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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1-5卷)-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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潞儿一直都是傅瑾身边最受宠的丫头,虽是受了责备,这会儿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竟是没一会儿就又绕到另一边低声说道:“不过小姐,如此也好。老爷对徐七公子赏识的有些过头了,竟是把人一直留在家里,之前下人们都说老爷是把人当成乘龙快婿看的。如今这事情一闹出来,老爷总不至于拿您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话还没说完,就只听叮当一声,竟是傅瑾劈手砸了手中的珠钗,那上头大大小小圆滚滚的珍珠滚得满地都是。吓呆了的潞儿见傅瑾霍然起身怒瞪着她,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慌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然而,一贯待人和颜悦色的傅瑾竟是压根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叫来了一个管事妈妈,二话不说就吩咐把人拖下去。
虽说是养女,但傅瑾自打被抱进镇守太监府就是黄氏养育,上头养父宠爱兄长疼爱,面上天真烂漫,可却是聪明剔透,骨子里更是自视极高。从潞儿口中得知家中下人竟是在私底下嚼这样的舌头,她吩咐妈妈把人拖走后,就立时去了养母身前,屏退了人抱着黄氏的膝盖就是好一番哭诉,一时黄氏亦是为之大怒,当即吩咐把潞儿远远卖了,又传令上下不得再议论徐勋的事,违者潞儿就是下场。这一番整治下来,府里固然是一时鸦雀无声,可等傅容辗转听说了此事,虽说震怒于那些刁奴竟然敢传这等话,可最后却不免嗟叹。
“刚则易折,听到这些闲话就这样大动干戈,这丫头……太傲了。”
徐勋虽不知道这样一场小风波,可傅家下人们见他从最初的趋奉到如今的如避蛇蝎,他自然不会觉察不出来。傅容那儿倒是一如既往,隔三差五召了他去讲京城的风土地理,人情世故,各家大佬世家等等,可从前还会偶尔拿女儿傅瑾出来打趣打趣,接连这几天却是根本不提。面对这样的变化,徐勋反而如释重负,整个人连走路都轻快了不少。
这街头流言转眼就传了大半个月,渐渐有鼻子有眼越发像模像样。于是,早先还对此不屑一顾的魏国公徐俌第一个沉不住气,亲自登门寻傅容长谈了一次,紧跟着就是郑强不请自来。而国子监祭酒章懋让傅恒安给徐勋捎来了口信,道是空穴来风必有因,让他闭门谢客好好读书;抱病在床的应天府尹吴雄则是让徐迢带着徐勋去见了一回,教诲说追查谣言源头固然要紧,但谣言止于智者诸如此类云云。
当这么一件事眼见得就快要满城皆知的当口,太平里徐氏长房那边,因为挨了那一顿板子而心生怨毒的徐劲,竟是又支使人做出了一件让南京上下人等都瞠目结舌的事。这天一大早,棒疮还没养好的他就让人抬着到应天府衙门口,咚咚咚又擂响了那告状的立鼓。不消一个时辰,金陵地面上的各家大佬就全都得了消息。
“这丧心病狂的狗东西,他居然敢挖了徐良儿子的坟”
别说傅容大吃一惊,就连徐勋闻讯亦是始料未及。见徐良得知徐劲在衙门控诉说,自己儿子坟中那一口薄棺材是空的,足可见当年是把儿子送给了徐边,有意混淆徐氏血脉,立时从呆滞到暴怒,旋即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徐勋顾不上别的,慌忙拔腿追在了后头。奈何徐良冲到马厩直接解开一匹马,竟是连鞍辔全都不用,割了条绳子就这么骑了出去,才刚学会策马慢骑的他唯有望尘兴叹的份,只能等着马厩里的马夫给他另备了一匹马。
然而,他却没有直冲应天府衙,而是出了常府街绕了个圈子先去了里仁街直接找到了慧通。见和尚同样先是大吃一惊,紧跟着就怒形于色地表示这一茬决计不是他挑唆的,他明白和尚终究和徐良老交情,断然不会为了把事情坐实,而暗中指使徐劲去做这勾当,于是也来不及多说就调转马头直奔应天府衙。结果在门口刚一下马,他就得知徐良刚刚冲进理刑厅,一巴掌就把徐劲给扇昏厥了过去。
“这徐大叔……”
口中喃喃念叨着这四个字,徐勋心里却能理解徐良的冲动。要是当年谁敢挖了他父母的坟,他也决计会二话不说先把人打成猪头再说。于是,在那差役的指引下到了理刑厅,见那公案后头的沈推官死板着一张脸,而徐良则是被三四个差役死死摁住,至于一旁担架上的徐劲赫然是人事不知,他赶紧上前赔笑说了几句好话。好在沈推官只是恼徐良擅闯公堂,却更痛恨徐劲这不择手段,因而不过是呵斥了徐良几句便不再追究,却吩咐把昏迷的徐劲以发冢的罪名下了监牢,又将抬着徐劲过来的几个小厮仆役全都赶出了应天府衙。
事情闹到这份上,各方哗然,太平里徐氏长房更是一团糟。跟着徐劲去了应天府衙的小厮里头,只有一个回家报信,其余的都跑了,徐大老爷得知之后就很干脆地一头栽倒晕了过去,在下人们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凉水折腾了许久之后,他方才悠悠醒转,得知徐大太太竟是去衙门吵闹,他苦笑一声便艰难迸出了一句话来:“派人把族长三老爷请来,我要休妻,我要把那个逆子逐出家门”
长房休妻也好弃子也罢,扶着徐良出了应天府衙的徐勋根本无暇理会。此番这事情虽是慧通的手笔,但由头是他挑起来的,眼下他见徐良这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时忍不住生出了深深的自责来。
“大叔,都是我……”
“什么都别说了。”徐良干涩地吐出了这几个字,旋即僵硬地扭动脖子看着徐勋,“陪我去喝酒。”
第一百二十章 刀锋箭镞的杀机
徐良说的去喝酒,当然不是魁元楼清平楼这些达官显贵赏酒赏月赏美人的风雅地方,而是真正放开心怀只求酩酊大醉的去处。一间统共只能摆下四张桌子的小酒肆中,此时此刻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桌子上两个粗瓷大碗,底下一个空酒瓮翻倒在一边,徐良正提着另一个沉甸甸的酒瓮站在那儿倒酒,底下还有另一个泥封都未除去的酒瓮。
作为陪喝酒的,徐勋自忖酒量也还不差,可是面对徐良这种喝酒如喝水的架势,他仍然是完全扛不住,两次茅房一去就只能浅尝辄止,变着法子在旁边相劝。然而,他的那些话却都被徐良当成了耳旁风,就只见这五十不到的老汉这次一口气又是一大碗灌下去,旋即一抹嘴脸上通红地打了个酒嗝,嘴里终于迸出了两个字。
“痛快”
“大叔”
徐良见徐勋这一声叫得已经有些焦躁,顿时呵呵一笑,使劲晃了晃脑袋,刚刚因为大量烈酒下肚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神又露出了几分清明:“你不用担心我,我这许多年什么苦什么难都熬过来了,没这么不济事你也不用说什么赔不是的话,大方向是你拿的主意,但事情是和尚去做的,他都没料到这一遭,和你有什么相干?我只是没想到,那坟里竟是空的……”
听到徐良声音逐渐低沉,徐勋见这小酒肆的店主刚刚拿足了酒钱,这会儿不知道上哪里钻沙去了,就索性挪动凳子靠近了一些,这才劝道:“大叔别想这么多,回头我就请托陈大人去查,若是徐劲丧心病狂,为了把事情闹大而亵渎了骸骨,或者有野兽……”
“若不是呢?”
话没说完就被徐良这么打断了,徐勋顿时哑口无言。从骨子里来说,尽管没见过父亲徐边,但他就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巧合,所以此刻哪怕听到徐良儿子的坟墓是空的,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徐劲捣鬼,然后便是郊外出没的野兽所为,竟本能避过了另一种可能性。然而,在徐良的目光直视下,老半晌,他终于叹了一口气。
“若不是,那也许我爹真的……”
徐良见徐勋话没说完就捧起好久没动的酒碗,一气就喝了大半碗下去,他不禁笑了,缓缓地说道:“如果那空空如也的坟不是徐劲所为,也不是什么野兽肆虐,我还是会感激徐二爷。当年要不是他,孩子就算活了回来,也许接下来的穷苦困窘仍是会害死他,我甚至连让他读书认字都做不到。他虽是常年在外,害的那孩子在徐家被人冷落排挤,可终究是让他衣食无忧过了好些年安逸的日子。所以,徐二爷给我养了这许多年的儿子,欠他的人其实是我……”
一口一个儿子,一口一个他,说得徐勋苦笑连连,却不想去驳斥已经半醉的徐良。见人虽是不喝酒了,嘴里却念念叨叨地说着这许多年一个人的挣扎,一个人的孤苦,一个人的无奈,他索性也不去劝了,只在旁边静静听着,一直浮想联翩的思绪也仿佛在这些话语中静滞了下来。
三瓮酒喝得一干二净,两个人前前后后到后头去放松了好几回,这才彼此互相架着从小酒肆中出来,可待牵出马之后,却是谁也没有骑马上去的力气,只能就这么牵着马一步一步往回慢慢挪。这儿是北城玄武湖畔安仁街旁边的一条小巷子,比起百姓聚居的南城而言,这里附近不但空着好些百多年前富户迁去京城时空置的宅子,而且还有不少荒地,哪怕是大白天都不见有什么人。
“真要是这么一路走回去,怕是至少一两个时辰。”徐良喝得比徐勋多,但酒量颇豪的他却反而说话还挺利索,“上一次这么喝还是跟和尚一块过除夕。”
“都说舍命陪君子……我这辈子就没这么喝过。”徐勋使劲晃了晃脑袋,只觉得眼前看什么东西都是在那旋转,“要是再有下次,下次你喝酒,我喝水”
“男子汉大丈夫,不会喝酒……算什么好汉”
两个人歪歪斜斜地正要走出巷口,徐良却陡然听见了外头传来了一声记忆中刻骨铭心的呼哨,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了某些久远的记忆,继而脸色大变。他突然一把拽住了徐勋,竟一把扯下自己那匹光背马的缰绳,疾退两步在其的屁股上使劲拍了一巴掌。见那匹马嘶鸣一声就狂奔了出去,他立时俯身下来抄了一块青砖在手,听到外间传来了一记机簧声响,旋即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嘶,他就甩开徐勋,由得其靠在墙上,随即冲了出去。
才一出巷子,果不其然,他一眼就看到自己那匹光身子马中了一箭横躺在地。见一个提着弩弓的人倏然转头,他二话不说劈手砸出了手中青砖,旋即怒喝一声,整个人也跟着冲了过去,竟是不管不顾一拳直捣那人面门。那提着弩弓的汉子一个措手不及,虽是让开了前一块青砖,但后一拳却终究没能躲过,整个人竟是被这蓄力一拳打飞了出去。见此情景,徐良一个箭步窜上前去,一把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那具弩弓,又到那汉子身上搜出了三支箭来,四下里一看,甚至来不及去验看那汉子的死活就转身冲回小巷。
“大叔,怎么回事……”
“有刺客,你快走”
徐良不由分说就把徐勋往另一匹马上推,奈何徐勋本就骑术不甚高明,如今更是怎么都踩不上马镫,他累得气喘吁吁也没能把人托上马背。此时此刻,见一具仿佛是弩弓模样的东西被徐良搁着斜靠在墙边,徐勋的醉意已经被吓醒了一半,突然一把拽住了徐良。
“大叔,你先走,不然要走就一块走……”
“都这时候了,听我的”
“大叔,你难道想死在一块?你冲出去还能叫了人来,可要是我……我连马都上不去,厮杀打架也是半吊子,这北城的大街小巷都不熟悉,万一再遇到人怎么逃”
徐良闻言一愣,随即脸庞一片赤红,竟是突然拿着头往一旁的墙上使劲撞了两下,额角一时甚至撞出了鲜血来,但人却借着这股刺痛感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徐勋看着一时大愕,才想说些什么,就只见徐良抄起那弩弓装上一支箭,随即就一拉缰绳二话不说上了马背,向他伸出了一只手。明白了其中意思的他索性把心一横,使劲抓住了之后,他又竭尽全力抬起了脚,几次三番之下,他好不容易才够着了马镫,终于在徐良的拉拽下跨上了马背。
他心里清楚,那马虽是镇守太监府的好马,鞍却只容一人,更何况他那糟糕的骑术,这一路决计坚持不住。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徐良竟是拿出一根之前那匹光身子马充作缰绳用的绳子,严严实实把两个人连腰绑在了一块,又喝令他双脚夹紧马腹抱紧自己。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来不及多想,就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前冲力,紧跟着竟就这么疾驰了出去。
初学骑马没几天的徐勋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风驰电掣的感觉,此时此刻,他只觉得那道绳子勒得腰上一阵一阵地剧痛,整个人更是根本来不及去看周遭的情形。在路过前一个街口时,他注意到徐良策马一跃跳过了一处障碍,可紧跟着就有两个汉子持刀冲了出来。下一刻,他就听到了一声破空的利响,看到迎面一人应声而倒的同时,就只见徐良抄起刚刚用过的弩弓冲另一个人砸了过去,趁着对方躲闪之际,身下坐骑竟是丝毫不减速地直冲了过去。
对于只看过警匪枪战片的他来说,这种真刀真枪的厮杀乃是平生第一次。因而,当脱离此时的险境时,哪怕这场厮杀他根本没有出过半点力气,可仍然是出了一身冷汗。等到回过神,他才发现徐良的手臂上大约在和那刺客错身的时候被搪开了一条大口子,鲜血正汩汩直流。还不等他思量如何紧急处理伤口,背后就传来了又一声厉响,几乎是在同时,他一下子觉得左肩一痛,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前冲,几乎狠狠撞在了徐良身上。
“勋儿”
徐良往后一看,见是一支箭深深扎在徐勋左肩,顿时惊怒交加。然而这种时候,他只能按捺心头焦急,竭尽全力策马前冲,待到拐弯进了前头的大石桥,他知道再不远就是南京国子监,对方决计不会冒险追来,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仍不敢掉以轻心,马速却越发快了。
直到在四牌楼国子监大门口停了下来,他也不下马,就这么对那个迎上前来的门房嚷嚷道:“快去禀报祭酒章大人,就说徐七公子受了重伤,人命关天十万火急,快请他来救人”
眼见那门房呆愣片刻就一溜烟冲了进去,徐良这才小心翼翼地抱了已经人事不知的徐勋下来,却唯恐那几个刺客仍不罢休,竟是径直闯进了国子监大门,发现安全了方才一屁股坐了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方才等到了匆匆赶来的章懋等人,他也不知道从哪生出了一个大胆念头,竟是把人往旁边一放就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章大人,这孩子为了救我中了一箭,恳请您千万设法救救他”
“什么?”
章懋正在率性堂给人讲课,原本被人打扰很是恼怒,可听说徐勋身受重伤跑到了国子监,这才少不得出来看看。此时听见这么一番话,他只觉得整个人都糊涂了,但仍是立时喝了旁边一个皂隶去请最好的外伤大夫,又吩咐把人抬回自己的官廨,紧跟着还打发了人去北城兵马司上元县和应天府各处报案。料理完这些,他才记起一旁的徐良,见其臂膀亦是鲜血直流,当即二话不说拿出随身一块白布绢递了过去示意包扎,脸却沉了下来。
“跟我先进来,回头原原本本告诉我怎么回事”
第一百二十一章 因祸得福
堂堂大明朝的南京应天府,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会有刺客横行
要说这话不但章懋不信,应天府尹吴雄不信,就连徐俌傅容郑强等人也是压根没法相信的。此时此刻,当一应人等在章懋送信之后云集南京国子监,看到床上面如白纸的徐勋时,一时全都面面相觑了起来。尤其当得知一旁臂膀受伤的人正是这些天流言蜚语的主角徐良,这几个大佬在彼此交换了眼色过后,脸上表情就更阴沉了。
作为东道主,章懋已经先向徐良把事情原委打听得明明白白。这会儿把众人请到前头明间里头落座,他就清了清嗓子把事情原委都解说了一遍,末了又问徐良有什么好补充的。见喝过醒酒汤的徐良显然仍未完全回过神,他方才沉声说道:“刚刚那大夫说了,若是偏了一寸,那便是心脏,决计毫无幸理;若是再深半寸,那条胳膊就废了,如今好在没有伤到经络,只休养一阵子就能恢复过来。可这事情实在是耸人听闻,这孩子虽说没进学,但素来人品高洁古道热肠,好端端的怎会有人对他不利?还有之前的流言,究竟怎么回事?”
人品高洁?古道热肠?傅容听着这八字评语,哪怕他一直都颇为器重徐勋,此刻更多的却是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能够得章懋的这样一句评语,士林学子谁都会削尖了脑袋争取,可徐勋竟是轻轻巧巧就得了,再加上今天逃过了一劫,还真是一等一的运气。然而,一想到今天这一番差点坏了他的安排,坏了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的大事,他一下子又沉了脸。
见在座众人全都看着自己,带病赶了过来的应天府尹吴雄虽是满身疲惫,但还是打起精神说道:“发生了这样骇人听闻的事,自当立时彻查,就由北城兵马司和上元县一同去办吧。先头那徐劲到应天府举发的事,沈推官刚刚已经说了,以发冢定罪,绞。至于他家里那个闹上门来不要脸面的母亲,一并以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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