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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阿哥闻言停下脚步，转头疑惑地望着她。

　　　　陶沝深吸一口气，卯足勇气提出一个一直埋藏在她心里的疑问：“那时候，您为什么没能赶回来？”她抬头定定地迎视着对方的眼眸，语气坚定：“您一定也很想赶回来见温宪公主最后一面的吧？”

　　　　四阿哥微微一愣，继而挑眉：“何以见得？”

　　　　陶沝轻轻咬了咬下唇：“我就是这么觉得，因为巧巧说，您和十四爷一样，都是很疼温宪公主的，所以，我想，您肯定不会……”像传闻说得那般冷面无情的！

　　　　她没有把最后的那半句话说完，但四阿哥看向她的眼神已经起了巨大变化，然后，他沉默了——

　　　　“我受了伤……”就在陶沝误以为对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时，四阿哥却又出乎意料地发了话。语气明显有些沙哑，凝重。

　　　　吔？！

　　　　“很可笑吧？”仿佛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堪的过往，四阿哥原本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难得有了几分动容。“因为当时急着想要赶回去，反而欲速则不达，在归途中从马上摔了下来，滚下山坡，而后昏迷了一天才被人发现，还摔伤了腿骨……”

　　　　“那你为何不跟十四爷解释？”陶沝不等听完已忍不住轻叫出声，既然事出有因，那么当初四四大人没能及时赶回去也就可以理解了，想来十四阿哥亦不是不讲理的人，肯定是会原谅他的。可是——

　　　　“难得，其他人也都不知道这件事？”若不然，巧巧先前又怎会跟她说那样的话？

　　　　四阿哥滞了滞，低头目不转睛地看向她，没有一丝温度地反问：“我为何要跟别人解释？”

　　　　呃，还真不愧是同母所生的亲兄弟，四四大人果然也是个性格别扭的主！

　　　　陶沝嘴角当场一抽：“……他，我是指十四爷，他如果知道了，定然就不会再怪你了……我听巧巧说，他一直因为这件事而对四爷您心生芥蒂，如果您肯去解释，他一定不会……”

　　　　“那你呢？你为何又不解释？”不等她说完，四阿哥已不紧不慢地打断了她的话。“当日，并不是你把人推下水的……”

　　　　他说这话的语气异常坚定，让陶沝第一时间倍感惊诧：“你，你怎么……”知道？

　　　　“我问过弘晖了……”四阿哥那厢答得漫不经心，但陶沝这边却是立时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说了什么？”

　　　　“不，他什么也没说！”四阿哥的这句答话让陶沝心里明显松了一口气。可惜好景不长，下一秒，他已斩钉截铁下定结论：“由此可见，这件事肯定跟他脱不开干系……”

　　　　“四爷，不是这样的……”陶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您千万别罚他，那不是他的错……”

　　　　见她表现得如此慌乱，四阿哥不禁目光幽幽地瞟了她一眼，“所以，那日里，你在弘晖面前说那些背黑锅的话，其实是说给十四弟听的吧？”顿一下，“你知道他当时就在边上，对不对？”

　　　　“……”她只是想赌一赌运气而已！

　　　　陶沝的这番反应让四阿哥心中一片了然。他继续幽幽的发话，语气却听不出有任何情绪：

　　　　“你觉得你这样能瞒多久？十四弟他迟早有一天是会知道真相的，到那时，你说他会怎么做？”

　　　　******

　　　　四阿哥丢下这样一句饱含深意的话之后便径自离开了。而陶沝那颗原本就不安的心也因此又重新变得七上八下。她当然明白四四大人的意思是怕十四阿哥在得知真相后，会再度跟她牵出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她很想回他说这番提醒其实有些多余，因为即使不知道真相，那位十四阿哥似乎也不打算跟她划清界限——

　　　　“爷许你的，依旧算数……”

　　　　那日里，当他抱着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心里就清楚明白了，可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却始终想不通。

　　　　原本只是想减少一个不必要的麻烦，但现在麻烦非但没减，反而还加深了一层……

　　　　******

　　　　也不知道九九是不是也抱了跟四四大人同样的想法，是日晚些时候，府里便遣了马车来接陶沝回去。据随马车同来的毛太所说，康熙皇帝今日命诸皇子于四日后同去畅春园，今年的上元节也会在那里度过。所以九九让陶沝早些回府做准备。

　　　　听到这个消息，陶沝大脑冒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要拒绝。因为上次推那位太子下水的事，她对那个地方可谓是深恶痛绝，她宁可一直在万寿寺里待着也不愿再去那个鬼地方。毛太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紧接着又说，如果她不想去，可自己回府去跟九爷说，言下之意就是并不许她反抗。

　　　　陶沝无奈，只得先随他回府。反正九九如今已经把那三名妾侍都从别院接回来了，除了完颜氏，其他两人这次都可以代替她随行。她只要回去想办法让九九点头换人就行了。

　　　　才一进府，陶沝就远远瞧见那位完颜氏。雪涟此刻正扶着小丫鬟绣儿慢步从九九所在的颐景苑里走出来。与被送去别院前相比，她整个人明显丰满了不少，不过肚子看上去似乎还不太明显。算起来，她如今刚好怀孕满三个月，正处于易滑胎的危险期。

　　　　就在陶沝兀自怔愣的时候，那位完颜氏也发现了她，当下立刻调转方向，满脸堆笑地朝她走了过来。也不知道是走得太急，还是脚底犯滑，在即将走到陶沝跟前时，她似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立刻重心前倾，连带身旁扶着她的小丫鬟绣儿也差点滑跤——

　　　　“小心啊！”

　　　　陶沝立即不假思索地扑将上前，直接以身垫在了对方跟前的地面上。

　　　　谁料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预想中的重量压到她身上。

　　　　陶沝狐疑地从地上仰起头，发现小丫鬟绣儿这次反应还算及时，不仅迅速稳住了自己的身子，而且还将完颜氏也一并扶得稳稳的。

　　　　完颜氏看上去受惊不小，但显然不是因为刚才差点摔倒，而是陶沝此番突然横倒在她面前。

　　　　“姐姐……这是做什么？”

　　　　陶沝“呵呵”干笑两声，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道：“我是怕你又摔倒，伤了身子，所以……”

　　　　这实在不能怪她！自打上次菡蕊那件事发生以后，她现在对一切视野范围内的孕妇都极其敏感，能避则避，避不了的则打起精神高度集中注意力，生怕对方会在自己面前出现任何闪失。

　　　　她这话让完颜氏听得嘴角明显一抽，“姐姐还真是身手敏捷！”

　　　　“呵呵，哪里哪里……”陶沝一面低头拍自己身上沾上的尘土一面答腔，并没有正眼看完颜氏。站在后边的小丫鬟芷毓见状也赶紧上前来帮着她一起拍。

　　　　小厮毛太从方才起就一直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一幕，这时终于也走上前来，口气略带责备地指着绣儿道：“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小心扶着你家主子赶紧回房！万一这要是动了胎气，九爷定然第一个饶不过你！”

　　　　“是！”绣儿连忙低头应声，扶着完颜氏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完颜氏临走前很是不满地瞪了毛太一眼，似是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转了一圈，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待完颜氏离开，毛太这厢也主动请求告退：“福晋，您且先行回房歇息，奴才这就去书房知会九爷一声！”

　　　　“嗯！”陶沝轻轻朝他点点头，扶着芷毓慢慢走在了后面。

　　　　“福晋，你的手上流血了……”没走几步，芷毓已眼尖地瞥见陶沝的手上沁出了条条血丝。“怎么办，定是刚才擦破的……”

　　　　“没关系，反正皮外伤，回去拿药擦擦就行了……”陶沝闻言淡淡地扫了一眼手上的伤口，见伤口并不深，便毫不在意地冲芷毓摆摆手。“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伤跟别人动气……”

　　　　如果擦破点皮就能换得一次相安无事，她倒是不介意多破几次的……

正文　277匪夷所思　　

　　　　不过；虽然陶沝心里这样想，但芷毓那厢却似是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直至回到房里；她还在喋喋不休地不停絮叨：

　　　　“福晋；奴婢觉得侧福晋她刚才肯定是故意找茬的……”

　　　　“怎么会？”陶沝淡淡应声；懒懒地靠在窗边的矮榻上看芷毓翻箱倒柜地找药。“她现在刚怀孕满三个月；应该是最需要注意保护的时候，万一一不小心；那可是很容易滑胎的……”

　　　　她说这话并不是完全相信完颜氏不会故意害她，而是她不认为完颜氏会狠到拿自己的孩子来赌；毕竟；九九现在子嗣单薄，如果完颜氏此番能一举得男，那么其地位也一定会跟着水涨船高，搞不好还会直接超过她这个嫡福晋，而她和完颜氏两人之间的关系也还没到要斗个你死我活的地步，所以，对方完全没道理为了陷害她而故意拿自己未出生的孩子和美好的未来过不去……

　　　　“福晋，您怎么能把她想得这么好？”听陶沝这样一说，芷毓当即很是不服气地反驳，“她上回不是就在九爷面前故意踩茶水滑倒想嫁祸给您吗？幸好九爷当时没信她，要不然，她肯定……”

　　　　“芷毓，算了……”不等她把话说完，陶沝已在一旁轻声打断了她。“俗语云，怀孕的人为大嘛……”跟谁争都没必要去跟一个孕妇去争，人家动动肚子就能将你瞬间秒杀！

　　　　“哼！怀了孩子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见自家主子这会儿摆出一副息事宁人的模样，芷毓赌气地嘟囔了一声，“依奴婢看，她肚子里的一定不会是小阿哥……”

　　　　“呵——”她此语一出，陶沝当场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丫头又开始暗黑心态地诅咒人家了。也不知道完颜氏最终会生下女儿是不是真和她的这一诅咒有关。“其实我觉得生个小格格也挺不错的，据说女孩子大多都长得像其父亲，如果真能长成九……爷那样，想必日后定能迷倒一大片男人……”

　　　　“福晋！”陶沝的一番打趣之语似乎并没有得到芷毓的认同，后者忍不住冲她跺脚，“您怎么能……”

　　　　她的话还未说完，房门却“吱呀”一声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主仆两人当即不约而同地一齐转头看向门边，却赫然发现此番进来的竟是九九本人。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瓶，目测应该是药膏之类的东西。

　　　　陶沝愣住了，她没想过九九今日会主动来找她，她以为他近阶段根本就不想见到她。

　　　　芷毓也有点发愣，手里拿着那瓶刚找到的药膏扔也不是收也不是。

　　　　九九径自走进来，扫了一眼斜躺在榻上的陶沝，眉心微微一蹙，而后冲一旁的芷毓冷声道：“你先出去……”

　　　　“是！是！”芷毓一边应声，一边忙不迭地以最快的速度退出屋去，连手里的那瓶药膏都忘了放下。

　　　　房门被轻轻关上，屋里只剩了陶沝和九九两个人。

　　　　陶沝这会儿已经条件反射地坐直了身子，然后一脸错愕地看着九九径直走到自己面前。

　　　　“听毛太说，你刚才受了伤？”九九的语气平淡得就像是在和一个陌生人说话，听不出有任何情绪包含其中。

　　　　“咦？”陶沝没想到毛太刚才的“知会一声”会把她受伤的事也一并包括进去，那看来她此番是怎么伤的，九九心里肯定也是一清二楚了。“董鄂只是一点小小擦伤，不打紧的……”

　　　　“哼——”九九听罢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然后在陶沝身边的矮榻上坐下，打开药瓶替她上药——

　　　　他的动作很轻柔，没来由得让陶沝想起之前在毓庆宫，那位太子殿下帮她擦药的情景，还有那日在马车上，十四阿哥帮她擦药时的情景，虽然三者同样不失温柔体贴，但各自带给她的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如果说太子那时用一个词来形容是受宠若惊，那么十四阿哥那次就是心有余悸，而眼下面对九九，她的内心则忽然充满了莫名其妙的歉疚，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份歉疚究竟从何而来。

　　　　原本以为九九今次是想趁着擦药的机会来单独跟她说些什么的，可由始至终，他都只是在细心地一点一点帮她涂药，根本就一言不发。

　　　　不知为何，陶沝的思绪就这样突然没来由地一下子飘到了那日在皇宫里，九九在宫道上忘情地抱住她的画面，那时候，他应该是有话想对她说的，可是，他最后却偏偏强忍着什么都没说，只问了她一句，她要骗他到什么时候？

　　　　当时的她，因为那位太子殿下的突兀出现，整个大脑俨然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而现在静下心来细细回想，九九那时的话并不像是在单纯地指责她扯谎找佛珠手串一事，似乎，他还有什么更深层的意义包含其中，只是，他究竟指的是什么，她却无法确定……

　　　　陶沝毫无头绪地在脑海里搜寻了许久，待回过神，九九那厢已经放下药膏准备走人了。

　　　　“等一下！”她本能地伸手扯住了他衣角，却一下子忘了自己下一句该说什么。

　　　　“有事？”九九背对着她，言简意赅地出声，语气听起来明显有些沙哑、压抑。

　　　　不知为何，陶沝总觉得他此刻的话音里似乎包含着一丝莫名的期待。她的手不自觉地一松：“九爷，董鄂这次能不去畅春园吗？反正完颜妹妹她们现今都已经接回来了，就算完颜妹妹怀孕去不了，兆佳妹妹也可以去，还有……”

　　　　“够了！”不等她话音落下，九九已怒不可遏地回转身，两只手狠狠扣住了她的双肩，将她向上拉起至近前。他此刻的眼神凌厉得就像是刚出鞘的利刃，而她即是他此生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就这样死死地瞪着她，咬牙切齿地冲她低吼出声：“你当真是要把爷逼疯才算数？”

　　　　啊咧？！

　　　　望着眼前那张被放大了n倍且有些扭曲的俊脸，陶沝吓了一大跳，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次究竟是哪里说错话了。了不起她就是不想去畅春园嘛，他至于要反应这么剧烈吗？

　　　　“我，我只是怕去了又给九爷您惹事，我……”陶沝语无伦次地努力陈述着大脑思维系统第一时间给出的应对理由。眼眸低垂，语气极尽谦卑。

　　　　九九没说话，只继续用适才那种看仇人一样的凶狠目光盯着她。半晌，也不知是不是相信了陶沝的这番解释，他突然毫无预兆地松开手，背过身去，就像是赌咒般地沉声起誓：“惹再大的事，都有爷替你担着，但是——”

　　　　话到这里，他莫名停顿了一下，忽然又重新转过脸来灼灼地望着陶沝，神情缠绕着几分纠结，却偏偏语气又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唯独这次，爷不想主动……”

　　　　******

　　　　九九最后说的那句话显然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至少陶沝表示自己完全听不懂。不过她也算是弄清楚了一点，她这次不想去畅春园的想法是被彻底废了。

　　　　四日后，也就是康熙四十三年正月十二，康熙皇帝带着一大票人浩浩荡荡地前往畅春园。同行人员包括一众嫔妃阿哥、公主格格、侍卫大臣等等。

　　　　只是——令陶沝感到十分意外的是，师兄今次竟也在随驾之列。她有点弄不懂这位康熙皇帝到底有何打算！因为根据史载，他绝非一个会迷信相士之流的皇帝，尽管师兄的本领的确过人，但其真实身份目前却是一个谜，他又怎会如此放心地把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给时刻带在身边呢？

　　　　因为心里不断纠结于这个问题的答案，陶沝才到畅春园便迫不及待地跑去清溪书屋找倾城问话。

　　　　而倾城对于她的这一疑问却并没有表露出太多热情：“这没什么好奇怪的！皇上不也一直把我放在他身边吗？”

　　　　哎？！陶沝听罢顿时愣在了原地。她貌似完全忘了这一点。倾城的真实身份也一直都是个秘密，皇宫内至今无人知晓——当然，她除外。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师兄和倾城的处境其实是一样的。康熙应该只是把师兄当成是另一个倾城来对待了！

　　　　这样一想，陶沝稍稍安心了一些，正要松口气，下一秒，她的脑海里又倏地掠过一个可怕的念头：“皇上他该不会是怀疑你们两个人的身份有什么共同点，所以才把师兄留在身边的吧？”

　　　　“有这种可能！”倾城没有否认她的猜测，依旧维持着她一贯的语气淡淡应道：“其实皇上一直都怀疑我和他在此前认识，但我们两个都矢口否认。皇上虽然表面相信，但难保内里不会生疑……原本在晓惪替你解完毒之后，我便提议让他离开皇宫，没想到他却执意不肯，反而还开始变本加厉地引人注意……”

　　　　“什么？！”陶沝惊讶得瞪大眼睛。“那你的意思是，师兄他先前之所以在众人面前展露其才能不凡，其实是故意的？”

　　　　“没错！”倾城肯定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陶沝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在她的印象中，师兄一直都是个处事淡然、不喜出风头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像现在这样故意招摇生事？

　　　　“不知，我猜，他应该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