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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她反应如此异常，他似乎也变相确信了自己的这番猜测无误，又继续接茬补充：“你一早就知道那边有陷阱在等着我对不对？是从老九那里听说的？呵——也对，他这么喜欢你，自然是什么都会告诉你的……”

　　　　陶沝听出了他最后那句话里的嘲弄之意，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声音低不可闻：“不是这样的……”

　　　　她根本不知道九九他们的计划，九九也不会跟她说这种事，即使他心里再怎么喜欢她！就像他们先前毒杀索额图那次，她事先也被蒙在鼓里，全然不知情……

　　　　然而，他却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既如此，那你当时为何不直接告诉我真相？”顿了顿，又添上一句：“你是怕我不相信你说的话？还是怕被九弟他们发现是你泄的密？”

　　　　“……”她不知道该答什么，默默垂下眼眸，一个劲儿地狠狠摇头。

　　　　他看着这样的她，目光忽然莫名其妙地软了下来，连带声音也开始趋向柔和：“你的这个法子虽然能够救得了我，但却可怜了郭罗玛法……”

　　　　陶沝听罢立时懵住了，而后停止了摇头，有些不敢相信地重新抬头望向他。因为她听出对方这句话里竟然丝毫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至少，不再像原先那样认为她不可原谅。

　　　　他竟然已经不再将当初事败的原因，以及索额图的死怪罪到她身上了？！

　　　　陶沝愣愣地望着他，大脑一时无法消化这则重要信息。她原本以为他哪天若是不再责怪自己，她定是会欣喜万分的，可是，这会儿真听到他对自己说了这样的话，她心里却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表达自己心中的内疚。

　　　　闻言，某人正替她拭泪的手立即一顿。好半天都不见他再有所动作。

　　　　见状，陶沝心里不免暗暗发虚，她生怕他会因此被刺激得再度狂性大发。可是，他这回仅仅停顿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跟着便又继续往下道——

　　　　“有什么对不起的？”他此刻的语气平淡得出奇，仿佛是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却又不失一分内敛的坚定：“因为即便你当时说了，我也是不会放弃的……充其量，我会选择换一种方式，不会傻到命人直接冲进城去，也不会连累郭罗玛法……”

　　　　吔？！

　　　　她惊讶地看着他，有点不相信他竟会在她面前如此坦率地承认他的野心。

　　　　“因为如果不去做一次，我是不会死心的！”他似乎并没有觉察到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对劲，依旧维持着刚才的语调慢慢诉说：“……而现在，我死心了，也证实了一件事，一个埋在我心里很久的疑团——他，果然是在防着我的……”

　　　　“他？”陶沝有些诧异这个称呼指的是谁。

　　　　他却没有深入解释，而是再次停住了替她拭泪的手，转而捏住了她的下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水眸，很认真很认真地轻声发问：

　　　　“……是不是，只要做错一次，就再也不能被原谅？是不是，只要错过了一次，这辈子就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

　　　　这话一出口，陶沝顿时惊愕地瞪圆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站着，就好似被一道晴天霹雳直接从头劈到了脚。

　　　　等她重新回神，他已收回手，避开了她的视线，重新侧过身去仰望头顶的那片夜空，轻声出言感慨：

　　　　“已经快十二年了，他始终还是介意我当年说过的那句话……”

　　　　“……”陶沝怔怔地望着他，对他此刻没头没脑冒出来的这几句话话仍旧感到雾水满头。

　　　　他却自顾自地继续回忆，像是要把所有关于过往的记忆都从脑海里翻出来，再一一复述给她听：“我十六岁那年，正逢他御驾亲征葛尔丹，我被命留守京城代理一切国事。之后，他突然病重，我和三弟奉命前去探望。路上，三弟问我，若果他真出了意外，我是否会担心今后要独自面对这么庞大的国家？当时的我，年少气盛，便回三弟说，如果他真有什么不测，那我也有能力独自撑得起这个天下！”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透着一股不输给任何人的骄傲和自信，仿佛他即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但他的这份傲气终究没能维持多久，便又化成了满满的无奈——

　　　　“然后，这些话被他知道了……我不知道我当初说的这句话是被怎样断章取意后传进他耳朵的，但他当场大怒，随即将我赶回京城。自此以后，我在他心中便被打上了不孝的罪名，已经快十二年了，他再没有真心信任过我……这点外人或许看不出，因为在他们眼里，我这个皇太子依旧风光无限，他也依旧对我宠爱有加，但我心里明白，他的心，始终是在防着我了……”

　　　　原来他说的是康熙皇帝！

　　　　陶沝在心里默默为自己解答，眉头忍不住紧紧深锁。而某人那厢也仍在继续：

　　　　“最初，郭罗玛法对我这样说的时候，我并不信，可是从那之后，我开始在意了，也慢慢感觉到了，到现在，更是彻彻底底地证实了这个猜测……”他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嘴角也情不自禁地划起了一个弧度，既是嘲弄，亦是自嘲。“呵——不过只是年少气盛时的一句戏言而已，他又何苦当真？”

　　　　陶沝也想跟着感叹，但还没来得及出声，他又忽然重新转头看向她，再度一字一句地冲她郑重发问：“所以，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只要错过一次，就再也不能被原谅了？”

　　　　“……我可以留在你身边的！”不假思索的，这句话轻轻溢出了陶沝的嘴唇，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他似乎也愣住了，而后低下头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半晌，又漠然出声——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他的语气冷冽得就像一把锋利尖刃，狠狠地隔在彼此之间。她的身子猛然一震，随即有些失落地垂下了头。

　　　　是啊，他是万人之上的皇太子，又哪里会稀罕接受她这种人的同情？

　　　　只是不曾想，下一秒，他却又再次伸出手，轻轻捧起她的半边脸颊。

　　　　她有些意外，本能地抬起头，呆呆仰望着近前那张俊美无比的脸庞——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包括你在内——”琥珀色的丹眸深凝，迷离得就好像两人头顶那片墨色的星空。

　　　　“但倘若，我想要的是你的那颗真心，你……肯给吗？”

　　　　******

　　　　******

　　　　陶沝坐在窗前发呆。

　　　　距离那晚某人对她问出那句索要真心的话之后已经过去整整两天了，这两天来，她就像是丢了魂的木偶一样，每日除了机械作息，就是像这样坐在窗边默默发呆。

　　　　每每回想起当晚发生的情景，除了脸红心跳之外，她的心里就只剩下了无休无止的纠结——

　　　　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如果是在以前，她定然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可是现在，师兄已经先一步说过会带她走，如果她点头，那么师兄之前所做的一切就白忙活了，她不可以这么自私的！更何况，她也不知道九九这边又该怎么交代，所以，她当时很不给面子地选择了一种极其消极的应对方式——一言不发地转身逃了……

　　　　“福晋，九公主来访！”

　　　　正想着，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小丫鬟芷毓领着巧巧从外面走了进来。而后者也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向她道明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桃子，过几日，皇阿玛要去南苑阅兵，我们也一起跟去吧！”

　　　　“跟去那儿做什么？”陶沝对南苑的不喜程度直逼畅春园位居第二。所以反应也格外平淡。而巧巧却没能察觉到她的异样，依旧兴奋如初：“当然是跟去那儿观看阅兵仪式啦！据说，一年也不见得能有一次呢！”

　　　　“是吗？”陶沝的反应还是淡淡。“那你可以找玉蕤一起去！”

　　　　“可是八姐有事在身，去不了——”巧巧很快否定了她的这个提议，顿了顿，见她似乎的确对此提不起什么特别的兴趣，又开始努力想其他理由：“据说这次参加的人除了各位皇子、内大臣、大学士侍卫之外，还有来朝的各位藩王及使臣都会到场，桃子你真的就不想去见识一下？”

　　　　“……”陶沝抿抿嘴，没说话。对于亲身经历过现代国庆阅兵这一盛大场面的她来说，古代的阅兵仪式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可是巧巧那厢仍然不肯死心，硬要拉着陶沝跟她一起去。“听说，这次阅兵之后还会举行射箭和摔跤比赛，平常可轻易看不到……桃子，我们就一起去看吧？！”

　　　　这小丫头如此坚持的态度让陶沝心里不免暗自生疑，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和颜悦色地试探道：“你这次到底是想去见谁？亦或是，你要我去见谁？”

　　　　巧巧听到这话当场一惊，就像是被戳穿了心事一般，脸立刻跟着红了起来，半晌，她才嗫喏地回道：“我听说，那个人也会去的……”

　　　　那个人？！

　　　　看到对方忽然露出这副专属女孩家的忸怩模样，陶沝直觉她指的应该不是十四阿哥或是其他任何一位阿哥，心里不由地微微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下一秒，她的脑海里便迅速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该不会，她说的是那位未来的金枝夫婿吧？！

　　　　终于，在陶沝笑得一脸暧昧的目光中，巧巧红着脸落荒而逃，临行前还不忘让陶沝答应与她一同去南苑的要求。

　　　　虽然陶沝实在是不喜欢南苑那个地方，但鉴于这次也算是为了好友将来的人生幸福着想，她还是决定舍命陪君子。

　　　　******

　　　　几日后，康熙皇帝果然以大阅为由，又带着一大票人自畅春园去往南苑。

　　　　除了诸位阿哥之外，师兄和倾城两人也都在随驾之列。

　　　　而九九对于陶沝此行依旧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只是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陶沝则佯装不知情，继续自欺欺人地选择当鸵鸟。

　　　　很快就到了大阅当天，阅军仪式是在南苑南红门内举行的。其装备规模虽然比不上现代的国庆阅兵，但也的确壮观。至少看在那些来朝的藩王使臣眼里，无一不赞叹有加。

　　　　阅完大军之后，康熙皇帝又开始阅示所谓的藤牌兵，据说这种藤牌兵的防护性能极好，牌均用坚藤制，呈反荷叶形，因其坚又有伸缩性，所以抵御刀剑枪斧及矢镞弹丸，颇有效，连早期的俄国火枪都打不穿！

　　　　待这些全部阅视完毕后便是巧巧期待已久的射箭比赛。由康熙皇帝先行射箭示众，之后再由诸皇子、八旗官兵等逐一而射。

　　　　射箭开始，巧巧拉着陶沝在射箭场外找到一个视野极佳、却又不太显眼的位置站定。从这里可以看清射箭场上的每个人以及他们的一举一动。

　　　　巧巧频频探头朝场内搜寻那位孙姓金枝夫婿的身影，可惜找了半天都没寻到一个类似的。陶沝见状也自告奋勇地帮她一起找，两人正找得起劲，没留神身后方却突兀响起了一个令她们双双都觉得格外耳熟的男声——

　　　　“微臣见过九公主！”

正文　280顽石浮沸水　　

　　　　“怎；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乍一转头见到来者是谁，陶沝和巧巧两人的眼睛当场瞪得大大的，就好似双双被雷劈中一般；有一瞬间的呆滞；而后异口同声地合力完成了这句话。

　　　　额滴乖乖！枉费她们俩刚才在射箭场上找了半天；结果要找的那个人却自个儿出现在了她们身后；这算不算应了那句“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或许是两人脸上此刻流露出的表情都过于惊愕，相隔几步而立的孙承运忍不住扬起嘴角；语气依旧谦和带笑：“微臣今次可是吓到两位了？”

　　　　“才不是！”陶沝本能地抢先矢口否认；但下一秒就触到了前者投射而来的含笑目光，她脸一红，赶忙急急避了开去，将视线迅速下移到对方身上——

　　　　他今儿个穿的并不是以往她所熟悉的那件锦白色长衫，而是一套极正式的石青色补服，整个人看上去显得老成不少。

　　　　陶沝不太习惯他的改变，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你今天穿这么正式做什么？”

　　　　孙承运没有答腔，只是默默凝视着她，含笑不语。

　　　　巧巧先是站在一旁来回打量这两人，跟着一手揪着陶沝的半边胳膊，鼓足勇气冲那位金枝夫婿发问：“你怎么没去参加射箭比赛？”

　　　　“回九公主，微臣尚未有资格参加。”孙承运闻言转头看向她，极其恭敬地朗声回话，完全听不出话里有任何怨气。

　　　　咦？一听到这话，陶沝忍不住眨巴眨巴眼睛表示疑问。难道汉臣竟连上场射箭的资格也没有？他不是已经被康熙亲封了一等阿思哈尼哈番吗？难道……

　　　　不容她多想，孙承运又适时地接下去补充道：“今日人数众多，皇上只点了诸位随行阿哥，十五善射和硬弓侍卫等演习箭术，微臣未在其列！”

　　　　呃，原来是大喘气啊！陶沝无语地在心中腹诽，就听巧巧又在一旁继续询问：“那你的箭术如何？”

　　　　“回九公主，微臣不善射箭！”孙承运这话答得甚为谦虚，但脸上的笑意却是始终未减，让人摸不准他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见状，陶沝禁不住跳出来插话：“少谦虚了！你家那位金刚钻——啊不，是煜影——武功这么高强，你与他每日朝夕相处、形影不离，想来功夫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她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始转头四处张望，“对了，他今日去哪儿了，怎么没跟在你身边？”

　　　　“他前几日回师门去看望他师父了，最快也要明日或后日方能回来！”大概是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孙承运下意识地怔了怔，而后方不卑不亢地给出解释，“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回去一次……”

　　　　“哇，那他的师父一定是世外高人吧？”不等他说完，陶沝这厢已经兴奋地瞪大了眼睛，情绪激动异常：“我从以前就一直很想拜个世外高人为师，学一身本领，然后当一名盖世女侠，每日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笑傲江湖。不过……”

　　　　“不过什么，你的双亲不同意？”见她话到中途语出停顿，孙承运以为她有难言之隐，当即试图猜测原因。

　　　　陶沝闻言尴尬地一扯嘴角：“其实他们倒没有反对得特别厉害啦，只不过是我自己后来发现，练功这件事实在是太辛苦了，我既没什么毅力，而且又怕疼，所以……”

　　　　“扑哧——”

　　　　此语一出，巧巧非常不给面子地在一旁率先笑出了声。孙承运也跟在她后面笑了，但望向陶沝的目光却始终柔情满满。

　　　　陶沝没有注意到这位金枝夫婿的异样眼神，也没有对两人的嗤笑作出丝毫不满，仍旧兴致勃勃地讲述着她的“三变”理想，“所以啊，我很快就改变了志向，立志将来要嫁给一名盖世大侠，每天让他带着我去行侠仗义，笑傲江湖。不过……后来我又发现，自古英雄配美人，通常英俊潇洒的盖世大侠都会匹配风华绝代的巾帼佳人，以我这种不尽人意的长相，想要嫁给高手的希望肯定不大，所以，我又改变了志向，决定在不久的将来培养一名盖世大侠——”顿了顿，看一眼身边已经听得目瞪口呆的两人，“如果你们谁想成为盖世大侠，欢迎来找我，我虽然自己吃不了这个苦，但绝对可以让别人把这个苦给整个吃下去的……”

　　　　“扑哧——”那两人听罢当即又不约而同地各自笑了。但有所不同的是，巧巧虽然看着陶沝，但眼角的余光一直停在那位金枝夫婿的脸上，偶尔被对方逮到，回一个笑，她便羞得直接红着脸低下头，小女儿家的娇羞心态顷刻尽显。

　　　　陶沝看在眼里，内心不由自主地升腾起一种极度强烈的责任感——她应该赶紧找个理由开溜，留他们两人单独相处，也算是变相为他们两人创造机会！人都道：三人行，必有一多余！而今她便是其中那个多余的电灯泡，理当有这份自知之明。

　　　　就在她努力寻思着该如何从两人身边光明正大开溜时，不远处正巧出现了倾城的身影，如此熟悉，如此及时，陶沝立刻不失时机地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开，只留下巧巧和孙承运两人单独待在原地——

　　　　巧巧，她这个好友兼兄嫂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

　　　　******

　　　　“你怎么了？”

　　　　眼见陶沝这会儿远远朝自己跑来，脸上的表情像极了久旱逢甘霖，倾城显然觉得有些意外。

　　　　陶沝上气不接下气地在倾城面前停住脚，问得气喘吁吁：“你这是要去哪里，是去找师兄吗？”

　　　　“不，他今日并不在这里，似乎是有事出去了！”听她这样问，倾城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回答得相当冷淡：“如果你有事要找他，最好等过两日再来……”

　　　　“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因为早已习惯了前者的说话方式，陶沝倒也不觉得倾城此刻的语气有什么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