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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副导演盯着监视器看了半天，突然乐了，他指着屏幕跟徐尤说：“徐导，你快看这个镜头。”
　　屏幕上两个少年因为剧情需要扭头看了对方一眼，立马又动作一致的别过了头。
　　这一幕本来是要捕捉他们的一个眼神交流，谁知道这两个人竟然演出一种卓别林默片时代中夸张动作式的幽默。
　　“这两孩子都快变成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了。”副导演又无奈又想笑。
　　徐尤可笑不出来，他招呼那边帐篷里的两个少年过来，问他们：“你们那几天一起出去玩儿的时候也是这么尴尬吗？”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齐摇了摇头。
　　“那现在是怎么了，两个男生在镜头前扭扭捏捏的。”
　　楼唯又看了穆嘉辰一眼：“这不第一回跟男生谈恋爱吗？”
　　徐尤把手里的剧本放下“谁让你们演谈恋爱了，剧本里明确提到了吗？”
　　两个人又摇摇头。
　　“这一场讲的明明是两个少年趁着暑假偷跑出来玩儿的事，把你们脑子里那些的九流爱情剧都忘了，就当两个人写完作业出来放松。”
　　话是这么说，可等两个少年琢磨明白又废了不少功夫。
　　场记不知道第几次打板，楼唯率先进入角色。
　　周景亭拽着帐篷的一角问吴森：“你看看还歪吗？”
　　吴森拿的这顶帐篷不太好搭，塌了几次后周景亭脸上出现了几分恼怒，所以把浑身的劲都放在了手上，简直要把帐篷扯烂了。
　　“哎，你慢点儿！”
　　吴森的心情也不能说好，果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都快下午了，两个人还连一口水都没喝上。
　　“你拿的这儿什么帐篷啊，不会是你爷爷的吧？”周景亭有气无力的抱怨道。
　　“嫌这个不好，你怎么不拿啊？别废话，快拽好了。”吴森别了他一眼。
　　等两个人好不容易搭好了帐篷，周景亭站起来夸张的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瞬间没骨头似得倚在了吴森身上。
　　楼唯做这个动作时很明显感觉到穆嘉辰的身体僵了一下，他脸上瞬间也闪过些不自然。
　　徐尤喊了停，让他们再来一次，这一次穆嘉辰还是在楼唯靠过来时有抗拒反应。
　　第三次还是一样……
　　楼唯也奇怪，明明之前他还揽过穆嘉辰的肩膀，他也没有什么反应，怎么现在这个镜头一直过不了。
　　不过楼唯的情绪倒是丝毫不受影响，在第四次开始之前，他像做准备动作似得伸展四肢，然后左右环顾了一圈，突然从后面勾住了穆嘉辰的脖子想吓他一跳，谁知道两个都没站稳，朝着刚搭好的帐篷就倒了过去，帐篷塌了的时候正好把两个人盖在了里面。
　　等楼唯好不容易从帐篷里钻出来看见穆嘉辰头发乱糟糟，神色有些懵的坐在那里，他控制不住自己，咧嘴就笑起来，少年像春天的挺拔植物，在晴朗天气里散发着活力。
　　看见他笑，穆嘉辰也被感染了，扬起了嘴角，然后笑出了声。
　　这是楼唯第一次听到穆嘉辰的笑声，他伸出手很自然的揉了揉穆嘉辰的头发。
　　“傻子啊你！”
　　他们都没发现，徐尤的摄像机没有关，他看见他们倒在帐篷上故意没出声，然后站起来指挥几个摄影师简单的调整了机位。
　　现场的人看见两个人的动作都忍不住跟着露出了微笑，只有徐尤绷着一张脸，紧张的注视着他们的动作。
　　直到楼唯去揉穆嘉辰的头发，徐尤脸上才如释重负的露出来笑容。
　　就是这种自然流露的亲昵在镜头中才最容易打动人。
　　　
　　
　　





第15章　第十五章
　　“偷拍”结束之后，徐尤叫楼唯和穆嘉辰去看监视器，两个少年没想到自己玩闹的样子居然被记录下来了，脸上都有些微的尴尬，可是看着看着，楼唯慢慢皱起了眉头，等到看到自己伸手去揉穆嘉辰的头发时，他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
　　穆嘉辰也看的很认真，他不得不承认这一次真的比之前刻意去演的要自然很多。
　　徐尤把几个机位拍摄的片段都给他们看了一遍，然后又把之前他们一直不能进入角色时拍的几条找出来作为对比，让他们感受有什么不同之处。
　　“你们觉得之前拍的几条为什么过不了？”看完以后徐尤问他们。
　　“不够自然。”穆嘉辰在脑中慢慢回放刚才的片段，渐渐的他的记忆像一张纸被从中间切开，一半播放的是他和楼唯打闹的片段，一半播放的是之前刻意做的亲密举动。
　　楼唯点点头，赞同穆嘉辰的的观点，他补充道：“我们表演的痕迹太重了，太刻意了。”
　　徐尤一笑“表演是需要动机的，你的一切动作都要有逻辑，讲真实，如果过火表演只能让观众觉得反感。”
　　“你们动作里的逻辑依据在哪里？你们两个在戏里是相当熟悉彼此的好朋友，好朋友之间的身体接触会拿捏吗？”
　　“你们的表演我总结了四个字：故意亲密！”
　　“楼唯，你读过不少关于表演的教材，应该知道几乎所有书里都强调过还原生活状态，你们都是十七岁的少年难道少年的生活状态还需要去还原，接下来的表演我希望你们够真实。”
　　两个少年同时点点头，楼唯转头看了看被他们压塌的帐篷，忍不住又露出笑容。
　　一转眼就到下午了，徐尤又补拍了几个之前不太满意的镜头，就给两个少年留了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这个取景地的戏份有些特殊，没有其他角色的参与，所以徐尤选择集中拍摄，等天黑了继续接下来的戏。
　　徐尤和副导演考察了一下周边情况，确定附近会有萤火虫出没，现在要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拍一个打篮球的戏份就行了，剩下的只能晚上再说。
　　楼唯和穆嘉辰早上四点就起床了，中间也一直没有休息，现在抓住机会钻进帐篷枕着书包就睡着了。
　　场务进来叫他们时，两个少年面对面，脑袋靠着脑袋睡的正香。
　　正巧场务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看到这一幕眼睛都泛光了，虽说YY未成年人似乎不大地道，可这对CP她萌好久了，姑娘忍不住掏出手机，偷偷拍了几张照片后才把他们叫醒。
　　接下来要拍的这场篮球戏在徐尤记忆里一直很清晰，当时自己和孟淮宇偷跑出来露营，没想到几间小平房后面居然是一片大空地，空地上立着两个锈迹斑斑的篮球架，木制篮板也变形了。
　　可他们两个人像是收获了意外之财，装好帐篷就兴奋的打了一下午篮球，孟淮宇痴迷篮球，到哪都带着。
　　徐尤记得他一直想考体育学院却得不到家人的同意，那一次露营其实也是变相的赌气出走。
　　徐尤篮球打的也不错，孟淮宇期中考试没考好在家关禁闭时他一个人闲着无聊，苦练后仰跳投，终于掌握了孟淮宇不会的技能。
　　所以这一次孟淮宇别着劲，不许徐尤教他，从白天练到了晚上，两个人一个练，一个坐在空地上撑着手电筒给他照亮，后半夜时居然飞来许多萤火虫……
　　这段往事蛰伏在徐尤记忆里，消失了似得。
　　孟淮宇去世后，徐尤一开始像是屏蔽的痛觉，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过，直到有一天夜里他做梦梦到了当时的这个场景，醒来以后发现自己捂住心口，已经泪流满面。
　　徐尤记得中学音乐课本里有一首歌叫《送别》，当时他正处在叛逆期，还胡乱篡改过歌词，等到后来真正唱懂这首歌时，孟淮宇已经成了他夕阳山外山下零落了的知己，果然……今宵别梦寒啊。
　　……
　　篮球是楼唯最擅长的运动，他看到道具组搭的破旧篮球架一副等不及想试试的兴奋模样，可穆嘉辰就没那么高兴了，他的篮球打的不是一般的——烂！
　　等两个人从道具组拿到球，楼唯才发现穆嘉辰是一个运球都动不动运丢的菜鸟，还好电影里的打篮球的镜头为了凸显演员球技高超，不会使用连贯镜头，可是这么菜是不是也不太好？
　　楼唯为了防止穆嘉辰挨批，决定对他进行短暂的篮球集训。
　　他给穆嘉辰设计了几个动作，在这几个动作里两个人有配合的进行了篮球“表演”，只要穆嘉辰的动作不错，他们两个就能演的下去。
　　其实这是投机取巧式的集训，穆嘉辰却一副虚心好学的样子，认真记住了楼唯规定的动作，两个人还没练几遍，下一场戏就要开拍了。
　　这一场里穆嘉辰打篮球的场景很短，还真用楼唯设计的那几个动作蒙混过关了，楼唯心里暗暗惦记着，等换了取景地，有别的演员戏份穿插时，他一定要利用空余时间帮助穆嘉辰提高篮球技术。
　　很快，拍摄又碰到了难题，徐尤想拍一个盖帽的过肩镜头，可是楼唯和穆嘉辰的弹跳力不同，穆嘉辰根本盖不到楼唯。
　　而且徐尤想拍的居然是在跳跃状态下的过肩镜头，那么摄影机和演员之前的配合就至关重要。
　　楼唯一开始还能跳起来，可是一条一条拍下来，他的体能在不断消耗，到了后面已经缺乏弹跳的爆发力了，穆嘉辰没有学过盖帽，全凭着和楼唯的配合才能完成这个动作，可是徐尤一直不满意摄影机的位置角度，两个少年脸上渐渐出现了疲惫。
　　如果这个镜头今天完不成，那么接下来的戏份就要延时，整个拍摄进度就拖下来了。
　　徐尤最后决定自己拍摄，他调整了好几个位置，在楼唯跳起来时准确的捕捉到他手上篮球的位置，穆嘉辰从楼唯身后跳起来时，徐尤借助穆嘉辰的肩膀，迅速给了拉背位置，然后镜头后撤，把画面中心调整到了篮球上。
　　穆嘉辰盖到楼唯的球时，两个少年落地以后相视一笑，如释重负，篮球弹了几下，慢慢滚远。
　　这一场耗时太久，接下来就是对楼唯体能的考验，他之前学过后仰跳投，可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楼唯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顺利完成后面的镜头。
　　……
　　天渐渐黑了，坐在一旁的吴森打量天色后问周景亭：“还练啊，真不用我教你？”
　　周景亭自己在沙地上画了一条中投线，他坚决的摇了摇头，目光炯炯的盯着破旧的木质篮板。
　　吴森也没再阻止，他把书包里的小手电筒拿出来，为周景亭照亮。
　　穆嘉辰自从听过徐尤说演员要还原生活状态后，他仔细琢磨过吴森的性格，努力让自己的情绪调整到积极的状态，果然接下来的几场顺了不少，而且他发现楼唯很有天赋，只要楼唯入戏，自己一定能被他带着进入角色。
　　他换了个手拿手电筒，想把书包里的吃的掏出来，可是书包里的东西多，一只手怎么都翻不到，穆嘉辰自然而然的用嘴巴咬住了手电，这一定是吴森会做的动作。
　　周景亭突然发现照在篮筐上的光不见了，他扭头一看，吴森刚从包里找到吃的，正双手并用在拆包装纸。
　　吴森感觉到了周景亭的视线，他仰头看过去，嘴里小手电筒的光正打在周景亭手里的篮球上。
　　周景亭的表情看不太清楚，他似乎笑了一下，又转过身面对篮筐，他这一次跳起来时非常随意，可属于年轻人的跃动生命力附着在了他手里的篮球上，他右手半弯，举球过头跳起来时，整个人在微弱的光下只剩一个黑影，可是少年身材颀长，动作标准，在暗影里也让人想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这一次，他成功了。
　　吴森似乎有些吃惊，他把手电筒又抓在了手里，周景亭跳完以后的这个反应就是转身去看吴森。
　　吴森坐在地上，他仰着头。周景亭站着，两个人沉默了。
　　手电的微光打在两个人中间的空地上，光晕往外散，只蔓延到两个少年脚边，像是把他们分割在了两个空间，整个气氛有些奇怪。
　　是吴森先反应过来的，他一转手电筒，直直照住周景亭，然后惊叹道：“牛啊你，这么快就学会了！”
　　周景亭这才笑起来，他把篮球捡起来，气喘吁吁的挨着吴森坐了下来。
　　“来来来，把你的吃的都拿出来拜大哥吧！”
　　吴森扔给他一包吃的，然后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儿，把手电筒放在了地上。
　　徐尤把最后一个镜头聚焦在了地上的手电筒，窄窄的一道光又一次把两个人分割开。
　　周景亭的最后一句台词是：“快看，有萤火虫！”





第16章　第十六章
　　楼唯说完有萤火虫，穆嘉辰真的下意识看向他指的方向，那个方向只有一排工作人员。
　　人太多了，拍摄灯光也打的亮，夜里的萤火虫不知道都躲到了哪里，徐尤安排了摄影师离开人群去拍摄，然后让两个少年休息一下，继续下一场。
　　楼唯和穆嘉辰并排坐在一起，他扭头看见穆嘉辰手里握着矿泉水瓶，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哎，别不高兴，等一会儿咱们拍完了，工作人员收拾器械时，咱们还有时间去看萤火虫。”
　　心思被楼唯猜中，穆嘉辰觉得有些尴尬。说来也奇怪，往常他不开心了只有唐晴能察觉到，认识楼唯明明没有多久，他居然每次都能及时照顾自己的情绪。
　　这种感觉挺奇妙的，十七岁的穆嘉辰不甚了解，也没有办法准确的描述，直到很多年以后他慢慢明白：
　　世间万物都藏在自己的茧里，唯有楼唯找到了他，并于遥遥之处理解着他。楼唯对他而言就是生命中唯一的知己。
　　可现在这个时刻，穆嘉辰还只是觉得楼唯是一个挺会照顾人的合作伙伴，所以楼唯每次迁就他的情绪时，穆嘉辰都担心自己在他心里不会像个动不动就耍脾气的小姑娘吧，有时候他反而害怕楼唯时时刻刻在自己身边。
　　“不用了，我只是没真正见过萤火虫，所以有点儿好奇。”穆嘉辰摇了摇头，拒绝了他。
　　楼唯也没坚持，两个人休息了一会儿又开始准备下一场了。
　　今天拍摄强度大，加上楼唯在篮球场上不断重复跳投，整个人到了这会儿已经没有多少精神了。
　　这一场比较简单，徐尤像哄孩子似得蹲在两个少年面前说：“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楼唯猛的往起一站，在原地跳了几下，晃着胳膊说：“热血青年又复活了！”
　　徐尤用手里的纸轻轻敲了敲楼唯的脑袋，对着穆嘉辰和善的笑了笑。
　　在这个取景地的最后一场戏开拍了。
　　“Action！”
　　周景亭正要拆零食的包装袋，突然抬起手指着不远处跟吴森说：“快看，有萤火虫！”
　　吴森抬头望过去，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我去，我还没见过这么多萤火虫呢，咱们过去看看吧！”
　　说走就走，吴森背起书包，周景亭抱着篮球，两个人朝着发光的方向过去，可还没走多远，吴森一脚踩进了一个臭水沟里，他抬起脚的瞬间，自己竟然干呕了一声，周景亭嫌弃的往远跳了几步。
　　“我说你这眼神不太行啊，这么大的坑都能踩进去。”周景亭躲远时还不忘幸灾乐祸。
　　下一秒，吴森一抬脚就朝着他的屁股踹过去，周景亭整个人都摔进了水坑里，他骂骂咧咧的站起来，正要跟吴森算账，突然发现自己的篮球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吴森手里。
　　楼唯这个场景琢磨了很久，他曾经对着镜子练了很久的面部表情，终于在今天完美诠释了周景亭那种气愤转谄媚的细微动作和夸张表情。
　　穆嘉辰看到他的丰富的表情一时有点儿想笑，可是台词还没说完，整个人只好憋着笑开口道：“你这腿脚不太行啊，怎么跟纸糊的似得。”
　　穆嘉辰脸上的神采在这一刻是属于吴森的，他颇为嚣张的微微一仰头，终于对着楼唯大笑出声。
　　这声笑是属于谁的，穆嘉辰自己也不知道，可是他笑的很酣畅。
　　周景亭也跟着嘿嘿一笑，然后跳出水坑，伸手就要接过自己的篮球。
　　开玩笑，现在把篮球给你，下一秒被踹下去的就是我了。吴森灵活的转了圈，躲开了周景亭的手。
　　“喂，你再这样……”周景亭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吴森手里的篮球已经朝着帐篷的方向飞出去了。
　　周景亭就像丢了孩子的小爸爸，他冲着吴森屁股踹了一脚，赶紧就去追自己的篮球了。
　　两个人回到露营地打闹了半天，说好的看萤火虫也没能成行。
　　等到换了脏衣服躺进睡袋后，周景亭突然吹了声口哨又坐了起来，他从书包里翻出一个气球吹起来，然后用自己的之前做了准备哄女生的荧光粉在气球表面简单勾勒了一只昆虫的形状。
　　周景亭把这只气球用线绑上系在了两个人的睡袋中间，这样只要关上手电筒，头顶上方就好像飘着一只萤火虫。
　　吴森嘴上虽然嫌他幼稚，可看着头顶上摆动着的气球，还是勾起了嘴角。
　　周景亭翻了个身，面对吴森，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吴森以为他睡着了时，他小声说：“吴森，我喜欢你……”
　　孟淮宇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徐尤眼前，他看见少年眼睛比星星明亮，那个少年说：“徐尤，我喜欢你……”
　　过去和现在，记忆和电影重叠在一起，徐尤和周景亭一起等待着吴森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