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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修情路-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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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上的奶奶出言拉回他的心神,
“大铭,身子里有东西坏了,就要修要补,修补好了,才能健健康康的。人也是,修一修,补一补,等到全都碎了,那就什么都没了。满满是个好孩子,别辜负人家。”
郑铭佑不抬头也不说话,只削着他的苹果。
晚上,收拾妥当后看着奶奶的睡脸,郑铭佑拉着奶奶的手,
“奶奶,他不要我了,我要拿什么修?”
就着趴在床边的姿势睡着了。
郑奶奶睁开眼,轻轻安抚床沿边上毛茸茸的脑袋,忍不住长叹,
“傻孩子,两个傻孩子。”
郑铭佑用的年假还有些空余,干脆带着术后痊愈的奶奶到处旅游。
旅途归来,奶奶回到村里的疗养院,他也继续他的生活,没有柳满的单身生活。
因着年假请的过于放肆了,竟坦坦荡荡的被下绊子。郑铭佑东西一收,跳了槽。
初分手那几年,郑铭佑没有恋人,所有的长短假期就都给了奶奶。频繁到郑奶奶总是嫌弃他扰人清静。
郑铭佑会不时地想起柳满,也会觉得当时的自己十分讨人厌。
初进社会的仓促让他刻意的圆滑显得油头,混着一身酒气伤透了柳满单纯的心。
他们都急于在事业上升期给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一个交代。却忘记了给爱情一份安慰,一条活路。
虽说之后,郑铭佑磕了绊子得了法门,柳满走出象牙塔,收起偏激,看起来正步入正途,可是他们的感情已经来不及了。
一开始,郑铭佑喝酒回去还会有心疼的人等着候着,后来就是生气的语调和温热的醒酒汤,再后来,没了生气,也没了醒酒汤,最后,连家里的人也守不住了。
两个人像笔直的直线,要怎么弯腰团圆?
是他们自己逼死了这份爱情。
有时想得深,有时不过是一个念头,渐渐地也坦然了,每天逗逗他的乌龟兄,日子也不算难熬。
奶奶是在两人分手的第二年去世的。
郑铭佑正努力尝试着和春天慵懒的夜色融为一体,奶奶的电话打了过来,罕见的以想见他为名义。
郑奶奶八十多岁,活得通透。
拒绝去医院用冰冷的机器折辱人生的最后一程。只招来了自己的亲孙,过着最后几天安生日子。
郑铭佑立在床前,明白了奶奶提前许久唤他回来的意图,平静缓和的相处让他在面对着亲人的逝去时,能在悲伤之余扔怀有一丝从容。
一生得体。
这是最好的告别。
从安谧的乡村回到川流不息的城市,不过几天时光,竟恍如错入。
从宠物店接回乌龟兄,郑铭佑没有急着开车回家,抬离合,踩油门,绕着城南城北来回打圈转。
黄昏前,选中个好地点,放生了他最后一丝陪伴。
第十九章 登山
郑铭佑猜到程老可能已经向柳满坦白过一些被隐瞒的部分。
但他还是略过了有关奶奶的实情。
他不想如此轻率的向柳满袒露出那个孤独的角落。对现在的柳满来说,那是不必要的悲伤,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柳满能拥有纯粹的快乐。何必拿这些来自自己的,可以避免的伤痛,去惩罚旁人呢。
不知是因为追述过多次,还是时间久远,郑铭佑用着讲述旁人一般的语气,出奇的平淡。
只不过嘴角微牵的弧度透露了一点心迹。
似乎是对年少轻狂的嘲讽,和怀念。
在柳满看来,更像是读课文的老师,甚至坏心眼的想要问问学生的观后感。
“还满意这个睡前故事吗?”
郑铭佑看柳满捧着忘记放下的杯子愣愣的,率先打破僵局。
分明的调侃,明显的逗笑,柳满却突然无法抑制的领会到了多年前的悲伤。
按理说,他没有整段故事的记忆,无端无由,无法代入。
然而,听到了郑铭佑这样形容,一下神魂贯通,开了心窍。
像经历了场事故般仓皇无措。
看着郑铭佑要起身离开,下意识的拉住了他的手。
这个举动短暂的触动了暂停键。
不说有意还是无意,从柳满失忆以来,这种亲近的接触还是头一回。
不合适,不恰当。
柳满率先回神,但没有退缩,当机立断紧紧地攥着,狠盯住郑铭佑。
他要他知道,年轻的猎人会彷徨,却勇气十足。
郑铭佑仿佛还有所沉浸,半晌,推开柳满,
“早点睡吧。”
这是已经彻底封闭了心的讯号,请勿叨扰。
柳满躺在床上掰手指算来算去,两人虽说是高中同学,但头一年一直没有交集,直到十六岁初识。
十八岁确立关系。
二十岁同居。
二十二岁毕业。
二十三岁争吵。
二十四岁分居。
二十五岁分手。
这算什么,七年之痒吗?
平心而论,除了唏嘘,这一晚的剖白丝毫不能阻拦柳满的决心,反而更加让他想加大马力。
既然分手的原因已经袒露开,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日子,可以正式开展心无芥蒂的追求!
这种想法难免有些不管不顾,但柳满的心神已经被彻底地开发到激动,难以平静,只能不断翻动身子。干脆放弃了本就轻薄的睡意,一点点数着曾经的爱意和柔情。
满腔甜腻。
往尘一旦被勾出丝线,就很难被平复。
郑铭佑深知记忆的残暴本性。
仿佛又回到给郑奶奶陪床的那段日子,根本不敢在村子里乱逛,生怕遇见什么角落化身洪水猛兽将他拖进记忆的漩涡。
每次入夜,都是劫难般的难熬。黑暗之中尽是柳满的身影。
郑铭佑明白深渊总是会用最深的欲望去引诱路人,金钱,权势,气运,美貌……想不到竟然还有光明。
这夜,注定无眠。
第二天,两人眼下都有些青紫。
柳满朝气十足,主动去做早饭,甚至超水平发挥,煎出的蛋都是金黄色。
郑铭佑倒是没有什么反常,看起来不过是熬了个报表。
“据预测,本周末将迎来今年泠山樱花和桃花花期的最盛期。为提供游人安全、顺畅及愉快的出行,交通部观光局及风景区管理处针对观光游乐地区重点联外道路,协调道路、警察及相关主管机关,切实加强交通疏导及办理停车空间整备等工作。欢迎广大市民参观游览。”*
客厅和餐桌相连,本地台女主播的声音无阻碍的传给了两人。
柳满半嚼着,随口说到。
“唔,泠山啊,这个时候应该是要开花了。”
“恩,这两年被政府组织起来后,也算是个小活动了。要不要凑个热闹?”
“你有空吗?”
“我也很久没去过了,去看看吧。”
饭后,缓了喝杯茶的时间,郑铭佑正正领带,与柳满互道再见才离去。
柳满依然是倚在门框目送他。
周末。
两人特意起了个大早,避开高峰段。混着清晨独有的清新,登山赏花。
泠山在老一辈那里被叫做灵山,为着消除封建迷信的遗存,就被改成了泠山。山的年岁很长,自然有着许多住客。熹微中正是一天里享受安眠余韵的好时光,难免有些不堪被扰的,就叽叽喳喳的蹦跳出来,指责这些不礼貌的访客。
户外运动真是促进感情发展的利器。拉住郑铭佑的手,借力翻过石坎时,柳满这样想。
两个人都不是正经的登山爱好者,一个常年坐办公室,一个恨不得全天都贡献给实验室,显然不常运动,不敢攀爬得太快。遇到坡坡坎坎更是会放慢脚步。有些高跨的地方,两人还要互帮互助,彼此拉上一把。
等到了山顶,人也多了起来。热闹嘈杂,人声聚集,倒真有些踏春的意思。
柳满站在一块略平的石头上,仰头望向天空,和一众俯视感叹的人群泾渭分明。
花色如海,前后摇摆成波浪,汇聚在脚下山头间的夹缝里,热烈的绽放。
他眼睑微颤,任气流玩弄着他薄外套的一角,拉链扣不时发出响动,全身都交付在温柔的风里。
郑铭佑飞速眨眨被晃到的眼皮,说不出是因着晨光,还是美色。
“诶,柳满!你也来了。”
柳满回头看到了看向李君,上前去打招呼。
“李姐,好巧。”
“别站那么高去吹风,身体都好了吗,就这么折腾!”
李君显然是好心,佯装责备实则关念。
柳满只好一一应下,虚心接受。
这厢李君好好训斥了一番才注意到柳满旁边的郑铭佑。
“这是我表哥,郑铭佑。这是李君,李姐,研究室里的前辈。”
这个借口,从开始就在用,也不怕穿帮,现在说起来倒是顺口。
“您好,早就听柳满说您很照顾他,辛苦了。”
李君没急着承这份人情,先是上下打量过后,才重挂起笑,
“客气了。我不过是心疼这傻孩子,能照看到的就总想着帮上一把。”
李君这个年纪还不至于在个后辈的奉承上跌了面子,但她无意多加翻覆,利落的转了话头,
“小满,研究所组织了外出考察,过几天就走。大家都商量着叫上你,倒是先让我遇见了。这回非要狠狠的宰出来一顿!”
柳满体会过研究所里大家对他的体贴,但对于突然的邀约还是有些诧异,
“我…我不行的,我什么都不会。”
“说是考察,不过就是出去玩玩。怎么着,就离开这几天已经拿我们当外人了是不是!”
李君已经把话说得这样满,再加拒绝反而有些不知好歹,只好应下回去想想再给答复。
李君怕他赖皮,硬是又拉着他劝说了一阵子,才堪堪放过他,自己拉着老公姗姗离去。
柳满对被晾在一旁的郑铭佑无奈的笑笑,
“不好意思,李姐今天好像格外热情。”
柳满看不出不代表郑铭佑感受不到,李君对郑铭佑有着防备。
故意岔开话题不说,晒他在那里和柳满扯皮也是个讯号,
——柳满背后是有人撑腰的,休想趁着他出事就欺负他。
李君自己一个还嫌不够,竟生生拉出了整个研究科室来做后备,战线拉得如此长远,关切之心可见一斑。
看着不明所以的柳满,这小子,看来是真的过得不错。
“恩,我知道。下山吃饭去吧。”
靠山吃山,山脚的民居大多都改成了农家院和小饭馆,招揽来往的游客。好在规划治理的不错,量足味正,久而久之竟也成了一处特色。
小本买卖的吝啬性倒是保持了独特的乡村风情,农家院大多是院里的外桌和一次性木筷。
选定桌号后柳满就抢着先坐下来,趁着上菜前,从筷筒抽了一双,小心掰开,来回磨蹭,确定没有了一点毛边才缓缓地把它们并排搭上郑铭佑的碗碟。
一套流程走完,才稍稍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郑铭佑用开水冲洗杯子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温和的道了声谢。
柳满吃了个半饱后,双肘撑在桌面停下来,牙齿来回咬着筷子尖。
虽说自己这里已经开足火力,全面进攻。耐不住敌人城池坚厚,不痛不痒。
难免郁结。
似乎熟人都有着类似的心性和空闲。总会不期而遇。
不管是想遇见的还是不想见的。
“诶呀!这不是班长吗!”
柳满认得来人,那个总是借着职务缠着郑铭佑的学委。
好在当初柳满一看到苗头就更加频繁的去蹭课,一打铃拉着人就跑。让这小丫头好生歇息了一阵子。
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阴魂不散呢!
“也是来爬山的吗?还是说背着我偷偷聚会?”
郑铭佑不像柳满,总是能轻易的和周围人打成一片。
周围几个显然还留着运动后的兴奋劲儿,没正行的取笑嬉闹,
“哪能啊,我们几个真是巧着碰上的。再说了,咱们大班长不是借着情伤退出江湖了吗?我们请你也得请得动啊,是不是!”
故作低俗的语气引起大片附和。
“就是就是!咱大班长简直是一身的痴情种。”
“一场聚会都不来,这是为了真爱了断红尘的意思吗”
“咱的班长哟,您该不会还等着那位白月光呢吧”
“别闹了,咱这叫不将就。是不是啊”
“不是,班长啊,这么一直单着也不是回事儿啊,是吧。您看看咱们小花怎么样,十年前也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呢。更不用说对您还有意思呐!”
“你胡说什么!班长你别听他们乱讲”
……
久浸交际的成年人总是会沾染上或多或少的劣性。尤其是那些对自我感知不足的,因着生活的平淡性,总喜欢把八卦当乐趣,嘲讽当幽默。稍稍抓住一点苗头,不论是新的还没有确实的真相,还是陈旧到无人问津,总是喜欢挖出来笑一笑,仿佛这样自己就能高人一等,你就会低我一头。
柳满不了解他们对爱情有什么误解。什么时候,顽强的爱一个人变成了被取笑的话柄。他不轻易动气,但听到他们这般调笑当初的那段痛苦,甚至无心去思考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蹩脚的截住了对话。
“家里煤气没有关!”
柳满皱眉神情认真的看向郑铭佑,加上他那张正派的脸,这么荒谬的话竟也让人忍不住相信个一两分。
进了门,柳满还沉溺在自己营造的无措里。
他觉得自己像个罪人,利用着郑铭佑的旧情,郑铭佑的宽和和容忍,一次又一次的干扰郑铭佑的生活。甚至想要攻陷这个曾被自己狠狠伤过的孤独的男人。
郑铭佑会不会在心里一直埋怨着他的不知分寸?恨着他的不断招惹?
“煤气已经关好了。”
郑铭佑不知柳满的纠结,踱步从厨房里出来,好心情的调侃柳满蹩脚的借口。
为了爬山,郑铭佑今天穿着一身运动服,也没有往日涂抹发蜡的味道,说话时只吝啬的掀起一边嘴角,阳光痞气。
没有工作,没有争吵,没有悲伤,没有失忆。
一切的一切都还是停留在记忆里的模样,我们仍相爱,从未分别。
柳满突然不住的发抖。
吓坏了郑铭佑,以为又是哪个点又触动了柳满,冲上前双手拉住他的胳膊,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被柳满用湿润的手心按住掌背打断。
“郑铭佑,我喜欢你。”
“你的热闹不是我的热闹,我所有的喧嚣,都是你的怀抱。”
第二十章
时光扭曲,引诱着柳满忘记了两人的差距和隔阂。
原想着,计划周详的,安排妥当的,一步步去套牢猎物。
可现实哪容得你细细去准备,多得是无穷无尽的突发状况。
郑铭佑显然没有料到年轻的心竟如此的不讲章法。连这过于亲昵的姿势都忽略了,只能空抖着嘴唇,
“柳满,你……”
这一刻,柳满厌倦了他所谓的成年人的法则,只想用最直白的,最简明的言语去承载。
加重语气一字一顿,
“我说,我喜欢你。”
怕他跑掉一样,柳满用力拉住郑铭佑的手,指肚被捏的泛青,也毫无知觉。
郑铭佑觉得柳满此时的眼神灼烫万分,难以直视,只自顾自低着头。
看他摆出这副防备拒绝的姿态,柳满气得咬牙,
“胆小鬼!”
“郑铭佑你就是个懦夫!连自己的心都不敢面对!”
“我知道你怕,可你想逃避到什么时候!”
“你不能因为那些可能发生的事情就给现在的我判死刑!”
“郑铭佑,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行吗?”
“你放不下我,我也离不开你,还有什么不可以的?”
“相信我,我不会再犯轴了,我们这次会好好的。”
“总要尝试一下的,好吗?”
从硬气的凶恶到软言软语的规劝,任他威逼利诱,郑铭佑固执的缩在壳子里。
让一个对爱情失去希望的男人重新回归是很难的,更何况还是要栽进同一个坑里,趋利避害,人之本能。
更不用说柳满之于郑铭佑的命途,是朝露、是旧梦、是岁月,诱人醉生、催人易老,只是再无从前。
“又不是没试过,没结果的。”
出事以来,郑铭佑就是柳满所有的依靠。
爱恋交付得太过轻易,只当是一盘关卡曲折的游戏,从没想过GAME OVER的可能。
如今,扒开了糖果色的外皮包装,苦痛的鲜血喷涌而出,淹没至喉咙,积攒的委屈都爆发了出来。
立刻甩开交握的手,蹲坐在玄关毛垫上抱膝埋头,绷紧全身肌肉,强忍着不哭出声音。
郑铭佑叹了口气,一起蹲下抱住柳满,轻轻的拍着后脑和脊背安慰,却说不出一句讨喜的话。
他是在恐惧的。
这段时间他仿佛在面对一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毫不掩饰的爱恋,而他作为一个已经浸淫多年的老油条,已经经历过的热情散去,已经尝试过的痛彻心扉,真的要再来一次吗?
还能经受得住吗?
即便暂且不提自己的犹豫,他这残破的精神真的还能交付出完美的爱意吗?
到最后,免不得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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