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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这南屏山七寨，还有这长（阳）县城迟早都落入咱们山寨的手里。”

　　　　听着新大当家如此豪言壮语，木大通识相地闭上了嘴。

　　　　算了，反正孙当家不似陆万钟那般贪，陆万钟和陆宝如他们的私藏也都是白来的，再怎么样也落不到他头上就是。

　　　　黑风寨依山而建，中心处紧密有致，有如八卦阵，外围稀稀拉拉地分散着一些木屋草屋，而离寨子一里远的山林交界处，一道溪水蜿蜒而下，几排横七竖八的木屋临溪而建。这些木屋虽简陋，但打眼一瞧，却也自有别致之处。

　　　　此时正有几个女子在外，或洗衣，或摘野菜，三五成群一道说笑。

　　　　“诶，你们听说了没？陆大当家被人给砍了头！寨子里换了新当家的！”

　　　　“听说了！听说了！还听说新当家的是个俊俏的年轻小郎君哩！”

　　　　“哎呀，那敢情好，等新当家的来了，奴家可得好生瞧瞧这新当家的是何等的英雄，单木仓匹马地就做下这般的大事业！”

　　　　一个长着狐狸眼，有几分姿色的妇人娇笑着从溪水里捞起自己衣物，那衣物是洗得褪色的丝绸小衣，依稀还能看得出当初是何等的鲜丽，就如同它的主人，虽说眼角嘴角都有了浅浅纹路，还能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个白净佳人。

　　　　“哟，倩娘还真是薄情！陆大当家可是你的老相好呢，这么快就想着新人啦！”

　　　　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尖声嘲讽。

　　　　这妇人面皮微黑，颧骨高耸，鼻梁塌陷，嘴里两颗向外突出的门牙，说话皮笑肉不笑，显然满怀恶意。

　　　　倩娘冷冷地望了那妇人一眼，“张大牙，你说这些怪话再多，又抵得什么用？不管是新人旧人，还不是瞧不上你这样的！”

　　　　旁边围观的妇人们都笑了起来。

　　　　她们这些人，谁不知道倩娘虽曾经跟过陆大当家，可陆大当家没几天就腻了，倩娘最终也只能住到了这溪边的木屋里，成了跟她们一样的。

正文　第38章　活路

　　　　有几个在这儿呆得久的妇人，还记得，倩娘是掉过一个娃娃的，有段时日，倩娘就似失了生机的花草，头发枯萎，面色暗黄，不吃不喝，眼瞅着就挺不下去了。

　　　　后来大概是想通了这才泛过来。

　　　　因倩娘长得好，那些汉子就爱来寻她，但倩娘便是对那些人爱搭不理的，更是从来不提陆大当家的。

　　　　今日听说陆大当家被人给灭了，倩娘的声儿都比先前大了，可见是心头有恨。

　　　　张大牙被倩娘一顿奚落，气呼呼地就要来打架，倩娘自然不甘示弱，眼瞅着一场大战就要开始，忽有人喝了一声，“大当家要见你们，你们还不快去拾掇，还在此磨缠个甚！”

　　　　众妇人都听呆了。

　　　　“啥？大当家的要见我们？”

　　　　“见，见我们要做，做啥？”

　　　　不是她们高看自己，都混到如此地步了，也没什么指望，将就着混一天算一天罢了，平日里也就是那些没啥能耐地位的汉子过来找她们，但凡有点地位的，如几位当家和头领们，就从来不往这边踏脚一步，生怕污了他们的眼似的。

　　　　如今新任当家听说是个年轻俊俏汉子，这好端端地，见她们要做啥？难不成是觉得她们这些人碍眼了要赶出寨子？

　　　　来传话的人想了想道，“这倒不怕，新大当家是个和气人，跟咱们寻常的弟兄也能说话，今儿咱们寨子里还吃上肉了呢！”

　　　　妇人们互相望望，心道真是个和气人，那陆万钟那般的凶神能死在他手上？

　　　　不过，她们人穷命贱，身在屋檐下，也只得跟着奈何走。

　　　　眼瞧着有几个转身进屋，那汉子奇道，“不是叫你们去见大当家？”

　　　　有两个年老的妇人挤眉弄眼笑道，“她们去换身衣裳了。”

　　　　做这生意的，梳妆打扮那都是敬业。

　　　　这去打扮的几个都是年纪轻，长得还能看的，打扮得好看了，叫新当家瞧了，不说能不能看得上，起码有个好眼缘，也不会为难她们这些命苦的。

　　　　不然万一瞧着她们不顺眼，要把她们赶走……离了寨子，她们这些人又能去哪儿活命啊？

　　　　汉子嗐了声，“那可得赶紧！”

　　　　这些娘们啊，想得还挺美，就新大当家那俊俏的人物，连陆大当家的三个女人都瞧不上，还能瞧得进她们去？

　　　　说着话，进屋的几个女人陆续出来，倒把汉子看直了眼。

　　　　嘿，平时见着这溪边的娘们，都是老帮菜了，没想到这老帮菜里头还有一收拾就成了小嫩葱的，尤其是倩娘，脂匀粉光，上穿半旧素白小祅儿，下着纱绿绸裙，小腰束得细细的，走上两步，当真如风摆杨柳……

　　　　他可是瞧过倩娘平时迎客的模样的，那跟吃了死孩子似的血红大嘴，洗得掉色半红不粉的裙衫，披头散发地走出来，活似奈何桥边一鬼婆……合着那都是在糊弄事呢？

　　　　溪边的妇人们一走进山寨，登时受到了上百汉子的齐齐围观。

　　　　尤其是瞧见平时看着不咋地的妇人，一打扮起来，竟是好看得紧，虽离天仙还差得远，可也似朵花儿一样了。

　　　　妇人们在口哨声和起哄声里，千姿百态地走进了新任大当家住的院子。

　　　　“见过大当家！”

　　　　几十个妇人一起向孙钗行着礼，动作参差不齐，还有好几个胆大的，不是歪着脸儿，斜眼瞄人的，就是含情望上一眼，又含羞低头的……果然个个生活经验丰厚，戏精上身，瞅着个改变命运的良机，就赶紧搏上一搏。

　　　　虽然听山寨里的汉子们说了，新任大当家那是年轻英俊，这当真见了，才知道，他们说得可半点不虚，不光英俊，那眼眸深遂，唇角含着一抹笑看人的模样，简直就是老中青妇人们还是闺中少女时的梦中小情人儿啊！

　　　　“众位不必多礼。”

　　　　孙钗随意打量了这些人一圈，这里头的妇人年纪大的，看上去快五十了，年纪轻的，倒有十八九的，只是那长相么，黑皮塌鼻小眼睛厚嘴唇再加上黄毛，依着这时代的审美来说，那就是丑的了，若放在孙钗那个时代，倒是说不定还能到国外去试试能否做个高级脸的模特……

　　　　最好看的就属一个白衫绿裙子的妇人，三十多的年纪，模样虽只中上，倒有几分妩媚风（流）。

　　　　“今日请众位过来，的确是有事要说……”

　　　　“黑风寨原先的寨主倒行逆施，作恶多端，已经送了命，这也不用多说……只是他在时，将好好一个山寨弄得乌烟瘴气，恶名远扬，过往的客商都不敢从此经过，附近村子里的老百姓也都逃得逃，散得散……再这样下去，黑风寨迟早要完！”

　　　　众妇人原本还暗挫挫欣赏着年轻俊朗新寨主的英姿，听了这番话，都有几分呆滞。

　　　　黑风寨完不完，哪是她们这般贱如泥的女人们配去操心的？

　　　　新寨主好端端的，说这个又是个什么用意？

　　　　“……整顿纪律，从严治寨，不许再有这些荒唐的地方……你们都是苦命人，本寨主也不想断你们的生路……”

　　　　听着新任寨主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有个上了点年纪的妇人转头问旁边的同伴。

　　　　“这大当家是说，不许咱们再……拉客了？”

　　　　同伴哭丧着脸，“可不是么！还说不断咱们的活路！”

　　　　她们这样的，年纪一大把了，娃儿是绝计生不出来了，想从良吧没人要，种地又没地，要是被赶出寨子，还能做什么？还不是一个死字？

　　　　一时间，以为要被赶出寨的众妇人你哭我嚎，哀声一片。

　　　　孙钗天不怕，地不怕，可碰上这帮子一言不合就哭天喊地的妇人们，却是满头黑线了。

　　　　正有点麻爪，就听见旁边的木大通暴吼一声，“吵什么吵！都安静！没瞧见大当家还没说完话吗！”

　　　　全场安静了。

　　　　孙钗略有些无语，果然面太善是不行的啊！她这个大当家的威慑力还顶不上二当家！

　　　　“好了，你们先别着急，虽说你们这胡乱拉客是不能做了，但是眼下寨子要重整，有许多的活计要做，你们放心，这些活计都是你们做得来的！每件活计都有工钱！”

　　　　听了这话，那些忧心着生计的妇人们倒是都止了泪，专心地听着。

　　　　其实这帮人大部分都年纪一大把，没什么姿色，寨子里光棍汉虽多，可都穷得叮当响，都是饥渴得实在不行了才去找她们，要光靠皮肉生意有一半人都得饿死，还是得接些缝补洗涮的活儿来糊弄嘴儿。

　　　　所以说，要是能有活干，有钱拿，也就能活人。

正文　第39章　任务

　　　　“先前的陆万钟贪财如命，全寨的银子倒被他占去了一大半，宁愿藏在床洞里，也舍不得拿出来给兄弟们花销，还有那些抢来的货，明明有布匹棉花，却也是宁教烂在仓库里，半点想不起还有寨中兄弟吃不饱穿不暖，哪有一寨之主的气量？”

　　　　孙钗随口便踩一脚已经咽气的陆万钟，旁边木大通深以为然地点着头。

　　　　身为山寨里没多少实权的三把手，木大通早就对陆万钟满肚子牢骚了。

　　　　陆万钟的骨子里就是个贪，仿佛八辈子没见过钱和好东西一般，就算是抢来的东西大头陆万钟都搂去了吧，这余下的那一小半他也舍不得撒手，非得把这一小半也教他的亲信给占上，别的人只能落到手指缝里漏下的一丝半点好处，还得对他奴颜婢骨，感恩戴徳。

　　　　不过木大通心里却想，新当家对这些个妇人们说这番话，又有什么用，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娘们，依附着寨子里的汉子们讨生活，烂泥一样的……

　　　　他这想法没多久就被打了脸，这些妇人们虽如烂泥一般，可奈不住她们那地方是底层的兄弟们最常去的，有什么消息小话，也是从她们那儿传过来最快的，新任当家把她们当人看，给分了活计，还有银子拿，不让人随意欺负她们，一个个立马将新任当家说成了活菩萨，那陆万钟就成了脚底流脓穷凶极恶的坏胚了。

　　　　“寨子里的兄弟们苦啊！本来被官府不容，上山来就是讨生活，图个温饱，可陆万钟呢，却逍遥自在地用着兄弟们的血汗钱，做起了土皇帝，别说他了，就是他的三个女人，那都是穿金戴银，穿绸着缎的，兄弟们呢，好些个一年四季都只有两身全乎衣裳的！”

　　　　孙钗跟那些个山寨弟兄们不是白唠的，问问吃喝穿住，就把一个人在山寨里过的什么光景就全摸清了。

　　　　可众妇人听着都有点摸不着北，大当家这话是啥意思啊？

　　　　“好了，话有点扯远了，如今整顿寨务头几项，便是要拨乱反正，给寨子里的兄弟们做衣被！”

　　　　“诗经里有句话说的好，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这身上都没衣裳，还让人怎么做活打仗？”

　　　　“正好，这仓库里还存着一批布，就用来做衣被，寨子里兄弟们人人都有！”

　　　　“这个做衣被的活计就分与你们，每做一件都有手工钱，若是能将这批衣衫被褥都做齐了，让大家伙满意了，你们中做事利索勤快的，本寨主就许她算山寨花名册上的人，将来吃穿用度，寨中人都有的，也能领上一份！”

　　　　先头新当家说着说着就念起了诗，众妇人大都一字不识，也不大懂啥意思，等后头说要让大家做衣被给工钱，可就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再听到能算进花名册，还能领吃穿，更是面露喜色，互相望望，都有些不敢相信。

　　　　“行了，让你们来就是说这个事，不乐意做活的，等过几日寨子整顿好了，就送出寨，去别处讨生活吧……”

　　　　孙钗也知道这些都是可怜人，就算不乐意做针线活的，也不能说就一定是好逸恶劳。

　　　　但取缔这些场所又是势在必然。

　　　　未雨绸缪，她可不想让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队伍有被腐化的风险。

　　　　“你们有不愿意的，现下就先站到这一边来。”

　　　　孙钗随意指了个方向，那些妇人便受了惊似的，反而一窝蜂似地远离那头，生怕被新任大当家以为自己不乐意听他的吩咐一般。

　　　　“大当家，我愿意的！”

　　　　“是啊，大当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俺听大家当的！”

　　　　“大当家仁义，给咱们寻了这么好的活路，谁能不乐意呢？”

　　　　甭管这些妇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早就学会挣扎求生的本事，一个个好听话不要钱般地冒出来。

　　　　院子里正热闹着，就听着外头嘈杂声响，又是一批妇人来到。

　　　　这批女子就是山寨里的家眷和十来个打杂的妇人婆子了。

　　　　孙钗示意让她们进来，这些女子一进来瞧见溪边妇人，个个都皱眉撇嘴，并不凑上去，只在另外一头扎堆，看过去，便是泾渭分明，略带敌意的两派阵营。

　　　　“见过大当家……”

　　　　这个时候就能看得出来，特殊工作者跟普通的家属的区别了。

　　　　普通家属穿着上并不比另一拨人强到哪去，甚至同样档次的衣裳，家属们穿着看着就粗陋些，特殊工作者呢，怎么都有点说不出来的风韵。

　　　　孙钗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巴，她原先还想着将来办一个制衣作坊，让山寨里的女人在里头做工，现下想想，这两伙人要是硬放在一起，迟早是要闹出事来的。

　　　　“二当家，你把先前的安排，给她们说说吧……”

　　　　孙钗懒得说二遍话，便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木大通。

　　　　才不到两日的工夫，木大通瞧着这位新任当家的行事，也是很有些佩服。

　　　　这位武力高超，杀人迅猛，却也不滥杀。又知道笼络下层，舍得出银出物……今日搜罗出来那十几万两的金银连他都瞧着心动头晕，这位却是知道就算，随手就拿出来给全寨添食添衣。

　　　　这份舍得给兄弟们吃肉喝汤的气度，倒当真是做大事的料儿。

　　　　因此在山寨女眷面前，木大通虽是重复孙钗的话，却又加上了自己的创造发挥，直把个孙钗说成了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大英雄，大善人。

　　　　来的几十个山寨女眷们不管信不信的，中午吃肉，女眷们也或多或少尝到了点，这会听说大当家还要拿出布匹来给全寨子的人做衣裳被褥，那自然是喜得心花怒放。

　　　　要知道，她们这几年在寨子里，哪怕就是当家的有些体面，最多全家都有囫囵衣裳全，年年做新衣，那可不是在做梦？

　　　　何况她们去做了这些活计，也是有钱拿的，听二当家话里意思，是她们这些女眷，似乎也能分到衣被，亲娘啊，这样好的事谁不乐意？大当家果然是个大善人，还来得太迟了！

　　　　一个个喜得合不拢嘴，“阿弥托佛，大当家当真仁善！”

　　　　“这全寨兄弟都有衣被，可是件大好事，俺们定然仔细做活，绝不白抛费了好东西！”

　　　　“是咧，全寨二三百号人，俺们这些人手熟，多费几日工夫就做得了，很不必交给生手，好东西也不是白来的……”

正文　第40章　队长

　　　　另一边的妇人们听了可就不乐意了。

　　　　本来两方就互相看不惯，一方嫌另一方做那下贱的勾当，另一方道我们也是凭本事吃饭，也不是过得多滋润，若没有我们，你们这些人能在山寨里过得这般安生？

　　　　“俺们姐妹们都是无牵无挂，单帮一个，不用看孩子煮饭伺候男人，空闲工夫多得是，正好专心做大当家吩咐的活计，还请大当家的明见。”

　　　　这声音清亮，说得倒是很有道理。

　　　　孙钗瞧了出头说话的妇人几眼，见穿着白衫绿裙，打扮起来就是中上的姿色，在山寨里算难得了。

　　　　“你叫什么名字？”

　　　　“奴名叫倩娘。”

　　　　“听你说话有些章法，可认字？”

　　　　“奴父亲曾是童生，奴跟着学了几个字，能识得三字经，会写帐本。”

　　　　这会可不是藏拙的时候，都落到了这烂泥一般的地步了，眼瞅着有个出头的良机，不抓住更待何时？

　　　　孙钗点点头，“很好，既是如此，你们这几十个人需要个领头的来记名记帐统管着，那你便来做这个队长，可愿意？”

　　　　倩娘两眼绽亮，忙道，“愿意！”

　　　　周边同来的妇人纷纷望向倩娘，心思各异。

　　　　队长啊……

　　　　跟倩娘不对付的张大牙壮着胆子大声道，“大当家的，这倩娘从前是陆万钟的相好！”

　　　　这小妖精凭什么就当队长呢？

　　　　如今眼看着大当家的要给大伙儿分好处了，这当上队长，一下子就相当于管着她们这几十号人，可不是要多威风有多威风？怎么能叫这小妖精得了好处去？

　　　　倩娘身子一僵，咬牙跪倒，“大当家的明见，陆万钟睡过的女人没有一百，也有九十，奴本是长（阳）城馆子里清倌人，陆万钟下山瞧见了奴，就带回了寨子里，奴本以为终身有个去处，谁想陆万钟腻了就扔，奴家被他赏了下头的人，转手了七八道，最后落到了溪边挣命，哪里配当陆万钟的相好呢？”

　　　　倩娘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