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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云流水-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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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齐家大少就不是个东西了,先前说人家风云不三不四,好嘛,原来是跟你弟弟不明不白,倒打一耙,小人做派。贺小姐若听了,要不屑了。齐二少更是巨冤,那晚他求饶磕头哭到天亮,怎么转头就成风流韵事!于是自作聪明,开始不停地解释,这回越描越黑,齐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后来宋、齐两家谁也没捞着好处,贺大小姐给皇帝看上眼,入宫了。
  宋母宋父扼腕不止,宋长风却暗暗高兴,能晚婚一年是一年,倒是楚行云叹气,贺大小姐如此风骨,偏嫁了个注定要娶很多女人的男人,可惜可惜。
  类似的传言谢流水还听过很多,半真半假,他也没时间桩桩件件都去查。反正论风流,宋大少、齐二少都是俊逸人物,行走江湖,大概也不乏美人,当年不夜城那小鬼头还真是长大了,桃红柳绿,吃香喝辣,好不痛快。
  其实,要是谢流水真去查,就会知道,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楚行云就是个活例子,心有白月,不问桃花。
  这酒肆里的小二一边打嘴仗,一边把酒菜给谢流水上齐了,转身走几步,忽被一人拉住。
  此人是对面华碧楼的伙计,名叫小陈,他低声道:“明日中午,宋家大少爷约楚侠客在华碧楼吃饭,你这么崇拜他,想不想亲自看一眼?我给你开个小门儿?”
  小二摇头说去不了。谢流水一字不落地听了个正着,他慢慢地将酒囊和牛肉一并收进袋里,正好遮住了袋中那几张人'皮面具。
  如他这般的人,见不了光,都得披着几张皮来活。
  临走前,谢流水看了眼那位在华碧楼的伙计小陈,心中有了计策之三。
  此计纰漏极多,蠢且麻烦,不过要是这样他都能成功,那就是宿命了。
  成则天意,败亦天意,死生有命,他就试这么一次。
  此时,酒肆里叨叨楚行云的人也出来了,两个在前,一个在后,谢流水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子,施了个回转力,扔过去。
  “咚、咚。”
  “我操!谁他妈打老子?你小子活腻了?”
  “神经病啊我动都没动!你欠抽?”
  “妈逼的你没动这石头会自己飞过来?讨打!”
  谢流水看了眼扭作一团的三人,笑了一下,溜走了。
  第二天,宋府。
  “哎?大少爷!这天还没亮的,您赶哪儿去?”
  “中午约了行云去华碧楼赏花。”宋长风一边说着一边牵过爱马,“左转角那雅间,风景最好,老板不许预订,只许本人当日拿现银去订,我现在不去占,只能拱手让人了!”
  “大少爷!这种占位子的小事交给我们下人不就行了,何必您亲自……”
  话音未落,宋长风早已飞身上马,扬尘远去。他一路飞驰至华碧楼前,身着金丝印花圆领长袍,腰佩上好羊脂白玉,华碧楼前打扫的小厮见来者姿容不凡,忙迎上去招待。
  “宋家大少!”宋长风半只脚还没迈进门槛,掌柜已一脸惊喜地迎上来,“小陈!还愣着干啥!还不快去给宋少奉茶!”
  “不叨扰。”宋长风温和一笑,“宋某来此,只是想订左转角的那间雅座,不知……”
  “自然自然!那雅座也就适合宋少这样风雅的人物!”说完又压低了嗓音,“宋少若是喜欢那间,以后随便差人来说一声,我们华碧楼定然随时为您留着!”
  宋长风微微摆手,他不想与掌柜长谈,订好座,三言两语便告辞了,刚跨出门,就见小陈已殷勤地把马牵来,宋长风见他面生,顺嘴问了一句:
  “新来的?”
  “是是是,东家忙不过来,叫我来搭把手。”
  那小陈狗腿地哈着腰,又道一声:“宋少!您慢走!”
  宋长风略一点头,纵马离开。他回身看了看华碧楼,不禁感慨,十年前的小铺,竟成了临水城最繁华之地,只是话江湖的掌柜和吹牛皮的小二,却见不到了,有趣的人都走了,徒留这金玉楼、铜臭屋。
  毕竟十年,终究物是人非。
  念及此,往事忽上心头,想起十五岁那年,在桃林见楚行云舞剑,宋长风恍了心神。
  或许是这一恍,也或许是三月暖风熏人醉,宋长风竟没察觉到自己的爱马,走得过慢了。
  华碧楼前的谢流水,顶着一张伙计小陈的脸,看宋大少绝尘而去,嘴角微微一翘。
  午时,见分晓。

  ☆、第三回  遇恶水
  杏花微雨风云话,
  物是人非不相识。
  和风暖雨杏花飞,碧水畔,杨柳依依;雕甍秀闼絮落,楼宇间,裙袂鲜妍。这三月的临水城最是让人惬意的,再加上即将举行的斗花大会,更是一日比一日得繁华热闹。
  然而楚行云却过得很不爽。
  他自十日前,自废武功了,曾经闻鸡起舞,如今日日睡到日上三竿,身体愈发困懒。
  没办法,想把踏雪无痕练到十全十美,就须得武功尽失三个月。楚行云本想窝在家里会周公,可宋长风偏拉他去华碧楼喝酒赏花,无奈,从被窝里挣扎起来。右手从枕芯中摸出一片残玉,戴在脖颈上。
  这坠子虽是断琼残玉,却是罕见墨玉,在光下还透着一丝紫,玉石行话,这叫“麒麟瞳”,若是当年完璧时,说个“价值连城”也是折辱了。
  这是那人送他的。
  说好听了是送,其实是他自个儿捡的,当年那人的完璧之玉摔成两半,后来那人走了,楚行云便想起来去捡,可惜,只捡着了半块。他串成坠子,珍重地戴了十年。
  残玉触着胸口,凉如当年月色。
  今日是三月十六,算来,他和那人,分别整整十年了。
  往事难回首,且看今朝。楚行云盥漱整衣毕,顺道瞧了眼黄历,上有四字:
  诸事不宜。
  尽信书不如无书,黄历也是如此,君子有言在先,应当按时赴约。
  于是楚行云纵马踏街,至华碧楼前。
  宋长风早就等在雅间了,隔着窗子,一眼便望见楚行云,一袭白衣,自有入格风流,环佩叮当,骨体清英雅秀。
  就像多年前,桃林初见那般,撞进他眼里来……
  宋长风正想着,楚行云已撩了绣帘进来,与他对坐。
  “行云!来,你最爱吃的杏花糕!”宋长风说着,又帮他斟了一杯梅子酒。
  寒暄片刻,楚行云拿起青瓷酒杯,漫不经心地小酌一口,道:“你刚升了个大官,说说,最近都做什么了?”
  “你少拿我开玩笑,就因我爹的关系,官位升了那么点,现在人人见我,都恭敬得要命,看着都心烦。”
  “官升了,事也变多了吧?”
  “那倒没什么事。”
  楚行云笑一笑:“新官上任却没事?恐怕不是真的吧,要么你有难事,要么你有心事。”
  “嘁,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如今你武功尽失,我本不想跟你说……”
  接着,宋长风把嗓音压到极低:“李家昨夜入了花贼,千金怕是……没有完璧之身了。”
  楚行云端着酒杯的手蓦地放下,惊疑道:“李家世代为官,门禁森严,怎么会……”
  宋长风摇头叹息:“昨天李大人连夜赶来,说千金小姐的贴身侍女,也是被辱了身子,但神智比小姐清醒得多,据她回忆,那花贼从脸颊一直到脖子,有一条粗长刀疤。”
  “采花大盗——不落平阳?”
  此人楚行云也早有耳闻,不落平阳自十年前出道江湖,靠轻功浔阳步和春‘药落红泥,专门潜入王孙侯门的千金闺房,毁人清白,据说为了让世人方便辨识他,自己拿刀从左脸颊到脖子,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而且每得逞一次,就用白帕沾了落红,题诗一首:
  自古英雄出少年,盖世武功无人敌。
  只因深恨朱门臭,不落平阳落闺房。
  之后便把帕子随意丢在庭院里飘然而去,偏他这十年来还从未失手,因而得了个“不落平阳”的名号,恨得各路高官贵胄牙痒痒,却又家丑不可外扬,只敢差人去把悬赏金再翻上几番。
  如今李家摊上这事也是无奈,茫茫人海,去哪里寻这个除了刀疤和名号一概不知的采花大盗?
  “哎!不说这些了,白浪费了良辰美景,这次请你来是赏花尝酒的,不过,你可先要自罚一杯。”说着给行云的酒杯满上。
  “喝酒自然可以,可罚酒总要有个由头吧?”行云举起酒杯笑着道。
  “罚你十日前,一声不响地就自行练功!”宋长风责备地看了他一眼,“踏雪无痕一至九成,最是稳妥扎实,可你偏要去追求最险的第十成,还自废武功!万一三个月后筋脉不通,真的功力尽失怎么办?况且你又何苦选在这节骨眼上,四月初就斗花大会了,连年都是你第一,偏今年不去,江湖上又要有传言了。你虽没什么宿敌,可嫉恨你的也不少,到时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平白让我这个做兄长的,吊着颗心七上八下,你说该不该罚?”
  “罚!”楚行云爽快地应了一声,一仰头,颀颈稍昂,锁骨微露,喉头滚动,一杯下肚。梅子酒潋滟了他的唇色,看得宋长风不免心头一悸。
  楚行云放下酒杯,觉得这梅子酒虽入口甘醇,润了喉咙却有一股化不开的酸味,久了,更有一股涩味硌在喉间,难以下咽,华碧楼的酒不该是如此滋味,他用筷子夹了块杏花糕,想压一压涩,没想到夹得略急,糕点一晃似要掉下,楚行云连忙低头,一口叼住。
  宋长风见他少有的孩子气,不由轻笑,又见楚行云两排整齐的贝齿,咬在淡粉杏花糕上,云纹对襟缎袍,衬得左下巴一点痣秀媚可人,这么低着头时,露出小半截天鹅脖,玉似的白润。
  窗外,杏花微雨。
  宋长风正心神拂乱,忽而,楼下传来一阵高声叫骂:
  “你们这破店也是欺人太甚!我们家主子不愿仗势欺人,故意隐了姓名,早早派我来订上上座,你们华碧楼门都没开,老子就等在那儿了!你们倒好,拱手就送给宋家那王八羔子,为的就是他今年升了那点儿屁官?现在他在那吃香的喝辣的,倒晾着老子在门口淋雨!”
  “这位爷!您先喝杯茶消消火,不是我们掌柜的有意……”
  “放你妈个屁!”暴怒的客官一把摔了茶杯,打得小二踉跄趴地,小二当即吓得口不能言、两股战战。
  在座也不乏江湖义士,有些看不过眼,想出手相助,那位客官似在气头上,并不注意,他横眉倒竖,虎眼一瞪,继续恶狠狠道:“你们华碧楼势利,行!你们狗眼看人低,也行!”说着,一把揪住小二的头发,将他硬生生拽起,“你们先去街上打听打听,回来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我主子,单姓一个‘薛’字!”
  小二一听“薛”字,登时腿就软了,躲在屏风后的掌柜,只觉眼前一黑,在座的江湖侠客,手也都安分地收了。
  “薛”乃皇族之姓。
  若再说这临水城的薛姓,那便是甚得圣宠的薛王爷与薛二爷。
  这二位爷一母所出,兄弟同心。得罪王爷已是大难,偏偏还是“一石二鸟”,掌柜深恨自己倒霉,清晨开楼时,门外分明没有这位客官等着,但这人是薛家的人,他说有,那就是有的,没有也得有!
  那客官见大厅内静默无声,皆是被“薛”姓震慑,不免冷笑:“既然掌柜这么看好宋家大少,那我且去会一会,坐在薛家订的座上,是何等风雅的人物!”
  语毕,那位客官一个翻身,就已一步百阶,飞身上楼,正想一把扯下雅座绣帘——
  突然劲风一凛,“噌”地一声,一把银勺破空而出,他迅速弓腰腾空,侧过身子,却仍觉腰际处利器冷然,待落地时,果然擦伤了。
  再回头看,那把银勺无一点真气,却狠狠插进身后的雕花木栏,入木已三分。
  雅座内的宋长风赞许地看了眼楚行云,行云则用口型无声笑答:
  “武功全失,身手具在。”
  本以为这一招,能让帘外人放恭敬些,没想到那位客官仍是粗鲁地闯进来,看也没看宋长风一眼,目光就黏在楚行云身上。
  楚行云瞬间一麻,仿佛被蛇盯住,给剥光衣服,叫蛇信舔遍全身,一股恶寒直升入脑。
  “我说是谁能引得宋家大少亲自订座,原来是名扬天下的楚行云、楚侠客啊!这风、云、人、物,果不虚传。”
  他故意把那“风云”二字念得极是千转百回,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暧昧,接着,又压了点嗓音道:“都说风云自是出入成双,正好一个长风,一个行云,连名字都是对仗工整,可见是月老牵线、天作之合了!”说罢,自又促狭地笑了一声,轻佻之意溢于言表。
  宋长风刚想反驳,就听楚行云已淡然出声:“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世间重名者不计其数,王爷府里的人,想来是不会肤浅到就用名字去评断是非的。”说着,他右手不经意地把玩起另一支银勺。
  “楚侠客言之有理,不过,话又说回来,若真要论及对仗工整,‘宋长风’这三个字,倒该配一个‘杨万里’才是。”
  楚行云摸不透这人到底怎么个意思,老揪着名字不放,可那客官却并未给他思量的空隙,已开口道:“只是在下不知,楚侠客以为自己的名字,要对一个怎样的才好?”
  真是莫名其妙,若不是武功尽失,楚行云才不跟他废话,直接摁住打!
  然今非昔比,他只得按兵不动,那蛇一样的目光又爬回来了,这一次,楚行云无谓地抬头去看,正好撞进对方极是轻浮露骨的眼神中。对方见他看过来,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噙着嘴角一点放肆轻佻的笑,回:“楚侠客要是一时想不出,也不打紧,来日方长,鄙人谢流水,随时愿洗耳恭听!”
  楚行云顿时嘴角一僵。
  谢流水,楚行云,正正好的“行云流水”四个字,已是对绝了。便是这世间词句千万万,也再难寻替。
  

  ☆、第四回  闹华楼
  一闹华楼负情债,
  三追逃客误终身。
  听此,宋长风懂了,对方就是来挑衅闹事,了无干戈化玉帛之可能,于是虽面善如常,却暗暗运起真气道:
  “看来这位仁兄与我们楚侠客确是缘分不浅,这名字对的可真是巧,既然有缘千里来相会,不如且坐喝一杯?”
  “我看还是罢了!”谢流水冷笑一声,“别让人看见薛家订座的小厮倒和抢座的人共席喝酒,那成什么话了?”
  “既如此,那宋某我也不久坐了,这位子,还是还给您吧!”
  说罢,宋长风正要起身,却被谢流水在肩上轻轻一按。
  一瞬间,一股纯厚混沌的真气灌顶压来,竟让宋长风无法站起。
  宋长风心中暗叫不好,谢流水笑着道:
  “宋家大少是何等儒雅的贤士,必知这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难不成抢了薛家的座,挥挥袖子就能走了?何况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宋家想还这个座,先掂量掂量拿什么来还吧!”
  霎时,只听“噌——”地一声,银光一闪,一把长勺破空而出,谢流水立刻退开一步,宋长风趁此一个旋身就立在行云身侧。
  谢流水望着已是九分入木的银勺,微微一使力,竟全部拔出,回头调笑般对楚行云道:“同一招,谢某可不会中两次。”
  楚行云恍若未闻,依旧泰然自若地坐着,道:“这位子原是掌柜弄错了,并非宋家有意刁难,薛家皇室贵族想来也不稀罕一小间雅座的,况且……”
  说到此,他故意顿了一下,古潭深潭般的眼睛看过来,凌厉的目光仿佛能将人剥皮削骨,直看到血淋淋的心脏里去,谢流水顿觉右眼皮突突地跳起来,只听楚行云凛然道:
  “这普天之下,是当今圣上的王土,难不成也是城东薛家二王爷的吗!”
  说时迟那时快,楚行云抬脚就将整张桌子一掀,宋长风在旁顺势就推了一掌,谢流水面对迅疾而来的旋桌,也不躲,一个手刀斩钉截铁地就劈了下去,竟将整张榆木桌生生劈断!
  趁此空隙,宋楚二人已退至帘子处,宋长风抄起绣帘,真气一运便舞了过去,遮了谢流水大半视野,这贼人正欲抽匕首,忽然被一挡,心中微觉不妙,顿时气流微动,他忙一腾空,果见四只筷子穿破绣帘,“倏”地刺来。
  楚行云见他躲过,也不急,抬脚就踢起一块碗,那碗带着热粥,直飞谢流水胯`下。
  谢流水顿时神情一僵,没想到江湖中潇洒磊落的楚侠客也会如此攻人不备,他在空中略微狼狈地一个鲤鱼打挺、凭空借力,要害处是险险地躲了过去,但落地时,脸上却仍被溅了两大滴热粥。
  刹那间,谢流水的脸突然就像泥菩萨遇了滚水般,一下子化成稀汤,整个鼻子歪斜,眼睛也往下掉——
  宋长风心下大骇,这贼人逃过身侧时竟忘了拦住!
  眼见他就要蹿下楼去,楚行云却在电光火石之间反应过来,一个出手如电,将谢流水脸上那层皮“刷——”地揭下——
  那左脸颊到脖颈处,赫然是一条粗长刀疤!
  采花大盗——不落平阳!
  顿时,大厅内一片哗然,行踪不定、赏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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