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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足-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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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你就只喜欢怪胎。”
  听起来像是句不恭敬玩笑话,但对于薄林本人,这句话说的是事实。
  任何人,任何关系,即使开头再有趣,到了后面也会慢慢应和他的设想,往无聊的那面发展。
  彼时的他对陈树的兴趣才堪堪冒了萌芽。
  尚且不知日后全身心地牵挂着另一个人感觉。
  像是修行千年的老狐狸精第一次着了一个初出茅庐的爱情傻子的道。
  不过这些陈树都不会知道了。
  用日后薄林的话来说,陈树只需要知道“他很爱他”就够了。
  (时间线回到现在)
  “好不容易来首都一趟,这就要回A市了?”
  回A市的前夜,薄林见了一个人。
  “家里有人在等我。”
  薄林向那人奉了一杯茶,恭敬地道:
  “好久不见,老师。”
  对面那人看似四十多岁的样子,模样十分精神,他笑了笑:
  “都说了别叫我老师,叫叔就好了,可别把我喊老了。”
  “老师教了我许多东西,不管是演戏还是生活,这些知识都能让我受益终生。倘若没有您,就没有今日的薄林,这声‘老师’我是一定要叫出口的。”
  薄林端正了身子,示意对面那人先动筷。
  “说起来,你那位‘家里人’也跟了你好几年了吧?”对面那人饮了口茶,慢慢开口道。
  “是。”薄林点点头,不敢怠慢。
  “看来你这回动得是真感情啊。”那人感叹道,“可千万不要像以前一样,戏弄人家了啊。”
  薄林笑了笑,不置可否。
  “可是我怎么前些日子才看到你和那什么小鲜肉的绯闻?”那人故作纳闷。
  “难道是我看错了?”
  薄林有些尴尬:“不,您没看错……”
  “那是……额……一些个人因素。”
  “个人因素——”对面那人砸吧着嘴,轻笑了一声。
  “你和那小鲜肉搁荧幕那挂那么久,你家里人不会打电话来质问你?”
  薄林默不作声。陈树还真不是那种会主动打电话来质问他的人。
  “呵呵,还是说,你又开始利用这耍起你的小把戏了?”薄林闻言身体一僵。
  “故意那么长时间在外跟别人搞暧昧,现在又偷偷摸摸赶飞机回去,想着‘啊,这下他肯定会更加离不开我了’之类的话——”
  “薄林,你不会是这么想的吧?”
  对面那人笑眯眯的看着沉默的薄林,见他半天都不说话,内心涌起了“果然如此”的念头。
  他叹了口气,笑道:“我说这话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分清楚——”
  “爱人和情人的差别。”
  “如果你家里面那位是你的小情人,那我无话可说。但如果是你打算共度下半辈子的爱人,我建议你最好不要这么做。说不定还会起到让人抑郁的反效果。”
  “对于爱人,你得收起你那些引以为豪的玩弄人的把戏,尽管它们有时候挺有用,但你记住,只有最真诚的爱才能永远把人牢牢拴住。”
  他看着对面怔住的薄林,像是不忍直视似的,又重重叹了口气。
  “小小年纪,心眼还不少。占有欲还这么变态,真不知道你家里那位怎么受得了你的。”
  “喂,我说的话听到了没?”
  薄林好像这时候才恍过神来,忙答了句:“听到了。”
  难道每次他和杜新野一起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陈树都会难过吗?
  他还以为……陈树并不是很在乎他的综艺活动……
  是他错了吗?
  看着薄林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对面那人没好气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讲了这么多废话,饭都要凉了,赶紧吃完坐飞机去吧!”
  薄林闻言笑了笑,低头夹起了菜,心中的思考却没有中断。
  ——————————————————————————————————————————————————————————————
  AM08:42
  陈树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感觉身边空荡荡的,好像缺了什么似的。
  床单是熟悉的薰衣草味,透着一股暖烘烘的香气,还有一种若有似无的婴儿奶粉味,令人有种忍不住想把头埋进去再使劲蹭上一蹭的冲动。
  又赖了一会床,他迷迷糊糊地搓了搓眼睛,呆呆地瞪了头顶的吊灯半天,才想起薄林今天是去参加采访了。
  搬到薄林家的这些日子里,陈树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薄林对他态度的变化。
  晚上睡觉的时候,薄林喜欢从背后搂着他,像个巨型的散热玩偶。两人的身子紧紧地贴在一起,身体上许多细微的变化也格外明显。
  现在正值暑热,两人相拥着躺在一张床上也容易擦枪走火。有时候陈树隔着几层布料都能感受到小薄林的兴奋,但奇怪的是——身后那人竟像是无知无觉一般,只是静静地抱着他,时不时低头亲吻那被浴水不小心打湿的发尾。
  不过,薄林为什么不和他做呢?
  陈树有些困惑。
  虽然一开始感受到薄林那骇人的“长枪”抵在股间时,他的第一反应还是恐惧,循着身体记忆联想到了许多不太美妙的回忆。
  在这张床上,他曾无数次地被那人掐着腰凶狠地进入,被猛烈的动作肏得陷进床里。薄林精力异常旺盛,有时小半天都不肯放他下床。床单上那若有似无的花香全被精/液与淫/水的膻味给盖过去了,整个房间都氲着浓浓的情/欲气味。
  没想到好不容易等他克服了内心的恐惧,薄林却不碰他了。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薄林好像收起了先前那凶狠的獠牙,化身成了只无害的小动物。每天就喜欢抱着他黏黏亲亲,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在安心的怀抱里,陈树一连睡了好几日的好觉,面色看起来也红润了不少。
  “觉得无聊的时候可以出去走走,如果不想出门,可以去书房看看。我买了很多你感兴趣的书。”薄林临行前这么说过。
  我感兴趣的书?
  老实说,陈树自己都不太确定自己喜欢看什么书。他看的书非常杂,诗集、小说、记传、随笔都看。
  揣着好奇又期待的心,陈树摸着扶手悄悄地上了二楼。
  薄林的书房有个落地窗,灰绿色的绒布帘子缠着流苏垂在了两侧,视野十分开阔。透过它能望见别人家后院里种的果树,还有远处的重重青山。
  书柜是檀木做的,有种幽沉典雅的香味。远远看去,架子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书。
  陈树走近一看,第一个架子上放的全是薄林的专业书。例如《演员的基本修养》、《演戏的‘三要’》等等,除了专业书以外,还有许多国内外著名演员的自传。
  他随意抽了一本刘丹大师的自传,封皮上是一行潇洒得酣畅淋漓的毛笔字——《渡行二十载》。
  “不论主演还是龙套,都只是核心故事的配件罢了。主角承载的重,配角承载的轻些,但都是不可或缺的。”
  “我们做演员的,要如尽忠职守的引渡人一样。任他凄风苦雨,也要将观众们引入故事情节的长河,这才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翻开书页,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笔记。刘丹老师的许多经典语录都被薄林认真地用荧光笔做了记号,再在边上注上自己的感想与心得,细致又认真。
  陈树又抽了几本,上面也同这本一样工工整整地做好了笔记,像个认真备考的高中生似的,想必这一整排书架上的书都被薄林仔细地翻阅注释后,才安放在这的。
  薄林对待工作的态度一向是最严谨端正的。
  陈树将抽出来的书小心地放回原位,忽然想起了网上某些关于薄林的评论。
  “能19岁就出演王导的作品,果然还是因为那张脸吧。”
  “演戏生涯能这么顺风顺水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大概他真是‘得天独厚’的天才吧。”
  就连王穹导演本人,都夸薄林“天生是演戏的料。”
  陈树望了望那书架上密密麻麻的专业书,有些的边角甚至因为翻阅太多次而烂皱了。
  没有谁的演技是天生的。
  他有些难过地想。
  就算是天赋异禀的薄林。
  “最年轻的影帝”的桂冠到底有多重呢。
  常人一般无法想象,就连站在书架底下仰望着的陈树也只得窥一角。
  为了真正担的起“影帝”这个名字,为了摆脱“得天独厚”这个标签,薄林到底做出了多少努力。
  心情变得有些郁涩,陈树慢慢地走到了第二个书架前。
  上面放的大部分都是英外文书籍,陈树托着眼镜,隐约能认出“psychology”的字眼,想必是一些心理学的相关书籍。
  陈树对心理学不是很感兴趣,所以稍微停驻了一会便离开了。
  他来到了最后一个书架。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透过落地窗的阳光正好明晃晃地印在第三个书架上,细小的尘埃在光下四处飘舞着,像一个个发着光的小精灵,烂漫又纯洁。
  架上的书籍被太阳染上了温热的颜色。
  等看清了架上放的是什么书后,陈树怔在了原地。
  “独木老师,您的作品里有许多科幻元素和大量的物理概念,并且老师您运用它们的手法也十分娴熟,请问您是从哪里了解到这些知识的呢?”
  “我高中的时候喜欢看科幻类的杂志,之前还特别迷恋《妄想时代》,上面每周能会刊登新的幻想类小说,既有蒸汽朋克又有赛博朋克,满足了青少年对于广大世界的好奇心。咳咳,遗憾的是现在已经停刊了。我当年非常痴迷这些,每一期我都收藏着放在床底的箱子里。”
  “哈哈哈,没想到采访老师时还顺便卖了个安利。那么您家里现在还留着这些杂志吗?”
  “不,后来有一天我妈整理房间的时候发现了,我被狠狠骂了一顿,这些杂志也全被她拿去当废纸卖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
  最后一个书架上,从左至右从上到下,依次放着《妄想时代》的所有刊物。
  真不知薄林是从哪里收集这些早就停刊的杂志的。
  从初刊01一直到完结刊265,承载着陈树三年青春的那整整265本杂志,正静静地躺在架上,等待着它们真正的主人。
  一个小小的便利贴粘在顶部隔板上,陈树踮起脚将它拿了下来。
  上面写着一句话:
  “最荒唐的妄想即是最伟大的幻想。”
  ——是《妄想时代》的初刊寄语。
  也是陈树作为独木时的作者专栏简介。
  ————————————————
  夏日里被汗打湿的球衣,晚自习前并肩看过的红色晚霞,充满恋爱香气的橘子汽水,大门旁的那棵月桂树。
  不同的人对于高中生活,都有着不同的感受与记忆。
  说起高中多姿多彩的校园生活,许多人会联想到丰富的社团活动、激动人心的体育祭、还有几乎每个学校都会举办的“十佳歌手”比赛。
  以上所述的这些,陈树都没有体验过。
  他的青春有些过于简单了,总结起来其实只能算两件事。
  一件是暗恋,二是小说。
  “诶,叶一,刚才我去办公室问老陈问题,听见主任正和别的老师骂你呢。”
  “哦。”叶一听了这话之后反应异常冷漠,倒是后排的陈树悄悄地把视线移了过来。
  “说你经常穿奇装异服进出学校,还整天披头散发的,打电话给你家长也不管。”那女同学惊异又羡慕地问道:
  “不过你爸妈是真的不管你吗?你打这么多耳洞他们也不管?”
  叶一最近因为狂热地迷恋上某个乐队的主唱,效仿他在一个耳朵上打了三个耳洞,最上一个直接钉在了耳骨上,让人看了都觉得疼。
  “他们倒不是不管我,只是觉得我开心就好了。”叶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顺便纠正了她方才的话。
  “还有,我穿的不是奇装异服,准确说,那叫‘制服’。”
  “那你翘课去听音乐会什么的,他们也不管吗?”
  “啊,那个啊,我妈说这样还能陶冶古典音乐的情操,她还挺支持我的……”
  陈树撑着头,痴痴地看着叶一的后脑勺。
  她身子挺得极正,头微微地扬起,像自信又优雅的白天鹅一般,亚麻色的头发又细又软地被撇到了耳后,露出了一小截白得发亮的耳后根。
  新穿上的鱼骨耳钉招摇又显眼。
  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充满爱的家庭里的孩子,过得生活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这是刚上高中的陈树时常会思考的问题。
  先前看电视报纸总会出现许多原生家庭的问题,人们总会说“要向前看,等离开了这个家之后一切都会变好的。”
  但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家庭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早在童年时期就潜移默化地深深烙印在了这个人的性格里。
  从小被爱包围的孩子确实与别人不同,他们骨子里仿佛有种天生的乐观与自信,仿佛什么事情都难不住他们。叶一就是这么个泡在爱意的蜜罐里长大的孩子。
  陈树的家里没什么温度,那些家人之间嬉笑打闹的情节也从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便只有通过别的途径来丰富自己的可怜又贫瘠的精神世界了。
  《妄想时代》是陈树高中时最爱的科幻杂志。每当他放学后迫切地翻开书页,那一行行文字便流过他的指尖,“咻”地一下钻进了他的脑袋里,开辟了一个全新的纪元。那里仿佛有一个无穷大的黑洞,将“暗物质”、“平行宇宙”、“量子纠缠”这些未知的奥秘全部噬取进来。
  在美好的幻想世界里,他不用去羡慕别人的家庭,不用机械地埋头做题,更不用时刻担心月考排名。
  每一篇短故事他都能津津有味地看上很久,心里像嚼了糖似的,美好又满足。
  不幸的是,他得之不易的快乐很快就被他妈给毫不留情地收回了。
  看到那辛辛苦苦藏起来的杂志,被粗糙的麻绳捆着丢进了装废纸的麻袋时。
  陈树流泪了。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在他妈的面前掉眼泪。
  单洁一边将一捆一捆的杂志嫌弃地丢进麻袋,一边对着陈树骂骂咧咧,说肯定是他那不学无术的表哥带坏的他。
  陈树一边哽咽着一边摇头,却没有胆量去阻止他妈的恶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视若珍宝的东西,被当做廉价的废纸拿去称斤卖钱。
  就算要扔——也不能扔那里啊——!
  他在心里绝望地呐喊着。
  那里面装着m87星云和新型动力机甲,装着一整个天空城与爱莎舰艇,装着无数个平行宇宙,装着这世界上最值钱的东西。
  装着我的所有念想。
  它不是垃圾——
  陈树没有比现在更痛恨的时刻了。
  痛恨他为什么出生在这个家,痛恨他懦弱的性格,更痛恨此时此刻的无能为力。
  “与其看这些不现实的小说,还不如多做点题。你看看你的同学有哪一个像你这样懒散!这种杂志就是专门骗你这种自制力不高的人,还定价这么贵!我看就是骗钱的,估计也没几个人看。”
  “有……有人看的!”陈树把嘴唇都咬白了,低着头不敢让他妈看见他掉眼泪的样子。
  “那你倒是说有谁看啊?你们班那几个尖子生看吗?”
  “……”
  “怎么样,说不出来了吧。这种不现实的东西,对你根本没有任何益处,在我看来就是一堆废纸!一团垃圾!”
  不是——
  不是垃圾——
  陈树红着眼气得发抖。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证明给大家看……
  只可惜当时的陈树没有预知能力,倘若他能见到若干年后成了著名科幻小说家的自己,又该说些什么。
  陈树轻轻将书架上的那张便利贴摘下,发现背面还用英文镌着一行小字:
  The most beautiful thing in the world; only the most brilliant sunshine can warm it up。
  (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只有最灿烂的阳光才能温养它。)
  最美妙的东西吗……
  他握紧了那张小小的便利贴,却像是攥着一颗活蹦乱跳的心,当年那个被孤僻的高中少年不断追逐的梦想,那个曾被失去一切的他抛弃的梦想,终于稳稳地落在了此刻成年后的他的手上。
  掌心是烫的,眼眶却湿了。
  “喂,钟叔。是我——”
  结束采访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淡粉的霞光像晚樱般大朵大朵地绽在了靛蓝的天幕上,染出了一片金红。
  从电视塔往下望去,大大小小的街灯已经尽数亮起,珍珠般地缀在高楼与巷户间,像一条条银河横过屿川区。好看得紧。
  薄林一个人站在窗前,楼外的夕阳照了进来,温柔地描摹起他立体的轮廓。
  “如果方便的话,我现在想和您聊一聊关于‘夜莺‘的事。”
  近看之下,他此刻的表情确是与柔和大相径庭,微微拧起的眉像是覆了一层霜。
  “四年前的那场宴会,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是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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