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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亚仕还得艰难地劝阻奥涅加德：“主人息怒！不能动武啊，山腹塌陷可如何是好……”
　　要打出去打啊！别殃及我这条弱小可怜又倒霉的池鱼好吗！
　　
　　阿特雷兰也差点被绕进去，大为无奈地解释：“奥涅加德，你听我说，我来是为了……”
　　奥涅加德：“不听！”一言不合就喷蓝焰。
　　阿特雷兰敏捷地躲避开：“我是来问你借……”
　　奥涅加德：“少废话，想要什么战利品，踩着我的尸体过去就随你拿！”
　　阿特雷兰感到崩溃：我只是来借那卷《精龙幼崽的培育与饲养》啊？到底为什么要承受这些啊？？？？
　　
　　——阿特雷兰近期在自己的地盘发现了一些疑似精龙蛋的卵，说“疑似”是因为这种和鸟差不多大的生物已有近百年未出现了，一度被认为是灭绝了，所以极有可能，这是硕果仅存的一窝精龙蛋啊！
　　他们并不算是龙族，曾经倒是在龙族之中有股“豢养精龙做观赏宠物”的时髦潮流，不过渐渐地那热度就过去了，许多精龙惨遭抛弃或遗忘，失去了靠山，只能直面天敌（非常多）。
　　事实上，许多龙族将口不能言、没有犄角和战斗值约等于0的精龙蔑称为“彩鳞有翼虫”。
　　然而阿特雷兰阁下……呃，前面说了，他是条充满悲悯之心的好龙。
　　
　　奥涅加德的武魂一旦燃烧起来就很难熄灭：“还不亮出你的本事吗怂蛋！竟敢如此轻蔑于我！”说着要扑将过去。
　　黎亚仕一边“噗噗”吐血一边也急得要捶地，没见过这么菜鸡的龙！到底会不会打架？至少先把这个大嗓门儿引出去啊！
　　
　　阿特雷兰被奥涅加德逼得没办法，只好恢复龙形转身张开双翼飞向洞口，才堪堪躲过了黑龙的大势能撞击。
　　
　　黑白二龙缠斗着奔赴更宽阔的战斗场地了。
　　
　　啊，世界终于清静多了。
　　不过，两头巨龙搞出来的动静实在太大了，在这拔地摇山的剧烈震动中，山腹里下起了碎石雨。
　　
　　黎亚仕有些萎靡地坐在宝藏山丘上，撑开了一个完美的坚固护盾，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然后他把身上朴素的长袍撩到腰间，探手摸到贴肉佩戴的腰链，那上面镶嵌着三块最高品级的天空魔晶，他从其中的存储空间里拿出了三瓶补血药剂。
　　
　　金发碧眼、唇红齿白的大法师阁下现在因为失血过多而唇色苍白，从头到脚都糟糕透顶，毫无往昔俊美迷人的影子。
　　他面无表情地用牙咬开了软木塞——啵。
　　
　　吨吨吨吨吨。
　　
　　6。　冥王鲸的小心心
　　
　　斜倚在王座上正听着月琴（一种海国独有的环形拨弦乐器）演奏的海皇陛下看到儿子去而复返，疏懒地抖了抖眉梢：“怎么，跑回来要跟我闹小情绪吗？”
　　这明显找茬的口吻……大皇子敏锐地捕捉到他父皇大人半阖的眼眸中随着深浅不一的蔚蓝一齐涌动的寒光。
　　
　　守卫在海皇近旁的侍卫长达涅露出了一个短促的憋笑表情，亚殊顿气馁地看了看他。
　　盘踞在月琴中央演奏的乐师巨型章鱼察觉到气氛一变，拨弦的触腕不由迟疑了一下，紧张又无辜地瞅瞅海皇陛下，又瞅瞅大皇子，佐里恩轻轻晃晃手指，示意它继续。
　　
　　亚殊顿：“……”从小到大为了找个理由揍我跟我玩儿了多少套路了！爸你到底是多想干掉我啊？？？
　　
　　“不，父皇，我是来找御医拿点儿伤药。”亚殊顿解释。
　　海皇陛下上下把儿子打量了一番：“哪里受伤了？”
　　亚殊顿：“不是我，是……是，嗯，我一朋友。”
　　海皇陛下：“又是哪头虎鲸？”
　　亚殊顿左瞟瞟右瞟瞟，假咳一声：“其实是一头……那个，龙。”
　　海皇陛下：“哦？”
　　亚殊顿：“白龙。”
　　
　　海皇陛下冲达涅：“白龙输了，来，给钱。”
　　亚殊顿：“？？？”等等？？啥？？？你俩啥时候还赌上了？
　　
　　是这样的，卫兵前来汇报海域上空有一黑一白二龙斗殴之后，根据特征判断完巨龙们的身份，海皇陛下和他忠诚的侍卫长就开局了。
　　达涅押白，佐里恩押黑。
　　
　　侍卫长可怜兮兮地从钱包里摸出两枚海国流通货币中价值最高的贝币上缴，痛心疾首地嘟囔：“不是说阿特雷兰是史上魔力最强大的龙吗，啧。”
　　佐里恩满意地揣好钱：“那你知不知道他还是史上最爱好和平的龙？”
　　达涅：“……”哇那你还说跟我赌他们谁打赢！阴险！
　　佐里恩坦然接下侍卫长敢怒不敢言的眼神（从小接到大，早已免疫），还补上一刀：“奥涅加德的魔力虽然要逊于他，但是‘动手’能力可强多了。”
　　达涅一脸怨念：你就坑我吧你。
　　
　　亚殊顿：“那父皇，这龙能救吗？”
　　佐里恩不在意地拂拂手：“要什么药就去拿，救完他赶紧上路。我不想知道你妈妈因为等不到你来又难过得吃不香睡不好，小心我打断你尾巴。”
　　不招爹疼的大皇子艰难地咽下这口皇家鱼粮：“噢。”
　　
　　亚殊顿去找过御医后就直接上浮去找白龙了，结果居然看到了十分诡异的场面——几只虎鲸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安安静静、好奇地浮窥着礁石上的阿特雷兰，而且并不是用盯着猎物的眼神。
　　嗯，如果非要分析一下那闪亮眼神的内容……大约是掺杂了羞涩雀跃的喜爱？
　　
　　哎？他们这幅被收服的模样是闹啥呢！！！这龙干什么了？
　　亚殊顿很震惊，看了看也微笑回望着虎鲸们的那个家伙。
　　
　　——虎鲸帮绝对是海国最熊的黑恶势力。
　　
　　虎鲸们有两大爱好，一是吃，二是玩，不仅仅是玩弄猎物，还有跟食谱以外其他海国无辜居民们的“互动”——不必说，日常撒野和霸凌还有恶作剧都是他们的爱。
　　要在海国采访一圈下来，绝对能搜集到厚厚一叠来自各方受害者的饱含血泪的控诉。
　　
　　要问为什么虎鲸帮能如此作威作福，还是得叹一句这群问题儿童/少年/青年实在是太难以抗争了（年长的会沉稳些）——不用多，三头正值青春的虎鲸一起结伴出现时，连一般的沧海人鱼都得悠着点儿。
　　一整个家庭（有时甚至是小型社群）出来活动、捕猎，要是再加上不限制孩子们的大雌鲸家长，那可不得了啦！连不是猎物的都得奔走相告、退避三舍。
　　
　　不过嘛，虎鲸们还是有忌惮的对象的。
　　也就是沧海人鱼中武力值最高的那几位——其中也包括亚殊顿。
　　
　　而且亚殊顿还是直接把他们揍服的。
　　他还小的时候，就有年轻虎鲸意图霸凌他——是的，他们根本不怵皇室成员，只向实力低头——结果亚殊顿怒了，当即反杀。
　　这事儿传开之后，更多不信邪的虎鲸跃跃欲试，摸清了皇储爱去的地方，伺机挑战亚殊顿。亚殊顿有一个算一个，把那些胖虎打得嗷嗷哭，从此一见他就夹起尾巴好好做鱼。
　　自那之后，大皇子在各大虎鲸群中威名赫赫。
　　不过那是怕，不是喜爱啊！
　　
　　我也很想得到子民这样的注视啊！
　　亚殊顿在心中酸楚地呐喊，不由向阿特雷兰投去了嫉妒的目光。
　　
　　阿特雷兰看见浮上海面黑着脸向他靠近的亚殊顿，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多谢你愿意帮助我，年轻的人鱼。忘记向你介绍我自己，我是白龙阿特雷兰……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亚殊顿的冰山面具顿时破碎，甚至有点磕磕巴巴地乖乖回答：“呃，名……名字？我叫亚殊顿。”同时他脑子里乱糟糟地在想，天啊从来没谁跟我这么温柔地说过话！我妈？不不不，妈妈的嗓门儿可比他大……
　　
　　然后猛地回过神来的亚殊顿就感到非常懊恼。
　　居然问一句就立刻破功了！而且这种不好意思为难他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阿特雷兰微笑着真心实意地再次道谢：“多谢你，亚殊顿。”
　　亚殊顿没预料地……慌了，鱼尾都不知道该往哪边划水了！
　　犯规！！！别笑！不准笑！要死要死要死……
　　
　　大皇子殿下默默地别开头去，虎鲸群的带头大姐大与他视线一对，乌溜溜的眼里流露出一丝苦逼的不舍——原来划过地盘的人鱼是殿下吗！嘤！
　　大姐大晃晃鱼鳍在阿特雷兰面前转了一圈，发出了一声口令，伪萌的小胖子们就可耻地集体匿了。
　　阿特雷兰看着他们消失之处的水纹由衷感叹：“……真可爱啊。”
　　
　　……
　　
　　其实亚殊顿走了不久之后，御医神色匆匆地来觐见海皇了。
　　
　　御医：“陛下！事态紧急！”
　　海皇：“怎么？”
　　御医：“您有没有留意到皇子殿下的鱼鳍？”
　　海皇：“他鱼鳍怎么了？”
　　御医：“殿下的鱼鳍已经开始变色了啊！您没发现吗？”人鱼的鱼鳍和鳞片不是一开始就色泽绚烂瑰丽的，而是在进入成年期前有一个颜色逐渐加深、层次逐渐丰富的过程，丰艳的色素堆积不仅是强盛力量的象征，更是一条人鱼性成熟的标志。
　　
　　海皇震惊了：“？？？他这才几岁啊？？？”
　　连达涅都差点喷了。
　　在他们认知里，至少还有十几年亚殊顿才该成年呢？就连亚殊顿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御医擦擦汗：“陛下，您是不是忘了殿下他是混血了？”不能按人鱼的常理来判断啊。
　　
　　那么……也就是说，很快……海国皇储亚殊顿就会迎来他的第一次发情期了。
　　
　　海皇陛下终于解开了儿子的忧郁之谜。
　　所以这是……青春期的浮躁？
　　老父亲一脸糟心。
　　
　　而另一边……
　　唉，我们早熟的大皇子殿下对真相一无所知。
　　
　　7。人鱼皇子的歌喉
　　
　　
　　
　　亚殊顿尽心尽力地照顾了伤患。
　　然后才知道白龙不仅断了腿、大概内伤也有几分，还被灼伤了左翼，十分凄惨。
　　
　　亚殊顿一边给阿特雷兰包扎上药一边替他抱不平：“我听说你的魔法攻击比那黑龙厉害，你就这么乖乖挨他的揍？？？”
　　阿特雷兰原本半垂着眼睛，大概伤处被碰到还是挺疼的，得忍，听亚殊顿这么说，他才抬起银色的眸子，似乎有些羞愧地说：“不，他已经手下留情了……其实是我说了惹奥涅加德生气的话，他平常对族人不会下那么狠的手的。”而且奥涅加德的物理攻击无龙能敌啊……
　　亚殊顿沉默，心说就你这样的还能把别人气到？我怎么不信呢！
　　
　　其实奥涅加德真的非常非常生气。
　　打出魔山没多远距离，阿特雷兰再度试图跟奥涅加德讲道理，事实上他也一直只守不攻，这也使得黑龙十分恼火。
　　“奥涅加德，我亲眼看见他在用‘水之镜’跟人说话，描述了魔山内部的结构，还有关于你的很多……”阿特雷兰说。
　　奥涅加德直接打断：“够了，不用告诉我！”
　　
　　“你不赶他走？”阿特雷兰愣了愣，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你要……留着他慢慢折磨吗？因为那把剑被他牵引了？奥涅加德，你还是对那个骑士耿耿于怀？”
　　奥涅加德闻言暴怒，咆哮起来：“闭嘴！你管得着吗？！”
　　阿特雷兰无畏无惧：“你迁怒的人类还不够吗！奥涅加德，你就将除我们之外的任何生命都视作草芥？为了报复，你连自己的安危也不顾？”
　　“这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教我！从小到大你都是那么爱多管闲事，阿特雷兰！”奥涅加德怒沉沉道，几乎咬牙切齿、七窍生烟，眼里隐隐泛起血色，“我早就说过，不准提那个卑鄙的骑士！谁都不准在我面前提起！”
　　——阿特雷兰触了雷区。
　　
　　奥涅加德气狠了，基本毫无保留地动起手来，与阿特雷兰一路打到海上。等回过神来，阿特雷兰已经受了几处重伤，最终重重撞上山崖摔到了岩礁上。
　　奥涅加德不是不知道阿特雷兰一直在放水，根本没使出任何雷电来反击或进攻，但他已经被阿特雷兰无意间深深地捅了一刀，于是撇下表亲就铁石心肠地扬长而去。
　　
　　……
　　“……”阿特雷兰的腿疼得抽了一下。
　　“你确定他这是手下留情了？”亚殊顿给他勒紧夹板，“那照不留情，是直接打死吗？”
　　阿特雷兰摇摇头：“他不会对族人下死手的，但是对别的种族，他……”
　　亚殊顿了了。
　　大皇子觉得这只黑龙，真是非常讨厌！
　　
　　“其实我跟奥涅加德是从小在奇鳞岛打架打过来的，他一直很好战，喜欢找厉害的挑战对象，”阿特雷兰笑了笑，“小时候我会全力反击，他跟我打得特别起劲，后来长到一定岁数，我懂了一些道理，不再那么崇尚武力，他就懒得找我练了。”
　　亚殊顿好奇地问：“奇鳞岛是什么地方？”
　　“差不多是龙族托儿所吧？除了两只管理看护的成年龙，整个岛上都是幼崽。你知道，绝大多数龙是不太会带孩子的……”阿特雷兰解释说，顺便比划了一下幼龙的平均体型。
　　亚殊顿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满岛滚来滚去的龙崽子，感觉……感觉有点可爱。
　　
　　月亮升起的时候亚殊顿给阿特雷兰带来了尽可能多的食物——用坚韧的海草拴在了一起，有一大摞呢。
　　龙应该都很能吃，父皇总说我胃口太大，那么给龙的话……两倍总该够了？混血人鱼朴实地想。
　　
　　他回到海面的时候，发现虎鲸们又来了，还个个带了“慰问品”——各色海鲜，从枪乌贼到犁头鳐，甚至还有看样子刚成年的海豹，简直五花八门。
　　阿特雷兰一直在摆手：“不用不用，你们自己吃。”
　　虎鲸们目光灼灼地假装看不懂，一副阿特雷兰不收他们就不走的架势。
　　阿特雷兰感到很为难。
　　
　　这群胖鱼还学会跟龙邀宠了？这么有空不知道来讨好讨好我吗？！亚殊顿不高兴了：“咳！”
　　虎鲸们：嘤……快跑！殿下回来了！
　　纷纷甩下“慰问品”又集体匿了。
　　
　　被折腾得七荤八素、伤痕累累但仍然还剩口气坚‘挺着的海豹给了亚殊顿一个幽怨的眼神，亚殊顿赶紧过去摸摸它，掐破指尖给它喂了几滴血：“哎不痛不痛了！”
　　海豹拿了治疗光环，蹭了蹭亲民爱民的好皇储，哭哭唧唧、委委屈屈地滑到海水里回家去了。
　　
　　然后亚殊顿把食物交给阿特雷兰：“够吃吗？”
　　阿特雷兰说：“谢谢！够了，还有那些呢，一起吃吧。”指了指虎鲸们带来的食物。
　　亚殊顿就坐在岩礁下缘，跟白龙一起分享起了大餐。
　　
　　今晚的满盈之月特别明亮，阿特雷兰看得出了神——他很少在海上看月亮。
　　亚殊顿吃得很满足，懒洋洋地摸着肚皮……上的腹肌。
　　沧海人鱼浑身的肌肉都很发达，只不过线条不那么夸张，亚殊顿因为还有魔兽族的血统，身材比其他同龄沧海人鱼来得都要粗犷些。
　　
　　“我听说……人鱼喜欢对着月亮唱歌。”阿特雷兰突然开口说话。
　　亚殊顿愣了愣，转过头看到阿特雷兰正微笑着看着自己：“啊？……哦，对，是有这么回事儿。”
　　“那么你现在想唱歌吗？”阿特雷兰轻轻地问。
　　亚殊顿又看了看月亮，显得有点迟疑：“想是想……”
　　阿特雷兰：“能听你唱一首吗？我还没机会好好听一听人鱼的歌。”
　　亚殊顿的表情一言难尽，纠结地看着月色中的白龙：“你确定想听我唱歌？……”
　　阿特雷兰点点头，眼神十分真挚，饱含期待。
　　亚殊顿登时压力山大，欲言又止——
　　
　　——人鱼天生是海洋里的顶级歌者，而且他们的歌声极易在族群中引起呼应。人鱼歌唱时的声音与鲸吟类似，空灵高远，气韵悠长，大部分是无词的歌谣。
　　上到强悍的沧海人鱼，下至柔美的新月人鱼，没有人鱼不会唱歌，直到五音不全和发声器官异于常鱼的大皇子亚殊顿横空出世。
　　然而只要有其他族人在附近开了歌喉，他超强的本能和对音乐的由衷喜爱又往往驱使着他第一个呼和。然后就会收获对方无一例外的嫌弃似的沉默，打小就如此。
　　可是大皇子是如此地渴望加入合唱，于是年幼的亚殊顿坚持不懈地锻炼着歌唱技巧。最终不堪其扰的海皇陛下找来了短效致哑药剂，将皇储禁言一个月。
　　
　　“是不是我的要求太冒失了？……抱歉。”阿特雷兰见亚殊顿并没有爽快地答应，眼里的光彩黯淡了不少，透着一股失落。
　　亚殊顿心一软，脱口道：“现在酝酿好了！”
　　阿特雷兰重新充满期待地、专注地看着他。
　　
　　亚殊顿不禁对阿特雷兰油然产生了一股愧疚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