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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圆花好-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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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倪张了张嘴，杨素清晰地捕捉到他的神情，“怎么了？”
他望着杨素，最后才又笑一下，“没有，厨房要我帮忙吗。”
沈倪自己不知道，可杨素分明瞧见他眼角嘴角都不自觉耷拉下来，杨素摇了摇头，“不用，去把行李收拾了就好。”
沈倪没再答话，转身进了房间，直到听见杨素走远的脚步声，才终于双手覆面叹了口气。
由杨素跳过沈倪打电话通知秦臻的结果就是午饭刚结束秦臻就回了家。
沈倪替他开门，秦臻有些怔住。他以前像个精致的小朋友，穿版型漂亮的T恤和酷酷的外套，每双球鞋都昂贵而干净，从头到脚一丝不苟的整齐，神采奕奕，人人见他都觉得矜贵。现在因为脱了外套的缘故，只穿件松松垮垮的衬衣，再皱巴一点恐怕会觉得是抹布。大约刚在帮忙做事，袖口卷起来，堆在臂弯关节处，手臂依然白净，青紫的血管在透明的皮肤上爬行，牛仔裤像是洗的发白，骨瘦的脚踝露在外头。是瘦了很多，但没有一处不让秦臻充满想念，他此刻只想伸手摸摸他的脸颊，或是抱一抱他。
杨素像是早就料到他会匆忙赶回，也不惊讶，只问：“怎么样了？”
“下午缴费签合同，明早火化了骨灰就能安进去。”秦臻坐到沙发边，伸手去拿茶几上的烟盒，沈倪下意识用手挡了挡，秦臻看了他一眼，也就作罢，转而端了白水喝，才又转向杨素，“沈倪下午跟我一起去看看。”
午饭时杨素已经跟沈倪提过，秦臻在城区寺庙的极乐堂给沈衷捐了灵位，塔楼下面的地宫里头，供着释迦牟尼像，上头每天有和尚唱经，沈衷生前糟心事做了不少，走得也不好看，这样也算是个好安置了。
杨素看到两人的动作，没做什么表情，“可以，牌位厢让他亲手擦吧，这时候了该尽的心还是要尽，晚点再去秦英那儿把照片拿了，我昨天跟她打过招呼，她已经找了一张，明天一道带去。”
沈倪点头应了好，又问她，“您呢，一起去吗？”
“我事情还多，买菜做饭，你们忙完了就早点回来，我先休息一会儿。”杨素讲完，转身回了卧室。
大概是不想看他俩并排坐沙发上讲话，沈倪心里猜测着。
这已经比秦臻想象的状况好太多，他不知道杨素是如何进行心里建树的，总之转身回房间这样的行为，无疑是一种短暂的妥协了。
秦臻盯着房门愣怔了几秒，扭回头发现沈倪正用观察的目光看自己，秦臻终于笑起来，抬手捏捏他腮帮子，“看什么。”
太阳正中的时候外头暖和了不少，沈倪低着头扯安全带，秦臻缓缓往外调头，又分神问他，“你跟我谎报航班号？”
沈倪听他语气随意，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怕你非要跑一趟，我自己不也能回来吗。”
“你现在翅膀硬了，我也敢骗。”
沈倪也不急于辩解，只怪他：“你怎么见面就说我。”
这下变成他有理了，秦臻心下好笑。
车厢里一时陷入静默，沈倪看着车窗外加速倒退的房屋树木，玻璃上呼出的雾气，忽然转头向秦臻，“有点奇怪，我爸去世，我除了听到电话那时候惊讶之外，多余的伤心都没有，你说带我去看地方，我觉得好像外出吃晚饭一样简单。”
“他走得挺快的，比起带着一身病没钱治拖着日子浑浑噩噩过也好些。”秦臻失笑，他知道沈倪心里又再想什么，于是只伸手搓搓他头顶，“其实也没什么，说明你成熟了，生老病死不像小时候一样一听就觉得害怕，不是坏事。”
秦臻手掌靠近的时候，沈倪觉得骤然就平和不少，他心不由往下沉，抬手牵下秦臻手掌搁在腿上握住，秦臻笑一下，反手捏捏他，又问，“上午和我妈干什么了？”
“我快午饭才回来，没做什么。”沈倪想了想，“最近有什么事情吗，舅奶奶态度奇怪，既不像不知情但又不像生气的样子。”
“还不是你，你不敢找她，她在气头上也不和你联系，背地里又总想，好几次从周采茆那儿问你情况。”
“真的吗？”沈倪抬起眼来，诧异地问，“周采茆怎么没和我说过。”
“我让她不讲的，怕你心理负担大。”
“不会。”沈倪摇头，过了半晌才说，“我要是早知道她不光生气，也很想我的话，我会主动联系她的。”
秦臻笑着看他，“现在稍微安心了吧。”
“可是舅爷爷…”沈倪说着，又戛然而止，还是算了，他也不想和秦臻在一起的时候过多讨论这些问题，他能理解秦臻想表达的鼓励和想给予的信心。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好吧，我知道了。”
沈倪提起秦世华。秦世华一整周都不会在家，他到上海做关于翻译语言选择的特殊性和普遍性讲座，每天一场，五所学校共七场，刚好和沈倪的时间错过。在秦臻看来，这未必不是件好事，沈倪心理压力大，极为迫切地想要改变现状缓解心态但又无能为力，秦世华不在，他这几天也许好受些，和杨素相处也不必担心秦世华看出端倪，这不能不说是天意。
秦臻侧头看沈倪，沈倪盯着秦臻那只放他腿上的手，像是在出神，秦臻默了半晌，还是开口道，“放轻松点，我知道你想面面俱到，但你也这么大了，很多道理不用我讲，很少有事情能达到最完美的预期，你不如做坏打算，那当你更进一步的时候，才会觉得已经很不错了。”
不是所有事情都尽如人意的，他其实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沈倪抿抿唇，握着秦臻的手掌更抓紧些，像是剖白和保证，“如果做最坏打算的话，我会选你的。”
秦臻只是笑一笑，“我也会。好了，手还给我，我抽支烟，马上到地方了，要吃姜糖吗，过了红绿灯就得停。”
沈倪转头看他，知道秦臻有意转移话题，他沉默片刻，点头应下来，“要，多买两盒吧，给舅奶奶和周采茆带。”
第51章
晚饭间，三个人坐在一桌，倒也没有十分不自然，杨素照常做了不少沈倪惯爱吃的菜， 秦臻没留宿，他请了一天假，晚上还有事处理，隔天一早再回来接他们去办收尾事宜，家里又只剩杨素和沈倪两人。
沈倪早早回了卧室，枕着自己手臂挨了个把小时，终于有了些睡意，忽然又看见整个空间四处渗进水来，他躺着无法动弹，即刻就要溺毙其中，水浪冲打他卧室门，发出砰砰的声响。
沈倪睁开眼，杨素正推门进来，他一时有些怔忪，“我敲门不见你应声，就直接进来了。”说着，将手上几张打印纸放到书桌边，“陈老师和你舅爷爷签名的，她下个月就外派去新加坡了，所以我们提前给你备好了。”
沈倪立刻端正坐起身，犹疑着道了声谢。
杨素有一两秒默然，抬眼看了看他，才说，“谢什么谢，别因为你爸生分了，累了就早点睡，明天戏剧节演弄臣，舅爷爷给你留了前排票，找小茆和肖跃一起去看。”
杨素说完，带门走了，沈倪却彻底睡意全无，在床上翻来覆去三五圈，心里不安的浪潮翻涌，他回想起早晨肖跃和下午车上秦臻和他讲的那些话，终于还是摸索着穿上外套下了床。
主卧门虚掩着，漏出几缕昏黄的光，沈倪从半开的的门缝中看见杨素坐在床头看书，他抬手敲了敲门，“舅奶奶，我能进来吗。”
杨素抬头看他，笑了笑，又一闪而逝，“进来吧，我在等你。”
沈倪心如擂鼓，只应声道，“嗯。”
“想和我聊一聊？”
沈倪坦白答是，主动搬了独凳坐到杨素床边。
杨素点点头，“你能主动和我说这件事很好，因为我也一直不知道怎么和你开口。”
沈倪急道，“您别这么说。”
杨素声音很轻，“没关系，我也想借这个机会了解你心里的想法。”杨素合上书放回床头，才转问沈倪，“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喜欢秦臻，他我了解，总是做些让我们出乎意料的事情，可是你才多大年纪，你不能把它当做新鲜事就去尝试。”
沈倪沉默良久，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我其实没有问过小叔叔为什么喜欢我，但我觉得就该是这样的，因为我喜欢他。我以前看见黄惜姐高跟鞋放在家里鞋柜，看她坐在原本我的位置我都眼红生气，她摸过的烤箱坐过的副驾我都讨厌，不能想象以后小叔叔会和别人一起吃饭睡觉，我只能在旁边看着甚至看都不能。小一点的时候，这种想法不能确定，可是他说喜欢我，我好像一下就明白了。其实我也犹豫过很久，但不是犹豫我是不是喜欢他，这件事情唯一让我担心的是您。”
事实上，沈倪并不赞同杨素这个问题，喜欢谁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可讲，除了一见钟情以外的都是顺其自然，喜欢就是和他在一起感觉与别人不同，连带他清早翻阅杂志的窸窸窣窣和深夜在客厅走来走去的嗒嗒声都觉得悦耳，让人心安。
杨素听着，意外地能理解他的意思，年轻人的心思通透敏感。杨素依稀想起沈倪小时候，她和秦世华买了许多娃娃和玩具给他，沈倪每天睡前点兵点将从里头挑出一个抱着睡的都能犹豫上半小时，可是自从有了秦臻买的那个丑八怪海洋生物之后，十七八岁都还端端摆在床头。
杨素沉思，她看见沈倪低垂的眼睑突然抬起来，原本闪躲的眼神直直望向自己，觉得有些好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相同的话我对秦臻也讲过，但凡你们只是普通人，就算性别相同，作为母亲最终也许会妥协，秦臻很努力，因为我和他爸爸从来告诉他，有能力的人才有选择权，这样将来就算你选择了他人认为不正确的，也没有谁有资格指责。每个人都很难，我们愿意尽可能去理解，可是你们不一样，你们更难。”
沈倪缄默，这些他一早就想明白，然而一切都只是杨素迈不过的坎，并不足以使他退却。
杨素从他脸上读出了不赞同，觉得到底还是小孩，也只摆摆手，“好了，我很高兴你今天和我说这些，也很高兴你们没有选择过激行为。你这次回来待不久，不说太多了，早点回房休息。”
沈倪温顺地和她道了晚安，转身带上房门离开。杨素看着他瘦削的背影，隐隐产生一种自己也许可以再慎重思考的想法，但这话她没有讲出口，没必要给沈倪难以捉摸的期望。
秦世华把最后一场讲座挪到了前一天，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沈倪申请的事宜有必要当面谈一谈或是做些指导，他再不敏锐，也能察觉到沈倪和杨素之间似乎默契地隐瞒着什么。可是回到家却没有见到沈倪，只有杨素拆了床单被套往洗衣间去。
他三言两语解释了提前回家的原因，“沈倪人呢？”
“吃过午饭我让他去秦臻那儿了，这样明早也不用太早起，能多睡会儿。”
秦世华叹口气，“原本还想和他谈谈申请学校的事情。”
杨素停下脚步，“怎么了？不是都准备妥当了吗。”
“是，只是总觉得沈倪对这件事不太积极，我不是和你讲过，他去年还跟我提留在国内。”
“是吗？”杨素抬抬眉，“想法变了吧。”
秦世华看了杨素几眼，最终还是不再多话。
沈倪坐在往秦臻家去的出租上，司机热络地同他搭话，他也不大感兴趣。最近几天过得很快，每天有许多事情需要做，被排得满满当当不容喘息，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节奏，生活好像更加归于正常化，朝夕相处和过去十几年几乎没有两样，沈倪看不明白杨素。
今天吃过午饭，杨素主动和他提了收拾行李，让他下午就去秦臻那里，第二天去机场也近，沈倪心里多少是有些诧异的，这次回家他和秦臻一直注意接触，没想到杨素会主动做这样的安排。
沈倪想不明白也不愿做多想，他只和秦臻发了消息，告诉秦臻自己已经到他家，让秦臻下班早回。
秦臻路过超市买了零食，又取了一瓶酒，沈倪很高兴，跟在他屁股后头主动找了开瓶器，这是他第一次和秦臻一起喝。沈倪过去不大喜欢酒，顶多朋友聚会喝上一些，醉或不醉都看心情看缘分，也不多难受也不多畅快。但是这一晚他头一次体会到了喝酒的妙处，酒让人心里平静，让周围一切都不再充满逼迫感。
他们坐在沙发旁的地摊上，茶几摆着饮料和酒，秦臻膝盖上搭着薄毯子，沈倪缩在他怀里，将自己裹入其中。他和秦臻讲了许多话，借着那丝醉意把那天告诉杨素的话都说给了秦臻听，还要掰着手指头算旧账，讲的口干舌燥一点不知道害臊，秦臻面带笑意抬着手像抚摸小狗一般轻轻梳弄他头顶，沈倪抬起下巴问他，“你都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秦臻轻轻吻他嘴唇，“听见了，我很高兴。”
沈倪觉得不满意，躺在原地蹬腿，“只有高兴吗？”
“不然呢？”秦臻凑在耳边低声问他。
“你没有和我一样的心情吗？是不是看不起我。”
秦臻大笑起来，“当然有，但是那是因为你乖，连去肖跃家借宿不是都知道提前告诉我吗，况且我也以最快速度赶回去了不是。”
沈倪歪着脑袋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他总是轻而易举就被秦臻糊弄住，心里一面叹气，又一面禁不住甜丝丝，他仰着脸冲秦臻笑，“那你给点奖励，再亲亲我。”
秦臻顺从他的意思，收紧手臂，将沈倪上半身抬高，他喝酒的间隙抽了几根烟，连嘴唇都是烟味，浓烈又强硬，沈倪被骤然而来的进犯感亲的晕晕乎乎，衬衣纽扣都散开，松松垮垮半歪在肩头，他抬手搂住秦臻，一下一下轻捏他后颈，直到秦臻动作渐渐温柔，沈倪重新睁开眼，看向秦臻，“我真喜欢你。”
秦臻笑起来，低头再一次吻了吻他，“我爱你。”
杨素洗漱妥当回到卧室，秦世华指了指床头柜上杨素的手机，“有新消息，刚响了两声。”
杨素摁亮屏幕看，是沈倪的名字，打头就是舅奶奶三个字，心中一时有些愕然。
“舅奶奶，回巴勒莫后我会第一时间联系赵老师辅导申请，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其实近一年里除了我心态的变化其余一切都没有任何不如意的地方，学习或者生活也好，都很顺利，我知道您为了照顾我做了很多忍让。可我还是犹豫，六月前不能说服自己的话，回来就不打算再走了，申请白废您可能会生气，但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其实这两年因为你们长时间不在身边，我偶尔会有吃苦的感觉，很奇妙，但也突然明白原来家人比什么都重要，过去那些成长中必经的困难和压力，都是你们为我分担甚至抵挡了全部，可我还是做了这样的选择，因为不想对不起小叔叔和自己，我真是自私。有些话那天晚上没办法当面和您讲，只能以这样的形式告诉您，我特别想念您，将来无论怎样也都会永远爱您。让您伤心了，对不起。”
这些话旁人看了不知道会如何，但足以触动杨素的心。人人都说她能把别人的小孩带到这样亲密十分厉害，她一向也颇为得意，可是眼下透过冰冷坚硬的手机，她几乎能够清晰地察觉到沈倪如履薄冰般的小心翼翼，这是杨素既痛心又不忍的，她实在难受，只能将手机摁在胸口，深深地叹了口气。
秦世华翻页杂志的间隙，察觉杨素有些失神，侧头问她，“怎么了？”
杨素还怔然，只摇头道：“没事。”
“沈倪吧？”秦世华却是十分了然的模样，看了她半晌，合上杂志放在床边，“他要实在不想留在国外，就算了，他看着乖到底心里还是有想法的，依赖家庭也不是坏事，别太强求，主要还是尊重孩子自己意愿。我下半年不再带学生，可能各地跑几年就休息了，他回来，或者我给他推荐工作，或者跟着系里其他老师做口译都好，也正是他喜欢的。过去他外婆他妈妈我都顺着，只是怕他走歪路才格外严苛些，现在他成年了，就没必要太约束，没关系的。”
杨素是头一次听秦世华说这样的话，过去一年中一直是她更为积极的想把沈倪留在国外，秦世华只是对她的意见表示尊重，眼下一见她似有动摇，立刻就表了态。见杨素有些迟疑，秦世华继续道，“一早就想问你，你们三个，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杨素有些诧异的望向他，“没有的事。”
秦世华也不多追问，“我也拿不准，只是觉得秦臻难得回家，氛围也不好，他们都这么大了，咱们别管太多，像我，我妈走后，我也没再催过秦臻什么了，没必要，到老反而和儿孙产生什么矛盾，没意思，他们有什么想做的，都尽可能支持吧。”
杨素明白秦世华的意思，可他什么都不知道，站在秦世华不知情的角度下，单看她的行为自然是显得有些异常，杨素没再回应他。
秦世华端着茶盅出了卧室，杨素抱着手臂靠在床头默然许久，终于还是回拨了电话。
“我看到你给我的留言了。”
“毕业就回来吧，别的事情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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