我不知道你能否给他们发消息，以防万一，谢谢。
　　a7964643：…………………我想这证明了我们之间是有缘分在的。
　　关郁发私信的三个人确实都是杜风那些马甲。
　　接下来杜风没再理他。
　　深吸一口气，关郁扶着额头，觉得自己在有生之年第一次搞砸一件事。可能是回国后懈怠了，他怎么、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呢？这在以往是绝对不会出现的情况，而且他刚才应该直接否认的……
　　一旁的陈凫看出他有些懊恼，问道：“怎么了，郁哥？”
　　关郁看着他，半天后才说：“明天和我去一个地方，事情办成了，我就送你回学校。”
　　陈凫：“好的。”
　　对于这又一次见面，杜风本人是拒绝的。可是刘欧原亲自找了他，他不能不给面子，于是，他准时出现在了公司附近的咖啡厅。
　　关郁旁边坐了个年轻人，裹得有些严实，还戴着一次性口罩，不是那天见过的，杜风走了过去，心想这是重新找了个说客？
　　“早。”关郁打招呼，看了眼他的黑眼圈，“昨天加班了？”
　　杜风：“加班是常态，不加班是变态。”
　　关郁：“他叫陈凫，是你的粉丝。”
　　陈凫拉下口罩，露出自己的脸，起身弯腰握手，“你好，你就是吹火本人吗？这么年轻，我终于见到你真人了，特别喜欢你的画。不过我现在感冒了，只能戴口罩，非常抱歉。”
　　杜风被突如其来的粉丝砸得一愣，当然，不信，坐在座位上和他随便握了下手，说了句谢谢。
　　陈凫又带回口罩，说：“你现在还画画吗？为什么都不传新作品了，我看你微博也好几个月不更新，一更新都是转发……”
　　杜风眯了眯眼，打量了一下陈凫，问，“你也是画画的？”
　　陈凫摇头：“不是，我是学哲学的。”
　　杜风看了眼他的打扮，“有钱人。”
　　陈凫：“普通家庭，算是一时想不开才学哲学。”
　　杜风这才回答他问题：“我也一直在画画，只是保密期内不能传到网上……最近《末日再临》好像快上了吧，还有《山海杀戮》，都我们工作室做的，有兴趣可以看看。”
　　陈凫：“我知道，我最近还新关注了你们的设计师，好像叫谢楚，他发了《海妖传》里那个海妖王的设计手稿，我特别喜欢。”
　　关郁带陈凫来一是为了杜风，二是单纯地想看看他是怎么劝说杜风辞职的，没想到这会儿就夸上了他同事。坐在座位上，关郁不动声色看着杜风的反应，很意外，年轻人出奇沉稳。
　　“啊，《海妖传》除了美术，口碑不怎么样，那时老板实在缺钱。”不能再说了，杜风主动换了话题，一来一回的，和陈凫聊了起来。
　　关郁在旁边喝咖啡，偶尔说一两句，时间过得快，一个小时后，杜风拿出手机对陈凫说，“你微博id是什么啊，我关注你。”
　　关郁暗道不好。
　　什么“我是你的粉丝”还是陈凫早上开车时告诉他这么说的，本来这种客套话不能当真，没想到杜风还是这么实在一个人。
　　就算陈凫现关注也来不及，谎话说得多，纰漏也多。
　　他咳了咳，意有所指看了陈凫一眼。
　　只见陈凫拿起手机说道，“总改id，记不清，我看看。哦，叫‘是陈凫啊’，以前是‘陈爷626’，你应该不记得了吧？”
　　杜风一听，说：“好像有点印象，你是不是还给我挑过毛病？”
　　陈凫：“那不是以前不懂事儿么，想入行来着，现在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就放弃了。”
　　杜风搜了陈凫的微博，点了关注，看着状态变成互相关注，他按着记忆特地找到两年前发过的一条微博。那是一张游戏原画，下面评论只有十条，排在第一个的就是“是陈凫啊”，他评论说“画得太乱有点看不懂”，杜风还在下面回复了一句，“眼花可能是视神经萎缩导致的，早治疗早康复。”
　　可后来陈凫也没取关他，还隔三差五评论微博，当时杜风也不在乎，就把他当一个普通黑粉，评论他微博的人少，对这总挑毛病的人，到底还是有点印象的。
　　陈凫趁机递过去自己的微信二维码，“大神再加个微信吧？”
　　杜风正为刚才怀疑陈凫编瞎话骗自己而愧疚，此时警惕地看了眼旁边坐着的关郁，想一想，还是加了。
　　“我先上去了。”他起身告辞，从钱夹里掏出一百放在桌上，走远。
　　“行啊。”关郁看了眼捧着手机的陈凫，评价道：“你还真是他粉丝？”
　　陈凫扭头看关郁，勾起嘴角，笑容中带着一点得逞后的狡黠，他反问：“你猜呢？”
　　关郁甚少见到他这么笑，这时才发现他竟然还有这样阳光的一面，只是平日钻研哲学，显得苦大仇深。
　　而这时他终于意识到陈凫也是活生生的人，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关郁走神了片刻才问：“我如果猜对了呢？”


第16章　16
　　刚才和杜风聊得热火朝天，陈凫也就摘下了口罩，现在他默默地拿着桌上口罩戴了回去，说道：“您别取笑我了，这点事儿肯定一猜一个准，我在杜风粉丝列表里买了个和他有过互动的号。”
　　关郁挑眉，并不出他所料。
　　看着他打量自己的目光，陈凫心虚且小声地问：“郁哥……怎么了？我们走吗？”
　　关郁：“这样一看，你还挺适合骗人的。”
　　知道要和杜风拉近关系，就假装是他的粉丝，有这样一个脑子，干别的也得心应手吧。
　　和自己在一起又是为了什么呢？
　　陈凫的表情被口罩遮挡，但一看他失落的目光就能知道，他恐怕有些难过。按正常人的想法来看，他做这些也都是为了关郁嘛，反过来却被他指责在骗人，心情一定不太好。
　　关郁说完那句，也知道自己似乎有些过分。而所有话都是离弦之箭，再无收回的道理，他叫来服务生买单，两个人开始沉默。
　　回家的路上，关郁突然说：“送我去许乐那。”
　　“嗯。”陈凫看着导航，等红灯时他说：“如果你不喜欢我骗人，我下次不会这么做了。我知道和人相处应该保持真诚，我……算了。”
　　言外之意，关郁当然听得出来，陈凫想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其实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太正常不过了，在关郁看来这顶多算是耍小聪明，他是无法接受陈凫把这些用在自己身上，难保他一直在伪装，装成现如今他眼前这个样子。
　　陈凫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许多问题不是问了就有答案的，关郁更相信自己的内心。他到许乐家门前下车，让陈凫自己回去，没再说一句话。
　　日子继续向前走，一个星期后，陈凫基本痊愈，晚上就带着锤锤去夜跑，说是要恢复锻炼增强免疫力，免得再生病给人添麻烦。
　　关郁这边在搞游戏公司的相关手续，本来打算租一个办公场地，一想家里有一栋闲置别墅没用，还是在高新技术开发区内，就拿来用了。基本不用怎么装修，置办几套电脑、放几盆绿植，接下来如何装扮就是公司员工该考虑的事情了。
　　公司由关郁、刘欧原、许乐三人共同创办，共享利益，共担风险，刘欧原带来了工程师和策划，他负责整体进度和技术方面，许乐自带行政和财务，都是从家里公司挖的，很值得信任。剩下就是美术团队，杜风那边还没消息。
　　关郁也终于打破了尴尬的沉默，问陈凫商量得怎么样。
　　陈凫：“他说会好好考虑，还向我推荐了个画师，叫苦肉包，你可以上网搜下他作品。”
　　关郁查了下，发现这位画师的风格很奇特，他保存了几张给刘欧原发过去，不一会儿刘欧原回来一条消息。
　　“要。”
　　关郁一看陈凫，后者就明白了，点了点头，“我一起谈。”
　　当晚，陈凫收到了杜风回信，他说已经跟老板提了辞职。
　　“你是怎么说服他的？”虽然过程关郁没怎么关注，但他还是有点好奇。
　　陈凫说：“很简单啊，其实我也没做什么，都是他自己考虑的，他喜欢游戏这行。”
　　少年一腔热血入行，磨砺打拼了几年后看不到阳光，心灰意冷，老板对场景、人物等要求也不多，除了妹子要萌，胸要大，画了再多也没用，早晚会被人遗忘。
　　“他想被人记住。”陈凫继续道：“看名字就看出来了，俟火，等有一天终于能火。”
　　有追求是好事，尤其是在职场上，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心就不死。关郁最怕遇到毫无追求的员工，日复一日地重复自己工作，只盼着拿薪水的一天。
　　接下来陈凫也和画师苦肉包联系上，让他到公司面试，正谈着，抬头问关郁：“什么时间面试好？”
　　“下周一上午十点。”关郁说，“我在群里通知了，下周一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