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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衍平，去把你大哥接来。”
　　柴衍平是柴熊的二儿子，今年二十一，比老大柴衍峰小三岁，听了叶氏吩咐，应了一声，起身奔后院去了。
　　舒锦早看出那个她要嫁的柴衍峰不在这屋里。于是用精神力跟着柴衍平，看着柴衍平去的方向，竟然是奔着后院的茅草屋去的！
　　柴家这么多房屋，柴衍峰竟然住在后院挨着牲口棚子的茅草屋里？这柴衍峰在柴家，得是多不受待见啊！
　　等舒锦看清楚了茅屋中男人的情形，心里总算明白，为什么这柴衍峰难讨媳妇了：
　　原来，这柴衍峰的腿，是废的。
　　在农村里，不能走路就意味着不能干活，不能干活的人，可不就是废物了？
　　不过，等舒锦近距离看清楚柴衍峰的脸时，心里也觉有些奇怪。
　　要说柴衍平长得像柴熊，柴熊身后另外的那个年轻男人还有那个小姑娘长得像叶氏的话，这柴衍峰就明显跟其他柴家人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不单是因为他皮肤不同于他们的黝黑，显得十分苍白，他的轮廓也更立体。这个柴衍峰如果不是太瘦，瘦到双颊都凹进去了的话，应当算是相当英朗的样貌。
　　这是歹竹出好笋吗？舒锦丝毫不因为要嫁的是个残废发愁，还有心情yy。
　　柴衍平去后院接人，心里其实是挺不得劲儿的。爹娘就差把大哥扔在后院任他自生自灭了，大哥是实在不得已才自己掏银子，要刘媒婆给他找个媳妇伺候他生活。
　　就这，知道柴衍峰掏银子要自己娶媳妇的时候还被叶氏骂了一通，说他藏私房钱，狼心狗肺什么的。而之前叶氏同刘媒婆商议，柴衍平也听到了，恐怕除了柴衍峰，柴家人都知道，这方家的姑娘，是个傻的。
　　想当年，大哥在外闯荡意气风发之时，不知见过多少大场面，是个眼界开阔的人，如今，却被爹娘跟个傻姑娘送作堆。不知道等大哥发现了真相后会怎样？
　　柴衍平是个老实人，有几分愚孝，从不忤逆叶氏的命令。叶氏亏待柴衍峰，他也没法子；吃食什么的，都是叶氏把持着，他都碰不到；家里每一文钱收入都要上缴到叶氏手里，他最多也就是偶尔来后院看看，看柴衍峰这有什么他能帮得上的。
　　兄弟俩小时候还算亲近，可随着柴衍峰出外闯荡，眼界宽了，两人能聊的事就越来越少了，如今，兄弟俩的关系更是慢慢冷了下去。
　　推开茅屋的门，柴衍平对正坐在床上的柴衍峰说：“大哥，刘婆子带着那个方家的姑娘过来了。娘让我带你过去。”
　　柴衍峰闻言，静了片刻，说了句：“那劳烦二弟了。”
　　柴衍平有心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茅屋里气氛一时尴尬到不行。
　　柴衍平只好闭嘴，闷头把柴衍峰抱了起来放在椅子上，然后连椅子一起，抱到了正厅。
　　柴衍峰到了正厅，规矩的给柴熊和叶氏问了好。
　　“好了，衍峰来看看，这是刘婶子给你找的新媳妇，瞅着可还满意？”叶氏等柴衍峰招呼完，有点异常热络的说。
　　舒锦看着，不知叶氏这表现，是不是因为有几分心虚？
　　柴衍峰看着舒锦，眼里闪过惊讶，又接着疑惑，但还是开口：“没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那就行了！满意就好。”叶氏仿佛是松了口气似的，就吩咐柴衍平，“衍平，行了，把你大哥跟新嫂子带回去吧！”
　　敢情这叶氏，就是让柴衍峰露个脸就打算把人撵回去了。
　　成个亲，这么速度吗？舒锦觉得奇怪。
　　“等等！就算不拜天地，媳妇茶总要敬一杯吧？”
　　还未等柴衍平动作，就听外边一道响亮的女声传来，跟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来的两人也四五十岁的年纪，男人面目同柴熊有几分像；女子面庞富态，看着却挺和善。这两人穿着的也不是鲜衣华服，但却比柴熊家人的衣着看着利落不少。男人是青色圆领长袍，女的上襦下裙，刚刚的话，正是出自那女人之口。
　　“大伯父，大伯母！”柴衍峰一看来人，开口问好。
　　原来来人是柴熊的大哥柴鹰跟大嫂郭氏。
　　柴鹰进了屋，在郭氏之后开口道：
　　“老二，衍峰娶媳妇，这么大事情，怎么弄得静悄悄的，就算是不摆酒，总也要请我过来做主婚的！你这是不把我这个大哥放眼里吗？”
　　柴鹰是柴熊亲哥哥，柴熊大儿子成亲，他们夫妇按理当然要来。
　　可是，他们却是听了村里人的传言才知道，今早上柴熊家儿媳妇都上门了！
　　其实，要真说起来，柴衍峰这花银子买媳妇的主意，还是柴鹰家大儿子衍达提出来的。
　　他们家衍达同衍峰从小就投脾气，感情比亲兄弟还好，柴熊两口子从衍峰小的时候就不待见他，柴衍峰小时若是挨了打，就常常躲到他们家去。
　　所以若说到感情，他们夫妇同衍峰感情也很深。
　　到柴衍峰出去闯荡，时时送银子回来，也从不少给他们带礼物。那时柴熊这两口子对这个大儿子还算可以，可等到衍峰双腿受伤回来，不单不能再赚银子，反倒要人伺候了，这两口子就又开始苛待这儿子了。
　　
第4章　正名
　　几年前，柴衍峰受伤，柴衍达常年在外做生意，就算想照顾柴衍峰也没法子，给了吃食和银子，就都被叶氏收了，柴衍峰半点都捞不到。后来，柴衍达就想着，干脆给柴衍峰寻摸个好姑娘，哪怕多花点银子娶回来也好歹有个人能伺候他。
　　柴衍达连同柴鹰夫妇俩都没想到，柴衍峰还真听进去了，竟然真自己拿了银子买了个媳妇。
　　他们两口子今儿在田里干活的时候，正听见祥符家的几个说道柴熊家老大的新媳妇是个傻的。
　　柴鹰两口子一听，诧异之外，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想想叶氏那小肚鸡肠的性子，定是她又昧了衍峰的银子！
　　柴鹰跟郭氏放下地里的活儿，气冲冲就来了。不单他们生气，他们想着，若是让衍达知道这事儿，衍达一准儿更生气！这回来他们也打定了主意，这新媳妇要真是个傻子，照顾不了衍峰，他们说什么也不能同意让她进门！大不了闹到族里去！
　　所以，才有郭氏没进门就说了这么一句。
　　“呦！大哥这哪儿的话，我们这不是想着，如今各家地里都活儿计多，怕耽搁收庄稼嘛！”叶氏看柴熊支支吾吾接不上话，连忙开口，“再者说，这姑娘是人牙子那花钱买的，那头方家人都说了，进了咱们家门，就算是跟他们断了亲的。也就是当个使唤丫头，也算不得娶媳妇。”
　　柴鹰跟郭氏也没搭理她，进了屋，找了右手边的椅子坐了，都看向舒锦，想从中看出有没有什么不寻常来。两人就看舒锦规规矩矩站着，也没什么异样，就又才转向柴衍峰。
　　“衍峰，你说，这姑娘进了门，是怎么算？到底是算做你娶媳妇，还是你买来的丫鬟。”柴鹰开口问柴衍峰。
　　刘婆子跟村里人说的可都是这姑娘是给柴衍峰做媳妇的，到叶氏嘴里，倒成了使唤丫头了。郭氏一时也拿不准。
　　“若是使唤丫头，那可定了契书？卖身契在哪？”郭氏等柴鹰说完补了句。
　　叶氏一听，心知道自己嘴太快，说错话了。只好看向柴衍峰，冲他连打眼色。
　　柴衍峰终于开口：“大伯，大伯母，她确实是我娶的媳妇，不是丫鬟。没摆酒，也没请亲朋是我的主意，不怪爹娘。您们也知道我腿脚不便，我也不想太多人来看见。没告知您们，都是我疏忽。”
　　“哎呀！你看，你看，我刚就那么一说。这是给衍峰娶得媳妇，哪有什么卖身契什么的。就像衍峰说的，他这不是不方便吗。大哥大嫂，你们也别怪他。”叶氏一听柴衍峰把错处都揽了过去，连忙满脸堆笑的开口。
　　郭氏看了柴衍峰一眼，又看看叶氏，心里明白柴衍峰是不想她跟柴鹰把叶氏柴熊逼的太狠，最后大家都下不来台。想想日后柴衍峰还是得跟叶氏住一个屋檐下，跟柴鹰互看了一眼，也只能闭嘴了。
　　叶氏一看这哥哥嫂子都不搭理自己，连忙又给刘婆子使眼色。
　　刘婆子见了，也不想得罪人，于是哈哈一笑，说：“大嫂子说的是，都是我疏忽了。这就让新人行礼。”
　　说着把舒锦拽到柴衍峰身边，按着她的背，让她给柴熊，叶氏鞠了躬。时人大婚，施行的是男跪女不跪，但柴衍峰双腿不便，所以柴衍峰也像舒锦一样鞠躬了事。
　　刘婆子口里吆喝着吉祥话，让舒锦跟柴衍峰拜完了天地，就又走到一旁，找了两个茶杯。
　　柴衍峰娶媳妇，柴家人是真没当回事儿的，连杯糖水都没准备，于是刘媒婆直接倒了两杯白水，递到舒锦手里。然后，又推着她走到了柴熊跟前，抬起她的手说，“来，给你公公敬茶。”
　　这简直就是在操作木偶一样的动作让柴鹰夫妇都皱起了眉毛，但是，两人见舒锦顺着力道把茶杯往前一递，就只互望了一眼，没说话。
　　柴熊接过茶杯喝了水，又把杯子递回到舒锦手里。等他看到舒锦稳稳地接过了茶杯，就禁不住抬眼看了她一眼，正对上一副黑白分明的大眼。
　　柴熊心里一突，这方家闺女不是傻的吗？怎么眼神清明，看着不像呢？待要再看，舒锦的眼睛已经垂下，看不出什么了。
　　柴熊这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接着，舒锦又给叶氏敬了茶。还给柴鹰夫妇，连同媒人刘婆子都一一敬过。
　　过程中，没打了杯子，也没撒了水。柴鹰夫妇看了半晌，愣是没挑出毛病，于是郭氏开口，嘱咐舒锦，好好伺候柴衍峰，日后等衍峰腿有了起色，再给她补个像样的婚礼云云，舒锦小声的答应了。临了郭氏还是不放心的跟柴衍峰说，日后有啥需要的，记得找他们。
　　一句话，说的叶氏又脸色难看了几分，然后让柴衍平把舒锦跟柴衍峰一同送回了后院。
　　舒锦听话的跟着柴衍平一同回了后院。
　　如今，她算是坐实了柴衍峰明媒正娶的妻子身份了，那日后不论她做什么，也算有个出身了，这倒是省了许多麻烦。
　　路过牲口棚的时候，一股子呛人的恶臭直扑进鼻子，一直到进了茅草屋子还能闻见。如果不是经历过更糟糕的环境，她真没准当场被熏吐了。不过她没对此发表什么意见。
　　柴衍平送完了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于是，借口去送大伯大伯母，就转身走了。
　　剩下柴衍峰跟舒锦两人一个站，一个坐的呆在屋里。
　　柴衍峰抬头看着这个刚进门的新妻子，见她杵在地当间儿发着呆，于是扯了扯嘴角儿，开口：“你坐吧。”
　　事实上，舒锦并不是发呆，而是正分神用精神力观察着正厅里的情况。
　　听了柴衍峰的话，她终于把视线调到他的脸上，看了他一眼，低头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了。
　　柴衍峰看她坐下，口气温和的开口：“你是叫二丫吧？”
　　舒锦嘴角抽了抽，忍下了浑身的鸡皮疙瘩，硬生生点头认下这个名字。
　　柴衍峰以为舒锦是不好意思开口，便好声好气的继续同她说：“那以后我就叫你二丫吧，来之前，你可知道我的情况？”
　　
第5章　交谈
　　舒锦闻言摇头，实话实说：
　　“不清楚。”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只是跟王牙婆出来，后来王牙婆又收了刘婆子二两银子，我过来了。没人同我说过你的事，我什么都不清楚。”
　　柴衍峰显然有些意外，皱了皱眉，他给了叶氏十两银子，最后买下她竟只花了二两？
　　“你没来前，刘婆子在厅里说话，我听着了，说是你娘统共就给了她三两银子。”舒锦看他的表情，就猜到他是想什么，直接就说了出来。
　　果然，她一说完，柴衍峰脸色难看了几分。舒锦看出来了，柴衍峰虽然腿残废，却不是个傻子，她这么一说，就足够他想清楚了。
　　如今的她还不清楚这个世界外边的许多情况，正好可以先这个家里落脚。看柴熊跟叶氏这家人的样子，她是从心里亲近不起来，日后相处，恐怕也免不了起冲突。显然他们对柴衍峰这个儿子也不是很上心，那刚好把他拉过来，和她做同盟吧。
　　柴衍峰虽然今日在柴鹰夫妇面前替叶氏他们说话了，但想来他对柴熊叶氏也不是没有意见的。那，索性让他们多点嫌隙，让柴衍峰站到自己这边。
　　柴衍峰静默半晌，眼中闪过失望，伤心，灰心等各种情绪，最后看舒锦正看着他，想了想才又开口道：“我以为刘婆子是跟你说明白了的。你也看到了，我双腿大前年受了伤，治了许久，可是到如今都没法走路，城里大夫曾经说，我的腿还是可以治好的，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之所以买你回来，也就是想找个人来照顾我而已。”
　　说到这儿，他发现舒锦竟一直用眼睛直直的看着他，于是有些不自在的顿了顿，才又接着说，“你放心，我知道你是好人家的姑娘，你进了家门，咱们也拜了天地，你就算我妻子，我不会把你当下人的。我回头会去通知族里，族谱上也会写上你的名字。
　　我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你既然来了，就劳烦你先照顾我一阵子吧，若是有一天我的腿好了，或者，你有其他中意的人，我再同你和离。你看行吗？”
　　舒锦闻言，眨了眨眼。还可以这样吗？她看着眼前瘦骨嶙峋的男人，想看出他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故作拖延。
　　虽然不知道这是哪朝哪代，可是是男尊女卑总没错的。还从来没听说过古时哪个女子和离了还能找到好人家的。就算找到了，也得被人背后戳脊梁骨吧？
　　再说了，还没和离的时候，就有了别的中意的人，这说出去，怎么着她也得被人骂成淫、妇吧？
　　舒锦心里这么想着，却也没就这个问题继续下去，而是问柴衍峰：
　　“那，我平日，都要做什么？”
　　柴衍峰一听，当她是默认了他的话，便解释：
　　“我这边没什么事，最多就是帮我洗洗衣物被褥什么的，若是天气好，帮我把被褥晒晒。咱们跟爹娘他们没分食，饭菜一般都是他们给送过来，所以也不用你操心。倒是地里的活计，爹娘可能会拉你帮忙……”
　　二人正说着，正厅发生的事儿引起了舒锦的注意。
　　她之前就一直用精神力关注着厅里的事情。
　　柴鹰夫妇也不多留，再他们来后院后就干脆的离开了。而刘媒婆见事情办妥了，说了几句也就离开了。
　　这时，正厅里，只剩下柴熊，叶氏，以及柴衍平跟他的媳妇吴氏，柴衍泰跟媳妇蒋氏，还有柴熊的小女儿柴小米。
　　叶氏见外人都走了，开了口，道：
　　“好了，如今，老大也娶了媳妇，算是成家立业了。他有人伺候咱们也就清净了。”
　　柴衍平憋了半晌，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娘，这大嫂，真能照顾的了我大哥吗？不是说她……”
　　柴衍平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叶氏堵了回去：“怎么就照顾不好？你哪只眼看出来她照顾不好了？老娘花了三两银子，就是让她回来伺候你大哥的！不光伺候你大哥，家里的活她该干的也得干！”
　　柴衍泰在旁边一乐，接口：“是啊，反正，媳妇都给他娶了。我看新嫂子长得还挺标致呢。以后，大哥有人照看了，二哥你少操心吧你！”说完跑到一旁，拽了个椅子坐下了。
　　蒋氏是柴衍泰的媳妇，如今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子，这时候扶着腰，挺了挺已经有点显怀的肚子，说了句：“就是，二哥就瞎操心！哎呀，爹娘，站了一头午了，我不舒服，回屋躺着了先。”说完，转身，扭扭达达的回了西厢房。柴衍泰也起身跟上。
　　柴衍平还想说什么，被媳妇吴氏拽了拽衣袖，吴氏说：
　　“爹娘，我们回屋看看孩子去。”说完，拉着柴衍平回东厢了。
　　瞬间，正厅中就只剩下了柴熊叶氏跟柴小米三人。
　　“这老大媳妇，不知道顶不顶用啊。”柴熊吧嗒吧嗒几口旱烟，说了句。
　　“顶不顶用怎地？”叶氏一听，眉毛竖了起来，“三两银子花出去了，你还想怎地？少在这挑肥拣瘦的！就那个废物点心，还想找个千金小姐是咋？”
　　“就是！”柴小米一旁也帮腔，皱着鼻子的表情，真是像极了叶氏，“爹，你也不看大哥，能有个媳妇就不错了！有什么不知足的？不是说了吗，那女人是缺心眼，但是还是能干活的。反正如今我们给找了人来就行了呗！”
　　柴小米说完，突然眼珠子一转，跟叶氏说：“娘，你说，大哥突然说要找媳妇，就拿出十两银子，他会不会还有私房？”
　　叶氏闻言，也是心一动，显然也有怀疑，转头问柴熊：“老头子，你说呢？”
　　柴熊吧嗒两口烟袋，摇了摇头，说：“我哪知道。”
　　“不行，回头好好问问他，要还藏着银子，说啥得让他交出来！”叶氏瞪着眼睛，咬咬牙说，然后拉着柴小米回正房去了。一路上母女俩人还嘀嘀咕咕的，显然还在琢磨怎么逼柴衍峰交银子。
　　
第6章　清汤寡水的晌饭