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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沐和他一起打的回去，看着窗外渐渐起飞的白色大鸟，晏禾猛然想起：他还没来得及问钱子昂为什么要交白卷！
　　…
　　像他这种家庭平常的人，只能过普通人一样的生活。考尽可能高的分数，上尽可能好的大学，接触尽可能优秀的人，然后踏踏实实过完这一辈子。
　　在拿到考卷的某一刹那，心里暗暗地也出现过一个反叛的因子，叫嚣着“交白卷给他们看看！”给晏阳东看看，让他知道自己对他安排的反抗。但这个想法出现了短短一秒不到，就随即被抹杀了。
　　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服自己，是因为顾泽对自己期望太高，所以不会辜负他的期待。但事实上，是他没有能够那么做的资本，不然毁掉的就是他一生。他不能因为对晏阳东的憎恨，而把自己赌上去。
　　一旦放纵自己的任性，和内心深处躁动的逆反因子，他害怕顾泽也会消失在他的身后，那时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尽管羡慕着钱子昂一无反顾的勇气，晏禾还是决定做顾泽踏实的乖宝宝。
　　当周六放假，那个胖胖的男人出现在校门口时，晏禾并没有感到多么惊讶。他肯定会主动来找他，早晚的问题。
　　毕竟他也考了一个A。晏禾讽刺地想。
　　在他放空思绪的片刻，男人已经发现了他，逆流而上挤过重重的人堆，费力的站在他面前，道：“哑了？”
　　晏禾张了张口，哑声道：“爸。”
　　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晏阳东笑着露出黑漆漆的牙齿，熟络的揽过晏禾的肩膀，开口就是一股浓重的烟味：“走，我们先去吃饭。烤全羊，吃不吃？”
　　心里憋着的那股劲一下就窜了上来。考好了就来认儿子了，也真是他的作风。
　　刚想冷冷的打掉附在肩上的手，转眼就瞥见晏阳东的指尖夹着一根烟，红色的火星一闪一闪的染着烟屁股，粗粝的手指仿佛也感受到灼热的温度，轻微的转换细细的角度。
　　最终晏禾什么也没做，沉默地让兴高采烈的晏阳东带着自己去吃了一顿饭，仿佛一切变回了以前的模样。
　　席间，晏禾低头沉默的啃着羊腿，抬头时，偶尔能看见晏阳东指尖轻微的烫伤痕迹，然后他继续低头，沉默的啃。
　　小时候，这个父亲对他总是很严厉，因为多默错了一个单词，就能扒下他的裤子，对着他白嫩的皮皮“叭叭”的打，声音清脆入耳，他哭声震天。后来大了，父子两也没多少温馨时刻，最多只有在吃饭和逛超市的时候，二人能达成统一意见，没有那么大的分歧。
　　所以很多时候，晏阳东不经意间表现出的温柔举动，都像一个个小小的玻璃渣，让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坚硬起来的心，一下又柔软起来。
　　晏阳东喜欢吸烟，同时也喜欢没有素质的随地乱扔烟头。他才不会在意周围有什么人指指点点，只要他过舒服了，按照他理想中的要求来，一切都无所谓，他根本不在乎对别人造成的伤害。从不为别人考虑，只顾自己。
　　多么自私的一个人。
　　就是这么一个自私的人，刚刚宁愿自己烫伤手，也不愿把烟头扔在学校里。
　　为什么这么做呢？飘出的热气腾腾着遮住了他的眼睛，晏禾想的一时有些出神。
　　他痛恨自己总会被这些细枝末节打动，让艰难筑起的防护罩又崩溃的不懈一击。
　　“哗”的一声，晏禾推开椅子，拿过纸巾擦了擦嘴角，寒声道：“我走了。”
　　男人神色慌张地站起来，搓着手喃喃道：“也对，现在学业紧张……还有这么多，你打包带回学校去吃吧，要是冷的一定要去食堂找人给你热一下。你钱还够不够……”
　　晏禾几乎想要把耳朵捂起来。简直就是捅他一刀，又给他一个甜枣。
　　“晏禾？”不高不低的声音像是从天而降的救星。
　　晏禾一抬头，看见心中那人后，心情奇异的平静下来。他迫不及待地快速走到顾泽身边，语气里仍透露着一些焦躁不安：“顾老师，你要走了吗？”
　　明显就是几个老师刚准备来吃饭的模样，连接待宾客的服务生都站在一边，怎么可能是已经吃完？自己的脑子果然又开始犯浑了。
　　顾泽看了看他，撇头对其他几个人说了些什么。无视秦语贞略带紧张的目光，先让服务员带他们上了楼。
　　那一声“老师”显然飘进了晏阳东耳朵里，他怔了一下，当即起身走上前，伸出半油的手，笑意盈盈道：“你好。”
　　灿灿的金油在手上垂垂欲滴。
　　好丢人。晏禾的耳朵发烫，他甚至有点不敢抬头看这一幕。那是顾泽，他心中神圣不可玷污的顾泽，世上最好的顾泽。他现在最重要的人。
　　方才被晏阳东温柔举动打散的怨气，又一次虚虚的积了起来。他又要干什么？不懂得礼节还装什么文明人？更何况对象还不是一般人！
　　伸出去的手一把被晏禾推开，晏阳东显而易见的变了脸色。
　　你能不能先洗洗手？酝酿的话就在嘴边，晏禾正要吐出。顾泽却先一步上前，主动伸手，友好地一握，神色自若的，没有半分不适，笑着淡淡道：“晏禾的父亲，我们见过的。”
　　“是啊！”音调瞬间高了八度，没想到老师还记得他，刚才的愤怒一扫而空，晏阳东惊喜地，“我家儿子就多辛苦你照顾了。”末了还不忘补一句巴结：“有空时联系我，我认识一个不错的茶庄，请老师您喝茶。”
　　晏禾脸色阴沉，猛地一黑。他见过不少了，给那些虚伪的嘴脸又是送玉，又是送表，到头来人家还不知道怎么笑他愚蠢，笑自己不争气是个败家子。为了享受那些所谓的“特殊关照”，每个老师他都要这样，他到底要逼自己到什么程度才开心？
　　而且，妈的，他居然还把顾泽和那些恶心的老师当成一类人！他根本不会受贿，更别说跟你去什么狗屁的茶庄。晏禾咬牙切齿，恨不得厉声打断，无地自容的羞耻感一阵阵袭来。
　　从不修边幅的裤子里掏出一张名片，晏阳东递过去时，晏禾猛地抬头就要抢过。
　　像是料到了他的举动，顾泽不动声色地按住晏禾的同时，一手稳稳地捏住了那张小小的卡片，笑道：“下周日我就有空。”
　　闻言，晏禾震惊的瞪大眼睛，像是听见了不可思议的鬼话，浑身都忍不住颤抖。
　　晏阳东喜笑颜开：“那就那么说定了，到时候再联系。”
　　顾泽点点头，礼貌的回应：“好的。”
　　晏禾用力地盯着眼前面含笑意的脸，越发看不明白。
　　你到底在想什么，顾泽？
　　

　　　　
第30章　【师生情】咸鱼二九次翻身
　　迷迷糊糊地上了车；　晏禾如梦初醒地扭过脖子，上了发条般机械生硬道：“顾老师，你还没有吃午饭。”
　　顾泽扣好安全带；　不以为意：“我不饿。”
　　发动汽车；　顾泽看了一眼副座的人。男人平视前方，翘翘的嘴唇微启；　原本婴儿肥的脸在小高考的重压下凹陷了些，双手垂在膝盖上；　整个人像个大型娃娃乖乖地安静的可爱。
　　顾泽轻叹一声；　解开安全带；　俯过身帮他把扣子系上，毛茸茸的头发勾着手，有点痒。
　　晏禾扑腾起来；　小声的：“我还没有残废。”
　　顾泽一挑已经系上的带子：“已经好了。”
　　“……谢谢老师。”
　　一路上的风景逐渐熟悉，从奶茶店，到鸡排店，都是他上下学经常去的那几家。身边淡淡的香水味；　混合着车里优雅的音乐，坐在这样一个密封的空间，看着眼前的汽车挂件来回摇摆；　奇异的感到非常安心。
　　晏禾调整了一下坐姿，好奇地问：“这什么音乐？有点耳熟。”
　　顾泽笑道：“闻香识女人，一步之遥。”
　　好的，说了他也不知道。晏禾搔搔头；　说：“啊~这首啊，很有名的，原来就是这个曲子，以前曲目和曲子都没对上……”煞有介事地吹了一番后，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顾老师，我们现在直接回家？你不吃饭真的不要紧吗？”
　　“没关系。”顾泽稳稳打着方向盘，轻飘飘说完一句，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毕竟是成年男人，又不是小孩子或是要减肥的女人，怎么可能没有关系？晏禾“咦”了一声，突然意识到什么，敏锐的问：“顾老师你是不想去？”
　　顾泽看着变绿的路灯，不作回答。
　　没有回应就是默认。晏禾一下来了兴致：“为什么不想和他们一起吃饭啊？那家是新开的店，其实味道确实挺不错的。”
　　顾泽笑了笑，斟酌着字句：“是吗？人总有一些推不掉又必须要参加的场合。”
　　晏禾十分认同地，慎重地点点头，苦恼的样子：“没错没错，就像他们喊我打王者，有的时候我根本不想玩，但又推不掉，只能陪他们打，然后一下就耽误很长时间，害的我都不能偷偷学了。”
　　顾泽瞥了他一眼：“不要找借口。”
　　“嘿嘿虽然也有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但不排除这种情况嘛。”晏禾晃着脑袋，突然有点好奇，笑嘻嘻地问：“不过，我都没见过老师你玩游戏。”
　　顾泽说：“以前玩过英雄联盟。”
　　以前，看来是过去式了。晏禾“啧啧”两声，忍不住植入马化腾的广告：“其实王者挺好玩的，老师你为什么不试试呢？”
　　刚问完，晏禾蠢得想自扇两个巴掌，这跟他问“其实屎挺好吃的，老师你为什么不试试”简直如出一辙的微妙。顾泽是什么人？数学老师，自律怪物，宁愿多做十道数学题也不肯浪费一分钟时间在无用功上的男人。
　　现在他竟然叫这样的人去试试毫无营养价值可言的游戏，这跟叫他去吃屎有什么分别？晏禾忍不住抱头，太丢人了。
　　顾泽轻笑出声，这一定是在嘲笑他，晏禾头低的更深了。
　　“你玩的开心就行。”
　　短短几个字，听在耳朵里，晏禾有一种“你吃的开心就行”的错觉。
　　面红耳赤地偷偷抠了抠车座，还是把王者卸了戒了吧……
　　…
　　回到家，晏禾背着书包就往房间走。刚刚在车上的时候，他就拟了一套完美的学习规划，今天下午的任务就是，看《老人与海》，背《老人与海》的解答题。
　　大海是人生竞技场的象征，老人是人类顽强意志力的化身，曼诺林预示着人类的生存状态，大马林鱼是美好的，鲨鱼是邪恶的。五次和鲨鱼搏斗，每次对象分别是，一条鲭鱼，两条星鲨，一条犁头鲨，两条星鲨，成群结队的鲨鱼。还有五次分别用的武器=_=鱼叉和绳子，绳子断了，鱼叉沉了=_=；绑着刀子的桨，钝了=_=；绑着刀子的桨，断了=_=；短棍；短棍，舵把，舵把折了=_=。
　　还有海明威“冰山理论”，他的《太阳照常升起》是“迷惘的一代”代表作……
　　妈的，这些全都要背！晏禾自我宽慰着，没事，《老人与海》篇幅挺短的，解答题也少，《三国演义》和《红楼梦》还没开始背呢，不哭不哭，挺少的，很棒很好。
　　一边安抚自己，一边坚定地向房间走去。迈出的每一步都像在囚车里奔赴刑场的紫薇和小燕子，内心煎熬指数爆表，还要唱着“今天的天气真晴朗，处处好风光”。
　　顾泽顿住解袖口的手，倒退回来，问：“你在干嘛？”
　　“死士”回头，神情悲壮：“准备去学习。”
　　顾泽点点头，总觉的晏禾说这话时，配上的表情有那么一丝一丝的喜感，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音：“嗯。晚上带你去个地方。”
　　在一个学渣（虽然现在是学痞，但晏禾依旧给自己定位：学渣）准备艰苦奋斗爆肝学习的时候，外人通常看不见他们糙皮厚肉下跳动的决心，每跳动一下都需要有发动辛亥革命一样坚定地勇气。
　　此刻，来自任何人的微笑对他们都是一种亵渎与不尊重。更何况还是不用背书的人，更像是幸灾乐祸。
　　晏禾转身走向房间，顾泽总觉得他的背影看上去更凄凉了。
　　今天意外地，顾泽没有来喊他吃晚饭。晏禾抓着手里的白皮练习册，这是学校专门复印的供文科生背诵的名著解答题练习册，心里透着一层薄薄的感伤。
　　在椅子上葛优瘫了一会儿后，有气无力地萎靡地坐起来，捏着册子继续背。想杀人了。
　　背完最后一个字，总算圆满的背完了三遍，晏禾感觉自己浑身都被学习榨干了。
　　摸出手机一看，呵！晚上10点了都！
　　把飞行模式关掉，顾泽的微信消息就蹦了出来。
　　**顾泽：背完了就出来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发送时间是在4小时前。他怎么知道我在背书？晏禾眼前一片黑，立马就回问了一句。
　　**顾泽：分贝挺大，书声琅琅。
　　**晏禾：……吵到你了？＇动画表情＇　
　　**顾泽：没有。
　　**顾泽：就是有点担心你。
　　**顾泽：你的声音听上去要死了一样。
　　……
　　走出房间，就看见顾泽坐在沙发上，像是坐了很久的样子。晏禾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快步走到门边换鞋：“……走吧，去哪里？”
　　一方面从来没有过这排场，有生之年竟然会让顾泽等了他那么久，另一方面，他也很好奇，顾泽要带他去的地方是哪里，深更半夜，孤男寡男，共处一车，想想就有点心驰荡漾。
　　顾泽面色复杂：“不急，你先去换身衣服。”
　　妈的，不说不知道。他居然现在才发现自己还穿着这么一声土不拉几的校服，差点酿成大祸！和顾泽晚上的约会，自己穿着校服的回忆，有那么辣眼睛的上一回就够了！
　　经提醒，晏禾立刻左脚踩着右脚跟，把自己鞋子踹了，小跑回卧室换衣服。
　　顾泽扶额，无奈的笑。
　　一阵周折后，出门的时候将近十点半了。心焦地下了电梯，坐上车，忍不住不解风情的第N次问：“顾老师，我们是去哪？”
　　顾泽道：“不急。”然后很认真的转过头问：“你肚子饿吗？”
　　原来不是去吃完饭。晏禾也认真的感受了一下肚子：“不是很饿。中午真的吃太多了。”
　　“顾老师，你不饿？”
　　“我煮了面条，看你背的太投入就没叫你。”
　　晏禾“哦”一声，愈发好奇，大晚上不吃饭会是去哪里？晏禾歪头看了看顾泽。他依旧高高帅帅的，开车时的表情认真而随意，这是一种很难表达清楚地感觉，似乎不能同时存在在一个人的身上，可是却又融洽的组合在一起，让人挑不出毛病。
　　大概是到了夜晚的原因，他把刘海放下下来，勉强有个三七分的乱乱的样子，把平时冷静锐利的样子削去了不少，轻而易举的让人联想到“温柔”两个字。
　　要是再配上一副金边眼镜就好了。晏禾眯起眼睛想。
　　“怎么了？”顾泽头也不回地问。
　　晏禾说：“没什么，就是在想，顾老师你的视力很好啊。”
　　“还可以。”
　　“你可以戴一副金边的眼镜，会很好看。”
　　顾泽挑了挑眉：“嗯？”
　　斯文败类的感觉，他喜欢。晏禾偷偷地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就手舞足蹈的解释：“我刚才想象了一下，很搭你。”
　　顾泽沉默了几秒：“……太骚了。”
　　难得啊，顾泽居然知道自己戴上眼镜会很骚，他一直以为他是个对外貌不甚在意的人，连自己帅不帅都感受不到的那种，只知道自己智商高不高，能力强不强，并且还是能用数值计算出来的人。晏禾有点震惊。
　　到达目的地后，晏禾更加震惊。
　　这地方他晚上来过一次，他没想过这么快就又来了。
　　对象还是顾泽！
　　这里是1912！
　　酒吧一条街啊！
　　

　　　　
第31章　【师生情】咸鱼三十次翻身
　　和钱子昂一起来；　是勉为其难。和顾泽一起来，就变成了圣地巡游，连路边贼眉鼠眼的大叔都变得憨态可掬起来。他们看起来是想上来搭讪拉生意；　目光却在看见顾泽时；　稳住了脚步，在原地搓手踏步。
　　月黑风高的夜晚；　又是这么一个容易发生事故的现场，晏禾按下激动乱撞的小鹿；　疑惑道：“诶；　顾老师；　我明天还要上课，你为什么会带我来这里？”
　　乍一听，好像充满了不情愿；　和对这个不靠谱大人的不满，但晏禾心里总有种矫情的“就算全世界与他为敌，顾泽也不会曲解他”的“心心相印”的感觉。更何况，连他都记得明天要上课；　顾泽更加不可能忘记。
　　他的眼睛在随意的刘海下显得更加深邃，他轻轻耸耸肩，望着被灯拉的修长的影子道：“不知道；　想带你来，所以来了。”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转过脸的时候；　整个人埋没在阴影里，表情看不大真切，嗓音淡淡的：“第一次。”
　　前半句明白了，颇有种王子猷“兴之所至，兴尽而归”的感觉，可是后半句他却听不太懂，与其说是不理解，更多的是不确定。晏禾快走几步上前，道：“第一次什么？”
　　晚风把他前额的头发吹的有些飘起，他的眼里仿佛有话，笑了笑，转身，带着份沉默的遗憾，继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